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章 聖夜(I)

咚咚咚,咚咚咚,混著哼歌鼻音的剁蔥聲響起。

很有節奏感的聲音真實地訴說著切蔥的人刀法相當地純熟。

在月森家廚房里展現熟練刀法的人當然不是深雪。

「真的就像深雪說的一樣耶,一邊哼歌一邊作菜心情真的會變愉快。」

自言自語,穿著附有蕾絲花邊的小兔圖案圍裙的青年月森冬馬把切好的蔥從砧板上移到鍋子里。

身上這件小兔圍裙是冬馬在十一月三十一號、他第二十一次生日時,深雪親手作來送給他的。

深雪專用的是淡粉紅色的小兔圍裙,而冬馬的則是淡藍色的。兩件加起來就是一套顏色不同的情人裝。

光是上面的小兔圖案就已經夠讓冬馬覺得丟臉了,再綴上蕾絲花邊更是讓人羞到想鑽進地洞里去。

蕾絲花邊雖然附有一個可以穿脫的扣子,但當冬馬試著把花邊拿下來時

「你把蕾絲邊拿下來了人家特別縫上去的人家覺得很適合才努力縫上去的」

深雪一臉就快哭出來的樣子,讓冬馬根本就無法把蕾絲邊拿下來。

但是,現在深雪不在,要把蕾絲花邊拆下來也沒有問題,不過月森冬馬這個人的思考模式中並沒有「她沒看到就沒關系」這道信條。

反正他也穿習慣了,早就沒那麼在意了。

「然後把打好的蛋放進去」

冬馬靈巧地用單手敲開事先從冰箱里拿出來的蛋,迅速地打好後倒進鍋里,最後再加上鹽和醬油調味,完成了一碗蛋花稀飯。

冬馬為染上流行性厭冒的深雪做的午餐是醬油燜煮鰈魚和蛋花稀飯,這兩道菜都是深雪點的。

做菜經驗豐富的冬馬手藝比一般的年輕太太好上太多。

「接下來呢,乾衣機應該也差不多了吧。我先把衣服收一收好了。」

冬馬用圍裙擦了擦手,走向放有乾衣機的更衣室。

在他把衣服從乾衣機里拿出來的時候,稀飯應該剛好涼了,太燙的食物會造成病人腸胃的負擔。

走進更衣室的冬馬開始把衣服從乾衣機里拿出來。

這三天深雪一直躺著休息,沒有洗衣服,不過兩人份的衣服也不算太多,雖然衣服還是用太陽曬是最好,但今日天公似乎不太作美,再加上天氣又那麼冷,把衣服晾在外面的話搞不好會結凍。

「這麼冷的話,搞不好會下雪啊所以今年就是白色聖誕節羅」

冬馬把衣服一件件地放到籃子里,邊自言自語著。

十二月二十四日今天是聖誕夜。

雖然他瞞著深雪預約了能看見美麗夜景的飯店餐廳,但深雪病成這樣,大概沒辦法去吧。

「唉,難道是老天爺覺得我不適合飯店餐廳嗎?」

冬馬一邊碎碎念著,拇指勾起一件衣服

「啊?」

炫目的水色小布片,不用說,那是深雪的貼身小褲褲。

「嗚哇哇哇哇!」

冬馬的臉熱到快要噴出蒸氣,他急急忙忙地把那塊布丟到籃子里。

「就只差一點點而已啊。」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差了一點點,但冬馬一邊用手背擦著冷汗,一邊大大地吐了一口

從冬馬和深雪兩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至今,已經快兩個月了。

冬馬不希望把家事的責任全都壓到深雪一個人身上,所以他會搶著打掃和洗衣服,幫深雪

洗內衣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不過他到現在都還沒辦法習慣,看到、碰到的時候總是會非常慌張。

「我對女性這麼沒有免疫力,應該可以算是一種才能了吧。」

明明就有一個姊姊,但卻對女性毫無免疫力,這真的只能算是一種天賦,一種派不上任何用場的才能。

「結果我也只有那天晚上有跟深雪說過那種甜言蜜語而已啊」

冬馬拿著籃子,心里非常沮喪。

他先把乾衣服放在客廳,然後把料理放在托盤上走上二樓,深雪在冬馬的房間里休息。

輕輕推開門走進房間,她正在睡覺。

冬馬把書桌的椅子拉到床邊坐下,看著深雪的睡臉笑了出來。

深雪的睡臉總是像孩子一樣無邪,光是看著就能讓人自然而然的綻出微笑。

看到這麼純真的睡臉,應該沒有男人的保護欲不會被刺激到吧,冬馬想著想著,深雪就睜開了眼睛。

「啊,冬馬」

睡醒的深雪哈啾一聲,打了一個可愛的噴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睡了很久的關系,眼皮有點腫。

「燒退了嗎?」

深雪撩起栗色的瀏海,把手抵在額頭上。一雙還沒睡醒的眼睛一直盯著冬馬,又打了個噴嚏。

「燒已經退了,今年冬天的感冒只要燒退了就不會再拖下去,已經沒事了。」

「對不起,冬馬,給你帶來這麼多麻煩。」

「你不需要道歉的,我平常都受到你好幾百倍的照顧啊。」

「奸幾百倍」並不是誇張的說法。

冬馬看著右手無名指上那枚沒有任何裝飾的古老銀色戒指,上面有數道裂痕,那枚戒指就是『久遠之月』。

使用這枚戒指之後所帶來的副作用讓病灶擴散至冬馬全身,深雪一直陪在這樣的他身旁。

如果她沒有陪在我身邊,我現在或許早就因為無法忍受死亡逼近的恐懼而自暴自棄了吧。

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冬馬對深雪的感恩之情有多麼深厚。

「所以我得趁這個時候好好照顧你啊,不然這樣不公平吧?」

「那這樣的話,我今天可以心們向冬馬撒嬌嗎?」

「恩恩,好啊。」

「那麼」

深雪瞟了放在仆桌卜的餐盤一眼後說:

「那就說『啊』,張大嘴巴,請你喂我吃羅。」

「!」

預料之外的要求談冬馬一瞬間僵直,他沒想到深雪會這樣撒嬌。

我一定得說『啊』嗎

當冬馬正在猶豫,深雪已經不斷催促他要他快一點了。

沒辦法,冬馬只好拿起碗,用湯匙舀起稀飯,接著他輕輕吐了一口氣說:

「好了。啊」

「啊」

深雪高興地張開嘴巴。

要是被姊姊大人或大哥看到這一幕的話,他們不知道會怎樣嘲笑我

冬馬一邊和丟臉的感覺搏斗,一邊把稀飯放進深雪嘴里。

「好好吃喔!」

深雪把手放在頰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是、是喔。」

「接下來我想要跟魚一起吃。」

「是是是。」

冬馬挾了一塊魚肉,和稀飯一起放進深雪嘴里,深雪高興地說這樣特別有味道。

「像這樣有人喂我,我真的覺得我好像女王陛下喔。」

「女王陛下」

所以說我就是那個仆人羅?這樣的想法掠過冬馬腦海,他露出了一個複雜的微笑。

女王陛下的午餐平穩地進行著,鰊魚只剩下骨頭、裝稀飯的碗也碗底朝天了。

「你再睡一下吧,就算燒已經退了,還是不要勉強比較好。」

冬馬把碗盤收到餐盤上,深雪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冬馬,我還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恩?」

「我想吃布丁。」

深雪真摯的眼神緊盯著冬馬。

「布丁?」

「就是布丁。」

深雪嚴肅地點了點頭。冬馬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地說。

「感冒的時候一定要吃布丁。」

深雪握緊雙拳,很認真地說服冬馬。

「那有什麼很偉大的意義嗎?」

「柚本家的人感冒時都要吃布丁。」

「是、是這樣喔。」

這是民間偏方之一嗎?雖然冬馬蠻疑惑的,不過他還是一如以往,沒有繼續追問。

「我知道了。那我現在就去買。」

冬馬在揮著手的女王陛下目送之下離開房間。

關東地區自昨天開始受到冷鋒影響,氣溫急遽下降。

冬馬開始後悔自己居然忘了帶圍巾和手套出門。

凍僵的手上提著便利商店的袋子。不用說,里面裝的是女王陛下想要吃的布丁。

「已經是冬天了啊。」

經過小公園前面時,冬馬驀地停下腳步低聲自語。

看樣子是沒有小孩會在這麼冷的天氣里跑出來玩吧,公園里沒有半個人影。

冬馬看向公園入口,一股淡淡的寂寞湧上心頭。

秋天的時候,那里開滿了鮮紅的孤挺花,但現在卻只剩下葉子,花兒也枯萎了。

「陣內甲牙」

冬馬看著失去花朵的孤挺花,某個男人的名字自然從口中流泄出來。

陣內甲牙是鬼族最後的一位戰士。他唯一的寶貝女兒被人殺害,而他自己的命運也被某個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冬馬從口袋里掏出右手,他緊緊地握起拳。握緊的拳頭非常溫暖。

就算在寒流中也未曾散去的熱度,是生命的熱度冬馬生存的證明。

「我現在之所以能活下來,並不只是因為深雪,陣內也幫了我很大的忙。」

因為在戰斗中無意間取得了陣內的鮮血,才能大幅降低侵蝕冬馬身體的病灶活動。鬼族的血里暗藏著強大的治愈能力。

雖然這兩個月里頭痛、暈眩和身體的痛覺仍舊時常出現,但吐血和昏倒等嚴重的症狀倒是沒有發生過。

體重和臉色也回複到了一定程度,讓由花沒來得及發現他身體的狀況。

冬馬認為是陣內甲牙讓他活了過來。

他一定得報仇。

陣內和他女兒的仇。陣內在死前說過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院』的『長者』。

在那一瞬之間,冬馬實在無法相信。『院』是統領獸人的組織,父親和大哥也屬於那個組織。

『院』的最高指導『長者』玩弄無辜者的命運,接下來或許會將矛頭轉向冬馬這種事實在太難以置信,他也不願意相信,但陣內甲牙應該不是會說謊的人。

如果『長者』真的任意玩弄無辜的生命,那他就必須接受討伐。

就算那樣做就算戰斗會再度削減他的生命。

下定決心的冬馬,在他剛開始和深雪同居的時候就把哥哥?靜馬約到大學附近的吃茶店,告訴靜馬他已經做好戰斗的覺悟。

靜馬在和冬馬見面之前已經開始調查『長者』與陣內所說的是否屬實。

根據靜馬所言,在『院』里不僅是像靜馬一般的前線戰士,就連獸聖十士和上層人士,也幾乎沒有人見過『長者』,他的身分完全是一個謎。

「我知道你已經做好了戰斗的覺悟。等我確定『長者』應該被討伐後,你就作為我們戰力的先鋒吧。」

靜馬一邊攪拌著加了砂糖的咖啡一邊說著。他並沒有叫冬馬不要戰斗。

「不過就現狀而言,我們還沒有掌握任何有關『長者』的證據,所以還沒有戰斗的立場。」

「那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把『長者』的背景摸清呢?」

冬馬問道。靜馬沈默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這就表示調查『長者』的行動進行得並不順利。

要打的話,就得趁目前身體的病況還算穩定的時候進行,冬馬是這麼想的。

「不能沖進總部,直接去質問『長者』嗎?」

冬馬沒看著靜馬的眼睛說。他也很清楚這樣是有點太過急躁了。

靜馬像是對冬馬的發言感到不可思議,他歎了一口氣

「我承認你的力量很強,但『長者』也有許多強力的手下。你居然想要讓自己身陷四面楚歌的慘狀,恕大哥我無法陪你一起去進行這種自殺行動。更何況『長者』對我們而言仍舊是一團謎就戰斗而言,沒有比在摸清對手底細前就貿然進行攻擊更危險的事。請你耐心一點吧。」

靜馬把手上的杯子放下,他拿著杯子的手是左手。右撇子的他之所以會用左手拿杯子是因為他的右手不能動。

之前的一戰,靜馬的右手被對方切斷了,雖然已經請身為妖術士的橘春海用術將其恢複原狀,但還得花點時間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右手。

「就算你要我等待適當時機,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慢慢耗了。即使是鬼族的血也無法一直抑制病灶的活動啊」

冬馬緊緊地握住桌上交握的雙手,表情凝重。靜馬則是一臉「夠了夠了」的樣子盯著他看。

「賭上性命和自動舍棄性命這兩種行為乍看似乎有點像,但其實它們是完全不一樣的。無謀沖動的感情用事就只是後者而已喔。」

「那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煩躁的心情讓冬馬重重拍了桌子。杯子隨之搖動,加了砂糖後正在攪拌的靜馬滿臉不悅。

「不要發出那麼大的聲音,女服務生在看我們耶。」

靜馬瞟了櫃台一眼,冬馬也跟著看過去。一個相當可愛的女服務生正拿著托盤斜眼看著兩人。她是這間吃茶店的招牌美少女,冬馬的大學里有許多男生想追她,但冬馬卻對她沒什麼印象。

靜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居然微笑地向那個女服務生揮了揮手。她稍稍驚訝了一下後,臉上不知道為什麼泛起一陣紅潮,也向這邊揮了揮手。

冬馬對這兩人間的來往感到非常無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剛開店,店里除了冬馬和靜馬之外,沒有其他客人,等到中午的時候,想必會有很多以女服務生為目標的大學生塞爆店里吧。

「如果非得等到摸清『長者』底細之後才能戰斗的話,那就讓我跟你一起去調查。」

不想等待哥哥所說的「時機」的冬馬咬著手指對靜馬說。

「不需要,你只會妨礙我而已。」

要求被斷然拒絕。靜馬說得輕松,但他接下來的理由卻又不容冬馬說不

「病人只要像個病人乖乖地休息就可以了。而且你是學生吧?是學生就要盡學生的本分認真念書,獸醫這種職業可不是不用念書就可以當上的吧?」

冬馬聽了之後以幾乎快要捏破杯子的力量握緊杯子,咬住下唇。

他知道哥哥是在擔心他,可是不能采取行動又讓人焦躁得難受。

「每個人都有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重要的是不要焦急,只要做自己能力范圍以內的事就好了。你不可以急,一急的話,本來做得到的事也會變成做不到。」

靜馬講完後便拿起帳單離席,單方面地結束這次會面。

就算在心情上無法接受,但冬馬知道哥哥說得對。他把哥哥留下的咖啡一口氣暍下。

明明就已經放了六湯匙的糖,喝起來卻還是苦苦的。

從那次會面之後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月,靜馬還是沒有捎來任何有關『長者』底細及目的的消息。只聽說他不斷往來於關東和關西之間收集情報。

如果哥哥能逐一告訴他有關『長者』的調查進度的話就十分有助益,但靜馬並不是那麼親切的人。就算冬馬去問他,他也只會說一句「能說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而不告訴冬馬任何情報。

「結果這兩個月來我所能做的事就只有告訴自己不要急而已嘛。」

冬馬松開握緊的拳,大大地聳肩歎了一口氣。在寒風的吹拂下,手上的溫度迅速流失。

就算再怎麼告訴自己不要急,卻還是一次次湧起無力的焦躁感。

冬馬把視線自枯萎的孤挺花上栘開,輕輕搖了搖頭,快步走上回家的路。天空看起來愈來愈詭異了。

當云層開始在東京的天空擴散之時,兩個滿臉不爽的青年正站在某條國道旁。

是南原鷹秋和柚本真矢。

穿著洗白的T恤、牛仔外套,與到處都是洞的牛仔褲,一身清涼打扮讓人感覺不到現在時

值冬天的是南原鷹秋。精瘦的身材和強悍的五官給人銳利強悍的印象。

而把栗色長發綁起、線條纖細的美少年是柚本真矢。和鷹秋不同,他穿著冬天用的灰白色大衣。

兩個人之所以一臉不爽是有原因的。

鷹秋是因為試著要搭便車,但往來的車子卻沒人停下來。

今天早上離開奈良的鷹秋和真矢原本打算一路搭便車回東京,但過了半天卻還離東京遠得很。現在他們正在靜岡縣的下田市。

早上兩個人成功地搭上前往東京的長途貨運卡車,但卻因為某個原因而不得不在中途下

「喂,你不要像個小鬼一樣一直繃著臉好不好。」

對著來往車流比出大拇指揮手的鷹秋對一旁什麼事也不做,只是靠著銀杏樹生悶氣的真矢說。

真矢用鼻子哼了一聲,轉向別的地方。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真矢不理人是很正常的,不過他現在的心情要比平常的冷淡還要壞上好幾倍。

因為在奈良讓他們上車的卡車司機誤以為他是女的。

這麼說也沒錯啦,真矢纖細的身材、白皙的皮膚,再加上長發和美麗的五官常讓別人誤以為他是女生,不過只是誤認也就算了,那個卡車司機居然還對真矢伸出色狼的魔爪。

當他們停在路旁的小店休息時,卡車司機竟然趁鷹秋去廁所的空檔,伸長了手摸上真矢的臀部。

「你在干什麼!」

當然,真矢瞬間怒火沖天,毫不留情地把司機打成重傷。

從廁所回來的鷹秋急忙把真矢拉下,但圍觀的人群不斷聚集,鷹秋和真矢只好逃離現場。

「反正你也常常被誤認成女生啊。唉,雖然說搞不好那個歐吉桑就是因為知道你是男的才伸出咸豬手也說不定。」


「吵死了,專心叫你的便車。」

被瞪的鷹秋聳了聳肩,繼續試著攔下車子。

路上的車雖然不少,但卻完全沒打算停下來。

「我都說了今天會回去,如果今天沒辦法到的話,不知道會被睦美怎麼念」

鷹秋有一個十六歲的妹妹,名叫睦美。

雙親過世後,他們兩人住在東京都內的公寓里。鷹秋八月底打電話給睦美說「我要去奈良修行,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回家」後,這四個月來都沒有和她聯絡。

前天晚上,他為了告訴睦美他會在聖誕夜回家特地撥了通電話。

「你居然讓正值青春年華的妹妹落單,而且還四個月不回家,你這個哥哥到底在想什麼啊!你這個不良少年!不肖哥哥!」

結果被睦美用能吵到鄰居的大嗓門吼了一頓。而且

「我一直很擔心你過得好不好說」

睦美吼到最後還哭了出來,鷹秋只能拿著話筒拼命安撫妹妹。

兄妹倆吵架是常有的事,但只要睦美一哭,就算是鷹秋輸了。

即使是自己的妹妹,男人這種生物就是沒辦法抵抗女人的眼淚。

「不過沒想到深雪居然和月森同居了,我也嚇了一跳呢。」

根據睦美表示,冬馬和深雪約兩個月前開始住在一起。

不知道冬馬身體狀況不好的鷹秋單純地以為兩個人是准備要結婚了。

雖然看起來是同居,但事實上不如說是深雪待在冬馬身邊照顧他還比較適當。

那兩個人都對彼此許下未來啦,這應該算是理所當然的過程吧

對深雪抱有愛慕之意的鷹秋苦澀地抓了抓頭。

他是已經放棄了沒錯,但卻還沒辦法完全斬斷情絲。對這樣的鷹秋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只是冬馬和深雪都是他的恩人,他是真的很希望他們兩個都能得到幸福。兩個人的關系如果有奸的進展,那就應該得到祝福。

他們兩個同居的事是有嚇到我沒錯,但這家伙的反應才更讓我意外。

鷹秋偷偷看了真矢一眼。他仍舊是一臉不爽地靠在樹上。

聽到冬馬他們同居消息的鷹秋雖然曾經猶豫過,但他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真矢。

如果知道了自己最愛的姊姊和男人同居,真矢搞不好會怒火沖天、發狂暴走。結果這樣的不安到最後證明了是鷹秋自己在杞人憂天。

每個禮拜都會打好幾次電話回家的真矢早已知道同居的事,他對鷹秋這麼說。

「這是姊姊自己做的決定,我無從插嘴。我只要姊姊過得幸福就奸。」

從過去的真矢身上完全無法想像的答案,讓鷹秋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這家伙變了啊。

看著真矢臉上早已看慣的冰冷表情,鷹秋輕輕地笑了。

以前的真矢腦袋里盡是「只有姊姊才重要」、「姊姊以外的人隨便怎樣都無所謂」這樣的想法。

禦堂巽的那件事,還有在奈良度過的日子、在奈良邂逅的人,是這一切改變了真矢。

講起來的確是令人火大,但我們真的不得不厭謝五堂大叔啊。

鷹秋想起師父的臉,臉上露出一個像是嘴里被塞滿黃連的苦笑。

他口中的五堂大叔指的是五堂恭市這個男人。

五堂恭市曾經是統領獸聖十士的男人,十年前自『院』退休,但他的力量並未就此衰退,至今仍保持著不遜於神狼的實力。

鷹秋和真矢一起投入這個原是亡父友人的門下,拜他為師。

五堂的存在絕對是讓真矢改變的一大要素。

因為在奈良發生了很多事啊

其中也有這輩子無法抹滅的回憶。

不過大半都是如果能忘掉的話,他想盡快忘掉的東西就是了。

在比例上來說,他對五堂所抱有的怨念遠大於感謝。

「切,不要再想了。光想起來就讓我胃痛。」

鷹秋搖了搖頭,試圖甩去重新浮現在腦海中的修行生活。

「趕快招到車啦!都怪你花太多錢去買禮物了。」

真矢走到他身旁怪罪他。他的視線轉向鷹秋腳邊圍了一圈的紙袋。

每個袋子里裝的都是鷹秋昨天花了一整天在關西逛街時買給睦美的禮物。

大部分都是食物,另外還有睦美非常喜歡的寶塚歌劇團的周邊商品。

他讓睦美孤孤單單一個人,因此想買些睦美喜歡的東西,表示他的歉意。結果一買就買了除了紙袋之外,另外還有一個被麻布包住的大型物體,這個就不是禮物了。

「居然連交通費都沒留下,你是白癡嗎?少根筋!」

「羅嗦!少根筋的是你姊!而且你不是也要用我的錢嗎?我干嘛要被你這樣念啊!」

「不准說我姊的壞話!我殺了你!」

「啊啊?!你殺得了的話就殺殺看啊!」

兩個人在路邊對瞪了起來。

的確,連交通費都用光是個敗筆,因為鷹秋一直以為交通費可以叫真矢出。

不過其實真矢身上也沒剩下半毛錢,他也是打算要叫鷹秋出錢買車票的,真是個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不過沒錢就算了,搭便車這麼麻煩、路上又冷、而且還會碰到色狼。你就沒有更好一點的方法嗎?」

「你不要現在才提這種事啦!」

「如果我們有跟那個魔鬼借錢就好了。」

真矢抬起眼睛瞪著鷹秋,魔鬼指的是五堂。

「你不是也不想跟五堂那老頭借錢嗎!所以我們才會在這里招便車啊!」

鷹秋噴著口水大罵。

「太大聲了,吵死人。」

真矢露骨地皺起眉頭,轉過身背對鷹秋。

「我天生大嗓門啊!」

「反正整件事全部是你的錯。」

真矢任性地捂起耳朵,一副我不想再聽你說話的樣子。

「你只有這種地方沒變。」

鷹秋咒罵,忽然一個好點子掠過他腦海,他勾起了一個惡作劇的微笑。

「我有個好方法可以很快招到車。你也來幫忙。」

雖然知道真矢根本聽不到,但鷹秋講完後就直接把手伸向真矢的頭發,解開綁住頭發的繩子。

驚訝的真矢瞪大了眼轉過身來,解開的長發隨之發出唰的一聲。不輸給深雪的美麗栗色長發像瀑布一樣披下。

露出笑容的鷹秋慢慢抓住正不停眨眼的真矢肩頭,把他轉向面對國道,自己則躲到銀杏樹後面。

無法理解狀況的真矢怔在原地,站在遠處的鷹秋對著真矢大叫

「對面有車來了,你對著他比出大拇指。」

真矢轉過頭,一臉困惑地皺起眉頭,歪著脖子照作。

緊接著,眼前一部氣派的外國進口轎車突然踩下煞車,停在真矢面前。

駕駛按下窗戶露出臉,看起來就是個非常輕佻的年輕男子。

「漂亮美眉一個人嗎?去東京?我載你一程吧?」

男子的臉上浮現了一點都不親切、而且看起來還異常下流的微笑說。

此時終於理解鷹秋用意的真矢滿臉赤紅地轉向鷹秋的方向。眼里充滿血絲。

作戰成功的鷹秋拼了命忍住笑。

「這位美眉要不要搭車呢?」

男人從窗里伸出手拉住真矢的手臂,一副跟真矢很熟的樣子。

「我是個男人!」

一臉陰沉的真矢給了淫笑的男人狠狠一拳。

砰的沉重撞擊聲、男人「呃啊」只嚎一聲,與鷹秋的爆笑聲,傳上了為云層所覆蓋的冬季天空。

白色的物體隨著日落自天空飄下。

如果繼續這麼冷的話,雪花應該會將這個聖誕夜染成一片白吧。

靜馬一邊想著這種事,不經意地看向後照鏡。

橘春海坐在後座搖來晃去地在睡他的大頭覺。看著那不像二十九歲男人該有的稚氣睡臉,靜馬不禁苦笑。

「您累了嗎?」

靜馬問道。橘張開嘴大大打了一個哈欠,手指插入睡翹的頭發里。

「那是當然的啊,我從早上就一~~~直在坐車耶。」

橘是住在京都的狼人族,從以前就和月森家有來往。

嬌小的身材和稚氣的臉蛋讓人聯想不到他是一個名氣與獸聖十士同高的一流妖術士。

「因為您平常都窩在家里嘛,所以才會出點遠門就這麼累。」

「羅嗦。關西人都是不喜歡離開關西的。」

橘一臉不服地嘟起嘴巴。這個男人的言語和行為都跟小孩子一樣。

「您明明就是殘宇都宮出生、宇都宮長大的吧。」(譯注:宇都宮位於日本的關東地區)

「我結婚之後就變成關西人了咩」

「請不要用假關西腔說話。」

「說真的,我們到底為什麼要選在聖誕夜跑到這大老遠的地方來啊?我都不能好好陪家人說啊啊,法子一定會恨死我了。」

橘似乎對靜馬硬把他從家里拉出來這件事怨念頗深,從京都開始就沿路一直不斷地抱怨。

「請不要這麼說。因為我們現在要前往的是惡魔族的村落,我不知道里面究竟藏有什麼秘密,所以需要您的力量。」

靜馬正驅車前往崎玉縣人間郡的名栗村。(譯注:名栗村已於2005年1月1日廢除,編入崎玉縣飯能市。)

兩個月前被割斷的右手在橘的治療下慢慢複原。雖然還不能自由活動,但已經可以開車了。

他們的目的地?人間郡名栗村本身便是崎玉縣縣立自然公園指定用地,是個被青山綠水環繞的自然村莊。

名栗村過去曾是惡魔族一族群居、避人耳目的村落。

別名,香沙薙之里。

惡魔族族人擁有白發、褐色肌膚及蒼藍雙眼等特徵。擁有強大魔力的他們避開世人的耳目,世代隱居在香沙薙之里。

惡魔族是個人數未滿四十人的少數民族。他們只有一個姓,全村的人都姓香沙薙。

他們在滅亡後才取得惡魔族這個稱號,在那之前一直被稱作是香沙薙一族。

惡魔族是在幕府末年滅亡的。

相傳由於惡魔族以他們的魔力擁護輔佐幕府派,因而被『院』所消滅。不過這真的是事實嗎?

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吧。

到處都沒有找到過惡魔族和正史相關的紀錄

『院』不,『長者』之所以會率領獸人精銳侵襲香沙薙之里、滅絕惡魔族,一定是有其他目的。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才會留下香沙薙桂這個活口。

身為惡魔族,但瞳孔顏色非蒼藍而是紫色的他,應該不是偶然活下來的。

讓他活下來是『長者』的意思。之所以會讓陣內甲牙去得到絕對的強大力量也是為了同一個目的吧?

靜馬彎過和緩的彎道,開啟雨刷開關准備除雪。

「靜馬、靜馬!」

橘一邊打開一包零食,一邊叫著靜馬。明明就說不想離開京都,卻還是帶了許多零食上路,彷佛是要去遠足一樣。

「請您不要讓零食碎屑掉下來。」

靜馬皺起眉頭提醒橘。橘則是高興地說了一句「沒問題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就把零食放進嘴里。不過問題可大了,他一邊講,零食就一直從嘴角掉出來。

「那,您要問什麼?」

靜馬很不高興地問道。橘一邊嚼著零食一邊斂起稚氣的臉。

「如果『長者』打算要做什麼不好的事,你真的要去跟他打嗎?」

「是的。」

靜馬迅速回答,橘一臉困擾地搔了搔臉頰。

會有這反應也是理所當然。與『長者』為敵就是和整個『院』為敵。

「我很清楚靜馬你的實力很強,但你還是居於劣勢啊。如果要以『長者』為目標,就一定得跟獸聖戰斗,再加上他身邊那個女人又是超一流的術者靜馬你應該也有聽說過吧?那個『長者』已經活了三百年以上的謠言」

「我並沒有打算相信那種毫無可信度的謠言喔。」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

橘要說的是敵暗我明的戰斗有多麼危險。

在『院』的內部幾乎沒有人看過『長者』。就連身為獸聖十士之一的橘也沒有見過他。當然,靜馬也沒見過。

「敵暗我明、對方的手下力量強大和這種人打的話是不會贏的。就算是有兩名神狼也」

橘為了栘開視線,轉而看向窗外。

「您是說我父親?」

「相馬進去《悠久之室》已經兩個月了也應該快出來了。」

「您說過那個是時間流動與眾不同的地方吧?!」

「恩聽說試煉拖太久的話,會和浦島太郎有一樣的下場。畢竟那里是異空間嘛!」

橘的表情奇妙。他的聲音之所以會變低,是因為對靜馬抱有罪惡感所致吧。

他數天前才告訴靜馬,相馬去了一個叫做《悠久之室》的地方。

被相馬下了禁口令的橘早就知道相馬去了哪里,只是他沒有跟任何人提過。

相馬的目的是要取回他所失去的變身能力。

靜馬從靜華和冬馬那里聽說相馬失蹤的消息後,便拜托橘用他的力量幫忙找相馬。

「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好用的術啊。」

橘拒絕了靜馬。但由於橘那時候的樣子怪怪的,在靜馬的質問之下,他才吐露出相馬的去處。

他沒有要指責保持沉默的父親的意思。就是因為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才什麼都沒講地默默進行他的計劃。

因此靜馬也沒有把相馬的事告訴靜華和冬馬。

「如果父親能取回他的變身能力,那他將會成為我們非常重要的戰力。不過如果光是父親和冬馬再加上我和姊姊大人的話,或許就像您所說的,我們的確戰力不足,但是我們還有其他戰力。」

「其他戰力?」

「有兩個被五堂恭市鍛鏈出來的有為青年,當然還有我們舉世難得的妖術士橘春海先生在不是嗎?」

靜馬擺出一個出社會後所練成的職業笑容,橘手上的零食差點沒掉下來。

「你居然叫一個有家室、而且前途光明的男人去戰斗,你是什麼時候改信邪教啦?而且你明明就知道我擅長的是扭曲空間和張開結界,攻擊系的術是我最不拿手的啊!」

「請您放心,我已經幫您保了數個意外險。如果發生了什麼不幸,您的遺族在生活上也不會有任何困難喔。」

靜馬輕松的說,橘則是聽到整個人嚇傻。

「意、意外險?!」

「我已經得到法子小姐的同意了,沒有任何問題。」

「啊,是喔。那就沒有問題了拜托,這根本就是個大問題啊!」

橘一臉憤怒、欺身上前,結果靜馬卻很平靜地告訴橘他在開玩笑。

發現自己被靜馬耍了的橘就像是心情不好的小孩子一樣,鼓起雙頰、大口大口地咬著零食。不斷從嘴里掉下的碎屑應該是他小小的複仇吧。

靜馬困擾地笑了笑說道:

「我很清楚在敵暗我明的狀況下作戰有多麼危險,所以才會到香沙薙之里來。」

這個香沙薤桂的故鄉,同時也是被『長者』率領狼人戰士滅絕全族的村莊。

依據推算,惡魔族是一百多年前在這里被滅絕的,能得到『長者』相關線索及證據的可能性很低。不過靜馬有預感這趟絕對不會白走,雖然說他並沒有任何證據。

此時的靜馬並不知道自己的預感居然是如此准確。

太陽下山一個小時後,街上已被雪花覆滿。

這樣的白色聖誕夜應該會讓很多情侶滿心喜悅吧,冬馬也是其中一人就是了。

「雖然說我沒有特別喜歡雪,不過偶爾這樣也不錯吧?」

冬馬換上難得穿一次的西裝,在客廳里等著深雪。深雪和世界上其他的女性一樣,與心愛之人約會時是需要花點時間好好打扮的。

「還好我沒有取消餐廳的預約。」

兩個人打算去冬馬預約的飯店餐廳吃飯。

雖然冬馬一度因為深雪厭冒而打算放棄,但

「吃了布丁之後就好了!」

吃完布丁睡了一覺的深雪起床時擺了一個勝利姿勢。她已經好到連噴嚏都不打了。

「恩我都不知道布丁可以治感冒」

看著完全複活的深雪,冬馬偷偷想著不知布丁是否也對自己的病情有效。然後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沒取消的餐廳預約。

冬馬把這件事告訴深雪後,她的眼底亮起了閃亮的光芒說她想去。

「呼啊啊啊」

靠在沙發等待的冬馬愈來愈想睡,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看著落地窗外的雪景。

「爸爸不知道怎樣了」

他想起從九月底就不見蹤影的父親。

雖然說相馬本來就是一個常常一句話都沒交代就出門長期旅行的人,孩子們也不太擔心他,但三個月都毫無音訊的話就讓人有點擔心了。

姊姊嘴里雖然說什麼「不用理他啦,那種放蕩老頭。關心他是白費心力」,但她似乎也放不太下心,時常回爸爸家去看看。

「就算想去他可能會去的地方找找看,不過我對他的交友圈和平常出沒的地方可是一點也不熟啊。」


再加上爸爸也沒有帶手機,真的是完全沒辦法聯絡到他。

「我不是姊姊大人,不過我也覺得他真的是個讓人困擾的老爸耶。」

正當冬馬抓著頭碎碎念的時候,剛換好衣服的深雪從旁邊的和室里走了出來。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恩,那我們走吧。」

冬馬伸長了手從沙發上起身,門鈴聲突然響起。

「是誰啊?」

兩個人對看了一眼,走到玄關邊開了門。

「聖誕節快樂!」

啪的爆破聲隨著朝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被嚇到的冬馬大叫一聲,那朝氣十足的聲音似乎也嚇了一跳,回敬了一聲呀的尖叫。

「冬馬哥哥,你的反應太誇張了啦!連我都被你嚇到了。」

手上拿著拉炮的由花嘟起了小嘴。

「啊啊,什麼嘛,是由花啊。」

冬馬拍了拍胸口,心跳仍舊劇烈。

「恩?姊姊大人呢?」

門外除了由花之外沒有其他人影。冬馬一問,正把脖子上圍巾取下的由花才說她是一個人來的,那條是圍巾是深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由花非常中意。

天色都暗了,居然還讓女孩子一個人走在街上,姊姊大人也太大意了吧。

都築家原本住在離冬馬家只要坐兩站電車的公司宿舍,但上個月他們剛在離冬馬家四站電車遠的地方買了公寓,全家也搬了進去。就小孩子而言,這段距離並不算短。

「那你怎麼會來這邊呢?你不是說家里要開聖誕節宴會嗎?」

「恩,原本是這樣沒錯,可是小秋和冬冬都感冒了,所以宴會就沒辦法開了。」

小秋和冬冬指的是都築家的一對雙胞胎,秋斗和美冬。算是由花的弟妹。

「真是抱歉啊,由花。難得的聖誕節卻沒辦法好好玩。不如你去冬馬家找他們玩吧?」

被靜華這麼一說,由花就一個人到冬馬家來玩了。

聽完由花解釋後,深雪「唉呀」一聲,用手抵住嘴巴。

「這次的流行性感冒很嚴重啊。」

「是啊,新聞也說了,沒有一個冬天會不流行感冒的。」

「要讓秋斗和美冬他們吃布丁才行呢。」

「是、是啊。」

冬馬一臉苦笑的點了點頭,不知道「布丁效果」的由花歪著頭。

「那夏彥姊夫呢?姊夫也一起照顧秋斗和美冬嗎?」

「夏彥爸爸他喔,他說他要去畫冬天日本海的驚濤駭浪,前天開始就不在家了。」

「日本海的驚濤駭浪」

光是想像就讓人覺得冷,冬馬皺起眉頭。

「姊夫還是一樣,是個挑戰者啊」

前陣子夏彥突然辭掉了工作,准備成為畫家。講好聽點是這樣,說難聽的就是他失業了。因此夫婦倆常常為了這件事吵架,冬馬還接過由花半夜打來的電話,說什麼靜華和夏彥吵得很凶,要他去幫忙勸架。不過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因此冬馬什麼也沒說。

「夏彥姊夫對藝術是絕對不妥協的呢。」

深雪似乎對這個勇於挑戰寒冬日本海的男人相當佩服。

「冬馬哥哥,深雪姊姊,你們要去哪里?」

由花交互看著冬馬和深雪問道。兩人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就是要出門的樣子,而且深雪手上還拎著皮包。

「恩啊啊」

冬馬把預約的事告訴由花,由花聽完後眼底亮起光芒,認真地說她也想去。真是和深雪的反應一模一樣啊。

冬馬和深雪彼此對看。

「你預約的是兩個人的位子吧?」

「是啊,不過多一個人應該沒關系吧,而且還是個孩子嘛。」

「那麼」

「是啊,由花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冬馬和深雪微微笑著點頭,由花舉起雙手大喊了一聲萬歲。

雖然這樣就不能跟深雪兩個人獨處了。

說覺得不可惜是騙人的。只是他也不能叫在大雪里一個人走來的由花回家啊。而且最近不管去哪里,由花都跟著他們一起去。特別是今天還是聖誕節呢,怎麼能放她一個人。

深雪和由花等冬馬穿好大衣之後

「那我們走吧。」

三人撐起傘,朝車站走去。

冬馬走在前面,深雪和由花則手牽手走在後面聊天。

男生很難插入女生們的對話。冬馬一邊聽著每戶人家里所傳出的團聚歡樂聲一邊走著。

這條路上都是獨棟的建築,所以就算不想聽,小孩子們高分貝的笑鬧聲還是會傳進耳朵里。

聖誕節這種氣氛還蠻不錯的嘛。

讓冬馬想起小時候和家人一起度過的聖誕節。

媽媽大展身手做一堆好料的美食,爸爸買了一個大大的蛋糕回來。冬馬和姊姊哥哥一起裝飾聖誕樹。

我信聖誕老公公信到幾歲啊

小時候的聖誕夜總是因為期待聖誕老公公的到來而睡不著覺。

我還因為哥哥說這世界上沒有聖誕老公公而跟他吵過架呢!

那些幸福日子的回憶。

媽媽已經不在這世上,姊姊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一家人早已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冬馬現在則背負著殘酷的現實,只是

冬馬在早上也曾在經過的公園前停下腳步。

他轉過頭,看著笑成一團的深雪和由花。和家人一起度過的幸福日子不可能再回來。不過,他擁有全新的幸福啊!

只要他還活著,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所寫下的回憶都將與她們同在

為了回憶,為了能留下回憶,他強烈地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由於步幅的不同,冬馬和兩人之間隔出了一小段距離,他停下腳步等著兩人。

接著,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襲來。冬馬不禁丟下手上的傘,撐住一旁的電線杆。

病灶雖然被陣內甲牙的血抑制住,但每天還是會出現一兩次的眩暈及身體發痛的症狀。

深雪和由花急忙跑上前。

每天都碰到這種事的深雪非常冷靜,她撐住冬馬讓他不要倒下,順便瞧了瞧他的臉色。冬馬點了點頭表示沒事,深雪也沉默地點頭回應。

另外,不知道冬馬身體狀況的由花則是

「冬馬哥哥,你怎麼了?!」

慌了手腳的由花,手上的傘也掉了,不停哽咽。

「沒事啦,我只是在雪地上滑了一跤而已」

冬馬一邊斷斷續續地呼吸著,一邊試著對淚眼蒙朧的由花微笑。

「那邊的大哥哥啊,他得了治不好的絕症喔,很快就會死掉了。」

帶著嘲弄的少年聲音從某處傳來。

「這個聲音是」

曾經聽過的熟悉聲音讓冬馬瞪大了眼。深雪和由花也環視著四周。

「那里!」

由花指向公園里面。

少年站在公園的正中央,數道光芒在他身邊交錯。

冬馬定睛一看,才發現交錯的光芒是一群翩翩飛舞的蝴蝶。

蝴蝶們放出的蒙朧虹色光芒讓少年金褐色的頭發、瞳孔和天上飄落的純白雪花如夢似幻地浮現在合夜中。

彷佛輕輕一碰就會毀壞的美麗虛無光景。

「好久不見了,大哥哥。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先讓我說聲聖誕快樂!」

少年拍了拍手,光蝶四處飛散,圍繞在冬馬一行人身邊。

冬馬征怔地看著交錯的光蝶,而由花卻大聲地向少年質問道:

「你說冬馬哥哥很快就會死掉了是什麼意思?!」

「你大哥哥他啊,戴著一個只要一戰斗生命就會被削減的戒指。之前要救你的時候就用了那枚戒指,因此削減了自己的生命,得了治不好的絕症喔。」

少年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他的答案讓由花的臉色青白。

「冬馬哥哥他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喔,真要說起來的話,大哥哥是因為你才生病的。」

「你閉嘴!」

冬馬怒吼,少年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冬馬哥哥你是因為我才會生病的嗎?」

由花的雙手覆住嘴蹲下,哇的一聲開始嚎啕大哭。

「不是的,由花。這不是你的錯。」

離開冬馬身邊的深雪抱住由花,不斷重覆著「這不是你的錯」,但由花還是一直哭。

「這是怎麼一回事」

緊握的手正微微顫抖。

由花曾經以自己的力量殺死了養育自己的親人。因此,她非常不願意、也非常害怕有人會因為自己而受傷。

而這個少年所說的話簡直就是在由花心靈的傷口上灑鹽。

冬馬的胸口湧起沸騰的怒氣,直直瞪著少年。而少年卻是毫不畏懼的聳了聳肩。

「不可以啦,大哥哥。今天是聖誕夜全世界都被愛所包圍的神聖夜晚耶。你擺出那麼恐怖的表情的話,聖誕老公公是不會去你家的喔!」

少年抱著肚子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

「我說的話太好笑了。」

「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冬馬咕噥著。他站在深雪和哽咽的由花面前,試著保護她們。

「是喔,那真是太可惜了。」

一只蝴蝶柔柔地停在冬馬肩膀上。

「?」

在他皺起眉頭的那一刹那,一聲悶悶的細小爆炸聲響起。

冬馬向前倒下,單膝著地;深雪發出了短暫的尖叫聲。

他花了兩秒鍾才發現是肩上的蝴蝶爆炸了。

冬馬按著肩上的傷呻吟,傷口的范圍不大,但卻挖走了一塊肉。

我得變身

冬馬忍耐著痛楚想著。但在他付諸行動之前

「和平的聖誕節一點也不適合大哥哥。要像這樣因為痛苦而扭曲五官、血流不止才適合你啊!」

暗色的火焰在瞳底搖曳,少年如此說道。接著蝴蝶們到處停在冬馬身上,引發連鎖爆炸。

「呃啊啊啊啊啊!」

隨著叫聲一起飛散的鮮血在雪上染出一片鮮紅。

就緣的角度來看,聖誕節是一年里最愚蠢的一天。

感情融洽的情侶、環繞著蛋糕團圓的家人,每個人都讓他想吐。

戀情和愛情都是虛幻,不過是一廂情願下的產物。

每個人都沉醉在這些虛幻當中,所以聖誕節真是個愚蠢至極的節日。

人們之所以會互相倚靠,都是為了要利用對方。

明明就只是因為對自己有利才和別人待在一起,人類卻創造了「愛」這個藉口。

愛不過就是掩飾利用他人的汙穢心理的修飾語而已。

倒在眼前的這個青年,月森冬馬也是一樣。

他把女人留在自己身邊,讓她照顧他,這擺明了是在利用她嘛。

深雪這個女人也一樣,她只是想藉由照顧這個男人,用他的感謝之意來滿足自己罷了。

「無聊死了」

緣大聲踩著雪地,走近呻吟的冬馬。

冬馬的衣服破爛,身上十幾個傷口里已經冒出了『久遠之月』的治愈功能啟動的白煙。傷口雖然多,但傷得都不深,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深雪抱著由花大叫。由花因淚而濡濕的眼睜得大大的,不斷顫抖。

「大姊姊你最好不要動喔。那個蝴蝶可是一碰就會爆炸的。」

深雪無視緣的忠告,仍然試著移動。冬馬大叫了一聲要她別動,深雪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搞什麼嘛,我給你忠告你都不聽,那個大哥哥一講你就照做。真是讓人火大啊。」

緣朝深雪伸出手,但腳踝卻被冬馬抓住。

「我不會讓你傷害深雪和由花!」

冬馬緊咬著牙根說道,抬起眼睛瞪著緣。

「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真是愈來愈火大了。」

緣傲然地說完後,輕輕揮了揮手。

冬馬的手就像碰到同極的磁鐵一般彈開。是不需要觸碰也可以移動物體的念動術。接著緣

以念動術讓冬馬的身體無聲地浮到半空中。

「你?!」

瞬間冬馬被抬到離地面十公尺的上空,頭朝下倒吊著。

落下的血濡濕了緣的臉頰。

原本想叫這家伙來破壞石碑的,不過算了,我再去找其他人來破壞就好了。

月森冬馬這個青年是緣最討厭的那一種人。本來只想虐待他一下玩玩的,不過只要一和他面對面,想殺了他的沖動就愈來愈強烈。

「一臉『我很幸福』的樣子,然後還發出那麼白癡的笑聲大哥哥都是你不好!」

緣露出一個殘虐的笑容,把食指往下一指。

「我要砸死你!」

冬馬像是射出的箭般筆直落下。

「不要啊啊啊啊啊!」

深雪的哀嚎聲響遍四周。

冬馬試著用『久遠之月』變身,但已經來不及了。

在冬馬的頭要撞上被雪覆住的柏油路前一瞬間,有個人影如同疾風一般跳了過來將冬馬抱住。

突然出現的人影讓緣嚇得瞠目結舌。

眼睛緊盯著眼前炫目的金黃色體毛。

冬馬和深雪也吃驚得完全忘了要眨眼,還是個孩子的由花則是在人影出現前就昏了過去。

「呃、啊咦?」

抱住冬馬的人影不僅讓冬馬忘了眨眼,同時嘴巴也像金魚一樣不斷張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抱住冬馬的是據說只剩下自己一個的黃金狼神狼。

「是爸爸的味道。」

深雪直直盯著黃金狼人說。

聽到深雪聲音後回過神來的冬馬趕忙讓嗅覺啟動,用自己的鼻子確認深雪所言是否屬實。

「老、老爸?!」

「你發現得太晚了,這樣也算是我兒子嗎?」

冬馬還沒來得及接話就被相馬一把丟到後面去,腰部狠狠地撞上地面。薄薄的積雪根本發揮不了護墊的功用。

「你、你何必這樣用丟的呢」

冬馬眼角帶淚,用手搓著腰。

「深雪和由花也就算了,抱自己的兒子有什麼趣味啊。」

相馬回過頭,曲起嘴角。如果他沒變身的話,臉上大概會有一個很邪惡的笑吧。

「是老爸,錯不了。」

冬馬的嘴角下垂。相馬呵地笑了聲後重新轉向少年。

冬馬也看著少年,少年的太陽穴正在跳動,他也回瞪著相馬父子。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如果你是敵人的話我就要打倒你。」

「真是個粗魯的大叔呢,我最討厭別人打斷我做事了,真的很火大喔。」

少年呸的吐了一口口水,做出和清秀五官一點也不搭的動作。

「最近的年輕人都有這種壞習慣,動不動就說自己很火大。」

「你是故意要裝輕松嗎?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取回變身能力的,不過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到我,那可是大錯特錯喔。」

瞬間換上笑容的少年彎下身,砰地輕輕拍了一下地面。被雪覆住的地面像水面般搖晃,一個黑色的巨大物體從地底現身。

「螳螂?」


少年坐在背上所出現的物體是一只巨大的螳螂。而且它不只巨大,全身上下還包覆著像螃蟹一般的硬殼,讓人聯想到甲胄的甲殼發著黑色的光輝,鐮刀狀的前腳放出利刃般的危險光芒。

「收下吧,這是我送給你們的聖誕節小禮物!」

少年一踢螳螂的背使其躍至半空中後,螳螂順勢張開翅膀。

仍舊跌坐在地的冬馬急著站起來做好接招的准備。但

全身上下的傷發出刺痛,令他單膝跪下。雖然『久遠之月』已經在發揮效力,但還要花點時間才能完全治好傷口。

「交給我吧。」

相馬用手制止了冬馬,往前踏出一步,螳螂甲胄般的甲殼爆出青白色的火花。是雷光。

少年浮在螳螂上空傲然地環抱雙手。看來他沒有要自己進攻的意思。

而相馬也沒有擺出任何姿勢,只是自然地站在那里。

冬馬感覺不到任何斗氣,卻覺得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壓迫感。

仔細一想,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老爸戰斗。

汗珠滑下臉頰,冬馬用手背拭去。

就連十二年前因為禦堂巽一事而殺死媽媽的時候,他也沒親眼見到父親戰斗時的樣子。

從爸爸身上厭受到的壓迫感和四周的緊繃氣氛讓冬馬吞了一口口水。

冬馬吞口水的聲音彷若信號聲一般,為緣和相馬的無聲對峙畫下休止符。

螳螂率先揮下左邊的鐮刀腳,接著相馬蹬了一下地面。刹那間,啪嚓,堅硬物體碎裂的聲音響起。

相馬以快到讓別人誤以為他使用空間栘轉的速度移動到螳螂背上,用雙手把它的左前腳折斷。

沒有變身的冬馬完全看不到相馬的動作,深雪也不停眨著眼。

原、原來神狼的動作這麼快啊

有生以來第一次目睹神狼力量的冬馬不禁贊歎。

忘記自己也是神狼的冬馬贊歎著神狼的力量,聽起來實在是蠻愚蠢的。不過單就速度和腕力而言,在與陣內一戰後力量增強許多的冬馬其實更加厲害。

前腳被折斷的螳螂哀嚎出聲。它的哀嚎聲既大且尖銳,讓人不禁想捂住耳朵。

「你這種聲音會吵到鄰居。」

相馬坐在螳螂背上,單手一把抓起螳螂的頭部。

火焰包覆住螳螂。不像靜華所操縱的那種鮮紅火焰,而是炫目的黃金之炎。

火焰一瞬間將螳螂燒盡,連灰燼也不留下。唯一留下的是相馬仍舊夾在腋下那只斷裂的前腳。

「雖然這是你特地送給我的禮物,但我還是要還給你。不過抱歉啦,只剩下這麼一點點而已。」

相馬抬頭看著少年,把螳螂的前腳丟開。

「不錯嘛,大叔。那只螳螂的力量並不輸給香沙薙的妖魔喔這就是所謂的真金不怕火煉嗎?」

原本以為少年會被激怒,但他臉上游刀有余的笑容卻未消失。

「不過啊,我覺得把禮物退給人家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為喔!」

少年彈了一下手指,相馬周圍的地面隨即如水面般搖晃,和先前一樣從地底冒出了螳螂。總共有四只,從四面包圍相馬。螳螂們的甲殼在冒出地面的瞬間就已經覆上了雷光。

但即使被包圍了,相馬還是用指頭撫著下巴,一派從容的樣子。

螳螂像是回應少年的號令一般,抬起頭尖聲鳴叫。

覆住甲殼的雷光一瞬間膨脹數倍,吞噬了中央的相馬。

「嗚哇!」

「呀啊!」

震耳欲聾的聲音和炫目的雷光讓冬馬和深雪高聲大叫,冬馬用手覆住眼睛,深雪低下頭閉上眼睛。因為她抱著由花,所以不能用手覆住眼睛。

冬馬等到聲音和光芒消失後放下手,眼前是一片預想之外的光景。

放出攻擊的四只螳螂倒下,被攻擊的相馬卻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的站在那里。螳螂表面的雷光消失,白煙自甲殼上冒出。

爸爸到底做了什麼?回答這個疑問的是少年。

「居然把攻擊反彈回來!」

少年臉上的笑容消失,太陽穴又開始抽動。

「我還是不能接下你的禮物哪。因為聖誕節禮物基本上是大人送給小孩子的東西啊。」

相馬的手一揮,黃金之炎包覆住螳螂們,將其消滅。

「不要以為打倒那些蟲子就有多了不起!」

火球浮現在憤怒的少年周圍。少年朝相馬打下總數大約超過二十個以上的火球群。

相馬完全沒有要躲的樣子,直接吃下火球的攻擊。

熱浪讓薄薄的積雪瞬間蒸發,炙熱的蒸氣四散。

四周變得像三溫暖一樣,濕透的瀏海黏在冬馬額頭上,他不快地扭曲五官。

視線范圍被大量的蒸氣覆蓋,但冬馬還是可以看到被火焰包覆的相馬朝向少年伸出一只手。

包覆住相馬的鮮紅火焰逆向卷起,化成黃金之炎。接著,黃金之炎變成無數的火球朝少年飛去。

和螳螂以雷光攻擊時一樣,相馬反彈了對手的攻擊。

黃金的火球群瞄准少年炸裂。

爆炸聲非常驚人,但熱浪卻未襲卷而來。

和燒盡螳螂的時候一樣,相馬的火焰調節到不會傷害目標以外的人,只有技巧純熟的戰士才有這種能力,反彈攻擊也需要極為精准的獸氣控制,冬馬的戰斗技巧還沒辦法使用這種攻擊。

「這就是老爸的實力嗎和以本能來戰斗的我完全不同」

雖然冬馬的力量勝過相馬,但就戰斗的技巧與綜合能力而言,相馬遠遠凌駕於冬馬之上。

當冬馬正在贊歎之時,一陣強風從旁邊吹來。那並不是自然的風。

周圍滿溢的蒸氣全數被吹散,少年的身影出現。

「!」

「呀啊!」

少年的身影讓冬馬倒吸了一口氣,深雪短短地尖叫了一聲。

少年的身影淒慘到讓人想覆住雙眼。

赤裸的上半身從指尖到臉都被燒傷。身體有一半被燒爛成紅色,另一半則是已經被燒成焦黑。

少年露出了牙齒,緩緩降到地面上。

他是在笑?還是在生氣?被燒爛的臉讓人無法分辨他的表情。

「大叔你真的很過分耶。殺了我媽媽,讓我爸爸發狂然後還讓我受這麼重的傷」

少年一邊撫著被燒爛的脖子一邊說。

「殺了你媽媽,讓你爸爸發狂?」

不懂少年所言何意的冬馬滿臉訝異。

「難不成?!」

兩個名字隨即浮上冬馬的腦海,表情一瞬僵硬。

冬馬立刻看向父親。雖然說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相馬的側臉,但冬馬從他身旁的氣氛判斷出

父親也說不出話來。

「我告訴你們我的名字吧。我呢,叫做禦堂緣。媽媽的名字叫做柳奈津美爸爸叫」

「禦堂巽」

冬馬一臉僵硬的說出這個名字。禦堂緣又露出了牙齒。這次可以清楚知道他是在笑。

「禦堂巽有小孩?」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而且他的母親是三十年前相馬因為初次變身時無法抑制破壞本能而殺死的女性柳奈津美。

「太奇怪了。」

深雪說。

「如果奈津美小姐在死前已經生了小孩,那麼那個孩子的年紀應該比我和冬馬還要大呀。可是」

緣再怎麼看就只像個十四、五歲的小孩而已。深雪脫口而出的疑問也是冬馬想問的問題。

「怎麼可能!巽和奈津美之間沒有小孩!」

相馬搖著頭大叫。

「有喔,只是沒生下來而已。」

「有小孩,只是沒生下來?」

「我是被拉出來的,從我媽媽的尸體里,切開她的肚子拉出來的。」

緣輕松地丟出極具沖擊性的台詞。

「我就告訴你們我是怎麼被生出來的吧」

緣開始訴說自己淒慘的過去。

禦堂巽是妖術名家禦堂家的嫡子,而相馬的堂姐柳奈津美也是出身於術者家系。

三十年前,奈津美懷了巽的孩子,但在她告訴巽和親友之前,她就死了。遺體被『院』回收。

「應該沒有任何人知道媽媽懷孕了才對。可是,有一個男人知道了。」

不知道那個男人用了什麼手段,他知道奈津美懷了巽的孩子。而且也知道那個孩子可能擁有稀世的妖術才能。

「是『長者』。」

緣的話讓相馬和深雪倒吸了一口氣。冬馬雖然也很訝異,但他原本就有預想到這可能跟

『長者』有關,所以並沒有太過驚訝。

「『長者』切開了媽媽肚子,把我從子宮里拿出來。媽媽明明就已經死了很久,但我卻還活著。聽說是有一片光膜之類的東西包覆著我,我才得以活下來的樣子」

光是聽到切開肚子這一句,深雪就已經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避免吐出來。

緣說的話對於身為女性的深雪而言,應該比身為男性的冬馬更為殘酷。

「『長者』把還是胎兒的我像香沙薙和陣內一樣,封印在『鏡』里。我是四年前被放出來的。大概是在陣內之後吧?」

「四年前」

「是啊,我就以胎兒的姿態被封在『鏡』里二十六年。」

冬馬和深雪對看了一眼,然後同時轉過頭凝視著緣。

這個少年只用了四年就成長到這個地步嗎?這跟剛才那個情況相反,不過他的外表仍舊是和年齡不符啊。

「不要一直盯著人家看嘛啊,是這樣喔?你們在想我為什麼看起來不像三十歲也不像四歲喔?」

緣笑了出來。他身上的燒傷明明就那麼嚴重,但他卻非常地平靜。

少年放出讓人不快的氣息,冬馬斂起表情。

「四年前,把我從『鏡』里解放出來的『長者』對我施了一個術。」

「一個術?」

「不老不死之術我花了四年就長到這樣也是這個術的影響所造成的。」

「不老不死?」

冬馬皺著眉頭反芻這句話的意義。

「這是『長者』在很多年前拼命研發的術。不過結果最後還是沒完成就是了。」

這麼說來,緣所接受的術是未完成的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緣就是實驗品羅。

「因為那是一個不完全的術,所以我沒辦法不老不死。不過我除了急速的成長之外,另外得到了一個能力,與其說是能力,不如說是體質會比較恰當吧」

「我讓你們瞧瞧吧」,緣一說完,身上就出現了令人驚愕的現象。

他全身上下的嚴重燒傷不到三秒鍾就全部治好了。

焦黑的肌肉恢複成鮮豔的紅色,覆上新生的皮膚。

燒傷的痕跡不複見,緣伸了伸毫無傷痕的美麗身體。

「這就是我的特異體質我可以靠我自己的意識控制它,所以應該還是說成能力比較好吧?」

冬馬傻住,深雪和相馬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雖然個體有差異,但狼人族的人都擁有高度的回複能力。只是緣的回複力根本是異次元般的強大,『久遠之月』的治愈效果也遠遠不及。這已經不是驚訝了,而是令人驚悚。

「我們把話題拉回來好了。我從『鏡』里被解放出來、被『長者』施以不完全的不老不死之術後,在『院』的結界區域里長大,和那個女孩子一樣。」

緣的視線朝向被深雪抱著、昏過去了的由花。

凝視著金褐色雙瞳的冬馬注意到緣的眼底根本沒有在笑。明明他臉上就掛著一個笑容

緣看著由花的眼里纏繞著許多情感,憎惡、憧憬、嫉妒

不是只有由花,那孩子也是用一樣的眼神看著我和深雪。

冬馬在內心里說著。一直沉默不語的相馬開口

「你以冬馬為目標是因為你要幫你爸媽報仇嗎?」

「報仇?」

緣臉上的嘲弄褪去,煩躁取而代之。他的太陽穴正在抽搐。

「為什麼我非得報仇不可啊!我媽還沒生下我就死了,我爸根本就不知道我被生下來了,我怎麼可能會為了這種人報仇啊!」

講到後面的時候,緣的煩躁明顯變成了憤怒,是個感情起伏劇烈的少年。

「我唯一不能原諒的就是不把我當作人的『那個男人』,還有你們這些興高采烈地玩著愛情家家酒的笨蛋!」

緣大叫後,無數的光蝶出現,包圍住相馬。

蝴蝶們在出現的那一瞬間就立刻爆發,閃光和卷起的雪煙吞噬了相馬。

「老爸!」

冬馬試著沖向前,但暴風把他吹開,讓他的背部撞上行道樹。

深雪則是緊緊抱住由花和暴風對抗。

背部狠狠撞上行道樹的冬馬勉強將麻痹的身體抬起頭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看到緣跳進了相馬懷里,而且他的右手手指完完全全刺進了相馬的左胸!

「沒死的話我就幫你拍手叫好!」

緣的臉上閃過一個笑。漆黑的雷光自相馬全身上下迸射而出。原來是緣藉由刺進體內的手指將雷光直接灌入相馬體內了。

由於雷光的音量太大,冬馬並沒有聽到相馬痛苦的大叫聲。

緣把手指抽出後雷光暗下,相馬就向前倒下。

「呵呵,看來我直接攻擊你身體的話你就沒辦法反彈攻擊了呢。」

緣笑著踩住趴倒在地的相馬側腹。

緣臉上混和著無邪及殘酷的笑容讓人聯想起以踩螞蟻為樂的小孩。

相馬是有發出呻吟聲,但就只是這樣而已。

冬馬想要站起來去幫助爸爸,只是他的腳和腰都使不上力。

「大哥哥啊,你很不喜歡看到你的家人跟女朋友受傷死掉吧?」

緣一邊使勁踩著相馬一邊說。

「那是當然啊!」

回答緣的問題的人不是冬馬,而是深雪。深雪站起身,筆直地瞪著緣。昏過去的由花倒在地上。

「深雪,不要!」

冬馬大叫。

緣的攻擊性非常強,但他的攻擊性跟陣內甲牙有些不一樣。他是那種不能受到刺激的人。

但深雪卻沒有聽進去。

「你一定也有你很重視的人啊!!如果那個人受傷的話」

深雪猛力地搖著頭大叫,只是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

使用空間栘轉逼近深雪的緣抓住了她的頭發、捂住了她的嘴。

深雪瞪大了眼睛,頓時冬馬的心髒被凍結一般的恐懼感擄獲。

「我沒有重視任何人,也不打算要重視任何人。大姊姊你就算說到嘴破也是沒有用喔。」

緣傲然的說完後扯著深雪的頭發拉倒她。

冬馬握緊右手手腕。無名指上的『久遠之月』放出淡淡的虹色光芒。

「不准動!」

冬馬被銳利的聲音制止,他低吼了一聲。『久遠之月』的光芒消失。

「你一動我就把大姊姊的頭打爆!」

緣一手抓著頭發,另一手則一把抓起深雪的臉。

緣抓著深雪的臉摩擦地面,一臉無邪地笑著。

深雪白皙的臉頰因為擦傷而變得鮮紅。但深雪卻咬緊牙根,不發出任何呻吟聲。

「大哥哥你喜歡這個大姊姊對不對?」

緣繼續用力扯著深雪的頭發,硬把她拉起身向冬馬問道。

「」

「你最好回答我的問題喔!」

這次緣的手抓住了深雪的喉嚨。

「你喜歡她對不對?她對你來說很重要對不對?」

「是啊。」

硬是站起身的冬馬點了點頭,緣似乎覺得很可笑似地抖動著肩膀。

「那這個大姊姊先借我。不過我也不知道會不會還你就是了。」

「等等!」

冬馬的制止只是徒然,緣已經用空間栘轉離開了。

和深雪一起

冬馬跪在由花身邊,垂著頭咒罵了一聲該死。

連白色的雪花都讓他覺得非常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