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劍

#曆史#
大燮神武三年夜,天啟城的書館中,簾子開啟了,微含笑意的年輕男子手攏著燈火.
紗籠中挑琴的男子沒有抬頭,琴聲叮咚.
"深夜有擾,項太傅贖罪,今日北方火馬急報,呂將軍攻陷北都城,繼續北上.大軍所至,諸部聞風歸降,牧民奉馬乳羔肉相迎."年輕男子恭恭敬敬地候在門邊,像是個傳話的
小厮.
琴聲止息,紗籠中靜了片刻.
"北方終究是豹子的家園,不是我們可以圖謀的啊,"太傅低低地歎息一聲,"大都護知道了麼?"
"還未,今夜主上留在西門博士寢處調養,據說是頭痛之症又犯了."
"好."
紗籠中琴聲再起.
"我們宵旰瀝血,天驅軍團死傷慘重,如今不過得東陸一半國土,呂將軍輕騎破關,三月而稱雄瀚州草原,所花的功夫,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太傅有什麼高見?"年輕男子並未退去.
"謝太師要問什麼?"太傅聲音冷漠.
"要求道于太師,問英雄之事."
"英雄之事?問了又如何,謝太師這一生都沒有英雄氣象."
"朝聞其道,夕死可也."
"好.那麼我說,所謂英雄,不過是瘋子,太師信不信?"
太師微微愣了一下,恢複了笑容,"太傅淵博如海,後學怎麼不信?不過請太傅稍加解釋."
"世上的芸芸眾生,多少人都羨慕那些揮斥千軍,呼風喚雨的人,但是終究能夠成就偉業的,幾十年未有一人.為什麼呢?"
"大概……是生來的資質不同?"
太傅低笑一聲,"資質是不同,又能差出多少?所謂無敵的武士,不過力敵百人,縱橫十六國的謀士,也有失手的時候.武力和智慧,都不是根本.最後決定英雄的,還是他的心.他為何要憑臨絕頂,俯瞰群山,這個心願是他心中的力量,可敵千軍萬馬."
"後學愚昧,不解其意."
"以太師的聰慧,已經解了,只是想我親口說明吧?"太傅笑笑.
"斗膽問主上的心願是什麼呢?"
"太師繞著彎子,還是想問二十年前的舊事.能讓大都護統領十萬雄兵馳騁東陸的原因,不是心願,"太傅深深地看了太師一眼,"而是恐懼."
"恐懼?主上大軍所向披靡,除了三五亂黨,四野莫不賓服,太傅為何說恐懼?"
"所向披靡,四野賓服,就不恐懼麼?或多或少,每個人都有心底的恐懼,你看不出.因為人人都會把自己的恐懼藏起來,從你幼小的時候它就深埋在那里,卻不會消失.你有一眼井,你不斷地往里面填土,一層複一層,你想蓋住什麼,那是一個鬼魅,你心底的鬼魅.可是你掩不住它,除非你自己殺了它,否則它總在夜里越過重重壘土,還是浮起在你眼前,"太傅拂弦,錚錚作響,"這便是恐懼,譬如井中鬼魅,大都護,太師乃至我自己,都概莫能外."
"主上的井中鬼魅,又是什麼?"
"鬼魅之事,終不可問."
"謝太傅的教誨."太師撚滅了燈芯,退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