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迷域關卡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掌握不了的變數

最後,還是狐狸帶著幾許遲疑,開口了。

“[天後]……大人?!”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這“大人”二字說的有點勉強。

“呵呵,原來九尾你還沒有忘了我的聲音啊。好了,你們三個先進來吧。”

當得知屋內的人真的是縹緲的系統主神--天後--之後,包括狐狸在內的三獸,全都神情肅穆,盡量挺直了脊背,不敢有什麼耽擱的進了已經敞開了門板的小屋。

期間,連最愛搞怪的白虎都一臉嚴肅,露出連身為主人的我都從未見過的嚴謹態度。

小木屋內部,裝飾的極其簡單,一張竹床,床頭有個小小的竹制小幾,上面零零落落的放了一些小玩意,靠近門口,有一張小竹桌,再加幾把竹椅。沒有過多的裝飾,卻讓人感到舒服。

門口正對面的屋牆上,被刨開了一個圓形的窗口,然後在窗口的下半部分用鏤空的扶手攔截一半,而上方則懸掛著竹片做成的小小卷簾,這樣不僅讓屋內采光良好,不願曬太陽的時候,也可以放下卷簾,還一份清涼。

沒事還能倚在扶手上看看窗外的風景,享受一下微風拂面的感覺,好不寫意。窗口上方,此時掛著一個繪有游魚的小巧圓形風鈴,隨著輕風搖動,不時發出幾聲清脆的“叮鈴”聲。

現在,在窗沿之前,坐著一名少女,及肩的半長發,穿著一襲月牙色的絲質長袍,長袍裁剪簡介,卻又典雅,低著頭,正在靜靜的翻動著手上的書本。

少女看上去,也才十五、六歲大,長得並不豔麗或絕美,五官都只能用平凡來形容。但少女渾身透出的氣質,卻讓並不突出的五官多了抹亮色,自然而然有著迷醉的吸引人之處。

尤其在嫩橘的陽光輕撫下,少女平凡的樣貌也顯得聖潔無比,有種高貴的韻味。那種氣質是需經過長年累月的積累而孕育而成的,可偏偏出現在了如此一個外表年輕的少女身上。

在天真、年輕的外表下,竟有這種成熟、睿智的風韻,好像什麼都在掌握中,那種運籌帷幄的大家風范讓人在她面前,第一感覺就是自卑,然後不自覺的湧現出臣服于她腳下的念頭。

不因外表年輕而有任何輕視,有的只有深深的折服感。

連身為聖獸的九尾銀狐,都抑制不住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顫栗感。[天後],是所有縹緲世界內的NPC,都興不起反抗之心的存在。

對于狐狸它們三個,自打進屋後,就停在門口不遠處,不動了。而窗前的少女--也就整個縹緲最終端的存在[天後]--也並有把視線從書本上移開,只是一頁一頁的翻看著。

良久,當最後一頁翻過,整本書闔上之後,外貌為平凡少女的[天後],這才將視線集中在了從進門後,就一直低著頭的三獸身上。

“怎麼了?又沒有責罵你們,你們全都低著頭做什麼。”天後笑眯眯的看著離她不遠處,卻不曾再前進一步的三獸。“九尾,過來,讓我好好摸摸你。”

聽了天後的話,狐狸稍一遲疑,但最後還是跳到了天後的膝蓋之上,任天後柔嫩的細白小手輕輕撫摸著它脊背上的毛皮。

“白虎,朱雀,你們也坐啊,傻站在那里干什麼。”天後一個揮手,兩張竹椅出現在天後的身前不遠處,意思很明顯,就是讓白虎和朱雀坐在這兩張椅子上。

沒有辦法違抗天後,是每個縹緲NPC深紮在心底--或者說是深紮在程序深處--的強烈信條。所以,白虎和朱雀順從的跳上了面對天後的那兩張椅子。

輕撫著腿上的狐狸,對著打從進來後就不曾說過一句話的三獸,天後笑的有些落寞。

“九尾,白虎,朱雀,你們沒有必要在我面前如此拘束啊。你們在面對你們的主人的時候,不是很自然嗎,為什麼在對著我的時候,就那麼別扭呢。”

沒有想到天後會忽然提及它們的主人,三獸顯然一下子被問住了。

“……因為大人您和弱水他不一樣。”揚起頭,狐狸看著平凡中透著絕對不平凡的天後,沉思了一下,說了進屋後的第一句話。

“哪里不一樣?”不知是明知故問,還是真的不懂,天後倒是要狐狸它們說出個五四三來。


“哪里不一樣??唔……”天後的問題似乎真的問倒了狐狸,只見它甩著毛茸茸的大尾巴,可是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合適。‘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啊,這又該怎麼說呢?’

見狐狸這樣,天後也沒有逼著它快點講,只是耐心的等著。倒是一旁的白虎好幾次忍不住想插嘴,可都被朱雀的瞪視給憋回去了。

朱雀的想法很簡單,在天後面前,可不能讓老是說話不經過大腦的白虎亂講話,尤其還是關系到它們的主人的時候。

好半天,狐狸才有些顧慮的說道:“大人您很聰明,可是弱水大多時候都傻兮兮的;大人您很穩重,可弱水總是瞻前不顧後的瞎闖一氣;大人您脾氣很好,弱水卻三不五時發發神經。就像有一次,就因為不知道什麼原因,就開始涮著我們三個玩,理由只是心情不好。還有啊,弱水這個笨蛋,不認識路就安分一點呢,可是也不,還特別愛亂跑……”

從一開始只是單純的將天後與弱水進行對比,到最後狐狸越說越像是抱怨,把自己主人從頭到尾評的是一無是處。倒苦水到最後,連白虎和朱雀也忍不住侃侃而談,早就沒了一開始的拘束與不自在。

“……您是不知道,這個弱水太會折騰我們了,感覺我們才像是主人,而他是寵物似的。吃的要幫他找好--當然,燒是他燒;路要幫他記得--走路就不用我們自己走了;任務要幫他留心--因為他根本不記得有這個任務;打怪要幫他打--因為他經常喜歡走神,弄個不好就容易被怪掛回去。唉,真不知道我們到底是欠了他什麼。”

最後,在白虎一連串的抱怨中,三獸算是結束了對成為弱水三千寵物之後的心理感想。而這時,也已經過去有一個多小時了。

狐狸它們的話,明著聽是抱怨,內地里實則卻是撒嬌。因為三獸並沒有任何一絲勉強、不願的神情,有的是更多的……窩心。

弱水三千如此依賴著三獸,只讓三獸感覺到濃濃的感動。因為這樣的弱水,是把它們放在了同一個地位上面,在弱水看來,三獸是他的同伴,而不只是單單的主寵關系。

所以三獸現在完全可以說是,以一個朋友的立場在向自己的親人介紹著自己的好友,同時向自己的親人撒嬌。

天後滿懷好奇的聽著狐狸它們的話,聽到好笑的地方,更是流瀉出銀鈴般的笑聲,也不管是三獸它們吃鱉還是弱水三千又凸槌。

見天後聽的暢快,白虎它們更是不遺余力的說著更多弱水三千碰上的糗事,或者被弱水三千整治的人的糗樣。

可當白虎它們的話音落後,天後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淡,直到最後臉上不再有一絲表情,整個人冷若冰霜,語氣更是寒人徹骨。在這種情況下,說出的一句話,讓氣氛整個陷入了冰點。

“我幫你們解除和弱水三千的契約吧?”

聽到了天後的這句話,三獸全傻了,只知道呆愣愣的看著天後。

“為什麼?是不是弱水他有什麼地方得罪您了?天後大人,如果弱水有什麼地方讓您不開心了,求您別放心上。他這個人就是做事不過腦子,其實他並沒有什麼惡意的!大人,請您看在我們的份上,不要為難弱水。”率先反應過來的狐狸,連忙站起身子,緊張的請求著剛才還平凡無奇、現在卻散發出陣陣寒意的少女。

“天後大人,是不是我們剛才有什麼話說的不當了?您要罰就罰我們吧。”

“天後大人……”

白虎和朱雀也急得先攬下罪責。雖然它們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公平、公正、且從不感情用事的天後會忽然提出這種要求,但是它們並不想離開弱水。

帶著強烈冷意的目光,一一從三獸臉上掃過,將它們焦急、擔心、疑惑等情緒,盡收眼底。

“怎麼,你們不希望獲得自由嗎?整天被困在一個玩家身邊,你們不覺得很受限制嗎?”

“……大人,您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對于天後如此的探索口吻,連狐狸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照理來說,天後根本不可以去直接干涉、修改玩家的任何屬性、資料,對于玩家的游戲進程,除非玩家是利用BUG作弊,不然也是不可插手的。更恍若說什麼讓寵物與玩家單方面解除主寵關系。

對于狐狸的問題,天後顯得很無所謂:“我是在為你們考慮不是嗎。身為縹緲之中最至高無上存在之一的神獸與聖獸,卻成為了一名普通玩家的寵物,這和你們的身份不配。”

“這不是您的理由吧。”很平靜,相較于白虎和朱雀的憤憤與茫然,狐狸顯得極其平靜。它不認為天後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白虎和朱雀先不說,就拿狐狸自己來說,它是和“全職者”這個職業綁在了一起,不是說解除寵物契約就能把它和弱水分的開的。


把玩著肩頭的發尾,被尊稱為[天後]的少女一下褪去了一身的寒意,好像剛才那冷的直發抖,仿若冷到骨髓中的寒冷全都是錯覺一樣。天後又恢複成一開始那個看上去平凡中帶著不凡的少女:“你以為我想啊。說來說去,還不是弱水三千惹出的麻煩。”

對于天後這忽然間的轉變,三獸搞不懂了,面面相覷後得出的結果,就是繼續讓狐狸出面問清楚。

“天後大人,您的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事關自己的主人,所以狐狸問的極其小心。三獸別的不怕,就怕聽到自己那個寶貝主人,又“惹事”。尤其這次居然還驚動了天後,貌似問題還不小。也不知道這次它們能不能擺平。

“最近有不少家伙跑到我這里來抱怨,說為什麼只有你們三個外加小麒麟可以跟著主人到處冒險,而它們卻必須守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天天數蟲子。羅嗦的我耳根子都煩了。”

這時的天後,又恍若換了一個人,同樣的臉,卻忽然感覺成熟、雍容華貴的多,沒了之前的稚嫩與青澀。像個高貴的女王,慵懶而睿智,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

“是誰?”

“用的著我明講嗎。”對于白虎的疑問,天後並沒直面回答,可是也算給出了很明確的答案。

“青龍。玄武。”不用猜,所有的聖獸、神獸中,也只有這兩只還無聊的在數螞蟻。所以朱雀講的毫不遲疑,也沒有異議。

“我想不止,下面的那群仙獸也有在折騰吧。”現在縹緲內也沒傳出多少找仙獸做寵物的事情。雖然不是說沒有,但和龐大的仙獸數目相比,太少。而且這些擁有仙獸的玩家都很有默契的不願公開,不知道為什麼。

所以狐狸的補充也是很有根據的。

得到答案的白虎不滿意了:“那是它們自己碰不上,這也能怨我們的啊?”

“誰讓你們碰上了呢。”天後的一句話,堵的白虎做不了聲。是啊,誰讓它們“命好”,碰上了呢。

“而且還都是碰在一起了,剩下的那些小家伙們自然會有意見。”

“這又不是我們能控制的。”白虎小小聲的嘟噥著,被朱雀給瞪回去。

“大人……”沒理會朱雀和白虎之間的暗潮洶湧,狐狸帶著明顯的疑惑,開口。“大人,你真的會解除我們和弱水之間的契約嗎?”這是現在,它最擔心的。

它們三個,沒有一個想和弱水分開。雖然因為弱水而碰上麻煩的幾率很高,雖然要不停幫他善後,雖然時不時要被他氣一下,雖然……無數個“雖然”,但它就是不想離開弱水。

弱水落寞時的表情,弱水寵溺的看著它們吃飯的神情,弱水挺身維護它們的身影,弱水擔心它們的焦慮,弱水側著腦袋為它們想菜單的專注態度,弱水抱著它們時那溫暖的感覺,弱水摸著它們毛發時的觸感,弱水……卻有更多個“不舍”。

“你們想離開他嗎?”

對于天後的這個問題,三獸死命的搖著腦袋,用行為告訴她,它們的意願和決定。

“為什麼呢?聽你們剛才說的那些話,講的那些事情,你們不是對他很頭痛嗎。”這時的天後又宛如一個純真的小女孩,強烈的氣質變換,讓三獸實在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這次的反應明顯有些慢,連狐狸也不例外:“呃……那是因為……大人,這怎麼說呢……”困擾的不停用前爪撓著耳朵,連狐狸都犯難了。

“瘌痢頭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好!”白虎驀然忽然竄出這麼一句,把狐狸、朱雀和天後都嚇了一跳。

這句話讓天後在經過初時的三秒鍾不解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而狐狸和朱雀則掛著滿頭黑線,無語望天……花板。


留下朱雀去教訓說話不經大腦的白虎,狐狸繼續和天後解釋著:“白虎的說法雖然不是很准確,可大概的意思是差不多的。”說道這,又忍不住想起剛才那句很突兀的話,頭上又不停的流汗了。

“無論弱水有多少缺點,可是在我們的心中,他是個寵我們的主人,同時,他也總是給我們足夠的空間,他不會去借助我們特意打探一些關于縹緲內的事,他從不當我們是工具。同樣,他也是我們想保護的人,更是我們願意守護的……朋友。”說到最後兩個字,狐狸原本很是遲疑,可卻還是帶著堅定,堂堂正正的向著縹緲中,最終端的掌控者,做著如此的宣告。

同時,白虎和朱雀用行動表明了對狐狸的話的支持,它們挺直了身子,直視著天後。

“朋友?”顯然,天後仿若聽到了很高深、很艱澀、很陌生、又很可笑的話語一般。“你們可不要忘了,雖然我們很不想承認,可是我們始終是一組數據,只要有人對我們進行一次格式清盤,我們就什麼都不是了。”

“就是因為我們只是一組數據,就是因為我們隨時會因為出于我們非自願的情況下消失,所以我們才想保留住在弱水身邊的每分每秒。弱水從不因為我們是NPC而輕視我們、利用我們,他把我們當個真正的生命體。”狐狸說到激動處,整個身子都站的筆直,對著天後。

可他們之間的對話,卻讓白虎和朱雀露出茫然的神情,它們搞不懂,天後和狐狸嘴里的“數據”、“NPC”、“格式清盤”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它們自身的本能讓它們了解到,這些事情是不可以追問、細查下去的。所以它們選擇安靜的任由狐狸和天後交涉。

對于狐狸的態度,天後並沒有生氣,而是平靜的說:“我賦予你高于其他個體的智能,不是讓你來和我開辯論會的。”

“……抱歉,我逾越了。”似乎感覺到自己過于激動,狐狸有些黯然的坐回天後的大腿上。

“九尾,那個弱水三千,真的對你們這麼重要嗎?”沒有計較狐狸的無理,天後反而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嗯。”

“那這樣吧。”對于狐狸如此肯定且沒有遲疑的回答,天後提出了她的意見。“弱水這次不是觸發了[迷域]任務嗎。如果他這次任務,在沒有你們的幫助下,成功了,我就不對你們之間的契約進行干涉。反之,他如果失敗了,那麼,你們三個將與他解除契約關系,並重新回到自己的地盤。當然,弱水三千的職業也將被我取消。怎麼樣,你們的意見呢?”

“太刁難了吧,那可是[迷域]任務啊。”白虎先出聲抱不平,卻被朱雀和狐狸雙雙止住。

“好,我們答應。”

“朱雀?!”對于朱雀如此草率的答應,白虎很不解。

“白虎,放心吧,既然我們敢答應,就是對弱水有信心。你真的以為弱水很弱嗎?”安撫住白虎,狐狸再面對著天後。“但是大人,你要答應我們,在這次任務中,你將不會插手,也不會派人去進行破壞或阻礙。”

“這是自然。我還沒有無賴到這個地步,別忘了,我是代表著公正、公平的[天後]。”此時的天後,又恢複成那萬者之上皇者的風范。

“好了,既然已經決定了,你們就先在外面的花園里住著吧,有什麼需要的,想一下就可以了。等什麼時候結果出來了,我就把你們按照最後結果,放回去。要麼是弱水三千的寵物空間里,要麼就是你們各自的地盤,全看弱水三千的表現了。”

將狐狸從自己的膝蓋上抱回地面,天後揮揮手,讓它們三個退出屋子,然後打開不知何時換上的另一本書,細細讀了起來。

在白虎和朱雀相繼退出小屋後,狐狸在門口停住了:“為什麼這麼關注一個你口中的普通玩家?”

這是狐狸現在心里最重的疑問。可如果細聽,就能聽出,這時的狐狸,對天後已沒有了以開始的尊敬,反而像換了一個人一樣,連對稱呼天後,都從“您”變成了“你”。給人一種,兩者完全是站在同等地位的感覺,而狐狸和天後,也只是在進行再正常不過的社交禮儀般。

對于狐狸這恍若前後兩人的態度,天後卻沒有絲毫不滿、動怒,只能聽到她靜靜地翻著書的紙張摩挲聲。

半晌後,直到狐狸都認為天後不會回答它的時候,才聽到天後拿幽幽的嗓音說出了讓狐狸都驚異的話:“因為‘她’是連我都掌握不了的變數。”

之後不等狐狸的反應,一個揮手,將狐狸用微風推送出去,同時也闔上了門板。

獨留狐狸望著門板傻傻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