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她的手指』
若牽引等待的人兒前來
就會變成有所期盼之人
不再等待,而是自己有所期盼
*
太陽西沉,建築物及人的影子變得稍稍傾斜.
位于東京西邊的尊秋多學院校舍群在地上形成的影子,也同樣變得歪斜.
學院西側的二年級普通校舍後方的陰影中,包含著兩個影子.
是布蓮西兒和黑貓.
布蓮西兒沒打斷氣喘籲籲的黑貓的話語,黑貓臥在地上小聲地說:
「哎呀,真是我這輩子最慌張的一次了,跟蹤監視對象,結果看到他們在戰斗,還遭到意料之外的射擊.根本不該全身光溜溜地假裝散步跑過去呀.」
「仔細一想,你也變成一只和1st-G曆史有深厚關系的貓了.總之,能逃回來就好.」
「妳在擔心我嗎?還真是感謝啊.」
「是啊,我可不想白費至今與你建構出的良好關系啊.」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良好』在這世上有這麼多不同涵義」
布蓮西兒對歎氣的黑貓說:
「總之,讓你得阻止我前往學校餐廳的緊急報告是什麼?」
「就是『王城派』投降的消息啊,鷹派雖然全員出動,但還是慘敗了.」
「全員慘敗?UCAT派出哪些人?」
「我們一直監視的是誰,妳應該很清楚吧?對我來說,今天『王城派』的恐怖行動,只是追蹤他時附帶看到的豪華贈品罷了那場戰斗他也有出面喔.」
布蓮西兒仿佛為了確認自己監視對象的名字般喃喃自語:
「齊格菲索恩伯克.」
「不過,他只是客串的,主力部隊是其它人.」
聽到這句話的布蓮西兒表情變得生硬,黑貓口氣中帶著笑意對她說:
「是這所學校的學生會長,副會長,以及會計他們似乎是全龍交涉部隊的成員喔.另外還有一名自動人偶,不過似乎也只是客串的.該怎麼辦?」
「你問我該怎麼辦如果成為敵人,也不過就是出事時得和對方戰斗罷了.」
話說完,黑貓閉上嘴,他緩緩調整呼吸,仰望著布蓮西兒.過了一會兒開口問:
「辦得到嗎?就算是妳,也對他們毫無恨意吧.」
「不過如果是敵人,那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或許對方剛剛才和妳擦身而過,甚至和妳打了招呼也一樣?」
「你覺得在戰場上會打招呼嗎?」
布蓮西兒說完,黑貓抬頭緊盯著主人瞧.
片刻後,他點點頭說:「是這樣啊.」然後低頭微微張嘴說:
「但是妳直到現在仍記得齊格菲教的歌曲.」
布蓮西兒歎了口氣,手插腰側著頭說:
「雖然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別太讓我困擾.」
稍作考慮後,她對垂頭喪氣的黑貓說:
「或許在戰場上的確會變成敵人,不過除了齊格菲,全龍交涉部隊應該還在編組中.若是這樣,其它人就尚未確定會成為敵人吧?不是嗎?」
「嗯,我從副會長那里聽到很多情報,全龍交涉部隊尚未統整完畢.」
「這樣根本就還不確定事情發展吧.和消滅1st-G的齊格菲等人不同,我不認為我們會去殺害尚未確定是戰斗人員的無辜人士.」
「是嗎嗯,那就好.」
布蓮西兒面無表情地回看仰起頭的黑貓,她一句話也不說.不過黑貓
「這就是妳指的良好關系?」
「從自己口中說出可是最糟的喔.」
布蓮西兒單手輕觸臉頰苦笑著,過了一會兒放下手說:
「不過,『王城派』應該會回到自己的故居和平派里吧,UCAT應該也會建議他們這麼做.若要准備與我們對談的場合,就非得強化擔任中間人的和平派不可.」
「真是複雜呢.」
「是啊,『王城派』也真是悲哀.如果這麼小的戰斗就能滿足,那他們早該放棄斗爭;或許他們本來就想回到和平派吧.」
「所以在此草草引起騷動然後被抓.一來貫徹自己的主張;二來讓自己接受後,再與和平派整合.妳的意思是這樣嗎?不過原因為何?」
「為了榮譽所以我們無法嗤笑他們,畢竟『王城派』多少找回了被滅亡的我們原先持有的榮譽感,所以沒有榮譽感的我們無法嘲笑他們.」
布蓮西兒點頭說:「走吧.」然後走向學校餐廳.
為了打斷黑貓的話,布蓮西兒握住右手的青石,打算在空中寫字.
此時,她聽到一股微弱的聲音並停下動作.
「有叫聲?」
聽到她這麼說,黑貓環顧四周說:
「那里傳來的.」
她把臉轉向三年級普通校舍前的行道樹上.
從最旁邊一株的下面,可以聽見小小的高音叫聲.
布蓮西兒小跑步過去,看到一只羽毛剛齊,還不會飛的雛鳥,在樹干下重複地拍打翅膀.
鳥囀在午後的陽光下回蕩.
*
佐山和大城坐在廣場東側休息處的長椅上.
新莊去報告狀況而不在身旁,佐山為此輕輕歎息.
放眼望去,周圍的景色和1st-G的騎士們出現之前沒什麼兩樣.
石牆既沒崩塌,休息處也沒被破壞.直到現在佐山才實際感受到,剛才全部都是概念空間中發生的事.
UCAT的員工穿著各式各樣的制服四處走動.
戰斗後,騎士們全部投降,概念空間被中和解除的同時,UCAT的運送車偽裝成搬運公司,花匠,流動攤販和保全公司,從皇居東側的坂下門(注:現在宮下廳的正門)駛入.
從車上下來的每個人,都是為了配合偽裝,制服才會不統一而五顏六色.
依佐山看來,搬運公司是調查組,而花匠是醫療組,至于流動攤販則是維修組.保全公司就這麼站在廣場門口擔任警衛工作.
佐山望著騎士等人被穿著搬運公司制服的人帶走,坐在他左邊的大城.一夫開口說:
「那些騎士們是1st-G激進派的其中一支.」
「你說過明天要與和平派暫定交涉吧,也會做出如此大規模的部署嗎?」
「不要緊,和平派是希望彼此交涉的.不過」
「不過?」
以來來往往的制服員工為背景,大城對佐山豎起右手兩指.
「你從新莊那邊聽說過了吧?1st-G有兩個概念核.」
「似乎分別被封印在一把劍,和叫做機龍的東西里.」
「沒錯,一個收藏在IAI總公司地下也就是UCAT西方分部的聖劍格拉姆里;另一個則在所在地不明的最大激進派團體『市街派』,所擁有的機龍法布尼爾改里.成為改裝型後,它的動力爐似乎分為運轉用及武裝用,而概念核封在武裝動力爐里,非常麻煩.」
「法布尼爾啊.」
佐山曾經聽過格拉姆和法布尼爾這兩個詞.
歐洲的敘事詩.
「尼伯龍根的指環(注:華格納的代表著作)吧.祖父曾帶我去看過以它為題材的歌劇,雖然回家後因為感想不和而大打出手但是為什麼會出自于它?」
「關于這方面我之後再和你說明,那只是旁枝末節的小事.總之,真正的交涉對手是持有另一半概念核的激進派,在這種時候」
「最好讓和平派站在調解的立場.明天的事前交涉,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沒錯,我們想盡可能別引起爭端我們所冀求的是從他們身上拿到概念,再將之釋放.雖然拒絕的人很多,不過我們已經反省曾經消滅各G的事,不打算再次引起戰爭.」
佐山無視豎起右手拇指的大城說:
「也就是說你要我平息對方過去的遺恨,同時保證會解放概念,以防止世界負面化?還真是只顧自己方便地把事推到我身上呢.」
「全龍交涉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進行的交涉.」
大城張開五指說:
「全龍交涉被佐山熏也就是禦言你的爺爺,設立了五個條件.」
他彎下拇指說:
「第一:同意條件的各G代表對佐山禦言提出的探查,不得泄漏自己所屬G以外的情報.有關各G崩壞的情報,原則上必須由佐山禦言一行人自行調查,判斷,禁止其它人加以指導.」
說完,大城窺視著佐山的表情.
「有什麼問題要問的嗎?」
「我打算之後一次提問,可以吧?」
大城微笑著說:「表情真嚇人啊.」接著彎下食指.
「第二:UCAT的關系者,除了全龍交涉的開始前提情報,以及介紹友好G的代表人士外,禁止指導,公開全G的情報及有關其崩壞的情報.」
接著彎下中指.
「第三:雖然對增補協助者一事不加以干涉,可是禁止強制對方協助.」
再彎下無名指.
「第四:佐山禦言一行人行動期間,UCAT必須采取全力協助的態勢.」
最後彎下小指.
「由于6th-G,10th-G的交涉已經完成,所以不需要重新與這兩個G交涉,與其它G的交涉是十萬火急之況,必須盡快並采取各種手段.」
說完,大城微微向下攤開雙臂,側著頭問:
「怎麼樣?」
佐山點點頭,用手抵著下巴回答:
「單刀直入地說會有所弊病,所以我決定婉轉一點說我的祖父是個大笨蛋.」
「喔喔,真敢說啊.那我也可以婉轉陳述嗎?」
大城抱著頭說:
「太嚴苛了啊~」
「你的意思是要我忽視這些條件?」
「」
「一方面要我趕緊交涉,卻又不讓我知道對方的情報等等一切,是要我瞎子摸象嗎?萬一因為缺乏知識而犯錯,那家伙打算怎麼處理?下地獄去吧啊,他已經在地獄里了啊.」
「先冷靜下來吧.聽好了,我會把肯定全龍交涉的G的代表一一介紹給你,而且我認為佐山翁的真意是不要讓禦言你們吸取過去的知識,而是靠自己累積經驗你懷里的貘,也是佐山翁的點子.」
大城邊伸手摸貘的頭邊說.佐山則回答:
「管他點子還是什麼,我還沒辦法完全相信現在的狀況.」
佐山頷首.他赫然發現自己雖然一再抱怨,卻同時漸漸湧起干勁時,不禁苦笑.
並認為自己真是不夠冷靜.
明明還在尚未決定是否要接受的階段啊.
這個想法讓他冷靜下來.問題不在于自己是否要接受讓渡的權利,而是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還處于剛起步,需要他人一一教導的狀態.佐山認為最大的問題在于所謂的「采取所有手段」,指的便是以互相搏命為前提的狀況.
的確,在激進派持有概念核的狀況下,無法保證能以交涉來解決.
全龍交涉是防止世界落入負面概念而滅亡的交涉.
因此無法推托戰斗,而且還有冒險的價值.
不過,我真的能夠成功完成任務嗎?
懷疑.
這是再怎麼想也無法解答的問題,因此佐山搖頭甩開疑慮.
他切換心情,決定問大城關于1st-G的事.
「我想接下去聽剛才的話題.戰斗中,我看到騎士長槍上的書里,有著佛旦王國的字眼,而且剛才也從你口中聽到聖劍格拉姆和法布尼爾之類的名字那是?」
「出自于以北歐和德國為中心,廣為流傳的英雄敘事詩『尼伯龍根之災』,以及它的起源,北歐傳說『佛爾頌英雄傳說』.」
左後方傳來齊格菲的聲音.
*
回頭一看,出云與風見也在,而齊格菲站在他們中間.兩人的裝備都已解除,收納到流動攤販的大阪燒店鋪內.
佐山緊盯著三人.
「那是什麼意思?為何異世界1st-G,會存在著與這個世界的敘事詩相同的詞呢?」
「你為什麼會認為那是我們世界的東西呢?」
被這麼一問,佐山無話可回.對此,齊格菲點了一下頭說:
「護國課曾經配置在出云航空技研之下,並從中選出有能力的研究人員和測試飛行員.『魔法師』也從德國來到這里,著手地脈的改造計劃.可是,當日本與世界連接上,並啟動設備將世界的地力傳人日本時,在日本各地發生了異變.」
「異變?」
「世界各地傳說中的怪物及世界,都順著地脈出現在日本.為了改造地脈,我們增加了與其它G的接點率,將概念空間以日本的十個地點為中心連續展開,雙方偶爾會交戰.最後我們了解到」
停了一拍.
「在改造日本地脈的十個地點出現的十個G文明,分別與地脈接點對應的地區傳說,神話或文明十分相似.」
「這也就是說」
回答的人是風見,她無奈地攤開雙手說:
「就是這樣.這個Low-G產生以來,曾與各G交叉數次;每當那個時候,便會持有數個接點.這個Low-G根本是各G負面概念的彙集地,不過也正因如此,得以持有其它各G的所有文化特性.」
只說了這句話,風見便從齊格菲的眼前走過,把手放在出云的肩上,接下去說:
「我算是在半推半就下成為UCAT一員的.在概念空間里,體力和臂力的不足也都能想辦法彌補佐山,你扯上這件事的理由是什麼?」
「不知道,或者該說根本沒任何理由吧.」
「是嗎?」風見點頭示意,然後把右手比成槍的模樣,瞄准佐山的頭說:
「昨天晚上,我們也在那座森林里喔.而且最後決定狙擊的是我.」
「」
「雖然我只是順應狀況加入的,不過已經有很深的關系了.佐山,記好了,若想重新考慮就趁現在吧.還有」
風見放下指槍,牽起出云的手走了出去.
「咦?要回去了嗎?」出云被風見牽著走.
出云連忙向佐山揮手,風見也跟著苦笑地揮手示意,她一面走向偽裝成街頭現烤比薩店的推車,臉上的表情從苦笑轉變成微笑,叮囑道:
「不管怎麼樣,在學校的時候記得裝作和平常一樣啊.」
她只說了這句話,就轉頭背對佐山,拖著出云離開了.
佐山把視線從他們離去的背影,轉到齊格菲身上.
高大的老人也正望著他們兩人.
大城一夫代替佐山和齊格菲早一步開口說:
「她十分顧慮了禦言你的心情啊,風見真是個好人呢.」
「真是難以理解她干嘛要裝出一副壞人樣.對了,老人家,你知道『老人沖冷水(人老又愛逞強)』這句話嗎?」
佐山的措辭,讓齊格菲的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真是懷念的口氣.雖然在學校的時候沒什麼機會和你交談,但看來你充分繼承到佐山的個性了啊,佐山的孫子.」
「說是孫子,其實是佐山養子的兒子.」
佐山的回答讓齊格菲由微笑轉變成苦笑.
齊格菲的苦笑讓佐山的左胸有股沉重的感覺,他立刻聯想到理由.齊格菲在戰斗中也說他原本是護國課的一員.
他應該知道祖父的事吧.
這份想法,讓他從別的角度對齊格菲發問.
「為何消滅1st-G的男子,會變成圖書館的管理員?」
「那里存放著有關概念戰爭的資料,一來是UCAT的委托,二來是我決定代替前任管理員調查某件事情.雖然在這之前,我是在德國UCAT從事武器測試員的工作」
大城接著他的話說下去:
「卻因為他本身的能力太過強大,導致無法調查出武器的基本能力所以在九年前,前任管理員去世時,我們請他來到久違的日本.」
「那麼你也和全龍交涉有所關聯啰?」
「我所牽扯上的,只有1st-G的交涉罷了,並沒有權利干涉其它的事.」
說完,他梢梢放低視線,自言自語地說:
「因為我所消滅的,只有1st-G.」
*
迎著陽光的樹干下,小鳥拍動翅膀在地面跳躍.
而布蓮西兒和黑貓站在牠的前方.
黑貓快步接近小鳥,動作慌張地回頭看向布蓮西兒.
「怎怎怎怎怎怎怎麼辦!?我,我看到不得了的現場了!怎麼辦?牠真可憐,能,能為牠做些什麼嗎!?可以吃掉牠嗎!?」
「最後那句才是你的真心話吧?」
半睜眼詢問的布蓮西兒蹲下身子.
仔細一看,小鳥正仰著牠黑色的腦袋啼叫著.白色胸部的中央,有一道像領帶般的黑色羽毛,顯得格外醒目.拍打著地面的小小翅膀,主要由黑色構成,再帶點綠色.
雖然體型還略顯嬌小,但羽毛的顏色已經完全表現出成鳥前的模樣了,蹲坐著的布蓮西兒微微蹙眉說.
「我們不能和牠扯上關系,這是自然界的原則你看上面.」
貓和布蓮西兒抬頭一看.白楊樹的樹枝上,有一個小小的黑色半圓形固體.是鳥巢.不過從那里頭
「沒聽到半點鳥叫聲對吧?其它的雛鳥和雙親都已經離巢了,而這孩子恐怕是沒辦法飛行.或許事實上牠能飛,只是因為想不起來該如何展翅高飛,或是力量梢嫌不足,所以才變得不會飛.」
「妳真清楚呢.」
「因為我以前養過一只受傷的鳥.」
「那再養一次如何?」
「不行喂,那是什麼眼神,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絕對不可以.」
「可是布蓮西兒啊,我搞不懂耶.妳說什麼大自然的原則,但妳之前不是違背過一次了嗎?」
「啰唆.」
說完,布蓮西兒伸出手打算握住黑貓的尾巴,不過黑貓小跳步躲開了.牠邊發出撥動碎石的聲音,邊繞到拍打著翅膀的小鳥正面.
布蓮西兒皺眉,黑貓的身影讓小鳥停止拍打翅膀及啼叫.
布蓮西兒把手向前伸.
「來吧,我接下來要去餐廳,一個准備你的飼料也不行.」
「不用了,飼料這里就有了.」
布蓮西兒站起身,歎了一口氣.
「你打算干嘛?」
「妳所說的大自然原則,不就是這個意思嗎?我剛好肚子餓了,最近也累積了不少壓力,想趁機發泄一下就這麼簡單不是?」
「喂.」布蓮西兒踩著碎石往前走,黑貓往後退了同樣距離.
她開口問:
「如果我離開,你打算怎麼做?」
「當然是順從自己的本能吃掉牠.」
「也就是說,在牠餓死前,只要我沒看著牠,你就有機可乘是吧.」
她向下看.對此,小鳥停止拍動翅膀,仰望著布蓮西兒.
然後輕輕叫了一聲.
「」
她無言以對,不過眉梢卻微微舒展.
小鳥做出反應.牠微微抬起身體拍動翅膀給布蓮西兒看,並一面仰望著她一面啼叫,細微的鳥囀毫不間斷.布蓮西兒聽著樂音,低下頭去.她垂下肩膀歎了口氣,接著針對黑貓開口:
「我說啊真的可以嗎?」
「嗯.」
「我都還沒說出內容,別立刻就回答『嗯』啦!」
「雖然妳說的沒錯,那個這件事讓妳的壓力減輕了嗎?」
「嗯.」布蓮西兒垂下肩膀回答,然後舉高右手,豎起食指說:
「我說啊,這責任可是很重的喔?可不是一件小事喔?」
「印象中妳讓我成為使魔時,似乎相當隨便.」
「閉嘴.」
「真是的.」她嘟噥著再次蹲下身子,把手伸向小鳥,小鳥毫不猶豫地用翅膀拍動地面,跳到她的手掌上.或許在微微握起的手掌內讓牠感到安心吧,小鳥安心地待在手掌凹陷處輕聲鳴叫.
布蓮西兒看著小鳥,喃喃自語說:
「我還是做了」
「啊,啊,妳打破了大自然的原則!真不應該啊,布蓮西兒同學!」
雖然她想好好處罰黑貓,但手現在沒有空閑.黑貓對滿臉通紅,咬牙切齒的她說:
「嗚哇,這就是人生首次勝利的心境嗎!接下來就是我的嗚喔!」
布蓮西兒用腳尖把黑貓踢飛後,背對著黑貓走了出去.
黑貓連忙跟上她.
「妳要去哪?」
「學校餐廳,應該可以拿到牠的飼料和紙箱之類的東西吧.」
「我的飼料呢?」
「順從大自然的原則去抓老鼠吃如何?我可以介紹不錯的下水道給你喔.」
她無視黑貓滿臉嫌惡的表情歎了口氣,然後看著手中張嘴啼叫的小鳥.
「不過,的確不該這麼做的,不理牠才是順從大自然的原則.」
「那就讓身為大自然野獸的我吃了牠吧.」
「仔細想想,你根本不算是自然界的生物吧!」
*
皇居東側有座坂下門,佇立在已開始傾斜的陽光下.
佐山和新莊坐在橫跨護城河的渡橋欄杆上,看著從門內撤離的偽裝運送車群.
風見,出云和齊格菲一塊兒坐上前面的偽裝車輛回去了.
Sf正在維修班車輛中接受簡易修理.佐山想起准備修理前面無表情的她,緊握著打算獨自回去的大城至的手不放.
為了聽取和明天1st-G事前交涉的簡報,現在佐山正等著出席撤收前會議的大城一夫.他問身旁的新莊:
「新莊同學,等會兒妳要直接回去吧?」
「嗯,我會參考佐山同學的意見,稍微逛一下再回去.」
「在大城先生回來前,我就先陪陪你吧.」新莊這麼說,佐山輕輕點頭.
「謝謝.」
「沒關系啦,而且我今天又沒幫上忙真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反正妳也有在後方協助;只會強出頭並不代表很有能力,不是嗎?」
「或許吧咦,我有幫上忙嗎?」
「昨天晚上妳把大腿借我躺,在那之後告訴了我許多事,今天也通知了我們危險正逼近的事,現在還這樣陪著我聊天.」
他的話讓新莊深深歎了一口氣.
「該怎麼說,或許我不適合這種工作吧.」
「沒這回事.」
佐山回答,而且想起昨晚自己也說過同樣的話.
我似乎偶爾會不由自主地想否定她的話.
佐山多少知道理由為何,但是他並不想再深入思考下去.
所謂深深介入,就代表自己要和對方有所關連.
左胸稍稍疼痛.
那是失去曾經和自己緊密相連的父母時所得到的痛楚.
佐山望著新莊.
新莊低著頭沉默了一陣子.
「那個」
然後緩緩抬起頭,微垂眉,側著頭對佐山說:
「為什麼佐山同學今天會到這里來?」
「什麼意思?妳昨天不是告訴我很多情報嗎?」
「因為你想想看,佐山同學畢竟還沒接受全龍交涉的權利吧?再說又發生像昨天那樣的事.如果到此收手,就不會遭遇到危險了吧?」
佐山看到新莊的視線正對向自己的左臂.
「為什麼?」
其實他知道原因,只是他不確定新莊是否能理解.
不知道.
佐山在心中嘀咕:「真是不可思議.」去年,出面競選那問所謂狹小學校的學生會副會長.並且在眾多的學生面前演講,取得勝利.而現在,不過只在一個人面前說話
「」
佐山注意到自己無話可說.
他自問大概過了多久呢?
不過他看向新莊,發現她仍然眉頭深鎖地望著自己.
她正等待著.
回報這份期待的答案,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佐山不經意地把自己的手,放到斬莊抓著欄杆的手上.新莊的手指雖然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拒絕.佐山點頭說:
「我的手掌現在感覺如何?」
新莊稍稍低下視線.
在相迭的手下,佐山感覺到新莊的手緩緩動著.
她小小聲地,仿佛回問般回答:
「很熱,而且鼓動著.」
「那是剛才戰斗的殘渣,還有」
佐山心想.
昨晚妳身上的心跳和體溫,並不是這個樣子.
雖然有著高昂的溫度,但卻更平靜,更深沉.
佐山一邊了解著這份差異,一邊告訴她:
「我認為,我想要獲得比這更多的東西.」
「剛才的戰斗明明已經十分胡鬧了,你覺得還不夠?」
「完全不夠,而且我覺得自己真的要認真起來嗎?」
「為什麼?為什麼不想全力以赴呢?」
佐山望著新莊,她的表情就和昨晚謝罪的表情一模一樣.
佐山無視她的視線,別開臉回答:
「佐山這個姓以惡徒自居,這是祖父的敦誨我是為了實行它而被養育成人.面對確定的邪惡和敵人時,我的力量會以比對方更惡劣的行為擊潰對手,不過」
他點頭繼續說:
「我在想,我的惡行是否真的必需存在我是可以全力以赴,可是我對自己的抉擇感到害怕,我認為自己無法維持下去.」
「你沒有自信嗎?」
她的問題讓佐山沉默不語.
不過,新莊並不繼續追問下去,她只是搖搖頭.
「我覺得佐山同學的確十分厲害.可是,誰也無法預測會變成怎樣.剛才,大城先生正希望你試試看,但是搞不好會死;不過現在佐山同學卻說害怕自己認真起來.」
新莊喃喃說道:
「既然這樣,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和全龍交涉扯上關系比較好吧.」
*
佐山看著新莊.
兩人視線一交會,迭在下面的新莊手指就變得有點僵硬.
「那,那個,說實在的,看著佐山同學會讓我感到害怕.頭一次相遇時,你為了保護我而主動上前戰斗.剛才也是」
佐山發現左胸的痛楚漸漸加劇,不過他並沒讓右手離開新莊的手上,感受著帶著些許濕氣的體溫.
「戰敗會死,就算勝利也會感覺到自己的恐怖,並且遭受敵方的憎恨嗎?然而,那或許是UCAT所冀求的吧.」
「咦?」
佐山回應她的疑問.
「把憎恨全部推到我一個人身上,只要我一死,世界不就變得輕松多了?這麼一來UCAT就毫發無傷了,不是嗎?」
聽了他的話,新莊露出稍稍驚訝的表情說:
「怎,怎麼可以這樣!我不要佐山同學變成那樣!」
她豎起眉毛大喊,響聲貫穿了佐山的身體,讓他不禁想著:
妳真是個稀有動物啊.
或許是注意到自己的話中之意,新莊再次低下眉梢,臉頰也變得有些紅潤,側眼看著佐山.
佐山忍不住露出笑容.
左胸的疼痛不知不覺消失了,感到舒暢的佐山說:
「就和妳告訴我這樣會死掉一樣,新莊同學,對我來說妳的做法才像在自尋死路.」
「是,是這樣嗎?」
「正是該開槍的時候不開槍,為了告訴我有危險,而毫無防備地沖到戰場上,老做這些事不死才奇怪.」
新莊被這麼一說,困擾地呻吟著.
「嗚~」從喉嚨發出聲音,思考著的新莊,並沒有注意到一件事實.
如此危險的妳我,為何參與了兩次戰斗仍活著呢?
沒人能回答佐山的問題,只有新莊的呻吟變回原來的歎息.
她回過頭,用那雙黑色瞳孔盯著佐山看,張開小嘴說:
「或許你說的沒錯,我也這麼認為.只為了尋找父母而加入戰斗,根本完全派不上用場」
她說到一半就停了,然後過了一會,選擇字彙接著說:
「佐山同學是為了勝利而戰斗的吧?」
「嗯,祖父是如此灌輸我的戰斗非得取回損失的代價不可.身為惡徒,就得消滅自己認為是敵人和惡黨的對手.」
那是面臨戰斗時的態勢.
不過佐山認為,那無法構成戰斗的自信.
新莊聽了佐山這番話,小聲地自言自語:「真厲害.」然後緊接著說:
「如果我也能說出這種話就好了因為我不像佐山同學.我在面臨戰斗時,並未抱持應有的姿態.」
「但是我不像妳是為了尋找雙親我沒有能夠支撐自己判斷的自信根源.」
說完,新莊低聲呢喃:
「我們剛好相反呢.」
然後露出苦笑.新莊仍然眉頭深鎖,臉上的苦笑加深.
「真的和我相反呢.我總是想該怎麼做才能不用這麼賣力,希望自己更有力量,對事情能夠有余力.」
聽了新莊的話,佐山陷入思索.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
「我們的確是對比呢,新莊同學.妳能謹記這件事嗎?」
「咦?」
「什麼意思?」新莊偏著頭.
佐山並不回答,只動了右手.
他把自己手下的新莊左手,從橋的欄杆上提了起來.
佐山用自己的右手包覆著纖細柔軟的手指.
一瞬間,新莊打算抽回手指,不過佐山將手指輕輕掐入手掌.
「啊」
隨著這叫聲,新莊的手指肌肉緊繃.不過,她很快地只把最基本的力量留在手上,然後彎曲起來,交給佐山掌控.就像伸出被握住的手一樣,新莊慢慢地回握了佐山的手.
佐山實際感覺到彼此的雙手正用微弱的力量相連著,定睛一瞧,新莊正低著頭,眼珠向上望著自己.兩人視線一相對,她的肩膀稍稍顫抖了一下,口氣慌張地說:
「那,那個啊,剛才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叫我要謹記.」
佐山回答:「答案再簡單不過了.」
「妳對于我的意見,一定是我怎麼想也得不到,也就是另一個角度的答案.」
「咦?」
「不用想得那麼難.就算完全相反,只要不介意就沒差,不過我希望妳能記得這個事實,我們是自然而然地冀望彼此互補,懂嗎?」
「就算問我懂不懂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新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佐山以笑容響應她.
就在此時,駛離的偽裝車輛間,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對他們揮著手.是大城一夫.
佐山歎了口氣看看左腕的手表,時間已經逼近下午四點了.
「大城先生在叫我們喔.」
新莊彷佛為了取得確認般地說,然後跳下欄杆.
佐山也跟著跳下欄杆,正對著她.
新莊看著彼此相握的手,低著頭往下說:
「那個,今天啊,就算回到宿舍你也別太驚訝喔.」
「妳送了什麼禮物給我嗎?」
「嗯,可以這麼說吧雖然是剛剛才決定的.我煩惱了很久,果然還是非得這麼做才行.」
「雖然不知道妳送了我什麼,但我會欣然接受的.」
新莊聽了佐山的話抬起頭,愁眉不展的表情緩緩改變成笑靨.
新莊瞇細的雙眼里映照出的太陽,不知何時已化為落日.
兩人在漸漸泛紅的陽光里,同時緩緩解開緊握的手. (來源:輕小說文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