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劍(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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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帝七年,十月.
隨著淳國敗于離國,勤王聯軍的勢力暫時的衰弱了.而年幼的敖之潤無法主理政務,眀昌侯梁秋頌以"監國"的名義取得了畢止的全部權力.淳國名將,有"丑虎"之稱的華燁帶著三萬風虎精騎屯兵在當陽谷耕種田地,和駐紮在帝都的離國五萬赤旅一萬雷騎形成對壘之勢.梁秋頌派遣使者,奉玉劍玉斧入帝都朝拜皇帝,在諸侯們眼里,這是決心誓死勤王的象
征.諸侯們在各自的宮中期待著新的決戰,以驅逐霸占帝都的南蠻子.
這一年宛州漁業豐收,西瀛海有漁民說不小心誤入深海,曾經看見風鳥唳天,九轉盤旋而舞,之後飛向了西北方向.風鳥是傳說中飛鳥的帝王,它飛向的西北方,則是淳國所在的方向.朝野上下隱隱有風聲說要恢複東陸帝朝的繁華,還是得倚仗兵馬強悍的淳國.又有人上表皇帝,說理應加封梁秋頌,為諸侯樹立忠臣的楷模.皇帝和淳國對于這些消息都保持著緘默.
又一年眼看就要過去.
南淮城.
東宮最高的"愛晴樓"上,呂歸塵扳著欄杆探出半個身子,眺望著空中盤旋的鳥兒.
夕陽半落在鳳凰池上,放眼一片水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層碎金,整個南淮城朦朧在霧氣一樣的夕照中,隱隱地可以聽見遠處高台上敲擊云板的蒼蒼聲.
南淮夕照是宛州的勝景,士族喜歡唱詠的.不過呂歸塵卻並不那麼喜歡,這里的屋子總是那麼高,走到哪里都是看不盡的亭台樓閣,把遠處的草木還有天際的浮云都給擋住了,他尤其不喜歡高聳的宮牆,走在牆下感覺那牆就沉甸甸地壓在自己的胸口上,叫呼吸不由自主地沉重起來.
他很懷念草原,懷念站在馬背上一眼可以看到天地盡頭的感覺,那里的天空是無邊無際的一片碧藍,常常騰起白色翼梢的大鷹,飛得高傲而孤獨.
他到達南淮已經是第四個月.九王回返北陸,鐵顏和鐵葉又不能跟進宮來,這里只剩他一個人.他知道這種生活只是剛剛開始,卻沒有結束的期限.
"呵呵,終于找到塵少主了,就猜到少主又在愛晴樓看雀兒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呂歸塵轉過身來,看見方山細白的臉,上面兩條短平的眉毛壓著一對帶笑的小眼睛.
"方都尉好,"呂歸塵微微欠身,"這里開闊,可以看得很遠.我剛才吹笛子,看見了雁.那是雁,不是雀兒."
"呵,雁也是雀兒啊,少主是逗方山開心呢."
呂歸塵搖搖頭,"雁和雀兒是不一樣的.我們蠻族的牧人說,雀兒飛百尺,吃蟲子,雁兒飛千尺,吃魚蝦,大鷹飛萬里,吃牛羊.雁和雀兒不一樣的,能飛很遠,飛過大海.也許,是從北方飛來的."
"北方?"方山笑,"塵少主這是想家了.其實北陸有什麼好啊,聽人說過,除了草還是草.也是方山這幾天疏忽了,明天從東宮里面找幾個伶俐的下人帶塵少主上街走走.南淮城里面,好玩的東西可多著呢,斗狗斗蟋蟀猜枚葉子牌,最有趣的是坐在酒肆里聽人說演義,塵少主不是喜歡英雄麼?說的可都是英雄的事情."
呂歸塵還是搖頭,"北陸也不都是草,還有牛羊,有大鷹,有鏡子一樣的湖泊,還有牦牛群和野馬群……我認識的人都在那里,有我阿爸阿媽,有大合薩和蘇瑪……方都尉,要是你最親的人都聽不到你的消息了,當英雄還有什麼意思呢?"
他略略回頭,方山的目光和他對了一下,隨即錯了開去.方山想這個孩子就是太認真了,分明只是個孩子,偏要想大人的事.
"塵少主,膳房催了.用完晚膳,路夫子還要給您和煜少主開一堂晚課,今天可是得考上次的詩文了,塵少主可都還記得?"
"我……"
方山擺了擺手,"路夫子也是個死腦筋,塵少主將來領袖北陸,草原上幾十萬大軍一揮,說滅了誰,就滅了誰,不服的人,自然有刀槍去伺候.學文字有什麼用?還怕找不著一個文筆好的寫戰書?不過這事情是國主吩咐,也要對大君有個交代,塵少主,我看我們還是先去趕晚膳.煜少主候著您呢,您不到,可不敢開席."
呂歸塵被他拉下樓梯的前一刻,扭頭看了看那只雁.它飛進了半輪夕陽里,像是被那片暖暖的顏色融化了.他摸了摸胳膊,覺得天有些涼了.
"聖人者,于萬難之際,守衷不改,不以褒貶而易志,不以得失而悲喜,不以成敗而俯仰,此俗子所不能.夫天地之大,道貴一也,聖人得其理,是謂聖也."
路夫子抑揚頓挫的聲音在書房中回蕩,回音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