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sters D 第六幕  in the 「D」ark 4

第六幕inthe「D」ark4

1.

已經知道被附身者是誰了。

沖擊性的發言釘在大家身上。

大家看著他,臉上還是一副半信半疑難以完全置信的表情。雖說如此,大家內心肯定都已經被他這句話激得方寸大亂。

衣笠像唱大戲般張開雙手說道:

「在這樣的時候,原本應該說的是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不過由于那個人物多半也是因為被《混亂》附身,並非出于殺意或敵意才攻擊蓮見學姊,因此稱之為犯人不太合適吧。」

「你、你真的知道被附身者是誰啦?」喵子問道。

「當然,我不會說謊。不,偵探在某些狀況下往往會有說謊的需要,但我在此發誓,我現在要在這里所說的一切,絕非任何虛詞謊言。」

他環視著大家。

大家也隨著他,紛紛把視線轉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身上。

難道被附身者就在我們這群人之中?大家的眼神如此說道。

他心中猜測的被附身者到底是誰呢?

(難道是)

「被、被附身的人是誰?」

「別急,喵子,我來照順序解釋首先,先當作被附身者就在我們七人之中來設想。」

我壓抑住內心的動搖,強撐著聽他說話。先當作被附身者就在我們七人之中來設想看看,而那個犯人就是天乃原周。會不會在下一刻就會像這樣從他口中冒出揭發我的話呢?我全身冷汗直冒。

但是我的那個臆測以杞人憂天告終。

「首先可以剔除掉的有我、小比類、三嘉村、天乃原。因為這四個人在蓮見學姊離開展覽室以後,也一直留在原處,處于互相監視的狀態,所以完全不會有接觸到蓮見學姊,讓她消滅的機會。各位,沒有異議吧?」

大家以像是在互相試探的眼神對望,不過沒有人有提出異議的意思。

我的內心安心到酥麻的地步,力氣從體內抽離。

但是,那到底會是誰?

衣笠繼續說下去:

「好。那接下來是說要上廁所而離開教室的喵子,還有陪她一起去的濤川學長。關于這兩位,我想稍微詢問一下當時的詳情喵子。」

「做啥?」

「你們去的是走出展覽室以後位于左前方,正對著樓梯的那間廁所吧?」

「是啦。」

「從你進去到出來,一共花了多少時間?」

「你、你對女孩子問這什麼問題啦討厭。」喵子把針織帽往下拉,害臊地瞪著衣笠。不過她畢竟也知道眼前並不是那種狀況,所以整理了一下心情,用有些不高興的表情老實回答:「這個啊,我想最多四、五分鍾吧。因為一片漆黑的廁所果然還是挺可怕的,所以想趕快出來的啦。」

「在那段時間中,手電筒是由你拿著嗎?」

「是呀喵。不然就會什麼都看不到了,怎麼上啊?」

「濤川學長那時候在哪里?」

「站在廁所前面。」

「這是真的吧,喵子?」

「真的啦。在我出來時,就和我進去時一樣,用同樣的姿勢雙手環抱在胸前在那里等著的啦。」

「了解,也謝謝濤川學長廁所的出口只有一個。既然有濤川學長站在那里,喵子就不可能去攻擊蓮見學姊。相反的,因為濤川學長在喵子進廁所後四、五分鍾內,就一個人在外面,所以他有動手攻擊的可能性。但是如果濤川學長就是被附身者,要動手攻擊也會有不少條件限制,必須先一一克服它們才能夠得以實行。首先是蓮見學姊一直有社長跟著,能夠動手的時機,只有蓮見學姊進教室、社長被留在走廊上,兩人分開的那個時候。但是因為社長一直在門前,所以不能使用我們從展覽室一路過來的這條路線,因為這樣會與在門前的社長撞個正著。那麼要怎麼做呢?只要利用廁所前的樓梯上二樓,穿過二樓走廊從另一邊下樓,從沒有社長在的另一扇門進入室內即可。因為這里黑成這樣,這樣做應該也不會被社長發現。」

衣笠繼續說下去:

「在使用剛剛說的方法下手後,再用同樣的路線走二樓回一樓的廁所那邊不過是否真有可能在喵子出來前的短短時間內,完成這些動作呢?總之要這樣做,不論來回時應該都需要全力奔跑。但是在這片黑暗之中,怎麼想都不可能在沒有手電筒的狀況下奔跑。因為那等于閉著眼睛跑一樣,尤其是還要上下樓梯,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摔倒。就算是拿手機液晶螢幕的背光照明好了,但是大家也知道那點光亮不會有多大用處,所以狀況應該還是不變。還有,雖然說女性上廁所的時間確實是比男性花時間,但是喵子還是有比預料中更早出來的可能性因為有這麼多的不利條件與不確定要素在內,因此濤川學長也不可能是下手的人,如此斷定應該沒有問題。」

「你的意思難道是說」小比類視線轉了過去:「剩下的樋野社長羅?」

「不、不是!」樋野抬起臉叫道:「不、不是我!我」

「是的,我也是這樣想。樋野社長多半也並不是被附身者。」

「咦?」

所有人都看著衣笠。原本認定要遭受指控的人就是自己的樋野,在得到這個否定的答案以後,也一副又是安心又是困惑的表情。

「的確。」像是在表示主戲從現在才開始的衣笠豎起食指:「如果把社長當成被附身者,事情會很好解釋。一切都是社長在說謊,是他親自動手消滅蓮見學姊。但是如此一來,社長之後采取的行動就有矛盾。那個行動就是」

「他呼喚我們的事,對吧?」想過相同之事的我說道:「如果他是被附身者,則沒有必要像這樣把我們叫到事發現場來,告訴我們蓮見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正是如此。」他哼哼笑著:「當然也不能完全割舍掉他早就料到我們會這樣想,所以故意這樣做的可能性,但是他並沒有故意使用計中計的理由存在。而且我一點也無法想像剛剛社長恐懼與戰栗的表情全都只是演技。」

的確,就這點而言我也與他意見一致。那種抽搐般的笑法,完全把侵蝕他內在的真正恐懼表露無遺。實在難以想像那只是演技,不,是不能想像。

「接下來也可以再舉出蓮見學姊為了與我們分開行動,所以自己躲起來的可能性,但是剛才我在走廊上叫她時,並沒有得到她的回應。只要她有聽到我那樣叫,再怎麼樣也應該會露面的。」

「那麼既然如此,被附身者到底是誰?」

「喂喂,這種事不是已經很明顯了?」衣笠張開雙手說道:「除了我們以外的其他人羅。」

「除了我們以外?」因為出奇不意,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那就是說,在這個密室狀況中,除了我們以外,還有第九個人也混進來了的意思羅?」

「不愧是擔任名偵探『佐杏冴奈』助手一職的『天乃原周』同學,真的很像我肚子里的蛔蟲。」他咧嘴一笑:「正是如此。既然被附身者不在我們之中,那就是除了我們以外的某人,這是明擺著的吧?只是,不應該用混進來這個詞。那個人從一開始就在樓內了,當時有看到那個黑影的人也不只我一個。」

「」

的確,當時我也有看到那個黑影。如果不是眼花看錯,那確實就是樓內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存在的決定性證據。

但是那個黑影、連同那個黑影在大廳內伴著奇妙白光消失的事在內,還有著太多不確定的部分。根據這點就輕率下結論真的合適嗎?

我以難以心服的態度沉默著。

「呼,看起來不太服氣的樣子喔。不過我當然也不會只因為自己曾經目睹過,就對這個推理深信不疑。光靠這樣的憑據,即使不是蓮見學姊,只要有人說自己沒有看到,那就什麼都不用多說了。」

「既然你也這樣說了,那你所說的憑據到底是什麼?」

「呵,很簡單。因為呢,我知道那個黑影是誰啊。」

「咦?」我啞口無言了,其他人也一樣。

「正確說來」他日空一切地笑著:「應該說是只要把那個影子如此設想,前因後果就都對得上了。」

「前因後果?」

「對。那就是三嘉村和天乃原兩位既然現在人在樓內,那麼當時前去迎接的她,應該也在樓內的前因後果。」

「啊」

「請、請等一下,那就是說!」凜凜子揚聲說道。

衣笠看著她說:

「三嘉村,你也有在二樓目睹過那個黑影,記得你說過那個影子並不是太大的東西。而我先前也目睹過那個影子,不過我可以斷定那是人。」

的確,這點我也可以斷定。雖然沒能確認到外貌,不過那肯定是人。

「也就是說,把這些綜合起來,那個影子不就是個矮小的人物了嗎?」

「這」

「還有其他的。正如我們所使用的黑影這個稱呼,那個影子是與黑暗交融在一起的黑色.但是那個黑色到底是什麼呢?」

佇立在黑暗中的黑影。沐浴在手電筒射出的光中,卻仍然呈現黑色的某種東西。

「那個黑色的真面目就是服裝。她總是穿著一身以黑色為基本配色的服裝,而且今天也不例外。」

已經沒有人能停下他的推理,大家都專心地聽他說話。

「既然三嘉村和天乃原在樓內,那麼當時前去迎接兩人的她,應該也在樓內。但是她卻一直沒有露面,為什麼呢?難道說她一直跟我們錯過了嗎?不可能。我們曾經一度分成兩組,繞遍整棟樓內進行徹底搜查,我不相信連那時候都沒辦法碰巧遇上她。既然如此,答案只有一個,她是有意不在我們面前露面。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很簡單,因為她心虛、有不能露面的原因,畢竟她就是被三個概念附身的人啊。」

「」

無法反駁。因為在這番推理中,找不到足以稱之為矛盾的矛盾。

「就像我先前的解說一樣,她恐怕是趁著社長與蓮見學姊在走廊上與教室中分開時,從社長所在位置反方向的另一扇門進入教室,攻擊蓮見學姊。然後從同一扇門出去,再次躲藏起來了吧是的,說來還挺諷刺的。因為在她執筆中的紀實小說《魔學詭術士D》的設定中,正是以這個城翠節做為背景舞台,讓我們推研社員成為登場人物,在書中據有一席之地。然而以現實為原型寫作的她,卻像這樣在現實中作案。當然,她自己本身應該是絕無此意的吧」

聲音漸遠。

現實寂靜無聲地逐漸潰散而去。

我們置身于何處呢?處于什麼樣的環境之中呢?

這不會真的是她筆下的小說吧?她是攻擊蓮見的犯人這個現實,會不會正是「作者印南」的意志,然後由「書中印南」代行其意的結果呢?恰如天上的神派遣他的代言者天使來到地上一般,或者如同地獄的冥王將邪惡的代言者惡魔派遣到地上一般。

「」

不祥的想像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這就是小說這股如同背部被插上一把匕首般的惡寒、還有彷佛像是正被拖往黑暗深淵的恐怖,也全都只是被寫下、被閱讀的東西而已那我們根本就沒有能夠破案的道理!

小說是由作者寫出來的。

也就是說,會發生什麼事,也全都由作者的意志決定。

既然如此,同樣只是用來反應作者意志的我們,根本無力回天。就憑區區的登場人物,根本不可能會有實力,足以與作者意志代言者的「舞台機關送魔」一較高下吧!

事件絕不會結束。

絕對無法由我們使它結束。

如果要說有誰能夠結束它,那麼只有同屬于作者意志代言者的超次元存在,也就是「舞台機關送神」


「」

不。

還有一個方法,除此之外還有唯一一個能夠結束事件的方法。

我仰望空無一物的虛空,那里除了黑暗別無其它。

看看左右,除了黑暗別無其它。

轉頭看向後方,除了黑暗別無其它。

伸展在周圍的,唯有一片黑暗。

但是我卻已經無法不感覺到有一種呼吸聲存在。

以手翻頁、以眼睛追逐著文字發展的讀者呼吸聲

如果

如果我這無聊的妄想竟是真理。

如果真有什麼人正在看著這個故事。

我懇求你。

請你不要再看下去了。

請你停下在翻頁的那只手。

然後請你永遠封閉手中的那個故事,求求你。

「」

我咬緊牙關,緊閉雙目。籠罩住黑暗的黑暗更加擴大。

投身于沒有絲毫雜色的那一方。

然後,我的世界轉暗

然後

即使如此,故事還是繼續著,持續下去。

只要它被閱讀。

只要它被繼續閱讀下去。

張開眼睛,在那里的仍然是沉浸在黑暗中的教室。

擁有厚度與重量,一切都是存在著的。

周圍有著樋野、衣笠、小比類、喵子、濤川、凜凜子等六人所形成的不規則圓形,而我也置身其中。

時間開始走動。

然後

名偵探衣笠偵史郎以嚴峻的口氣做出宣告,為這出推理戲碼收尾。

「各位都已經明白了吧?很遺憾的,攻擊蓮見學姊,使其消滅的概念附身者,可以肯定就是我們推理小說研究社強勁的新進寫手扇谷印南。」

2.

我們走出蓮見消失的那間教室,再次回到展覽室。

「各位,剛剛我是方寸大亂了,抱歉。」

「也難怪啦,畢竟是那種狀況嘛。」

衣笠對總算恢複平靜的樋野說道。

衣笠的推理為我們這些人當中並沒有犯人存在的事做出保證,給我們所有人帶來些許安心感。但是已經出現犧牲者,再加上犯人是印南這件事對我們來說,仍是個重大的打擊,因此大家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有句話說人往往要到失去以後,才會知道自己失去的是多麼重要的存在。而此時又讓我重新體會到蓮見沉著的氣質與伶俐的頭腦,對這個團體來說果然是不可或缺的。她和樋野並列為這個團體的頭腦,掌握著主動權。在樋野意氣消沉的現在,她的不在讓人感受到非常大的空洞。

「如果我更可靠一點,就不至于會這樣」

「沒那回事,不是社長的錯的啦」

喵子在一旁給垂著臉咬住下唇的樋野打氣,衣笠的反應也一致:

「喵子說的對,因為再怎麼說,對方也是超越人類力量的存在嘛。要是胡亂出手刺激到對方,說不定反而更危險。」

「但是!」

「已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更重要的是,現在要如何脫離這個密室狀況。」

「是啊,說的也是。」深深閉上雙眼的樋野點點頭:「但是衣笠,如果攻擊蓮見的被附身者是扇谷,那這個密室狀況果然也應該與她不,與附在她身上的概念有關系吧?」

「是的,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果然還是很難想像會完全不干她的事。如果是在一般推理小說中,在我剛剛那出推理戲碼結束時,扇谷本人就差不多該現身,認命地把犯罪動機到脫離密室的方法全都一一招認交代清楚當然,在被概念附身,受到《混亂》影響的狀況下,就不能指望會出現這種發展了。」衣笠無力地聳聳肩。

「那麼果然跟蓮見所說的一樣,小比類帶來的魔器,是由被附身者扇谷從這里拿出去的羅?」

「我想是,這樣是為了避免附在自己身上的概念被解除吧。這恐怕也是《混亂》的影響問題在于那時候從這個房間走出來的扇谷,之後卻在大廳那里隨著光如煙霧般消失。在現在的狀況下,只有那件事我也完全沒有頭緒。」

「」

印南就是被附身者,這個事實叫我無法判斷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

如果被附身者是她,就代表我並沒有被概念附身。關于失憶的事,也可以用外力撞擊腦部造成的暫時性失憶症狀來合理交代過去。但是

因為太過于叫人眼花撩亂的發展,讓我本來已經忘掉了,但是這時候一意識到,那個感覺果然至今仍然在我腦內像是忘了很多事的那種感覺,如同一團迷霧翻翻騰騰盤踞不散。

我忘掉了什麼

有著想不起來的事

(是什麼?我到底忘了什麼?這個失憶真的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系嗎?)

就在這個時候。

「各位。」

小比類靜靜地舉起手,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請問,我可以說一件事嗎?」

「什麼事,小比類?」

「是這樣的,因為我想提起這種事可能也沒有建設性,所以之前一直隱忍未說。但是考慮到目前的現實狀況,覺得還是應該把它說出來」她的臉上浮現讓人感到她下定某種決心的表情:「我要說的是,我的魔器為什麼會發動,召喚出概念的事。」

「那是什麼意思」

樋野回問,而在她回答以前

「小比類。」濤川以有些尖銳的語氣簡短地說道:「別提那件事。」

我的視線栘向濤川被一種奇妙的似曾相識感禁錮著。對了,這麼一說,之前在小比類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也是他出言打斷。那時候她說的是什麼呢對了,記得是衣笠責備她為何要把那麼危險的魔器帶過來,而她的答覆是這樣:

『原本理應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因為我們絕對』

她想說的是「絕對」什麼呢?

「濤川學長,請讓我說。」小比類的視線轉向濤川:「魔學是實際而有邏輯的。不去正視現實,就不可能找到解答。」

「」

小比類把視線從沉默的濤川身上轉開,這樣說道:

「衣笠同學。」

「做什麼?」

「你在不久前曾經問過我,為什麼要把那麼危險的魔器拿過來,對吧?」

「啊,是啊,我是有說過那種話」他環抱起雙臂:「但是那又怎麼樣?我可不覺得自己有哪里該受到指責。事實上,要不是你把那種東西帶過來,也不會出這麼嚴重的事」

「是,關于那點正如你所言。我對各位尤其是蓮見學姊即使道歉再多次都不足以彌補。所以那個也許這像是個藉口,然而我之所以會把那個魔器拿來這里,是因為在我的認知中,我並未將它視為召喚危險概念之物,我根本想不到它會發動。」

「根本想不到?這不對吧?你明明就把它拿去佐杏老師的研究室實地監定過了吧?那時候老師就告訴過你,說它還能使用。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耶?」

「是,這點我確實承認,但是我所指的並不是那個意思。我根本想不到的意思是指,我沒想到會有夠發動那個魔器的人存在原本我是認定,沒有能夠發動那個魔器的人存在。」

「為何?你憑什麼敢這樣說?」

小比類略頓了頓,才回答衣笠這個問題:

「因為只有法術師能使用魔器。」

整個場面都凍結了。

「你說什麼?等等,那難道說?」

「是,能夠發動魔器、開鎖的人只有法術師。除了法術師以外,沒有其他人能夠發動魔器。」

「你說什麼?」

大家都說不出話來了。

那麼

這就是說即使印南真被概念附身了,可是讓她被概念附身的法術師也就是真凶還另有其人羅?

「可、可是等一下,小比類。那就怪了吧?這樣一來就會變得跟『結界』時一樣,犯人不見了。」

現今世界上僅存六位法術師。雖然其中之一的佐杏老師在城翠大學魔學系擔任教職,但實在想不出她有做出這種事的動機。如此一來,就變成要從剩下的五人之中去找出犯人了。但是另外五個人現在應該都待在倫敦的奧茲本部

「真、真希,該不會」

喵子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用難以置信的表情問道。


那種感覺從一個人身上傳到另一個人身上,令推研的人紛紛繃緊了臉。

「大、大家這是怎麼了呢?」

不知所措的凜凜子問道,但大家都只是以不安的表情面面相覷著,沒人回答她。

沒多久以後

「亞曆斯特克勞利三世。」

小比類的這一句話貫穿在場所有人,使眾人為之凍結。

「亞曆斯特克勞利?」

我皺起眉頭。

這個名字倒是聽過。記得是四月發生奇案時,校內謠傳的凶手之名。可是三世是啥?

「雖說這到底只是個傳聞而已」小比類說道:「在英國的魔學結社奧茲中,直到今日仍然有繼承那位二十世紀最高位階法術師亞曆斯特克勞利血脈的法術師存在我曾經聽說過這個消息。那位法術師被稱作『六位法術師之三』,不過目前脫離奧茲,還甩掉追蹤的人,完全下落不明。而那位法術師繼承了近代魔學史上傑出人物的親生祖父才能與名號,自稱是亞曆斯特克勞利三世」

「等、等一下。」樋野打斷她的話:「這簡直就和《魔學》中登場的克勞利三世一樣了嘛?」

一陣暈眩襲來,我後退一步。又是《魔學》,果然又是它出來了嗎?

為了讓沒看過《魔學》的我與凜凜子也能了解事態,小比類把一切都陳述一遍。

亞曆斯特克勞利三世。

在《魔學》這本書中,那是以法術師「佐杏冴奈」敵手身分登場的法術師。這位「克勞利三世」被設定成能使用叫做「過去視」的法術,完全掌握被施術的對象那個人物至今為止如何度過人生的所有經過一切過去,再加上還可以使用叫做「偽裝」的法術改變外貌、性別、年齡、人種,甚至連身形與聲音、細微的言行舉止都能整個複制過去,修習的是可以化身成任何人物的易容法術。

「當然,現實中克勞利三世的傳聞只是流言蜚語的程度,沒有任何確切證據。我本來也以為是扇谷在什麼地方聽說過這件事,就把它運用到作口叩中但是魔學是實際而有邏輯的學問,既然概念召喚魔器已經像這樣在現實中發動,那麼這件事幕後就絕對有法術師存在,所以這個謠傳也未必全然有誤。」

就和這個說明滲透了所有人、引發大家心中的驚愕與動搖一樣,我知道濤川的臉極為不快地皺了起來。

而我也領悟到他為何要打斷小比類的話了。

他早就察覺到了。能夠使用魔器的只有法術師,那麼這件事幕後就必定有法術師存在。

但是搞清楚了那種事,我們也英雄無用武之地。說不定有(該不會就在這之中?)召喚出概念的法術師真凶正潛伏在某個地方。即使知道了這件事,我們也找不出一個從根本上突破的對策,所以就算討論那個可能性也沒用。反而只會讓大家疑神疑鬼,使狀況更加惡化他應該是如此判斷,才會制止小比類發言的吧。

但是

(嗚)

視界在扭曲。

現實與小說的界限要崩潰而去了。

自己無法停住自己的思考。近似恐怖的壓迫感令齒輪嘰吱嘰吱作響,自動在腦中導出結論。

根據衣笠的推理做出的結論是,攻擊蓮見的人物是被概念附身的印南。但是,如果假設在這棟樓內還另外潛伏著法術師,那又如何呢?如果之前的凶行並非印南下手,而是法術師自己動手的呢?

如此一來被附身者就未必一定是印南了。

(嗚嗚嗚)

同時這也又把被附身者就混在我們之中的可能性拉回來了。

而我的記憶中存在著想不起來的空白。

我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快。

用不著多想了。

「阿周?」

有人在叫我,我猛然抬起頭來。

凜凜子好像嚇到,身子一抖,然後就定住了。

我現在的表情是怎樣的呢?是用什麼樣的眼神在看著她呢?

「阿、阿周,沒事吧?臉色一片鐵青耶。不舒服嗎?」

問我是不是不舒服?不只是不舒服,而是糟透了。能想像在自己體內說不定有某種來曆不明的東西潛伏著,還在不知不覺中遭受那種東西的侵蝕,是多麼令人不快的事嗎?

我的視界在焦躁中染成一片通紅。

就連她擔心地緩緩伸過來的手,在我眼中看來都像是沾滿了血,讓我湧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惡心感。

我咧,別碰我!

「痛!」

我的手揮開她的手。

她按著自己的手,雖然疼得皺著一張臉,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混亂表情,但仍然看著我。我被那種視線逼得一口氣直往腦門沖,差點喘不過氣來。

「!」

「阿周!」

我沖出展覽室,無視于制止的聲音奔跑在走廊上。喉頭抽搐,莫名其妙地淚流滿面。

(嗚嗚嗚嗚嗚)

我就是被附身者?經由法術師之手遭受概念附身?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拜托。

闔上書。

結束它。

別看了。

我不過是無力的登場人物之一。

終究沒有與法術師那種非同尋常的存在對抗的實力,不可能會有。只有「舞台機關送神」能對抗「舞台機關送魔」。

所以拜托請闔上它、闔上

即使如此,故事還是沒有結束。

深不見底的黑暗依舊無止無盡地綿延下去。那份冰冷無情,足以在一瞬間把我廉價的焦躁憤慨之情剝奪殆盡。

3.

怎麼說好呢?

我深切地感受到以自己的性格來說,實在是不適合歇斯底里發作這種行為。

從激動中冷靜下來以後一看,在我心中就只剩下叫人莫可奈何的滿滿後悔與罪惡感而已了。

我呆站在一樓大廳,與展覽室不過只有兩間教室的距離而已。才只跑了這一小段路,我的腦袋就已經冷靜下來了。

我在自我厭惡中抱著那顆已經冷靜下來的腦袋,那完全只是在胡亂遷怒了吧?

她明明就是關心我。

(得回去才行。)

我知道,我只是在給大家添麻煩而已,得快點回去才行。但是我到底該用什麼表情去見大家才好呢?

這時候從我背後傳來腳步聲,一道光掠過大廳。

「阿周,那個」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那是凜凜子。她是來接我回去的吧。

「沒事吧?」

她戰戰兢兢地往這邊靠近過來。

我沒有回頭,因為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

「嗯沒事。」

因為我竟然不由得落淚的關系,喉頭抽搐著,所以話聲不自然的斷掉。她多半已經知道我在哭了吧。

她在我正後方不遠處停下,然後說道:

「回去吧,阿周,大家都在擔心。」

她並沒有問我揮開她手的理由、也沒有問我沖出展覽室的理由。那卻像針紮似的刺激著我的罪惡感與自我厭惡。

「我知道。那個,真的很抱歉可是,你先回去好嗎?再一下子就好,我一定會回去的。」

她沒有回答。

但是在下一個瞬間,她出乎意料的行動讓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從後方被緊緊抱住的觸感。

同時有某種東西撞在背上的觸感。

她從背後抱住我,而且還把額頭靠在我背上。「呃」從緊緊相依的她身上傳來的柔和氣味與溫熱,叫我不知所措地說道:「凜凜子,不好意思。不過那個,稍微分開一下好嗎」

「不要。」她轉動脖子,額頭抵在我背上鑽動著。

「可是啊」

「要是分開,阿周會叫我一個人先回去,所以我不要。」

就像是想要盡可能縮短每一分距離、不願分開般的,她雙臂更加用力、和我貼得更緊。

她那雙小小的手抓著我的衣服,交握在我腹部上方。我輕輕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白皙纖細的手指、光滑的指甲,我以指尖沿著先前揮開的這些地方撫著,同時

「凜凜子,我」




「說不定就是被概念附身的人」

「咦?」

我又重複了一次相同的話,然後就那樣把一切都說出來。從我在這棟樓內醒過來時起,我就對自己的記憶沒有自信,所以說不定被概念附身的人就是我的事。

甚至連自己都感到訝異。我如同在說別人的事一樣,順口就說出來了。

在話說完的同時,沉默到來。

她會怎麼做呢?我猜想著。在聽了我的說明之後,應該已經過了足以讓她理解的時間。但是她直到現在卻還是緊緊地抱住我,手也依舊抓著我的衣服。

那是危險的選擇。

她應該馬上放開這雙手才對,應該離開我才對。我打從心底這樣想。理應是這樣的。

但是在這樣想之余,我卻也想著如果她真的那樣做了,我不知道會受到多大的傷害。她應該放開這雙手,但是也有另外一個強烈希望她不要這樣做的、卑劣、汙穢、渺小、脆弱的我存在。

「阿周」耳邊傳來吐氣般的聲音。

然後她的手松開,她的身體離開,她的溫暖遠去。

但是那也只是片刻間的事。

地板上「咚」一聲響起放下東西多半是手電筒的聲音。光完全射到不對頭的地方,聚光在我腳邊,周遭罩上一層薄暗。

她從我背後移動到側面,站在一個微妙的位置上。

我不解地往她看去,她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把手圈上我的脖子。

跟著她就湊上臉來,把自己的唇貼在我淚乾後有些冰冷的面頰上。

也就是說。

若要如實描述

就是她吻了我。

面頰上有她柔軟唇辦的觸感,我整個人都僵住了,腦中一片空白。

「喏。」她的臉離開,不過還是在一個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離下面對著面,在她臉上有著從平時的她身上無法想像的惡魔般嬌豔表情,叫我打了個哆嗦,連該吸氣還是該吐氣都不知道了。

她對我的反應沒有表示,在黑暗中閃著一對寫著「嚇到了?」的水汪汪雙眸盯著我看。

那當然是嚇到了。

雖然我想這樣說,但是字句卻卡在喉頭,只能擠出「啊嗚」、「喔嗚」之類的聲音我是海狗啊我!

她噗哧一笑。

「那個啊,阿周。」她像是在耳語般說道,手依然還圈在我的脖子上。「說真的,其實我怕得不得了。」

「被關在這種一片漆黑的地方,有人消失,也不知道能不能得救。以前是因為一直有老師陪著,想說不管怎樣還有老師拿主意可是現在連老師都不在。所以老實說,我真的很害怕,怕到眼淚隨時都可能掉下來的地步呢。」

我彷佛感覺到從她身上傳來微微的顫抖。

「可是」她微帶哭音繼續說下去:

「現在我卻像這樣笑著對吧?那全都是因為有阿周在的關系喔。」她垂下臉,額頭貼在我的肩頭。「所以,我不希望阿周說那種話,不希望阿周說那種好像要放棄自己的話。雖然這全都只是我個人的任性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不喜歡聽到阿周說那種話。」

「」

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言語,會擁有如此足以拯救人心的力量呢?

我竟然再次不由得熱淚盈眶。

但是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哭也解決不了事情。

果然,這是莫可奈何的現實。

就像是被徹底擊潰到體無完膚,卻有種痛快的敗北感在近似這樣的感慨中,我領悟到一件事。這是現實,不會盡如人意的現實,所以並不存在會以超展開手法適時幫忙解決困境的「舞台機關送神」。如果想要解決事情,只能由自己動手。

只能由自己動手。

決定了。也許我就是被概念附身的人,我要承認它。既然已經承認了,就用全力去思考離開這里的方法吧。至少她雖然已經知道我可能就是被附身者,但仍然願意相信我。光是這個理由,就足以讓我那樣做了。

回去吧。回大家那里去,然後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到時候如果大家說無法再跟我待在一起,那也沒辦法,最多我單獨行動就是了。但是我要設法找出使大家都能離開這里的方法。

「抱歉不對。」我用手梳了她滑順的秀發一下,同時說道:「謝謝,凜凜子。」

她抬眼望向我。

「已經打起精神來了?」

「嗯。」我垂下眼點點頭:「很夠了。」

「那要是下次再說這種話,就是這樣羅。」

她以帶著惡作劇味道的靦腆表情,手指在我額上輕輕一彈。

我會銘記在心的。

我與她分開,蹲下撿起手電筒。驀地

「對了,凜凜子。」我以那個姿勢向她發問:「那個,為什麼那樣呢?」

「咦?」她似乎聽不清楚,也在我面前蹲了下來。可以在迷你裙底下窺見的白皙膝頭向內折去。「什麼?」

「沒啦,就是」我說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吻我」

「啊、啊,呃」可能是像這樣被面對面的詢問,這才叫她不好意思起來的關系,我眼看著她漲紅了一張臉低下頭去。可是看她這樣,連我都不好意思起來了。「那是因為那個,阿周看起來不太冷靜的樣子,所以算是所謂的輕度震撼療法吧。」

「震撼療法」

是嗎?

也是啦,就某種意義面言確實是挺震撼的。

可是說真的,在那個時間點上,我的理智其實已經回來的差不多了。

不過沒差啦。

「哪,凜凜子。」

「嗯?」

「那個啊。」

「嗯。」

「我可以吻你嗎?」

「咦?」她略為屏氣。

「不可以?」

「也、也不是不可以。那個,如如果,呃,如果是臉頰之類的地方」她像是在掩飾難為情的笑著。

「嗯。」我說道:「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親嘴。」

「親、親嘴?」

「你會覺得不舒服?」

「那、那是不會,可是」

「那就來吧。」

「嗚!」

片刻空白。

她的手緊握起拳,覺悟般的閉上眼睛,輕輕說道:「嗯來來吧。」

但是

「咳」一聲清嗓的聲音響起,我們嚇得跳起來,像互斥的兩個磁極一樣猛然分開。

定睛一看,就會發現雙手環抱在胸前的濤川,保持一定距離站在大廳中央附近。

完、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是從什麼時候起在那里的呢?不過再想想也是當然,濤川不可能任人跑出去卻置之不理。他是為了把跑出展覽室以及跟著跑出來追我的凜凜子帶回去,才會來到這里。但是追到這里時一看,怎麼說呢,我們卻進入使他感到不好意思打擾的氣氛中,所以他只好暫時作壁上觀。應該是這樣的吧。

「呃」我的尷尬心理也當了推手,讓我慌張地低下頭:「那個,非常抱歉,我擅自跑了出來」

「唔。」濤川並沒有特別非難我的行動,以雙臂環抱的姿勢直接轉過身去背對我們:「單獨行動很危險,快回去吧。」

說著他已經邁步前行。

我們跟在他後頭,默默地朝向展覽室走去。

走到一半時

「對了。」

濤川突然開口。

「啊,是?」

「有、有什麼事嗎?」

「剛才的事。」他簡短地說道:「我口風很緊,所以不用擔心。」

「啊?」

「那、那個!」

「唔。」言下之意就是不會告訴大家了。他始終面朝前方,像自言自語般的低聲說道:「親睦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