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談判



"老禿驢……"

一句髒話沒罵完,潘穎忽然說:"這後邊還有字."

我趕緊把冥幣翻過來,背面果然寫滿了潦草的字跡.

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的內容,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倒吸了口冷氣.

孫祿低聲說:"獨叔讓我們准備這些,果然是有出馬的打算."

潘穎蹙著眉搖頭:"絕對不行,嵐嵐必須救,但也絕不能折騰老頭."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

兩個錦囊,兩張冥幣,說的是同一件事--請仙出馬.

不同的是,老何只提出個主張;靜海顯然更深思熟慮,竟然把請仙的法子都寫了出來.

靜海的字里行間和他本人平常的行事風格一樣,透著簡單粗暴.要換了平常,我多半會對他說的半信半疑,可眼下老獨讓我們做的准備,無一不符合靜海的敘述,這一來,雖然不知老丫怎麼會懂得這些東西,其所說的真實性也是毋庸置疑了.

孫祿又把冥幣上的內容看了一遍,擰著眉毛想了一會兒,眼皮一跳,看著我說:"如果非得請仙……獨叔是肯定不能出馬的."

他猛一咬牙:"我來!"

"絕對不行."

我忙搖頭,"你是屠戶出身,一身凶殺氣焰,不招仙家待見.別說未必能成功,就算勉強把仙兒請來,也多半會遭反噬,得不償失."

"那我……"潘穎說了兩個字就卡殼了.

我和孫祿都知道她想說的是'我來’,我們毫不質疑這大背頭的義氣,但出馬請仙必須具備的條件,和所要做的步驟,真不是尋常人能夠接受的.況且她到底是個女的.

"我來吧."我隔著背包摸了摸里頭的狼皮馬甲,最終做出了決定.

做完必須的准備,回到正屋.

桑嵐站在一邊發愣,季雅云陪在她身邊,表情複雜,眼神卻透著堅定.

張喜蹲在老獨身前,聽到腳步聲,轉過頭說:"獨叔的傷暫時沒大礙."

說話間,卻是快速的沖我眨了眨眼.

我心里有數,微微點頭.

張喜平常話不算多,卻最雞賊.他和我們一樣,不會看著老獨鋌而走險.想來這不大會兒的工夫,多半是使盡渾身解數,淨從老獨口中套取那些他不肯明言的話了.

我把准備的火盆放在地上,剛撥旺了火,就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身後.

轉臉一看,就見那只花狸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了出來,正不緊不慢的走進來.貓雖然不大,姿態間卻透著猛虎下山般的氣勢.

"來,過來."老獨沖狸貓招招手.

狸貓竟像是能聽懂人話,小跑幾步,跳到他膝蓋上臥了下來.

老獨顫著手從狸貓脖子里解下一個濕乎乎的小布包,放在桌上.

我和孫祿對了個眼神,兩人的嘴角都是不自覺的抽搐了兩下.

布包里的,就是老獨從自己身上割下的皮肉.

之前在假的董家莊,狸貓現身,只叫了一聲,那些作怪的邪祟便四下逃散,並非是怕這貓仔.真正畏懼的,就是這塊從活人身上割下來的肉.

張喜走過來,小聲問:"你們都商量好了?"

我點點頭,孫祿將他拉到一邊,低聲耳語.

⑻BOOk.cОm


張喜聽罷,微微點頭,喃喃說了句什麼.

我只隱約聽見他像是在說:總算知道他為什麼急著讓我回來了.

這時,老獨向外看了看,沉聲說:"午時已過,關門吧."

說完,隨手從桌上拿起一塊果子,喂給狸貓,任憑那貓仔跳到一旁吞食.

"等會兒我會先和仙家談條件,你們誰也不許插口."老獨獨目在每個人臉上掃過,站起身,挪動椅子,面向擺滿事物的八仙桌,又再艱難的坐上去,挺了挺身子.

房門關閉,屋里只剩下燒得噼里啪啦的火盆照明,頓時變得昏暗不明.

老獨指了指桑嵐,又指指對面的椅子:"閨女,你坐過去."

桑嵐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卻徑直走到了我面前.

"你為什麼每次都幫我?"

我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害你減壽,你怪我嗎?"桑嵐又問.

我干笑說:"世上沒有後悔藥,我也沒怨天尤人的習慣."

桑嵐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兩下,忽然淡淡一笑:"我懂了.哥,謝謝你."

我一下愣了,不等回過神,她竟靠進我懷里,在我耳邊夢囈般輕聲說道:

"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也從來不後悔找上你這個惡鬼陰倌.我知道,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在你身邊,可我一定會站在離你最近的地方……"

我只覺得一陣恍然,等反應過來,桑嵐已經離開我的懷抱,在老獨對面坐了下來.

"嵐嵐剛才跟你說什麼?"潘穎湊過來小聲問,"她叫你哥,這是想通了?"

我呆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和桑嵐相識于偶然,要說有別的關系,就只有我的親生母親,是她的繼母.

人的感情都是在接觸中建立的,我雖然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但長久以來經曆了林林總總,不知不覺中,她的確已經成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她叫我哥,似乎是認同了長期以來我堅持的和她之間的關系,可她最後那段話……我怎麼就覺得心懸起來了呢……

桑嵐坐在椅子里,似乎是在發呆.

坐在她對面的老獨,整個人縮在椅子中,獨眼自然閉合,胸口起伏平緩,像是睡著了一樣.

屋子里除了呼吸聲,就只有火盆燃燒的聲音.

突然,老獨猛地睜開眼,抓起一把事先准備的黃紙,投進了桌前的火盆里.

同時大聲道:"黃家小五爺門下黃鐵山,在此恭候多時!南來北往客,五湖四海人!開面兒的,請現身一見!"

黃紙投入火盆,不像尋常那般慢慢燃燒,而是驟然騰起一米多高的猛烈火焰.

烈焰一閃即逝,火盆里的火恢複如常,一遝黃紙卻已然被燒成灰燼.

室內無風,黃紙燃燒的灰燼卻像是被氣流席卷,瞬間充斥了整間屋子.

桑嵐的脖子像是斷了一樣,猛地耷拉下了腦袋.

等她緩緩抬起頭的時候,模樣沒變,眼神中卻是充滿了邪異,嘴一咧,發出一陣刺耳的怪笑:

"嘿嘿……嘿嘿嘿嘿……"



⑻BOOK.Со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