聽到'五鬼陰陣’四個字,我心里就是一緊.
上次從東北回去的時候,我就問過瞎子,陰陣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能在同一列火車上營造出那麼奇詭的情形.
瞎子告訴我,陰陣其實也是一種'人為’的局勢.
只不過普通風水局是利用陽世的人,物,法器來布設,而陰陣則是利用鬼物在陰間布設陣局,能對陽世起到一定的影響.
瞎子對陰陣的了解也不是太深入,但我們事後都已經知道,綠皮火車上的陰陣是那個'鬼乘警’周大龍擺的,而他的身份是--陰差.
這里看似普通的街道,小小一家飯館,居然也被布設了陰陣…這個徐秋萍究竟是什麼人呢……
瞎子擰著眉毛想了一會兒,對靜海說:如果是五鬼陰陣,他應該也能看出些苗頭,但眼下他卻是看不出有陰陣的跡象,這里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氣勢隨時都有變動,所以白天和傍晚來的時候他才沒能第一時間看出門道.
靜海倒是沒懟他,只是反問了一句:你以為五鬼陰陣是有幾個鬼布設的?
瞎子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我就更琢磨不透了.
沒等瞎子再問,靜海已經走進了白天我和瞎子來的時候先走過的那條街--門後街.
見靜海徑直向前,我心里一動.
楚婆婆……
難道就是那個獨眼老太太?
果然,靜海停下腳步的地方,正是那間燒紙鋪的門口.
周圍本來就偏僻,加上天晚,四周已經見不到什麼人了.
燒紙鋪也已經關上了門,而且從外邊看不到里頭有燈光.
靜海朝著門臉看了看,皺了皺眉:"這主兒到底是干嘛的啊?怎麼學的就這麼雜七雜八的呢?"
我和瞎子都是一臉茫然.
靜海和尚尖聲對我說:"還愣著干什麼啊?還不敲門?"
我和瞎子對了個眼神,深吸了口氣,過去敲門.
哪知道剛抬起手,老舊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從里邊打開了一條縫.
一張皺巴巴的臉挨在門縫後,獨眼緩緩轉動看著我,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盡管我膽子不算小,可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心砰砰直跳.
門後的正是白天的獨眼老太太,透過門縫,就見屋子里居然亮著血一樣的紅光.
以此為背景,再加上老太太嚇人的樣貌,換個膽小的不嚇死也得嚇尿.
見老太太就那麼一言不發的瞪著我,我急中生智,把飯館老板娘給的單子拿出來遞了過去.
老太太眼珠轉動,盯著單子看了一會兒,才接過去又仔細看了看.
她本來木無表情,看到單子上的字嘴角卻明顯抽搐了兩下.
"進來吧."
聽她開口,我心又是一哆嗦.
她的聲音又低又啞,乍一聽就跟男人一樣.
我心說,要是把這聲音跟靜海換換,老和尚還算是有點人樣.
見老太太似乎和飯館老板娘一樣,似乎沒認出我,我回頭看了一眼,就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我就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壓抑.
十幾平米的燒紙鋪,也沒櫃台,到處堆滿了香燭燒紙.
空氣中彌漫著檀香味,燒紙特殊的味道……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味混合在一起,不說刺鼻子,聞起來就讓人覺得頭腦發懵,臉發脹.
鋪子里沒開電燈,我也沒看到有燈泡燈管.紅色的光是屋頂一個紅紙燈籠發出來的.
等到瞎子和靜海進來,關門的時候我才發現,門後掛了條補丁摞補丁的破被子,怪不得從外邊看不到里邊有光呢.
獨眼老太除了先前的三個字,就沒再說話.見我們關了門,也不多看我們,轉身就顫顫巍巍的走進了里屋.
靜海從一進來就擰緊了眉頭,一言不發,眼珠卻在眼眶里快速的轉動,看上去很有些詭異.
到了這會兒,再問什麼也沒意義了,我干脆直接跟在老太身後進了里邊.
里屋更小,怪味也更重,比起外邊,更多了一股老年人特有的體味.
里邊同樣沒有電燈,只是貼著側邊一扇同樣掛著舊棉被的窗戶,掛著一盞和外屋差不多的紅燈籠.
讓我有點詫異的是,先前在飯店里吃飯的那兩個女的,就坐在這屋角落的兩個板凳上.
見我們進來,兩個女的都有些慌張.
那個少`婦尤其顯得害怕,估計是把我們三個男人沒當好鳥.
老婦女挨著她哆嗦了一陣,終于忍不住小心的對獨眼老太太開了口.
卻是說:"楚婆,是我們先來的,能不能讓他們先出去,等我們……"
話沒說完,獨眼老太已經走到一條黑色的布幔前,緩緩的轉過臉木無表情的看向了她.
老婦女身子明顯一哆嗦,低下頭慌亂的搖了搖:"沒事……沒事……"
少`婦似乎想對她說什麼,卻被她拉住手用力扥了扥.
獨眼老太太在布幔前一張破舊的八仙桌子後坐了下來,就那麼面無表情的坐在那兒,像個丑陋的雕像一樣,一言不發,一動也不動.
借著燈籠散發出的光,我打量著這間屋里的一切.
除了角落里有四個板凳,就只布幔前的一桌一椅,還有旁邊一個前臉用黑布遮住的木頭架子.
所有的東西都和獨眼老太的年紀一樣,透著一股老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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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瞎子小聲問我.
我搖了搖頭.
說實話,除了那股子難聞的氣味和讓人焦躁的紅色光線,我是真沒覺出這里有旁的.
這里的環境,再加上木雕般的獨眼老太太,讓我有一種深入騙局,而且是最低劣那種的感覺.
再看靜海,卻仍是眉頭緊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瞎子終于又忍不住用肩膀輕輕扛了我一下,朝獨眼老太太努了努嘴,"你說,她那簾子後邊是什麼?"
我抬手朝他擺了擺,示意他別問了.
我太明白他現在的感覺了,我們連同那兩個女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已經待了將近一個小時了.
那少`婦都抹了好幾回眼淚了,我也早不知冒出了多少回踹門就走的念頭,卻因為靜海先前的話,只能硬生生忍著.
"帶來了?"
獨眼老太太突然開口,我和瞎子肩並肩,身子都是一顫.
我轉向靜海,"帶……"
靜海猛地抬眼看向我,朝我使了個不易察覺的眼色.
"帶來了,帶來了!"
那個老婦女忽然站了起來,急著拉起了少`婦:"快快!"
少`婦抹了把眼睛,手忙腳亂的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卻慌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快拿過去!這是你找人問事,得你拿過去!"老婦女用肩膀使勁扛了她一下.
少`婦身子一抖,看了她一眼,戰戰兢兢的上前,把布包放在了八仙桌上.
"打開."獨眼老太緩緩的說.
少`婦又是一哆嗦,明顯不敢看她,兩只手抖的跟篩糠一樣,足足一根煙的工夫,才將手帕大的布包解開攤開,急著就要往回跑.
"擺上!"
獨眼老太稍許抬高了聲音:"他平常先干啥,就先擺啥,從左往右,擺順手點兒."
我看看那少`婦,再和瞎子對望,同時朝對方呲了呲牙.
我是真有點可憐這女的,看她的狀況,都快崩潰了.
少`婦顫巍巍的把布包里的東西拿出來,挨個擺上.
她擺出來的都是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
一包煙,一小碗生白米,又一包煙,一個一次性打火機……最後擺出來的是一件男人貼身穿的小衣服,是舊的.
我和瞎子看著看著,不禁又對視了一眼,同時朝對方比口型,說的都是兩個字.
不同的是,瞎子說的是:問米.
我說的是:米婆.
我是陰陽行當的人,瞎子也差不離,不說對這個行當知多知少,大概的細分還是了解的.
問米是陰陽行當的一種,是將亡故的親友魂靈,與家人相互配合的法術.
通過米婆把陰間的鬼魂招到陽間來,鬼魂附身于米婆,與陽間的人對話.
因為招魂的時候都會放一碗白米在旁,所以叫做問米.
少`婦擺出來的,應該是要找的陰魂生前喜歡或習慣應用的事物.
而楚婆婆,應該就是招魂問米的米婆……
我下意識的看向靜海,搞不懂事情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步.
高戰說徐秋萍還活著,我們就是來找徐秋萍的,為什麼最後卻找到個問米的婆子?
難道說高胖子弄錯了,這里的徐秋萍已經死了?
徐秋萍真的借尸還魂成了董亞茹……不,是半個董亞茹……
不應該啊,隨著網絡的發展,現在已經不怎麼存在某些相對偏遠地區戶籍生死統計不清楚的狀況了.
高戰能憑一個名字查到這兒,又怎麼會犯那樣低級的錯誤?
我正一片混亂,獨眼老太已經撩開了旁邊架子上遮擋的黑布,快速的從架子上拿了一個盛滿香灰鏽跡斑斑的香爐,還有一小碗白米出來.
她的動作很快,但因為我一直看著她的動作,所以還是在黑布放下之前,看到架子的最上面一層,似乎是擺著一塊靈牌.
靈牌上的名字,我卻是怎麼也看不清的.
"准備好了?"
我被獨眼老太沙啞的聲音驚醒過來,恍然間,就見她劃著火柴,點燃一截香,插進了香爐里.
緊接著,獨眼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少`婦,兩只手輪番從她自己拿出的米碗里抓出米粒,快速的撒在桌上.
"不要亂來!"靜海和尚突然尖聲叫道.
少`婦和老婦女都被他嚇了一跳,轉眼看著他不知所措.
獨眼老太…楚婆婆卻像是老尼入定般,閉上了獨眼,仍是一把把的往桌上撒著白米.
瞎子:"禍禍……"
"快走!"不等他說完,我就猛地把他往外一甩,回過頭朝兩個女人大聲喊:"趕緊離開這里……"
只喊了一半,聲音就卡在了嗓子眼.
兩個女人明顯被嚇懵了,而我卻看到,楚婆婆的身後,兩只白慘慘的人腳貼著黑色的布幔從上面緩緩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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