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sters C PART1 第一章ACTⅠincluding

第一章ACTⅠincluding

1.一對挑戰書

根據我聽來的說法,當時任城翠節執行委員會代表一職的國塚崇,本來是躺在委員會的沙發上小憩的。

「所以這到底是啥?」

國塚在看過遞到他手中的「那個」之後,因為才剛醒來的關系,他憋著哈欠發出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聲音。

「呃,就是挑戰書囉。」

「是沒錯啦,上頭也這樣寫著嘛。」

他把原本用來當眼罩蓋在臉上的「城翠節Walker」放到一邊,摸著下巴上的胡渣,視線回到他用手指捏著的那張紙上。

上頭寫著「來自法術師的挑戰書」。

沒錯,那確實是張挑戰書。

紙是A4大小的影印用紙,原本像是對折再對折起來的,紙上有十字形的摺痕,上頭以簽字筆還是什麼筆,寫著排列得特別顯眼的工整端正文字。

(奪走使校慶成功所不可或缺之物?)

國塚歎了口氣。

還真的有這種人咧,他這樣想。搞這麼費事的東西,想必是沒有其他事可做吧。要是肯主動報名,明明就多得是工作可以給這種無所事事的人干耶。

城翠節主辦單位的城翠節執行委員會,總而言之是每年都例行性的處在一種人手嚴重不是的狀況。

因為執行委員是采用自由報名的制度,只要有那個意思,不管是哪個科系幾年級的學生甚至就算不是城翠大學的學生都可以報名,不過可歎的是主動報名者有如鳳毛麟角。事情也很單純,說穿了就是沒人想干。所以大多數的執行委員,實際上都是從校內自治組織的體育會在無人參選的狀況下,用推舉方武選出,這已經是慣例了。體育會是「體育社圃聯會」的簡稱,一如其名,成員就是體育類社團的社員們。

但是就算在這里,加入委員會也絕不是件受歡迎的差事。事情一樣單純,因為大家都想把寶貴的時間用在自己身上。

不過在這樣的委員會之中,卻有一個會有不少人參選的職務。那就是執行委員會代表國塚崇目前負責的職務。

為什麼在大家都不想參加的委員會之中,卻會有人搶著當它的代表呢?那當然有內情。

這是因為有個奇妙的迷信存在,「成功完成代表工作的人,大學畢業後的出路會受到保

障」。

它終究只是個迷信,沒有任何科學根據可言,不過它的有效性不知道為什麼卻有目共睹。曆任代表畢業後在進入企業就職、考上研究所、考上極難考的國家考試等志願方面似乎都會一一實現。

國塚會參加代表選拔也是為了這樣的原因。因為他明年要考法律研究所,因此想說來當當看也沒差。

但是

在實際當上代表以後,他開始有種想法看來事情要反過來說才對。

曆任代表的將來出路會受到保障,其實並不是因為成功完成代表工作。是因為能夠完成這個代表工作的人正因為是擁有那種程度能力的人才,才能夠順利達成自己的志願。事情會不會只是那樣而已呢?

實際上代表的工作一句話就可以說完了忙翻天。

總而言之人手真的不夠。

除了校內本身的社團、俱樂部,還有公司行號參與的城翠節是個超大規模的活動,一共有超過四百個以上的團體占用整個校園,三天內的來賓總數超過十萬人。而用來掌握狀況、管理秩序的人數才四百多人,所以不難想像這是件多超脫常識的事了。

而那件超脫常識的事之所以會實現,完全要歸功于城翠節執行委員的士氣與團結,他是這樣認為的。

總之第一個問題就是人手不是,所以只好由一個人去分擔好幾個人的工作。

而這樣硬來的做法,絕對需要有個人的士氣與集體的團結才可能辦到。

國塚很早就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從執行委員會開始活動時起,他就把心力投入維持執行委員們的士氣、還有鞏固眾人的向心力之中。著完成工作會有完成的滿是感,同伴增加以後工作起來也比較輕松,這就是國塚的想法。幸好體育社團的大多數人都是屬于容易帶動、容易起勁的類型,這個想法順利地浸透開來雖然這兩天來各處發生了大大小小的各種問題,但是在執行委員們幾乎燃燒生命般的努力下,校慶活動總算得以順利消化著預定的行程。

不過最後一天的狀況多半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因為這一天有好幾個需要有執行委員協助辦理的千人級大活動。時鍾花園有持續一整天的慈善募款活動,特設舞台那里也有每年例行舉辦的校園美女選拔,為校慶收尾的營火晚會准備工作也還沒有搞定。結果

(就算說什麼游戲、推理的哪有那種時間啊。)

廣大的會議室凌亂不堪,會議桌上亂糟糟地堆放著文件與夾子,還有成堆的「城翠節We」ker」。便利商店的便當盒和飲料空罐隨手亂放,白板上以潦單的字跡寫著關于後天的方針。

國塚打了個哈欠。

看到這位代表的遜遢模樣,站在一邊的女生歎了一口氣。

實際上他的外型的確邋還。

不,與其說定邋還,不如說像是沒有季節感的小學生一樣。

他穿著背心搭半長褲,總之不會是適合在十月上旬穿的服裝。再加上下巴的胡渣,頭發像獅子鬃毛一樣蓬松地豎立起來,眼下有黑眼圈,一副就是還沒睡夠的臉。

不過這也難怪。在舉辦城翠節的這兩天以來,他幾乎都沒怎麼睡,昨晚才好不容易找到時問小憩一下。

「我說瀨尾,這到底是啥啊?」

「我才想問那個問題呢。」被詢問的她歪著頭「如果把它當成單純的惡作劇,感覺似乎也太大費周章了會不會是哪邊企劃的小道具呢?然後不知道哪里出差錯放錯地方」

「不,我想不是那回事吧。妳是在哪里找到這種東西的?」

國塚一問

「等一下,學長。」

在女性服裝外面,還穿著一件前襟大開的藍色城翠節執行委員會工作人員夾克的她,瞇起眼睛不滿地說道:「我剛剛才說過吧,請你用心聽別人說話啦。」

她瀨尾深尋是三年級的學生,高中時就已經是國塚的學妹。

在國塚眼中,那是張清秀的臉。黑發高高束在腦後的造型從她高中時起就沒變過,初識時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少女、不如說更像個少年,不過現在氣質已經不同,完全是個二十出頭的女性了。可是外表明明並沒有什麼戲劇性的變化,真是不可思議。

加加減減算起來,他們已經認識六年之久了,然而他對她有極高評價的原因,卻又和相識時問的長短無關。

她的腦袋很好。頭腦靈活、為人機智。有著一馬當先作出指示,為團體帶頭的領袖素養,再加上在訂定企劃、舉辦活動等方面也很有一套。所以國塚才會在高中從田徑社引退時,請她當下一任社長。不久以前也同樣的請她當下一任大學田徑社社長。然後這次是請她來當執行委員副代表,作為自己的左右手。

那個她歎著氣說道

「這是插在本部門縫中的。」

城翠節執行委員本部也就是他們所在的房間是暫時借用學生會館二樓的大會議室充當,入口只有一個。執行委員于上午九點在這里集合,開過簡單的朝會以後,就分別前往自己的崗位了。

瀨尾方才以一馬當先之姿,成為今天第一個來到本部的人。當她打開門時,發現有東西落在腳邊,拿起來一看,就是這張挑戰書了。所以她進入室內,把睡在沙發上的國塚挖起來,向他報告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哦」

他再一次打開挑戰書,這次花了較長時間閱讀內容。

「嗯,如果是惡作劇也太大費周章了。文章雖然有理說不清,不過卻找不到文法上的破綻。」

「對吧?」

「可是」

他搖搖手中的紙「果然還是普通的惡作劇而已吧?」

以他的立場來說,他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我當然也希望事情果真如此。只是」

「只是什麼?」

「最後那個『亞曆斯特?克勞利』的名字叫我有些在意」

「克勞利?啊啊,是有寫到這個名字。說是法術師的,這啥啊?」

他一副准備一笑置之的模樣,不過瀨尾卻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說道

「學長,你不知道嗎?」

「什麼?」

「就是那個啊,今年四月在我們學校的魔學系發生過播放殺人預告的案件對吧?」

「案件?啊!是有過這麼一回事沒錯。」

記得今年四月左右時,好像有意無意問聽說過那種消息。在校內傳過一陣子。

但是國塚對于魔學系這個學系到底在做些什麼研究、教育並沒有多少了解,所以不用多說,他對「亞曆斯特?克勞利」是實際存在過的史實上的法術師等事幾乎一無所知。

「說起這個啊,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一下子都沒人在聊那件事了。結果那件事最後怎樣了?有逮到犯人嗎?」

「不,我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記得犯人當時在廣播中使用的,確

實就是這個名字。」

「『亞曆斯特?克勞利』嗎?」

「是。」

「哦妳挺清楚的嘛也就是說是那個囉?寫這對挑戰書的人,盜用了四月那起案件的

人名?」

「有可能。不過叫我在意的是,犯人寫出這種像是在誇示自己存在般的字句,並且把它轉交到我們手中的這個行為本身。我覺得關于上面所寫的游戲那部分,有著超出普通惡作劇程度的強烈惡意存在。」

「嗯」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我多慮了,可是」

「妳的意思是不能漫不經心地只往好的地方想,是嗎?」

「是,雖然說這種話是一種對學長的冒犯。」

國塚抬起頭,而她的表情嚴肅。

「不會,沒那回事。我會把它放在腦袋里的。」

國塚這樣一說,瀨尾的表情就放松下來。

他把挑戰書折疊起來,又打了個哈欠。然後說聲「對了」向瀨尾問道「瀨尾,現在幾點

「?」

「呃,應該就要九點了吧。」

「忍呢?」

「五十海學長還沒到。」

五十海忍是另一位執委副代表。

「嗯那我還能再睡一下囉?」

「也許吧,因為感覺大家也都累壞了。」

昨晚有好幾個執委留在本部做事。當時已經沒有電車了,所以剩下的委員應該全都還在執行委員會的休息室睡覺吧。所謂的休息室,其實也只是拿空置的和室清一清充當罷了。

國塚把自己那件掛在沙發上的工作人員夾克穿在身上,夾克背後有著「吾輩乃城翠節執行委員是也」的字樣。

他伸了個懶腰,以大動作把脖子搖得喀喀作響,大聲宣布

「好今天也跟它拚了!」

他這副模樣令瀨尾露出又是佩服又是受不了的表情

「學長的身體真的像是鐵打的一樣呢。」

「會嗎?哎,因為昨晚好歹也睡了四個小時嘛。」

「但是之前兩天不是沒好好睡過嗎?昨晚根本就是一副半只腳已經踏進棺材的模樣了。」

「那跟更之前的三天准備期間都沒睡也有關系啦。」

瀨尾苦笑,她的表情中也同樣流露著掩蓋不住的疲憊。

「我去便利商店買三明治。」她豎起手指:「在我回來以前,請先洗好臉、打理好儀容喔。」「好好好。」

「學長,『好』說一次就好。」

「好。」

瀨尾出門後,他前往盥洗室嘩啦啦地洗了把臉。連毛巾都沒用,用力搖頭把水沫甩掉,等著自然風干就算數。他的腦袋這才總算得以開始正常運轉。

回到本部後,放在桌上的那張挑戰書又進入他眼中。

(法術師啊。)

有種像是故意作戲般的感覺。

而這似乎就是令學妹瀨尾感到不安的地方,不過他卻沒辦法有同樣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在校慶第一天、第二天中看多了那些人一high起來,就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的瘋勁之故,所以只要校園還沉浸在那種氣氛之中,會有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的人也沒什麼不可思議。

不管怎樣都好,總之他們這些人都得要在問題發生後才能采取行動,即使從現在起就把精神繃緊也幫不上忙。當他想到這里時

突然靈光一閃。

他想到方才瀨尾說的那句「會不會是哪邊企劃的小道具」。

(對了,記得那家伙那邊就有這種類似演戲的企劃)

國塚馬上拿出手機,按著他心中想的那個人的號碼。

液晶螢幕上出現「蓮見曜子」這個名字。

雖然心想對方可能還在睡覺,下過他還是打給對方。在鈴聲響過幾聲之後,對方接了電話。


「啊,曜子?是我。現在有空嗎?我有點事想問妳。妳那邊推研的企劃記得是叫做『面具舞會』的吧我記得妳說過,好像要在里面玩什麼推理游戲對,就是用整個綜科A棟辦的。那個是沒問題啦,我要問的是在那個推理游戲中,有沒有用到叫做『來自法術師的挑戰書』的小道具?對,、來自法術師的挑戰書?上面有法術師的署名,用的名字好像和四月時在校內作案的那個犯人一樣咦?這個嘛,是叫什麼克勞利的。」

國塚拿起放在桌上的挑戰書,打開它確認一遍上面的字句,說道:

「對,亞曆斯特?克勞利。」

2。法術師心情欠佳的早上

根據我聽來的說法,當時既是城翠大學魔學系客座教授、也是法術師的佐杏訝奈老師,人在魔學系大樓的屋頂上抽菸。

也許有不少人想知道,身為世界上屈指可數真正法術師的老師,平時過著怎樣的日常生活。

如果想親眼確認真相,只要前往位于城翠大學宮古園區、魔學系大樓四樓的西洋魔學史研究室即可。老師多半都會在研究室中。

是的,有件事我必須說在前頭,那就是老師過的是以自己的研究室為家的生活。所以「隨時都在研究室」這句話並不只是個形容,而是事實。也就是說,我們本學年度上學期算是跑去老師臥室打擾,在那里上專題研究課程的。

上午她幾乎都是在睡覺。

也許有人會想問,像她這樣子,要上課時沒問題嗎?不過因為老師的課都開在下午,所以沒問題。其實原本有些課是開在早上,但老師根本不來上課,所以校方在相當早期的時候就把開課時間調開了。如果是一般的講師,做出這種事肯定會被開除。

大概在正乍前,她就會傭懶地爬起來了。

然後她會前去第一體育館的淋浴問沖澡,之後則看當時的心情決定要不要用餐。要吃的話,也是看心情來決定吃什麼。接著回魔學系,看心情決定要不要上課。

總之隨心所欲到令人羨慕至極不過從前天起,老師的生活也變得和我們一般人的日常生活沒什麼差異了。

那是因為城翠節開始了。

老師是個有著非同凡響嗜好的人,對她來說,世事萬物都沒有善惡之分,只有好惡感情而已也就是說,她只會用喜歡或厭惡的感覺去判別一切。對老師來說,這是她遠高于倫理與道德等概念的行動原理。而老師似乎天生就對節慶活動之類的事無法抗拒,願意排除萬難參與。所以為了徹底玩個盡興,只有在這三天中,她會不辭辛勞地上午就乖乖起床(雖說只不過上午起床就用到辛勞來形容,未免太扯)。

因此

在城翠節最後一天的今天,老師也跟前兩天一樣乖乖在上午起床,去位于魔學系大樓西北方的第一體育館沖澡。沒有用餐,不過在自動販賣機買了杯裝咖啡,邊走邊喝回到魔學系大樓。

當她半路上經過第一體育館旁邊的廣場時,看到在那里搭起了昨天還沒有的了望台。應該是今晚的營火晚會要用的吧,老師這樣猜測。

接著走進魔學系大樓。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老師在電梯內沒有按下研究室所在樓層「4」的按鍵,反而按下代表最高一層樓的「7」,然後在七樓出電梯,爬一段樓梯走到屋頂上。

她會采取這個行動並不是因為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勉強要說的話,就是當時「有那個心情」。

她放下暍完咖啡的空杯拿出香菸,以打火機點著,然後往外緣走去,掃視整個校園。

城翠大學宮古園區,是利用座落在東京市中央的一大片土地建立起來的。

校地中以文、教育、綜合科學、理、工、魔六學系大樓為首,林立著圖書館與體育館、課堂大樓等等的建築物,每棟大樓的外形設計都極具現代感(由于醫學系有附設醫院,因此只有這棟大樓位于東京西郊的三鷹市)。它們彼此之間鋪設了石板路相通,由綠地及行道樹組成了開放空間型的園區,與其說它是「大學」,倒不如說更有種「公園」般的氣氛。

從上空鳥瞰園區時,會看到各學系大樓排成一個圓形在圓心的位置上矗立著一座堂皇莊

嚴的白色時鍾塔。這座相當于七層樓高的建築物,好像是從哪個主題公園中搬遷過來改建而成的,同時也就此成為城翠大學的象征。在那座時鍾塔周圍是一個叫做時鍾花園的圓形廣場,被學生當成休閑的地方。

然後從校園東門經由時鍾花園、再接到校園西門的那條路通稱為「大道」。城翠節各種活動的攤位,主要就是以建造了臨時特設舞台的時鍾花園為中心,沿著這條大道展開,各式名產特產一攤一攤的設立在這里。那里已經處處可看到活動于其中的人,把活動開始前的那份慌亂感傳遞了過來。魔學系大樓附近因為沒有用來舉辦活動,所以顯得很安靜。

老師拾起臉看向時鍾塔確認時間。

時間是上午九點十五分。

帶著涼意的秋風輕拂,吹動她的發絲。昨天從中午到傍晚部下著傾盆如注的大雨,不過今早的天空是一片澄澈的藍,想必會是個最適合用來辦活動的大晴天。香菸也美味,真是個好日子。老師的心情更好了。

她的嘴角一勾,瞇起眼睛微笑著。

老師的這種笑法,就是她心情好到不能再好的證明。但是很還憾的,由于她長相精明,再加上皮大衣搭手套,一身除了臉以外不露出絲毫肌膚的酷酷裝扮,所以在他人眼中,這種笑法只會給人邪惡危險的印象。要是給小朋友看到,說不定還會哭出來。

但是是的,直到這時候為止,老師的心情都還很好。直到這時候為止。

她嘴中叼著的香菸菸灰垂落。

同時

她察覺到一股動靜。

老師不慌下忙地回頭,視線射向通往樓內的樓梯問入口。

在那里站著一個男人。

不,正確說來不是站著,是蹲在那里的。

本來還以為他是要干什麼,結果看到他以套著白手套的手撿起放在那邊的東西。然後他站起來面對老師,以裝傻般的態度這樣說

「這可不行呢,竟然在這種地方丟垃圾。」

順帶一提,那個所謂的垃圾,是老師剛到屋頂時丟掉的紙杯。

「!」在看清楚對方之後,老師的表情嫌惡地扭曲起來「為什麼」

「丟這個垃圾的人」他定向老師。黑色西裝的衣襟處,有個刻了六芒星花紋的徽章閃著暗沉的光澤。「該不會就是妳吧,之六?這可不行喔,垃圾要丟到垃圾桶,這是社會道德。身為奧茲法術師的人,得要有那種程度的分辨力才行。」

「為什麼你會在這里,斐洛梅?史毗諾瓦!」

「當然是因為工作所需。」

面對老師激動的態度,他以不為所動、刻意客氣的模樣答道。

雖然說話流利,下過他很明顯不是日本人。像是被火徹底燒盡後的灰燼般不起眼的灰色頭發,瞇成一條線般的細長眼睛,臉上流露著莫測高深的表情。雖然雙唇勾勒出一個弧線,但完全像是皮笑肉不笑般的那種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從外表幾乎判斷不出他的年齡。乍看之下似乎不老,可是看起來卻又有種世故至極的老謀深算之感。

(還是一樣不能掉以輕心的家伙。)

對他的視線感到不快的老師語氣更凶了:

「啊啊啊,可惡!都是因為你,我的好心情全泡湯了!史毗諾瓦,你馬上給我滾!不,給我消去我這五分鍾內的記憶!」

「不用那麼見外,請直接叫我斐爾就好。」他這樣說,語氣中似乎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輕浮感。「只要妳願意,幫妳消除記憶這點事算不了什麼,但是妳不會讓我那樣做的吧?」

「廢話!我光是想到會被你操縱記憶就嗯心得想吐!」老師前言不對後語地說道:「還有你說工作是吧?什麼工作?」

「這不用多說吧?我是奧玆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第三室室長,現下的工作就那一件而已。」

「逮那家伙是吧?」

「是保護喔。」

老師從鼻中哼了一聲,然後心中暗啐了一口。終于輪到這家伙來日本了是嗎?

老師噴出一口煙,抖落菸灰。

跟著他馬上把老師丟掉的紙杯向前一伸掉下的菸灰不偏不倚落在杯底。

老師和他視線對上。

一股火氣往上沖,想到自己丟掉的東西落在這人手中就不爽!

老師不發一語地從他手中搶來杯子,然後把菸蒂也丟進去,跟著將之托在掌中立刻集中意識。

雜念從老師臉上消去,表情像是下了暗示般的透明澄澈。

她在演術法術。

突然從兩人視點是看不到的杯內菸蒂上末熄的余燼轉變成熊熊的火焰。

盛大的火光隨即連紙杯都整個吞噬,不一會就以快于正常好幾倍的速度將紙杯化為灰燼。灰燼隨風而散,老師手一拍,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留存下來了。

「漂亮,這是使用煉金系法術操縱紙杯內空氣中的氧和氫吧。在創世六日之中,大概也只有你和之五能夠精湛美妙的干涉元素」

「吵死了,閉嘴!」

解除集中後,老師毫不隱藏不悅地說到,他一下子閉上嘴巴,表情沒有變化,笑容一樣掛在臉上,仍舊是那張難以琢磨是不是真的笑容的一張臉。

老師離開他,往矮牆上一坐,又叼起第二根香煙。

「這樣不可以喔,之六。身為奧茲法術師的人,要對自己的存在價值有所自覺,充分留意自己的健康才行。吸煙會使得到肺癌的幾率提高兩到四倍不等」

「找我啥事?」老師完全無視他的叮嚀。「有話就說,然後給我滾。」

他又一下子邊上嘴巴,不過這次馬上就又張開來:「我們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第三室,強烈懷疑亞曆斯特?克勞利三世正藏身于東京此地。」

「」

「因此我們今天將指定這個城翠大學宮古園區為中心,把半徑四十公里范圍的區域劃作特別搜索范圍,由于我門第三室的人執行集中搜尋所以先來位于范圍內的城翠大學魔學系客座教授、同時也是我們魔學結社奧茲尊榮的創世六日之一,『六位法術師之六』佐杏訝奈請安,看看你是否有什麼指教?」

「去你的。」

「事情就是這樣。」

老師用了粗魯到極點的態度回應,不過史毗諾瓦毫不介意的樣子:「所以你是否有什麼線索呢?」

「啥?」

「當然是克勞利的藏身之處。」

「沒。」

「這樣嗎?不,當然如果你這樣說,那就應該這樣了吧。」

說到這里,他又突然換了個話題:

「對了,聽說這所大學的魔學系,好像在今年四月時發生過什麼事呢?」

「」

「據說是有人在新生說明會時播放了以殺人預告為主題的廣播,廣播的犯人自稱是克勞利什麼的,還有案發現場恰好是這個魔學系屋頂上。在這個處于密室狀態下的地方,一名魔學系學生受到傷害而且聽說你本身也參與其事?」

「不知道,與我無關。」老師裝傻:「再說為什麼現在才又把半年那麼久以前的事挖出來?要是關心四月那件事,那時候直接沖過來就好了吧。我應該也早就跟你報告過發生什麼事了。」

在老師的想法中,這樣做是當然的。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總之既然發生了用上克勞利之名的事件,第三室就不可能拿不到情報。

「那是當然。只是自稱『本座乃克勞利』的事件,差不多每天都會在世界各地發生,不過幾乎都是些不能公諸于世的事就是了。」

原來如此,她還是有在做著那種程度的援敵工作嘛。那麼

「為什麼現在你又來這里出差了?」

「這個啊,一半是直覺。」他著無其享地說道:「只是前天在這里,好像又出現了基于法術而發生的新事件呢。」

那是事實。不過老師什麼都沒說,一語不發地抽著香菸。

「當然了,因為身為法術師的妳應聘來到此地,所以會出現基于法術而發生的事件也不奇怪不過就算假設那是妳做的好了,可是妳又是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呢?」

「這部分就叫我有些在意了。實情究竟如何呢,之六?前天的事是妳做的嗎?或者」

「不知道,我跟你無話可說。」

老師丟下菸蒂,用腳踩熄。

「原來如此。」他史毗諾瓦說道,豎起手指:「那麼我另外有一個請求。」

「啊?」

「希望妳能協助我們保護克勞利。」

「可笑。」老師啐了一聲,聲音中摻雜譏嘲的味道:「你還要來拜托我那種事?說起『史毗諾瓦』,那可是德意志帝國教會(面具騎士團)指揮官的姓,也就是『女巫獵人』的姓耶。」

「拿那麼久以前的事來討論現在是不切實際的。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對吧?」

「哼,這可難說一想到如果出生在中世紀,我就可能會被你這種貨色的家伙追得團團轉,誰還有那個興致啊。怎樣啊?天殺的法術師大敵。」

「那是我要說的話。要追捕像妳一樣的法術師,有多少條命都不夠用。」

老師打量著史毗諾瓦的表情,果然還是捉摸不出他內心的想法。老實說這家伙真的很難應付,根本就像是在大聲宣告他的血緣一樣,是一個彷彿戴著面具的男人。

(不,不對)

老師在內心「嘖」了一聲。「面具」這個形容對他來說太慎重其事了,用更小家子氣的形容就好。

而且所謂的面具,是因為在底下還藏著真面目才算是面具。昨天見到的扇谷謐就真的是那樣的人,不過這個人不是。

這個人在面具底下並沒有真面目存在,那里只有一無所有的空虛在等待著老師有這樣的感覺。甚至更給人一種印象,在剝下他一張面具以後,底下又會出現另一張面具。即使剝了再剝,還是有剝不完的面具,結果他這個人的存在,在本質上就像是沒有內在或核心的空洞

(有了,這家伙是個像「洋蔥」一樣的家伙。)

老師做出這個結論,並且對自己的這個創意相當滿意,讓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至于根本想不到自己已經被比喻成洋蔥的他

「那麼我就此告退了。不能得到妳的協助是一大損失但預定計畫不會更改。我們必然能證明,我們會將克勞利納于我們的保護之下。」

「哈,真不敢相信這是十多年前讓她逃掉的人敢說的話呢。」

「追話實在叫人汗顏。」他的笑容加深:「但是克勞利之所以能夠從我們手中溜走,是因為她一直以來都不惜犧牲一切有形或無形的事物。她沒有任何執著。如果有必要,她應該會連自己心腹中的心腹都毫不留情地割舍掉吧。所以一直以來雖然我們曾經多次追蹤到她的影子,卻始終掌握不到她本人的蹤跡。但是」

他細瞇的眼睛略張了開來,可以窺見其中玻璃珠般的眼球。

「我有個假設,說不定城翠大學中有著她不能夠犧牲的某種事物存在。正因為有那種存在,她才會潛伏在這里。」

「」

「我的話太多了呢。如果有什麼事,我會再與妳聯絡。」

他行了一禮道別,離開屋頂。

老師悶不吭聲地呆站了好一陣子,跟著從鼻中輕輕哼了一聲,又點起一枝香菸。吸菸、吐煙,然後勾唇一笑。

(好啦,既然第三室已經聞風而來,再待在這一帶就會完全逃不出去了。妳會怎麼做,克勞利?)


白煙被風攫走。

時鍾塔的指針,已經指到九點三十分的位置。

3.理惠與千里

那個時候,老師學生之一的酒匈理惠,和同樣是老師學生的午沼千里在千里她家醒來。

攝取過酒精的理惠還是老樣子,一開始喝就沒有分寸了,而昨天城翠節的第二天果然也不例外。

包含我在內,上學期都是老師專題研究組的六個學生,昨天去參加了由推研在綜合科學大樓A棟主辦的一個叫做「面具舞會」的企劃。在那里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麻煩因為是個人規模的意外,要說是事件好像狂妄了些之後老師也加入我們,一直瘋狂玩到晚上八點散場時。在第一天散場後,我們全都擠到老師的研究室去大吃大喝,灌了不少酒,不過畢竟沒有連續兩天都來這套的力氣,所以第二天散場後,我們就各自回家了。

可是理惠對我們的這個決定十分不滿。

一直到和老師道別過,我們都來到地下鐵大學東門站的時候,她還是在鬧。

「好不好啦~有什麼關系啦~去喝酒啦~別回家啦~好不好啦~」

「真是受不了妳耶,吵死了。好啦。」

被她鬧得歎著氣投降的人是千里:「到我家去,我陪妳暍就是了。」

「決定得這麼突然,不會有問題嗎?」其他的女生這樣問。

「沒問題的。今天我家沒有大人在,而且理惠應該再喝一點就會睡死了吧。然後我也就睡了。」

「喂!我是不會睡的啦~」

「好好好,我知道,別亂叫。」

所以我們就把千里交給埋惠,各自離開了。

之後理惠好像就真的與千里一起到她家去了。我也去過千里她家一次,那是位于住宅區的雅致建築。

她們倆在千里家附近的車站下車,走出地下鐵,往千里家走云的路上

「不過理惠,沒關系嗎?雖然妳可以在我家洗澡,但是不就沒有內衣可以換?不會覺得嗯心嗎?」

「嗯?那內衣也向小千千借。」

「才不要呢。好嗯心。倒是妳喔,別人的內衣妳穿得下去?」

「啊,對喔,穿不下去哩,有尺寸問題嘛。因為我是A,小千千可是D噯。」

「喂!別在我家附近的車站前大肆宣揚那種事!」

「啊啊,那邊的路人阿爸!聽我說聽我說!這邊這位小姑娘胸圍可是有D罩杯」

「喂,埋惠!我真的生氣囉!」

千里的怒喝聲也被當成馬耳東風,理惠對著路過的中年男人猛搖手。

「臭醉鬼!給我走好!」

千里抓住理惠的手,理惠就這樣被她拖著走。

「不過啊啊,真是可惜又還憾,小千千已經有男朋友啦。這個胸部也已經每天晚上都有那個男生在揉囉。啊啊真是可恨呀,」

「喂,別亂說那種話。」

「嗯?哎呀,不對嗎?他沒揉嗎?怎樣啊?嗯?嗯?」

千里歎氣:「早知道還是應該叫輛計程車,把妳丟進去送回家比較好」

理惠在這一天還有明確記憶的地方,就到這里為止了。之後好像還有和千里到便利商店買內衣跟水,但是怎麼也記不清楚了。

「嗯嗯。」

當她醒來時,已經是早上了。

從窗簾空隙問射入的陽光讓她瞇起了眼睛,一下子從客廳的沙發上彈起來。她打著呵欠伸懶腰,拿回放在桌子上的眼鏡掛回自己臉上時,千里恰好走進客廳。她穿著簡單的家居服,似乎是剛淋浴過。

「啊,埋惠,妳醒啦。」她拿著毛巾擦拭著長長的頭發。

「嗯,醒了。」理惠抓抓睡得零亂翹起的頭發。「現在幾點了?」

「快九點了。」千里看過牆上的時鍾後才回答。

「嗯嗯。」距離城翠節最後一天的闊場還有時間。

想到這里時,她想起自己昨晚發的酒瘋,抓抓頭。



又來了。

「千里。」

「嗯?」

「沒啦、那個,昨晚真的是給妳添麻煩了。」

理惠用開玩笑似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不過內心的態度卻很鄭重,說著低下頭去。她睡得翹起的頭發也隨之晃動著垂下。

既然心底是真的感到抱歉,那表現出來的態度也該誠懇些。雖然想是這樣想,但是理惠實在不是那樣的人。

不,更重要的是,如果對方不是千里比方說是凜凜子、冰魚、印南之中的一個,說到底她還是會先乖乖道個歉的吧。倒不如說,如果是她們,理惠甚至根本就不會不管人家願不願意,硬是要跟對方回家了吧。

可是對象是千里時,就會有這種傾向,有時候還會像這樣沒有分寸地胡搞瞎搞。為什麼會這樣呢?她對千里真的沒有惡意啊。

其實她很清楚。

自己是在撒嬌。因為想要看千里能不能包容自己的亂來與任性,來確認千里是不是有把自己當成真正的好朋友。

(真是的我是國中生啊?)

理惠苦笑。

但是理惠也知道,千里會表現出希望那個撒嬌的她坦白點的態度。所以她才會安心、不客氣地向千里撒嬌。

「妳喔,老是像這樣做都做了以後才道歉。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別那樣做就好了嘛。」不出所料,千里說著手叉到腰上:「哎,不過事情過了就算了,反正那樣才是常態。別說這個了,想洗個澡吧?要洗就去洗囉。」她如此轉變話題。

真的是敵不過她啊,理惠這樣想。

理惠再次對自己苦笑,同時依千里的話去沖個澡。

淋在身上的熱水讓她完全清醒過來。

一身清爽地從浴室出來後,理惠把這里當自己家一樣往客廳的椅子上一坐,拿起昨晚買的瓶裝永咕嚕咕嚕喝著。

「噗哈。不過大家真無情噯,一個個部說回去就回去了。」

「不,會回去才正常吧。」千里一面在冰箱中進行挑選一面說:「會想要接連兩晚喝通宵的只有理惠而已啦。」

「是嗎?」

「是啊,難道妳還真以為有誰會奉陪?」

「這個嘛,噯,第一個就千里。實際上妳也奉陪啦?」

「也是啦。不過」千里苦笑:「舉例來說,如果又是留在老師的研究室喝,就算是我,說不定也會選擇回家。其他人應該也是吧。還有說到冰魚,不管地點在哪里,她都會選擇回家吧。」

「我根本就沒對小冰子有什麼期待。」

「印南也說過今天有她喜歡的團體要開演唱會,一大早就要去排隊,所以想早點休息的喔。」

「噯,有那種狀況的話,我是不會勉強她的啦。」

「阿周嘛說不定會奉陪吧,不過她會在想睡的時候隨便就找個地方睡了吧。第一天晚上時也是馬上就睡了。」

「小周子啊嗯,會睡的吧,因為她是個完全照自己步調走的人。」

要是這時候我在場,絕對會出口反駁的。

「啊,可是」理惠頗有自信地說道:「小凜子就絕對會奉陪。」

「凜凜子?嗯」千里歪著頭:「凜凜子昨晚沒辦法奉陪。」

「咦?為什麼?」

「如果是平時,她說不定會奉陪。可是理惠,妳該不會是忘了昨晚那件事?」

「那件事?」

「所以說囉,就是凜凜于今天」

「啊!」

對。

完全忘掉了,她今天有事要去見很重要的人。

「啊呀,對喔,小凜子今天啊啊,是這樣噯。我怎麼會」

以凜凜子的立場來說,那真的可以說是她最重要的人了,應該是。既然隔天就要見那麼重要的人,那她當然會想要先回家好好休息為明天作准備吧。至少沒道理會希望把時間卡太緊,到時候搞得自己忙忙亂亂的,喝酒之類的更是提都不用提吧。

「而我卻大吵大鬧說什麼要去喝酒,嗚哇我還真的干了!」

再怎麼說也太思慮不周了。

理惠真的沮喪起來,而且程度不輕,人往鋪著桌巾的餐桌上一趴。

看不下去的千里說:

「妳也不用那麼愧疚不管是凜凜子還是她們都不會放在心上的啦。」

「沒啦,嗯。」多半是這樣吧。「不過、哪」

「什麼?」

「嗯。千里,抱歉。」

「啥?」

「抱歉。」埋惠始終趴在桌子上,又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雖然理由各有不同,不過昨晚大家果然部是真的想回家。可是自己卻沒這想到那種事,一直像個小孩子一樣耍任性。所以為了讓大家方便離開,千里才會接手照顧自己吧。

是千里把自己給大家添的麻煩收拾掉的。

「理惠,妳怎麼了?」關上冰箱的千里回過頭來:「妳該不會真的在內疚?」

「沒。」她下巴抵在桌子上:「還不到那種程度啦。」

「那就不要莫名其妙地道歉啦。」

「唔。」

理惠發出自己也不知道是回應還是否認的支吾聲,千里就「啪」一聲往她頭上一打。說是這樣說,不過根本完全不痛,只算是把手往頭上一放的程度

不,搞不好只算摸了摸頭的程度。

千里說道

「不說那些了。早餐吃義大利面好嗎?話雖如此,其實也沒別的可吃了。」

她的態度表明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別再提了。

為她這份心意感到開心的自己果然是愛撒嬌到了極點吧。

千里知道嗎?還記得嗎?

埋惠小時候其實一點都不想搬家到陌生的土地東京。她覺得東京私立大學附設國小有種高不可攀的感覺,本來絕對不想去那種地方上學。

但是

在轉學的第一天,同班的千里初次找她說話的事。

不。

就算千里不知道也無所謂,不記得也無所謂。

只要自己知道、記得就是夠了。光這樣就是夠了。

「哪、哪。」理惠發出開朗的聲音:「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不,不必了。讓妳幫忙的話,房子會失火的。」

「嗚哇,好狠不過啊,小千千這個人」

「怎樣啦?」

「沒,怎麼說?感覺真的好像媽媽一樣噯。」

「這種話從妳口中說出,完全不會讓人開心。」

試著輕松一下的努力,卻反而被譏笑了。

理惠苦笑。

真的是敵不過她耶,理惠心里這樣想。

然後想到不知道自己還能像這樣多久,就有一些些不安起來。


這時候牆上的時鍾指著九點二十五分。

4.冰魚與凜凜子以及印南

那個時候,老師的學生之一在真冰魚,人正好在由另一位老師的學生三嘉村凜凜子駕駛的車子中。她坐在前座。

當今早接到凜凜子的聯絡說「沒事的話,我去妳家接妳吧」時,比起高興和特地麻煩她真不好意思的感覺,冰魚最大的疑惑反倒是「為什麼?」

該問嗎?

她這樣想。

對冰魚來說,凜凜子是重要的朋友說的不好意思點,是所謂的好朋友之一。所以平時固然會聊些廢話,不過也會有毫不客氣直來直往的時候。

但是只有這個話題和平時的狀況有些不同。

「可是凜凜子,妳今天」

『嗯?今天怎樣?』

「啊,不。」

冰魚說:「沒事。」她還是不知道該不該問出來。是的,關于這件事,自己可完全是個外人,就連該不該提及都不知道。

所以她只是答應了來接她的事就結束了這通電話。

過了一會兒的上午九點,冰魚坐上橫停在她家旁邊,由凜凜子駕駛的March車。

「抱歉,讓妳特地跑這一趟。」

「沒有的事,反正這是從我家到大學會經過的路。啊,還會再繞去印南家那邊。」

凜凜子面露笑容這樣說,發動車子。

「可是為什麼要開車?」

「嗯我覺得也該練習了嘛,我車子開得不太好。」

「這樣啊。」

「其實本來是想連千里、理惠、還有阿周都一並去接的。可是從昨晚的狀況看來,千里她們說不定還在睡。至于阿周,我也打過好多通電話給她,在來接妳的一路上也打過,可是她都沒接耶。果然是還在睡吧。」

凜凜子笑著說因為玩了整整兩天嘛。

冰魚一面隨口應著,一面裝作在調整眼鏡位置的模樣,同時偷偷打量著鄰座上的友人模樣。

看起來和平時幾乎沒兩樣。

所以自己也只能給些不輕不重的回應。

內心有種沮喪的感覺。

明明是好朋友,卻連要說些什麼才好都不知道,真是可恥。

在這種時候,對了,如果是千里,一定可以應對自如吧。如果是埋惠,會一開始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問出來了吧。印南也是,因為她好奇心強,所以一定會問的。阿周可能不會問。但是她如果不問就是決定不問了,會竭力自制吧。

我卻沒辦法屬于任何一種。

越來越討厭自己了。平時總是努力裝作冷靜沉著的模樣,卻在最重要的地方這樣膚淺。所以只能一再重複些諸如此類連自己都不太清楚是在說些什麼、能不能算是有內容的話。決定不了要采取什麼態度,就這樣模稜兩可的應付過去。

「對了。」凜凜子說道:「冰魚,妳剛剛在電話中好像有什麼話想說的樣子,是什麼呢?是有什麼事想說嗎?」

「啊,沒有。」冰魚搖頭:「沒什麼事。」

不,不對。我有想說的事有非說不可的事。

只是那和今早想問的事又是不同的事。

老實說冰魚現在正在考慮出國留學的事。

不是立刻,是打算等升上三年級以後才那樣做。但是一旦離開日本,恐怕到畢業為止都不會回來了。

這個計畫其實一直以來在她心里,也只是個個隱約約的念頭而已。但是在昨天,她有了對敬愛的學長、也是好友扇谷印南的哥哥謐提出這個想法的機會。

把話說出口這件事,除了可以用來把自己意思傳達給對方,同時也具有再度確認自我意志的意義。

所以她的意志在昨天才首度堅定下來。自己去海外留學的未來展望,一直到昨天才開始直正成型,帶有現實味道。

但是冰魚當然還是有所猶豫。我真的有本事留學嗎?我有本事一個人前云蠶盲文化都不同的異國嗎?在這之前根本就沒有一個人生活過的我。

還有更重要的是

要和好朋友分開?

這些念頭令冰魚閉上嘴巴。因為她有種感覺,一旦把這個想法公開,那就真的是做出最終決定的時刻,再也不能回頭了。

她很清楚,沒有那樣做就代表自己是在逃邊。

非說不可,因為自己的意志已經堅定下來了。想是這樣想,但是一面對她們,躊躇不定的心情果然又膨脹了起來結果昨天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說出口。

所以今天一定要

「啊,那冰魚,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咦?」冰魚回過神來,推正眼鏡,有些緊張地說:「好、好啊,什麼事?」

「昨天妳和謐哥,那個怎麼樣了?」

「怎」她陷入好像撞到車前窗一樣的狀態:「什麼怎麼樣?妳在說什麼啊?什麼都沒有啦,那種事怎麼樣都好吧。」

「呃?才不是怎麼樣都好呢。」凜凜子愉快地說道。

「所、所以說別提了啦,更重要的是!」冰魚把頭轉到她的方向。「凜凜子。」

「什麼?」

「妳今天有很重要的約會對吧?這樣還去參加什麼校慶好嗎?」

問出口了。

「啊啊嗯」凜凜子面朝前方點點頭:「沒問題的,因為我們約在大學見。」

「咦是這樣啊?」冰魚有些愣住。不過為什麼偏偏是約在大學?「也不必挑那麼吵鬧的地方」

「就是因為吵鬧才挑大學的啊。」

冰魚皺起眉,因為搞不懂凜凜子的思維。如果今天自己處于她的立場,絕對會選擇可以好好說話的地方。

這時候凜凜子停下車子。

冰魚一驚,不由得往前看去|!沒事,只是個紅燈而已。

凜凜子往後二罪,整個人都像是要陷入駕駛座中般的說道:

「冰魚,我沒事的。我沒事,因為我並不是一個人嘛。」

「咦?」

「如果是在校園中,可以讓我想到大家都和我在同一個地方。所以我才改變見面地點。」

「難道」冰魚問道:「妳會開車來接我們,也是因為在那之前想找人陪著妳?」

「老實說嗯。抱歉囉,做出無理的要求。」

「沒那種事。」冰魚搖頭:「這不是什麼無理的要求,完全不成問題。」

凜凜子靦腆地抬起臉:「謝謝。」

冰魚繼續搖頭然後整個安心下來,太好了。因為她想,就算是口齒笨拙的自己,也可以幫上這個好朋友的忙。

後面的車子發出喇叭聲。路燈已經轉綠了。

「哇、哇!」

凜凜子連忙發動車子。車身一震,跟著直沖出去。冰魚發出不成聲的驚呼聲,整個人因為慣性往後倒去。

「喂」她推正歪掉的眼鏡,橫眼瞪向駕駛座:「凜凜子?」

「對、對不起!啊,我說過囉,我還不習慣開車上路嘛。啊哈哈。」

「那就不要有什麼開車過去的念頭!」

「但是那樣的話,我就永遠開不了車」

「妳再去汽車教練場補習一次吧!」

「咦咦?我、我才不要那樣啦!」

凜凜子嚷著,冰魚嘴角露出笑容。

總算

冰魚可以感到自己也恢複常態了。

「啊,發現印南!」

凜凜子以開朗的聲音說道。正如她所說,在左邊的人行道上,可以看見印南的人影。印南和平時一樣穿著哥德風格的服裝,不過今天以白色為主色調,像是特別花費了更多心思。

凜凜子把車停在路肩,因為是雙門車,冰魚解開安全帶先下車。

「早,印南。」

冰魚對她打招呼。

「冰魚。?嗯早。」

印南這樣說,表情好像有點無精打采。

「怎麼了嗎?」

冰漁感到訝異,一問之下

「那個,對不起,冰魚。」

印南突然縮著她小小的肩膀道歉。冰魚更訝異了

「怎、怎麼突然說這個?」

「嗯,那個,我拚命阻止過了喔,纏著他不讓他走的喔。」

「啥啊?」冰魚發出不像她會有的反常叫聲:「妳、妳在說什麼?」

「就是哥啊。他一太早就出門,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那是因為有事,所以出門去辦事了吧。有需要阻止嗎?」

「因為啊,他在日本待不了幾天對吧?很快就又要回英國了耶?今天又是城翠節最後一天了,所以希望他至少今天一天可以和冰魚一起」

印南突然拾起頭望向冰魚。自稱今早纏著哥哥的她,這次是纏著冰魚了。

「冰、冰魚,妳該不會已經討厭起哥了吧?」

「」

「不會討厭的啦。喏,冰角?」連坐在駕駛座上的凜凜子都說這種話。

冰魚答得不想答了:「所以別問了好嗎?都說過我們的事不管怎樣都沒差了。」

「怎、怎樣都沒差才怪啦。因為要是哥跟冰魚結婚,冰魚會變成我嫂子耶!」

冰魚差點就想一頭撞上電線杆。

凜凜子立刻接口

「咦?可是印南的生日比較早耶。這樣的話印南比較大,冰魚是小嫂子才對吧?」

「咦?呃說不定那樣也有那樣的好。」

「我說妳們啊。」

不由自主感到頭痛的冰魚按著太陽穴,不過

隨即苦笑起來。

然後她重斬決定,果然還是該在今天把她打算去留學的事告訴大家。

所以今天就好好玩吧。凜凜子也是,等事情辦完後再跟大家會合就好。

這樣一想,突然就開始期待起今天的節目了。

事實上今年是冰魚第一次連續好幾天都參加城翠節的活動,因為之前她對校慶本身並沒有多大興趣。

但是今年不同。

也不是說她前天和昨天都玩得不開心,只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期待了起來。

然後

車上的數位時鍾正顯示著第四十二屆城翠大學校慶最後一天的開場時刻,十點

★★★★★

事件終于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