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加古魯,開不開心呀?」
『是百色啊。嗯,光是大家為了在下這樣齊聚一堂,在下就很高興了。』
「如果你也能吃東西就更好了。」
『在下雖然沒辦法飲食,但看到大家都很滿足就好。』
「這樣啊。對了,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
「禮物呀,生日禮物。你剛才也收到雙葉送的禮物吧?」
『哦,真罕見,你居然會給別人東西。』
「……怪盜也可以送東西給別人啦。不嫌棄的話就打開看看吧。」
『拆開之後還是要問,這到底是什麼?』
「跟我的開鎖工具組相同的鑰匙啦。」
『在下需要嗎?』
「需要啊。開鎖固然是小偷的技術,但遇到困難時也有幫助。只要了解鎖的構造,不但能引導被拘禁的人得救,也能制作出更強力的鎖,對吧?」
『原來如此。該這麼說嗎?你的偷盜技術是在無與倫比。在下能將這份技術用在防盜商業覺得很高興——總覺得還是怪怪的。』
「就坦率地謝謝我吧。」
『……唔。』
「再說,吉永家的門鎖也應該強化一下比較好。」
『為什麼?』
「因為不曉得零司和水治的人會從哪里進攻呀。他們也可能會潛伏在吉永家,得事先擬定對策才行。」
『這倒是。不能再讓他們用類似佩克西的手法入侵了。不論誰來,在下都一定要守住。』
「哦,真可靠。」
『不然在下的存在就毫無意義,跟一般的石塊沒兩樣了。』
※
三天過去了。
自從零司正式宣戰之後,禦色町只顯得稍微緊張一些。被加古魯詢問「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人士」的人變多了,但禦色町早已習慣可疑人士,所以沒有人回答他。
加古魯每天都到各地試圖找出零司,卻連個影子也沒見著。難道雙眼蓋著布、身穿日式上衣的男人不算可疑、詭異嗎?不過連頭戴絲質禮帽,身穿燕尾服的男人都可以大剌剌地走在這小鎮上,也就不難理解了。
話說回來,不知道零司是不是也很忙,沒看到他有什麼攻擊的招數。開始第一天和隔天,吉永家一家人也很緊張,但到了第三天老是繃緊神經也很疲累。全家人得到的結論是,既然零司鎖定的目標是加古魯,等對方做好准備戰斗,自然會主動出聲吧。
加古魯除了搜尋零司之外,也有原本的工作。不管零司在哪里、做什麼事,這世界上還是有犯罪和意外產生,如果因為把注意力全放在零司身上而忽略這些,豈不是本末倒置嗎?說不定零司也是早計算到這一點才故意露臉。
加古魯也到兔轉舍去商量對策。大姊姊一臉不耐煩地拿出探測用的工具,但每一樣都找不到零司的蹤跡。結果賭氣之下決定開發新型雷達的大姊姊,此刻處于任何人都無法接近的狀態。
倒是凱魯普和都拉漢並不搜索,而是專心調整自己的武器。總之一有狀況他們就會現身,在那之前要做好萬全准備。當然,東宮跟百色也分別埋首于武器的制作,做好各項安排。
感覺就像以整個小鎮為范圍的捉迷藏。
由于范圍廣,加上沒有時間限制,所以將會是一出長劇。不過,終究還是得做個了結。
只是在這一場壯觀的捉迷藏中,也有一開始就士氣高昂的參賽者。
這名參賽者打從那天起,三天內不分晝夜在小鎮上爬來爬去,不斷找尋零司的足跡,以及鎖定砍下零司首級的好時機,好不容易發現了能動手的時間和地點。
五月某日剛過正午的時刻,大家吃完午飯、帶著倦意揉著眼睛,准備迎接午後——
這時零司出現在禦色町的神社里。
他坐在長椅上吃著炒面。大概是在神社附近賣章魚丸子的小攤上買的吧?那個攤子從鯛魚燒到可麗餅,只要是一般路邊攤賣的小吃都有。
「不必躲在那里偷看哦。」
零司吃著炒面,一腳輕輕踹了一下地面。
『……呿。』
零司的背後突然隆起沙堆,出現了一名全身綠的女子。
是歐西里絲。
她從胸前雙峰之間拿出手機,拍掉上面的沙土後又放了回去。
「嗯,等一下。至少讓我慢慢吃頓午飯吧。」
『你挺悠哉的嘛。應該老早就發現妾身了吧。』
「直到剛剛才發現的,而且還很緊張。」
零司吃完炒面後,把裝面的盒子丟進垃圾桶。他喝了一口瓶裝茶,總算轉過頭和歐西里絲面對面。
「你是來打倒我的嗎?」
『要不然還會有什麼事?』
歐西里絲的怒意化為熱氣,甚至連四周都起了風。從她身上長出來的葉子一片片掉落,在她身邊形成好幾處小小的龍卷風。
「你是氣我說你『脆弱』嗎?」
『不准再說這兩個字!』
歐西里絲提起觸手,擺出毒蛇抬頭的姿勢。
觸手前端發射的紫色光線把零司坐的長椅燒毀,眼看長椅就像糖雕般溶化,零司竟然還神色自若地站在距離幾步之處。他使出的是跟三天前一樣,類似瞬間移動的技巧。
「但這是事實。和加古魯的賢者之石比起來,身為植物的閣下自然脆弱,沒什麼好丟臉的。閣下可以在其他地方發揮真正的價值。」
零司平淡地陳述,語氣中無褒亦無貶。
「比方說,這種毒液。」
零司按著自己的肚子。
「要花很大的工夫才能去得掉耶。如果沒調出中和劑,我這時候早就死啦。還好那是一種緩效性的毒。」
『……你解了妾身下的毒?』
歐西里絲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
她的體內可以合成一種萬靈丹,變化出剛才發射的腐蝕光線。有別于隱形水銀和無形硫磺,是歐西里絲的武器。只要她動動手腳,萬靈丹可以變成毒藥,也可以變成果汁。
至于調制方式,則是一切即興,隨她當下心情而定。所以三天前她對零司下的毒藥配方,現在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想解毒比將亂七八糟的碎片拼湊起來還困難。
『你這……臭人類!』
「別這麼生氣呀。閣下的毒藥堪稱世界之最。只要閣下有心,想必能制造出瞬間就把我殺掉的毒藥吧。只不過毒藥進不進得了我的體內,這又另當別論了。」
『那你就來試試看脆弱植物的力量呀!』
就在零司腳下沙地的正下方,長出了一根根觸手。
如同利鑽的尖銳觸手眼看就要從下方貫穿零司的身體,零司卻早了一步跳起來。宛如忍者縱身高躍的零司,旋轉手上的拐杖並和歐西里絲拉開距離。
『別想逃!』
零司腳下又長出新的觸手。這次他往後跳了幾步。
他似乎學到了一旦接近歐西里絲就會慘遭她的毒手。
「唔——」
但已經無路可躲。
只要零司一閃避,就會冒出新的觸手,當超過六根時,零司身邊已滿是觸手。
被觸手柵欄包圍的零司一動也不動。看來對于觸手滴落的黑色液體提高警覺,因為只是一滴落在沙地上就冒起了煙霧。
零司背後是一片森林。
即使轉身逃跑,到了森林里也是歐西里絲的天下。森林乃是歐西里絲的領土——應該說根本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不需要等到加古魯出手,妾身現在就宰了你。』
歐西里絲縮起觸手讓柵欄變得越來越窄。
「真有趣的毒物,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種類。」
零司在這種狀況下依舊神情自若。
「然後,別以為這樣就能逮住我。」
零司把手伸進懷里。
下一瞬間他又能自由移動。
『怎麼回事?』
不對,零司分身成兩個人。
一個在歐西里絲背後拿著一個藥瓶,另一個則在歐西里絲的正前方,手上捧著類似水晶球的東西。
觸手柵欄中沒有半個人。
『有意思!連妾身也看得一頭霧水。』
六根觸手當中每三根分成一組,分別朝零司潑灑毒液。
一個零司灑著手中藥瓶里的液體,另一個則將手上的水晶球靠近毒液。
瓶子里的液體一碰到歐西里絲的毒液就立刻爆炸。
歐西里絲沒被聲音和煙霧混淆,又對著手持水晶球的零司伸出一根觸手,發射光線。
「會爆炸的毒物嗎!這可好玩啦!」
爆炸當中傳來零司的聲音。
滋滋——發出這個聲音的不知道是衣服或皮膚接觸到毒物,也可能兩者皆是。這次是歐西里絲很認真調配出的毒物,如果用在動物身上,根本撐不了多久。
『嗚……!』
但照理說應該中毒的零司卻還站在原地。
好端端的在剛才觸手形成的柵欄處。
觸手潑灑的毒液只在地上弄出好幾個洞,零司卻毫發無傷。
『……難道是幻覺嗎?』
「這只是基礎中的基礎。」
零司像蛇一樣舔了舔嘴巴。
他手上有個比先前幻覺所拿的瓶子更大的寶特瓶。
「你知道這里頭裝了什麼嗎?」
『沒興趣。就拿那個瓶子來裝滿閣下的血吧。』
「有本事盡管來。」
『什麼……?』
打從一開始打照面,零司那副從容的表情就沒變過。
他一方面誇贊歐西里絲的能力,卻一點也不害怕。
「豐收之神,如果『脆弱』這個說法冒犯了閣下,我願意道歉。閣下很堅強,且比任何人都溫柔,體內流動的萬靈丹更是世界之寶。我對閣下並無怨恨,所以希望盡可能不要痛下殺手。」
『想對妾身動之以情嗎……!』
這是一種挑釁嗎?
「不過,閣下又殺不了我。」
『有什麼證據?』
「證據在此。」
歐西里絲一看到零司拿出來的道具,瞬間臉色大變。
他拿在手上的不是武器,也不是毒物。
只是一把打火機。
「我告訴你剛才瓶子里裝的是什麼吧。是打算用來當做觸媒的『油』!」
零司背後是一片屬于神社所有的「森林」。
僅僅如此。
光是這樣,歐西里絲就贏不了。
『你這家伙……你這家伙!』
歐西里絲扭動著觸手猛撞沙地。
好幾根觸手朝向零司,蓄積著紫色光線。接著歐西里絲的雙手更變成看似惡毒的黑色,同時指甲如同枝條一般伸長。
連她的雙眼都亮了起來。吉永家的佩克西可以同時發射出近百道光線,此刻歐西里絲也從地底下展開接近同樣數量的光線攻擊。
零司身邊的地面也發出亮光。歐西里絲連根部都企圖發射光線。
來自四面八方的嚇阻,讓零司無路可逃。
只要歐西里絲發射光線,一切就結束了。
然而,光線卻無法攻擊。
咬牙切齒的歐西里絲,臉上表情猶如惡鬼。
「……你真善良。」
零司看著歐西里絲的模樣,靜靜低喃。
他緩緩踏出一步、一步,再一步,走出觸手攻擊的范圍,朝歐西里絲身邊走去。歐西里絲卻一動也不動。
「我的目標只有加古魯和百色。在這件事解決之前希望閣下別插手。」
他在歐西里絲耳邊低聲說道。
歐西里絲不作聲。
零司說完這句話,就拄著拐杖走掉。
「這個小鎮的居民,每一個人都好善良。」
零司仰望天空開心地說。
在寂靜的神社腹地內,只有腳下傳來沙沙的聲響。
「真是個好地方。」
零司對著歐西里絲顫抖的背影瞥了一眼,然後就踏著穩健的腳步離開神社。
※
雖然已經獲得歐西里絲不出手的承諾,但零司已經沒有時間。
即使零司的一舉一動能靠道具來掩飾,卻無法擾亂歐西里絲。她把事情鬧得這麼大,加古魯自然感應得到。況且,神社遭到毒害,神明們也不會坐視不管。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最先察覺到的竟是怪盜百色。
「歡迎光臨,百色先生。」
「嗨,我今天約了人。」
這里是位于禦色南口商店街的蒙布朗咖啡廳。
帶著開朗的語氣走過幾張桌子的百色,在靜靜地喝著咖啡的零司對面坐下。
「怪盜百色,你喝過嗎?這里的咖啡很棒哦。」
「對吧?因為是老板的獨門特調呀。我也點杯相同的吧。」
百色舉起一只手點餐。
不一會咖啡端上來,百色也喝了一口。平常他總會貼心地和老板聊幾句,今天卻沒這份閑情逸致。
店里沒有其他顧客。現在是平日白天,再過幾小時就會有放學的學生、外出采買的主婦等大群客人湧入。但一般來說,這時段也會有一些閑來無事的大學生,偏偏今天就是沒有半個人。
這時連老板也不在,跑到里頭去拿店里要用的食材。店里只留下怪盜和惡徒,實在不像正常人會做的事。
「第一次——在這個小鎮上跟閣下碰面時,也是在商店街吧。」
「是啊。」
這簡直就像老朋友之間的對話。
事實上,也有一股類似某種鄉愁的情緒。
因為經過這場對戰之後,兩人應該就不會再見了吧。結果不是百色死,就是零司陣亡,總得有一個人死。
「坦白說,我以為你會躲得更好呢。如果這時大剌剌在街上閑晃,反而沒人會發現吧。」
「應該是吧?這是閣下慣用的手法嘛。在森林里藏棵樹,就是這個道理吧。」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又來了。」
零司歎口氣。
「先前到吉永家時不是都說過了嗎??我努力鑽研到今天,就是為了讓閣下跟加古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為了這件事特地跑來禦色町?」
「沒錯。就是要確保能殺了你們倆。」
零司的雙眼——覆蓋著一層布的空洞雙眼,似乎看得出隱藏著光芒。有一只眼睛應該內藏發射光線的暗器,但另一只眼里究竟有什麼呢?
「老板,不好意思,我要再來杯咖啡。」
「好的,零司先生。」
拿了食材回來的老板面帶笑容回答。
「讓您久等了。」
零司看到端著杯子的老板,發現了一件事。
「老板,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哦,說起來真丟臉,我又出槌啦。」
「啊,就是上次你的那副壞掉的太陽眼鏡啊?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都破爛成那樣了應該要換副新的。」
「說得也是,雖然我真的很喜歡那副,但看來還是得換新的呀。」
「對呀。話說回來,老板,你在店里可別戴哦,會嚇壞小朋友。」
「啊哈哈哈哈,我會注意的。」
老板聽了零司的笑話搔搔頭。
看著兩人的互動,百色感覺到有種很不舒服的氣氛。
為什麼零司能和老板這麼開心地閑聊呢?雖說他潛伏在禦色町,但他到底在這里多久了?這段期間都做些什麼呢?
難道他對老板施了催眠術?不對呀,催眠術不是這麼容易就能對人施用的,而且就算他施了催眠術,又有什麼好處呢?
「……零司。」
「嗯?怎麼啦?百色。你也覺得老板的太陽眼鏡……」
「零司!」
百色用力拍桌。
桌上的咖啡杯被震得跳起來,滲出幾滴咖啡。
「怎,怎麼啦?百色先生?」
面對老板慌張的詢問,百色答不上來。
沒來由地不耐煩,連百色自己也搞不懂原因。
「不好意思,我也再來一杯咖啡。」
「哦,好,馬上來。」
在老板沖咖啡的同時,百色看著零司。
可能是用布蓋著眼睛,看不出他的表情。
「零司,『事情』解決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在老板面前還是不能提起太危險的話題。
「我沒想太多。畢竟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才活到現在的。不過呢,藉由外出旅行了解整個世界也不錯。」
「像個學者一樣嗎?」
「不管是什麼樣的邪門歪道,在學習上一律平等地敞開大門,說不定再也沒有比學者更卑微的人呢。」
「……或許是吧。」
「對了,難得來到日本,也得把那個弄到手才行。」
「哪個?」
「煉金術的至寶,賢者之石呀。據說有了賢者之石就等于獲得最高的知識,閣下應該也聽過吧。只要能得到賢者之石,要我拿一輩子研究的心血去換都行。」
「賢者之石啊。」
用在加古魯身上的只是賢者之石的複制品。形形色色的煉金術師為了得到賢者之石,紛紛來向加古魯挑戰。
零司想破壞加古魯的原因也是這個吧。坦白說,百色並不了解賢者之石的價值,大概只知道有恢複HP的功效。
不過,對需要的人來說,這塊石頭比性命還重要。
「根據消息,賢者之石好像就在這附近唷。如果能在打倒加古魯之前弄到手也不賴吧。」
「你就試試看呀。」
露出一臉滿意笑容的零司,後腦袋突然被堅硬的物體抵著。
這是一把類似在京劇里使用的巨大青龍刀。只用一只手握住宛如新月彎刀的,是一名黑發、黑衣,戴著黑框眼鏡的女子。
「這……您好啊。」
零司聳聳肩,高舉雙手。
「幸會,你好。」
從距離蒙布朗咖啡廳不到三十步距離的古董店「兔轉舍」走過來的大姐姐,冷眼瞪著零司。「我就單刀直入問你,你知不知道我們家小孩在哪?」
「小孩……是高原喜一郎嗎?」
明明沒看到長相,零司竟能正確說中大姊姊的身分。不過既然他來到禦色町,事先做這些基本調查也是理所當然。
「很可惜,我不知道。不久前他還跟我的盟友們對戰,但我也已經離開水治了,不清楚那家伙的消息。」
「嗯,是喔。我以為問了使用古科學的人就會知道啊……」
「古科學者很擅長隱匿行跡呀。」
大概原本就沒期望能得到答案吧,大姊姊沒發出任何不滿的聲音,直接收起青龍刀。
「不過呢,想搶賢者之石的話,我奉陪哦。」
「哦?你哪來的自信呢?高原伊代。」
「來挑戰我之前,這個黑披風先當我的盾牌。」
「欸,我可沒辦法連你一起保護耶。」
百色隨口吐槽,同時把手伸進懷里,摸到了手槍槍把,隨時都能朝零司開槍。
零司不動聲色,喝著咖啡。
「請、請等一下!」
突然插入對話的居然是蒙布朗咖啡廳的老板。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我是不會把零司先生一個人交給你們的!零司先生,你快逃呀,他們很厲害的!」
他站得直挺挺地袒護零司。
「咦?」
百色被老板的反應搞糊塗了。
「不好意思啊,百色先生。他才剛來禦色町沒多久,請別欺負他呀。」
「呃,這……我才不是欺負他咧,那個……」
「別擔心,老板。他們兩位不是認真的啦。」
零司笑著對老板說,同時拿起帳單和零錢遞過去。既然連他自己都這麼說了,老板也就沒能追究下去。
但直到和零司一起走出咖啡廳的最後那一瞬間,老板看著百色和大姊姊的眼神,彷佛說著他們倆是欺負弱者的壞蛋。
※
「哎呀呀,加古魯,終于能拿給你啦。哇,真不是蓋的,連院子里都擠滿人,根本搞不清楚你在哪里嘛。」
『宮村大人。不好意思,在下也沒想到吉永家能擠進這麼多人。對了,有什麼事嗎?』
「這個呀,這個,是商店街大伙送你的禮物!生日快樂!」
『……這是什麼?不是錢吧,是禮券嗎?』
「對呀對呀,是商店街里每一家店的禮券,只特別招待加古魯哦。」
『那不就跟金錢等值嗎?這種東西在下不能收。』
「不是啦,加古魯。這個呢,是未來的禮物。」
『未來?』
「雖然你老是說自己不買東西,但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呀。說不定你要買什麼禮物送人,到時候希望你想起有這些禮券,整條商店街都會全力挺你啦!」
『……這下子又學到了一課。就算在下用不著,其他人也可能有需要,到時候說不定可以用金錢解決。也就是說,這份禮券還包含了商店街各位的好意。』
「就是這個意思!隨時開口吧!你也無時無刻保護著我們呀!」
『謝謝您,富村大人。』
「別這麼說,大家互相啦——哦,來啦來啦,要啤酒到這里來啦。真是的,這種時候還是擺脫不了當主辦人的老毛病。」
※
『你還滿享受在禦色町的生活嘛。』
等著一行人走出蒙布朗咖啡廳的正是加古魯。這尊石像出現在商店街只不過是日常光景,但他今天眼中卻蓄積著光線,讓周遭的空氣悶熱了起來。
「是加古魯嗎?」
零司拄著拐杖,移動到不會影響到其他行人的位置,就像生長在拱廊中央的一棵樹。
在他對面有加古魯、百色,以及兔轉舍的大姊姊。
『在下無法認同你居住在這個小鎮,快離開吧。』
「閣下什麼時候成了居民管理課的課員啦?每個人想住哪里都行吧。況且我住在旅館也乖乖付錢,一點也沒犯法。」
『這不是重點。用常識來想想,光是和想殺了自己的人住在同一個小鎮上,心情就會變得很糟吧。』
加古魯罕見地提出情緒上的理由。換句話說,這種行為就連石像加古魯都感到不舒服。
「就是這樣,零司。主動宣戰的是你,我們打算一發現你的行蹤就動手掃蕩。」
「哦?掃蕩啊?簡直就像正義使者的說法。」
零司對直瞪著他的百色露出輕薄的笑容。
緊張氣氛逐漸擴散,也開始感染周圍的人群。
「又是加古魯啊?」
「這次怎麼啦?別毀了我們的店唷。」
路過的行人一臉擔憂地說。
這也是一如往常的光景。
原本應該到此結束的…
「咦?這位先生……呃,我記得是……零司先生吧。」
看到那個被加古魯為難的人之後,有個人跑了過來。他是日式甜點店「里宮」的老板——宮村先生。
「啊,零司先生,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是宮村先生啊,沒有啦,只是有點小誤會。」
『宮村大人,別上當呀!此人是一名罪犯!』
加古魯在一旁高喊提醒。
「你說零司先生是罪犯?怎麼可能?加古魯,這一定是誤會啦。他只是個普通人,還來我們店里光顧過好幾次耶。」
宮村先生只是苦笑以對。
這時,其他店家的人也聚集過來,紛紛出言擁護零司。
「零司先生,你是不是跟這尊石像亂說了什麼呀?」
「唉,都怪你外表太詭異了啦,也難怪引起加古魯的注意。」
大伙笑著你一言我一句。
沒有人認為零司是一名罪犯。
『等等,各位,這個人真的是——』
「加古魯,你這樣不行啦,要問清楚嘛。動不動就發射光線,會嚇到外國朋友啦。」
打斷加古魯辯解的是中華料理「水滸傳」的老板娘。
『可是……』
「你啊,上次對恰克·吉納斯也是不分青紅皂白就攻擊吧?」
『唔……被這樣講在下也無話可說啦。』
當時恰克本身也有點問題。他的外表和態度怎麼看都很古怪,何況他還用些詭異的武術招式威嚇,想打倒加古魯。
這麼一想,零司跟恰克也沒兩樣。
要說有什麼不同,差別就在零司是個不折不扣的罪犯。
雖說只要能向商店街的大伙提出證明就行,但手邊又沒有以前的報紙。大家都知道加古魯不會說謊,都怪過去發生過類似的案例,眾人對他的信任也逐漸薄弱。
「好啦好啦,加古魯,把光線收起來羅。」
『呃……』
在宮村先生的責罵下,加古魯無奈地消減雙眼中的光芒。
百色看來也是一臉為難,不知該將伸進胸口的手往哪里擺,就連兔轉舍的大姊姊也別過頭去裝傻。
在這條很難發動攻勢的商店街上,正當眾人苦惱著該如何換地方的時候——
『所以說,人心是很有意思的……』
這不是人類的聲音,聽起來比機械音更平順一點,冷冰冰的無機質,別說分不出是男是女,就連是生物還是非生物也聽不出來,
聲音是零司發出來的。
但講話的並不是他。他也沒理由變聲。
『是誰?』
『哦,好害怕哦。光是這個聲音就會讓人類小賊嚇得跳起來。聲音中帶有威嚴,這也是一種防盜策略嗎?』
尖銳的聲音語帶輕佻地說。
聽來果然是零司發出來的。
『不必再這樣無聊地試探,現身吧。』
『也好。』
零司輕輕搖晃了一下。
不對,搖晃的並不是零司,而是照進拱廊的陽光映射出的影子。似乎又有什麼從那抹陰影中浮現出來。
『幸會。』
昂起的白色蛇頭。
全身蜷曲的模樣,就是一只蛇。
散發出宛如大理石光澤的白色石像,雙眼閃閃發光地坐在零司前方,大小就跟加古魯差不多,可以稱為「巨蟒」的尺寸。不知為何,軀體居然長出了一對翅膀。
『吾乃Quetzalcoatl,自動石像是也。』
「Quetzalcoatl?是南美的種明嗎?」
百色也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阿茲特克(Azteca)的神只,專司文化與農耕,大多以長著翅膀的巨蟒形象出現。事實上理當如此,因為Quetzalcoatl逼個字的意思就是「羽蛇神」,現在這尊石像也忠實呈現出名字的意義。
「怎麼樣啊?這是我制造的自動石像。」
在羽蛇神上投射陰影的零司,語氣宛如介紹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
『就造型上來說倒還不差。』
這是很中肯的感想,說不定還能當做藝術品銷售。不同于樸拙的加古魯,羽蛇神甚至有種特殊品味,但也不像凱魯普那般惡搞。
和凱魯普只有一個共同點。
『不過,這個聲音不怎麼討人喜歡,有種看不起人的感覺。』
『呵呵呵呵呵——那還真抱歉啊。』
羽蛇神發出意有所指的笑聲。
『不過,吾卻中意閣下的聲音,潭厚的音質就像低音大撮琴的琴弦打在吾身。來吧,能不能再多說幾句來聽聽呢?』
『少廢話,閣下有什麼目的?』
『目的——這個嘛,研究閣下怎麼樣?』
『警告在先,再繼續這樣裝瘋賣傻,在下可要發動攻擊了。』
加古魯的眼睛亮了起來。
就算是在商店街,遇到敵人還是要加以掃蕩,只是當然要稍微斟酌一下威力。
『加古魯,你以為這是胡說八道嗎?你以為吾的誕生所為何來?就是為了打敗閣下等人呀。不先好好研究該怎麼作戰呢?』
『說明你們的企圖很好,不過,你們以為在下有這閑情逸致作陪嗎?』
『當然,所謂的研究就交給吾等自己來啦!』
羽蛇神比加古魯早一步發動攻勢。
沒有任何警告及預備動作,冷不防就從小小的雙眼中發射白色光線。
『唔!』
如果加古魯此刻閃避,會讓商店街受害。
他將原本准備用來發射光線的隱形水銀改變成盾牌,挨下了羽蛇神的光線。
光線被盾牌吸收,化為無效。看來對方也沒拿出真本事。
『閣下這隱形水銀的用法還真粗糙,應該可以稍微減小盾牌的尺寸吧。』
羽蛇神還提出這樣的批評。
『真受不了,別再廢話。』
加古魯又累積了光線。
他再也不猶豫,發出警告:
『在下將閣下視為敵人,予以掃蕩——覺悟吧。』
說完後正式發動攻擊。加古魯的紅色光線射向羽蛇神,還有旁邊的零司,但羽蛇神和零司一動也不動。這下子不就直接命中了嗎?正當加古魯納悶的時候——
『太危險啦。』
羽蛇神突然坐在加古魯背後。
『唔!』
加古魯感到一股殺氣,也采取了閃避行動。剛才他所在的位置已經陷入一片白色光線。
同時,加古魯發射的光線則擊中一棵樹引起爆炸。
爆炸聲和煙霧讓商店街的所有人都朝這里張望。
「嗚!」
是百色的哀號。
如果羽蛇神攻擊加古魯,顯而易見的,剩下的零司襲擊目標就是百色了。
零司和百色用手中的拐杖打得不分軒輊,兩人的拐杖都暗藏機關。百色的拐杖是劍,而零司的是——看不出是什麼。這兩者奇妙的武器你來我往。
『東張西望可是很不可取哦,加古魯。』
這次是同時來自左右方的光線。
加古魯用半球狀的盾牌覆蓋著身體,反彈掉光線。羽蛇神不知是何時移動的,一眨眼就坐在加古魯對面。
或許他依舊手下留情,光線本身的威力看來不怎麼強。
『臭蛇,閣下來玩的嗎?』
『沒這回事。別看這樣,吾也是很認真的。剛才那個隱形水銀的用法真有意思,在不同的應用之下也可以轉為攻擊。』
『太羅嗦了。』
『呃!』
加古魯的光線這次總算命中羽蛇神。
紅色光線一反彈,讓羽蛇神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呵呵呵呵,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在這種情緒下發射的光線有這等威力呀!有意思,要是更惱怒的話,威力會有多強呢?』
邊滾邊發出奸笑的羽蛇神,讓加古魯也感到詭異。難道是故意被攻擊以分析威力嗎?
『既然這樣,就在分析之前——』
加古魯在眼中蓄積光線,想將羽蛇神徹底摧毀。
「欸,欸,加古魯!加古魯!」
這時突然有人大喊加古魯。
「你在干嘛呀?加古魯!你的光線在亂射哪里?」
在天婦羅小吃店工作、身為天婦羅武士的其中一人大叫。在他身邊的一群人也面露困惑看著加古魯。
『各位,這里太危險了,請快離開。』
「你說太危險是什麼意思呀?你為什麼打從剛才就猛發射光線啊?」
另外一個人這麼說道。
『嗯?』
加古魯聽得一頭霧水。
他只不過是陳述眼前的狀況呀,因為羽蛇神朝他發射光線,他也只好反擊。
這有不對嗎?四周群眾卻投以懷疑的眼光,似乎以為加古魯瘋了。
『羽蛇神。』
『有何貴干?』
羽蛇神就坐在加古魯的對面。看來完全沒有受到光線損害。無論在加古魯眼中或運用特殊感應器,都清楚映出羽蛇神的模樣。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天曉得。』
尖銳且令人不悅的聲音。
發生的狀況非常明了,就是有種讓眾人看不見羽蛇神的幻覺。
「百色先生!危險呀!欸,你在做什麼啦!」
加古魯身後的百色也很困惑。
零司用鞭子狀的武器纏住百色的拐杖,百色正揮著劍試圖擺脫束縛。
「很危險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吧……!」
「零司先生,快逃呀!刀劍很危險的!」
「喂,百色先生,零司先生已經嚇得要命啦!什麼天大的事也不需要搞成這樣嘛!」
群眾中又有人高喊。
看來零司表現出毫不抵抗的樣子。對,只是表面看起來這樣,而真相似乎只有加古魯和百色知道。
至于兔轉舍的大姊姊呢?她已經往自己家中,也就是兔轉舍飛奔而去。先前瞬間看到她的表情,似乎很焦急,看來她也察覺到這邊的狀況,一定是趕回去尋找能打破僵局的道具。
但好像來不及了。
「加古魯!快住手呀!」
『唔,冷靜點。各位只是看不見而已。』
「就算你這麼說,我們也不可能懂嘛!」
人類有八成的外界訊息都靠視覺獲得。
看不見的就等于不存在,人類心里會自動做出這樣的結論。不過,這也是人類身為生物的基本常識,無法苛責也修正不了。
「零司!你這家伙到底想怎樣!」
百色拔槍對准零司。群眾光看到這樣,就忍不住放聲尖叫。對于不知道內情的人來說,只會覺得百色像個瘋狂殺人魔。
「你不是說過『不會牽涉到不相干的人』嗎?」
零司被槍口指著,還舔了舔嘴巴。
他手上握著幾張類似紙牌的道具,不知道具備什麼樣的效果,但至少有些殺傷力吧。
「你就在這里抓狂看看呀,這樣禦色町的居民就會知道有個窮凶惡極的壞蛋來了,對吧?這麼做只會在禦色町撒下令大家人心惶惶的種子罷了。既然這樣,就當作是眾人所熟知的你們發瘋了就行啦。」
「別鬧了!」
百色開了槍。
「呀啊啊啊啊!」
現場尖叫聲四起。
子彈掠過零司,打中背後商店的牆壁。那是真槍實彈,牆壁被打出一個彈孔。眼見這幅景象的人們紛紛走避竄逃。
「百、百色先生!你、你居然——」
一時之間,現場充斥著夾雜失望與恐懼的聲音。
這些聲音中還混著零司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沒錯,波及其他人的是你們,不是我們。」
『下流小賊……!』
加古魯的聲音中滿是怒氣。
『哦?光線的亮度增強啦。這樣攻擊會怎麼樣呢?使出來看看吧。』
羽蛇神絲毫不在乎零司的策略,直盯著加古魯,似乎連目光都快纏上加古魯身體。
『閉嘴!』
加古魯真的如羽蛇神所書發射光線。只見羽蛇神從眼中顯現出一道小盾牌,擋住加古魯的光線。盾牌並不是從正面承受光線攻擊,而是以傾斜角度改變光線射向。
轉向的光線轟炸到商店街的拱廊。
「哇呀呀呀呀!喂,加古魯,這太超過了吧!到底怎麼搞的?你故障了嗎?」
但還是有些不認為加古魯發瘋的人,繼續拚命試圖勸說。
商店街的群眾沖到加古魯身邊,而且竟然都穿過了羽蛇神所在的位置。此刻加古魯看到的也是幻覺。
『到底有什麼機關……?』
這下子連攻擊也沒辦法了。
『運用的是煉金術,閣下也具備類似的功能吧?就叫做心理屏障。』
這的確是加古魯也有的功能。
這種從觀者的意識消聲匿跡的能力,就煉金術來說算是小意思。凱魯普尤其擅長這類技巧,不僅能施展在障眼法,也能運用于術。
『原來如此,零司也學會了這種功能嗎……』
『不僅學會,心理屏障就是要針對觀者的意識施用,這麼一來,不就表示也能重寫觀者的意識嗎?』
『原來是動這種手腳。』
雖然了解道理,卻不知道應對方法。
加古魯也具備心理屏障這種技術,只要想避開某人視線移動,就能自由發動這種功能。但就像眨眼一樣,無法懂得其中的道理或是分析之後加以應用。
「喂,加古魯!別再發射光線了!不然我們要生氣羅!」
羽蛇神發射的光線打中咖啡廳玻璃窗,當場化成碎片。
咖啡廳的老板破口大罵,但加古魯也束手無策。
既然是沒人看得見的敵人,只能在出現受害狀況前先撂倒對方。眼前先擔下一切罪過,事後再道歉就行了。
『呵呵呵呵呵,這次來試試這種攻擊,看你要怎麼躲?』
羽蛇神周圍浮現出好幾個光環。
光環轉動同時還在四周飛來飛去,從各個角度對加古魯發動攻擊。其中有迎面而來的,也有沿著曲線軌道飛過來的。
『唔!』
加古魯的雙眼發出和光環相同數量的光線。
然後將光環一圈圈擊落。
——正當他暗自盤算時,下一瞬間突然眼前一白。
『怎麼回事!』
在一片光亮之後是聲響,劇烈的爆破聲響。
被光線擊中的光圈,冒出宛如炸彈的巨大火柱。
「哇呀!」
在光圈周圍的人群跌倒,撇過頭去。本來陳列在水果店門口的商品全被震飛,五金行的商品也當啷鏗鏘地掉到地上。
「喂!加古魯!你有完沒完啊!」
『怎麼啦?加古魯,光圈還沒結束唷。』
下一道光圈立刻朝加古魯襲來。
『光線沒用的話,只好硬挨下來。』
加古魯周圍冒出一道光盾。
但是,事情可沒這麼簡單。
看來光環光是受到沖擊就會爆炸,撞到加古魯光盾的光圈瞬間爆裂,被震飛的加古魯又撞上其他光環。
被卷入連環爆炸的加古魯,打破了藥房玻璃窗,滾到藥房里。
「加古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雙葉的同班同學石田歲三的爸爸一臉擔憂地看著加古魯。他知道加古魯是以異常的角度撞進來的吧。
『喂喂喂,該不會這兩下子就毀了吧?吾可是手下留情唷。就算是使上真本事,就計算上來說,閣下應該也還遠遠承受得了。還是,閣下喜歡這樣劇烈搖晃?』
羽蛇神穩穩地坐在藥房門口。
『慢著,臭蛇。』
『嗯?』
『在這里會造成商店街商家的麻煩,我們換個地方再戰吧。』
『哦?閣下不喜歡波及這些群眾嗎?』
『沒錯。你的目的就是在下吧?既然這樣,不如換個寬敞的地方戰個痛快,不受任何人打擾,大大方方地跟在下打一場。』
羽蛇神聽了這番話,明明是尊石像,看起來卻像對著加古魯伸出舌頭冷笑。
『才不要。』
回答簡短,攻擊卻很犀利。
眼看羽蛇神的雙眼才亮起來,下一瞬間藥房就產生爆炸。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
一團黑色的爆炸把石田藥局一樓的部分炸得粉碎。整個店面冒出火焰,完全失去下方樓層的二樓部分往下掉,在重力的影響下毀損得更嚴重。
此外,石田藥局隔壁兩側的店家也受到爆炸波及,牆壁上出現裂縫。店內的店員集體往外頭飛奔,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呵呵呵呵!光線行不通的話,改用物理性的攻擊怎麼樣呀?』
羽蛇神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你這家伙……!』
加古魯在羽蛇神背後,把昏過去的石田藥局老板背在背上。
加古魯的雙眼中翻騰著憤怒的光芒。
『臭蛇,到底在做什麼……你到底搞什麼鬼!』
羽蛇神聽到帶著怒氣的聲音後停下笑聲。
『問我搞什麼鬼?』
他的聲音聽來有股由衷的愉悅。
背後則是尖叫不斷的商店街群眾。
『剛才不就說過了嗎?吾對閣下很感興趣,在攻擊某個地方時,閣下會出現什麼樣的反應,這些吾都想知道。現在閣下很明顯動怒了,那麼,可以發怒到什麼程度呢?』
羽蛇神的雙眼亮了起來。
『住手!』
羽蛇神對于加古魯的制止不予理會,依舊發射光線,目標是一家跟加古魯毫無關連的寢具行二樓。
『唔!』
在光線擊中目標之前,加古魯就縱身飛出。
為了保護寢具行而瞬間移動的加古魯,理所當然地遭到光線命中。這不是一般的光線,跟剛才的光環一樣,具有爆炸性。
轟炸聲、沖擊及尖叫聲四處回蕩。
加古魯那被震飛的身體撞破了寢具行外牆後,進入店內又產生一場爆炸。著火的羽毛到處亂飛,石塊鐵片反彈,連兩旁的店家都遭到寢具行毀損的波及。
一樓部分被連根拔起,整個商店傾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的店!」
「快來人啊!誰來制止加古魯!」
現場只見逃出商店街的人,以及不知所措的群眾。
「快住手啦!加古魯!你到底怎麼了?」
「誰拿了家里的存摺!還有我店里的現金!」
毀掉的商店竄出熊熊火焰,濃煙籠罩著拱廊。爆炸引起的火勢加速延燒到隔壁的房子。
『呵呵呵呵,這真好玩!』
羽蛇神胡亂發射光線。
這些光線全都被加古魯擋下。他使用瞬間移動,阻擋一切會引發爆炸的光線。
加古魯預防了爆炸。從他的雙眼發出類似藍色球狀物體裹住光線,可暫時防止爆炸。
但羽蛇神的光線和光環數量不知有多少,承受一切的加古魯自己被彈飛,破壞商家。
『快住手!馬上停止攻擊!』
『不管打哪里都會命中閣下!這下子根本不用瞄准啦!』
羽蛇神的光線又擊中加古魯的身體。被彈出去的加古魯撞上商店街中央的樹木——就是最初等待零司時的那棵樹,從正中央攔腰折成兩半,接著撞進鮮魚店的玻璃魚櫃里。
『唔!』
這時如果不立刻移動,鮮魚店就會被光線擊中吧。
加古魯正想到這一點時,羽蛇神已經付諸實行。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對著里頭還有人的鮮魚店發射爆炸光線。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加古魯使出光盾。
盾牌雖然擋下了爆炸,卻把加古魯整個身體往後彈開。他先是把陳列貨架弄壞,然後又在收銀台反彈,最後把連接到店後的牆壁撞出一個大洞。
還有人在那里。
「別、別過來!加古魯,拜托你到其他地方去!」
「加古魯有什麼毛病呀?平常明明都很盡力保護我們呀,現在怎麼變成這樣?」
看來已經准備逃跑的老板跟工讀生,一看到加古魯便嚇得腿軟,哭喪著臉看著他。
『你們趕快逃吧,這里已經——』
「救命呀!加古魯要殺我們!」
「嗚哇啊啊、為什麼?加古魯為什麼要這樣?」
老板等人拖著發軟的雙腿,連滾帶爬離開店面。
已經聽不到加古魯的聲音。
『……』
加古魯維持被彈飛後跌落的姿勢,不發一語。
『怎麼啦?加古魯。已經完蛋了嗎?』
『……你……』
『嗯?』
『你為什麼要做這麼邪惡的事?』
外頭的狀況已經不是用「混亂」就能形容的程度。
火紅烈焰,濃濃黑煙,白色殘垣破瓦。
在面目全非的殘破店面前有人哭喊著;也有受到建物倒塌波及而呼救的人;對著燒起來的店面拚命想滅火的人—企圖阻止百色的人。然後,絕大多數都是一邊逃竄一邊呼救的人。
過去商店街從來沒受到這麼嚴重的破壞。
因為一切都有加古魯守護。
而且,也沒有這麼壞的人出現。
煙霧竄進了鮮魚店,拱廊的天花板使得濃煙散不出去。
『嗯,再這樣下去這里就會充滿一氧化碳。』
羽蛇神對加古魯的質問毫不理會,逕自低喃。
下一瞬間,發出喀啦喀啦的刺耳聲響。
「哇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拱廓天花板四分五裂地場下來。
大片玻璃天花板和支架,一起掉落在商店街上。
『這麼一來就不會被濃煙嗆到了。』
羽蛇神的語氣聽來很滿意。
哀號聲變得更加淒慘。在這場爆炸當中,到底已經有多少人受傷了?加古魯真希望趕緊為他們治療。
因此,得先鏟除眼前的敵人才行。
現在到底有多少傷者和死者——
『沒有死者。先前答應過不會殺害任何一個人,很厲害吧?』
『……!』
加古魯已經無言以對。
難以相信世界上居然有這等怪物存在。
在只能稱作惡夢的破壞行動中,僅僅具備不殺任何一人的知識和技術,卻又完全無法講道理的對手。
這該不該稱為天災呢?
不!這比天災還惡質,因為他能自行選擇破壞的對象。
『繼續快樂地研究吧!』
羽蛇神的雙眼又亮了起來。
※
『宮村大人,不要緊吧?您的臉色很紅哦。』
「哦哦,沒事。幫大家添酒時,一不小心自己也喝多了。」
『這樣啊……對了,宮村大人,在下有事想請教您。』
「嗯?怎麼啦,加古魯?」
『在下對商店街有幫助嗎?』
「咦?怎麼這時候突然問起這種問題?這還用說嗎!」
『為什麼您覺得這還用說嗎?在下不了解。在下經常讓商店街受到騷動波及,有時候還會造成商店或商品損失。雖說是忠實盡到將盜賊、暴徒趕出商店街的任務,但這麼一來也沒什麼意義了吧。』
「哈哈哈,也對。上次你才和百色大吵大鬧了一場耶。」
『……呃。』
「沒事啦,別放在心上。」
『為什麼?』
「該怎麼說呢?就是有種安心感吧。雖然吵吵鬧鬧,但總覺得只要有加古魯在,絕對不會出大問題。就像一尊石神像,光是看到就讓人放心。」
『安心感啊……』
「光是有這種感覺,大伙就很感謝你啦,所以才想送這些禮券。能讓加古魯感到安心,我們也很高興啊。」
『這樣啊——』
「對呀、對呀。打從去年的櫻花祭典開始,大家一直有這種感覺吧。所以你維持跟以往一樣就好啦。」
『那好吧,宮村大人,在下發誓以後也要讓商店街感到安心。』
「哦,真可靠,有勞你羅。」
『交給在下吧,任何人都不能毀掉小鎮的和平。』
※
雙葉等人發現異狀,是午休結束開始下午的課程時。最初還以為加古魯他們在哪里鬧著玩,但狀況跟平常不同,因為救護車和消防車的警鈐響個不停。
「好像……滿嚴重的耶。是商店街嗎?」
石田歲三從窗戶望向商店街。這個不輸給雙葉的暴力小孩,一想到自己家里可能有危險,還是很擔憂。
「現在狀況怎麼樣了呢?」
第五節課是自習,
學校老師們也召開緊急教職員會議。
「欽,會不會就這樣放學呀?」
「這樣就可以早點回家羅!」
同學們開心說道。
雙葉也希望這樣,但現在放學回家不就可能受到爆炸波及嗎?豎起耳朵又聽到爆炸聲,而且到處都有。
「話說回來,明明有加古魯在,怎麼還會發生這麼大的爆炸……?」
對于信賴加古魯的雙葉而言,實在無法理解。
先前佩克西大鬧時,加古魯也保護了所有家庭。雖然多少有些人家受損,但也沒出現這麼嚴重的爆炸呀。
「搞什麼呀……」
從來沒想過警鈴聲會這麼吵。
以往加古魯總會趕緊想辦法解決,所以車輛的緊急鈴聲沒多久就停歇。但今天——
不,加古魯一定很努力,只是剛好結果是如此。
這麼說來,現在跟他對戰的敵人不就超強的嗎!
「嗚——……」
好擔心。雖然擔心得要命,但此刻人又在學校。
為什麼不干脆停課呢?
「雙葉。」
有人拍拍她的肩膀,于是她回過頭去。
是梨梨。
「走吧。」
梨梨用大拇指指著後方。從她的眼神看得出她已經下定決心。
「……喔。」
這個好朋友在行動力上高于常人一倍,幾乎跟雙葉不分上下。
梨梨和雙葉互相點點頭,偷偷溜出教室。幾個朋友雖然發現了,卻什麼也沒說。
出了學校的三個人,首先往商店街的方向跑。
「總之先到商店街,聽大姊姊說到底是什麼狀況,然後順便跟她借幾樣好道具。」
梨梨和美森聽了都點點頭。
「……呃,為什麼美森也跟來了啊?」
「嗯、嗯,那個,因為我也很擔心呀,爸爸跟中尉不知道怎麼了……」
美森吞吞吐吐地辯解。
話說回來,現在也不是說教的時候,三個人的心情都一樣。
于是,三人得到結論後繼續往前走。
「哇……」
抬頭仰望的雙葉忍不住發出驚呼。
距離商店街還有一公里左右,竟然已經看到濃濃黑煙籠罩。
還有差點要被警鈐聲蓋過的人群哀號。
「好像發生地震哦……」
美森低喃。
沒錯。雖然只有在電視上看過,但現場已經不是輕微的狀況,越看越覺得接近災害規模,這也讓雙葉更擔心。
「加古魯在搞什麼呀!」
真想揍他一頓。
為什麼放任事態變得這麼嚴重呢?
待會見到他先賞他一記飛踢,然後再好好地質問。等氣消之後要他馬上把小鎮恢複原狀。只要有兔轉舍的道具,保證能立刻複原。
雙葉心中這樣盤算著,准備穿越公園旁邊的馬路。
這時一道強烈的閃光映入雙葉眼簾。
「呀啊啊啊啊!」
美森高聲尖叫。
這道光強到看不見美森在哪里。
「哇喔喔喔!」
這並不是加古魯的光線所引發的爆炸,而是類似瓦斯燃燒,把整個房子炸飛那種灼熱、疼痛的爆炸。
眼睛睜開一條縫觀察,真的有民宅爆炸了。
兩層樓的住宅二樓,就像被削掉一樣不見了。
沒多久火勢又變大。
「這、這怎麼……」
太超現實了。
雙葉平常倒也看慣了爆炸,像是加古魯發生爭執時,光線打到牆上引發的爆炸。但那都是些雖然多少伴隨著熱能,卻也能讓人一下子忘懷的搞笑漫畫式爆炸。
這時,雙葉的兩頰熱得發燙。
爆炸的沖擊和熱浪烘著臉頰。
「呀啊啊啊啊啊!」
一名四十幾歲的大嬸從著火的屋子里沖向外頭。
「誰來幫我滅火呀!」
「好!」
雙葉想都不想就回答。
她不知何時蹲在地上,這時立刻起身跑到大嬸身邊。她對于滅火行動已經非常熟練了。
「大嬸,有沒有水桶還是水管呢?」
「喔,對喔。啊,可是存摺和印章還在二樓……」
大嬸因為太過驚慌,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大嬸!快逃啦!」
「喔喔喔喔,對呀,房子燒壞了……呃,為什麼會燒壞呢?」
雙葉才想問吧。
光要安慰情緒激動的大嬸就已經忙不過來,但這期間火勢仍越來越強。
「梨梨!美森!」
沒辦法了,只好委托背後的好友滅火。
「嗯!」
梨梨立刻動了起來,但美森卻坐在原地。
「美森在原地休息就好!對了,大嬸交給你照顧!」
「呃,嗯……」
雙葉把大嬸托付給跌坐在馬路正中央的美森,就逕自爬進屋里。
起火點在廚房,火勢還沒變大,這種程度連小孩子也能滅火。那位大嬸一定是因為被爆炸的沖擊嚇得六神無主了。
一時之間找不到水桶,先用茶壺代替。拿了對著瓦斯爐准備灑水,茶壺里卻沒水。
「雙葉,拿去!」
梨梨從浴室拉來一根水管。
拿著水管朝燃燒的廚房噴水。幾秒鍾之後灑水系統才啟動,之前到底在干嘛呀?
「好啦,這下子隔壁……」
雙葉話還沒講完,又發生了一起爆炸。
強烈的震動搖晃著房子,搖搖欲墜的二樓順勢崩塌。再這樣下去連廚房這邊都很危險。
「可惡!這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呀?」
雙葉從廚房後門走到外頭。
爆炸是從上方發生的。應該說有東西在上空,雙葉邊想邊抬頭仰望,果然不出所料,加古魯正在奮戰。
用「正在奮戰」來說明不知道是否貼切。
加古魯在高空中飛行。
只見有東西從加古魯身上陸續飛散出來,但相隔太遠看不清楚。看來似乎是加古魯爆炸了。不對,不光是看起來,而是真的有東西朝加古魯飛去。
加古魯拚命忍耐。搞不懂他為什麼不攻擊。
不光是他的周圍,連禦色町也爆炸了。
守不住了。
「喂,加古魯!你搞什麼呀!」
雙葉以快哭出來的聲音叫喊,聲音卻傳不過去。
不僅如此,爆破聲響又更大了。
到處都傳來尖叫聲。
「哇呀!」
美森大叫。
雙葉匆匆忙忙跑過去,自家火勢已經撲滅的大嬸和美森正合力制止某個人。
仔細一看,大嬸家對面的房子已經全部燒毀。
是瓦斯桶之類的東西引火嗎?還是攻擊加古魯的敵人放火呢?不過僅僅幾分鍾,整棟房子就被火焰團團包圍。
「放、放開我!快放開我呀!我的小提琴還放在家里耶!」
「不行啦!會沒命的!」
美森拚命拉住這個神經敏感的男子。
「那是我媽媽的遺物呀!一定要救出那把小提琴不可!啊,要被燒掉了啦!拜托你快放開我,放手啦!」
「跟你說不行了啦!快逃呀!」
雙葉跟梨梨也一起拉著男子的衣服,把他推倒在地。
男子呼天搶地的掙紮,卻已經聽不見警報聲。
鮮紅色的車尾燈瞬間照到雙葉臉上。
「……!」
雙葉全身突然竄過一股寒氣。
在火災中屈著身子,按住某個人。
之前她也有類似的經驗。
「媽媽!我媽媽的小提琴,啊,要被燒掉了!嗚嗚嗚,誰讓我去救小提琴出來呀!」
「拜托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啊……」
美森哭著制止那個人。
不停有人群從著火或崩塌的房子逃出來。帶著家當、工具逃跑的人還好,也有人不但空著雙手,身上還只穿著睡衣。
現在是上班時間,現場看去大多是主婦,也有抱著小嬰兒的女人,大家都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
「救命呀!誰來救救我!」
「加古魯在哪里?我們家著火啦!」
每個人都在呼救。
雙葉的眼中泛起淚水。
她以為這種體驗不會再有了。
這已經不是災害的程度。
根本就是戰爭。
無緣無故起火的民宅、到處竄逃的民眾。
還有無能為力的自己。
在戰後超過六十年的現在,再次體會相同的心情。
「可惡……可惡!」
雙葉拚命補強糾結的一顆心,並站了起來。
「臭加古魯!快來救人呀!大家都在等你耶!你要在空中玩到什麼時候呀!」
雙葉喊得聲音都快啞了。
「快點把對手撂倒!故障的話趕快修好啦!再這樣拖拖拉拉,真的會有人死掉呀!」
她對著天空扯開喉嚨。
一次又一次地呼喊加古魯。
——啊,就跟那時候一樣。
直到破壞殆盡,加古魯才會出現。
「臭家伙……!」
雙葉再也受不了,狠狠地踹了一下地面。
這時,耳邊突然安靜下來。
先前響個不停的警鈐嘎然而止。
更加鮮明地傳進雙葉等人耳里的,是其他人的呼救聲,以及就要蓋過這呼救聲的爆破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