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之門 序章

序章

(無論是誰……無論是誰我都不會相信了。)

深夜。在隨處可見的某棟公寓房間里,吾川鈴蘭正在哭泣。

因為討厭太過安靜而打開的電視,今天的畫面也映著「神殿協會」里的司教大人。地點應該是在「神殿」的內部吧?廣大的綠地後方,隱約可以看見被燈光照亮的白色建築物……就是他們所謂的神殿。

「希望各位可以相信——」只有年輕司教所說的這一句話,在電視機前面的鈴蘭耳中縈繞不去。而少女也因此回想起自己正沿著臉頰滑落的冰冷淚水。

(誰要相信你?)

她沒有父母。

她的生父母把剛出生的鈴蘭扔在孤兒院里。養父後來經商失敗,沉溺在酒精里頭因而離婚。雖然她後來跟著養母離開,然而這位養母也在鈴蘭升上國中的時候,找到新的男人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有好一陣子被養母那邊的親戚當成燙手山芋,因此她的國中時代沒能在任何一間學校待一年以上,也沒辦法好好結交到朋友。

後來終于有自稱是她親兄弟的親人出面,把債務扔給鈴蘭之後連夜逃逸;換句話說,他是個騙徒。

「嗚……」

她從學校回來之後,除了那個人臨走前所寫的紙條,還附帶一張寫著兩千萬圓這種天文數字的借據。

「也就是說,在現實之中……並不是概念,而是神真的即將降臨……費利奧司教所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鏡頭角度變了。神殿的上空……首都中心的夜空,被青白色的薄霧所籠罩。

「是的。依照預言者所轉達的神諭,己經剩下一個禮拜左右了。」

「一個禮拜之後……那里就會出現神嗎?」隨著記者無法掩飾的興奮語氣,鏡頭朝著夜空進行特寫。就像是從極光或是彩虹里頭,萃取出其中的藍色渲染天空似的,整個畫面充滿了神秘的色彩。

天之門——據說神將會從這道門後出現。無法以科學進行說明的這個現象,正是大約在一年前忽然出現的他們,並沒有被單純當做新興宗教的原因之一。

「是的。就在一個禮拜之後——」鏡頭再度轉移焦點,拍著一位身穿白底繡金線衣服,有著一頭銀灰色頭發,臉孔自皙又細長……具備清廉象征的年輕人。電視里頭的他,露出像是祝賀某個嬰兒誕生的溫暖笑容。

而且對于任何人都毫不畏懼,面對任何人都能坦然接納……他的笑容就是如此無止盡吸引著眾人。連負責采訪他的女性,有時看起來似乎也會為他著迷。

費利奧司教,如今已經是國高中女生的偶像了。不知道是誰帶頭的,在日本總是會稱呼他為「費帥」,大概是藉此想要有一些親近的感覺吧,然而對于應該也是女高中生的鈴蘭來說,這卻是無關痛癢的事情。

相信,然後被拋棄。或許因為總是過著這種現實生活,鈴蘭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大家會這麼熱衷……為什麼會如此相信那些人。無論是刻意以費利奧大人來稱呼的狂熱同學;或是一天到晚都去拍他們的電視台都是如此。

「——然而要實現這個目標,某位人物的祈禱是不可或缺的。今晚之所以會像這樣請各位進行轉播,是因為我想要打聽這名人物的消息。」

「請問這名人物是?」記者屏氣凝神,將麥克風伸到費利奧的旁邊。

「是一名叫做鈴蘭的少女。」與畫面中的年輕司教眼神相對,使得鈴蘭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是一名叫做名護屋河鈴蘭的少女。」

持續了一陣子的沉默。

司教移開視線,鈴蘭也隨即全身無力。雖然一樣叫做鈴蘭,不過她叫做吾川鈴蘭。過去她也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姓氏。


「就只有……這些嗎?」

「我們這里能夠掌握的線索就只有這些,不過只要相信,天主一定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這都已經無所謂了。

如果有神,如果有任何援手的話,請救救現在的我吧!然而如今連明天之後要怎麼度日都無從得知,所以鈴蘭根本不相信神的存在。

(不然死掉好了……)

這樣的想法很自然地掠過腦海,她帶淚的眼神枯萎空洞,准備前往廚房拿菜刀。

此時有人粗暴地敲著公寓的門。

開門的鈴蘭連說話機會都沒有,兩個看起來就不是正派的男性並沒有等鈴蘭出聲,連鞋子都沒脫就走了進去;另一名穿著筆挺西裝的男性傲慢地下令。

「好,把值錢的東西全部搬走。」

「是,大哥。」

身穿運動服,看起來只比混混稍微好一點的青年,把屋里的財產一個接著一個搬走。剛才說著要她「相信」的那台電視,也很快被拔掉插頭搬出去了。

根本就沒有神的存在。這個世界只有苦沒有樂,這兩個人大概也不相信神吧?

鈴蘭就這麼佇立在房間角落,面無表情地思考著。

依照神殿協會的說法,神在這個時候隨時都會降臨,然而對于鈴蘭來說的這個夜晚,那些世間的狂熱就像是一場夢——如果說是從絞首台望向牆外的祭典,或許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窗外停著一輛卡車。街燈底下有另一名不知道是當鋪還是掮客的人,正在清點她的家產並按著計算機。

在這樣的狀況下,時鍾已經走到十一點了。

「差不多都清光了……所以呢,值多少?」

「嘿,好像是五萬又一百零五圓。」鈴蘭忍不住笑了出來。

實在是太廉價了。

就這樣,那個大哥的視線轉過來狠狠瞪著鈴蘭。「就是這樣啰,小姐。完全湊不到兩千萬呢。」

「咿……」咯一聲,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讓鈴蘭縮起了身體。即使是鈴蘭也知道,像這種時候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去賣身體嗎?」

果然。

一開始是歌舞伎町,接著是某處的溫泉街。像這樣被用到不能再用的最後,就會被賣到某個陌生的國家。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我就是出生在這種命運之下……)


既然這樣,那就完成她被賦予的天命吧!自我了斷這種作法太令她不甘心了。就算是在歌舞伎町,從黑道分子的情婦升格為正室就可以了;就算是在溫泉街,找個社長跟他關系親密一點,藉此飛黃騰達就可以了。就算是在陌生的國度……

(沒錯,只要活下去一定會有好事——)

「像是腎髒之類的……只要是有兩個的就麻煩你幫忙啰。」

(唔哇,原來我是要被解體賣掉啊……)

就在鈴蘭努力以樂觀想法打造出來的未來藍圖也遭到破壞,就這麼默默要被帶走的時候——

「飆車族嗎?真吵呢。」

像是這樣的車輛行駛聲接近過來,似乎是停在公寓前面了。

「我去教訓他一下吧,大哥。」

「好,去吧!」

流氓小弟把手伸向門把准備離開房間。

咚堅!

這扇門整個被拆下來往里頭飛,就這麼把小弟壓在下面。

外頭有一名年紀約二十出頭的青年,就這麼保持著腳踢出去的姿勢站著不動。穿在他高瘦體格上的,是沒有扣上扣子的黑色外套以及西裝褲,白色剪裁襯衫從衣擺露了出來,銀框眼鏡後頭,是一對細長的銳利眼神。

「到此為止了,小混混。」以很適合那張工整臉龐的沉穩語氣說出這句話的他,就像是要給壓在底下的流氓最後一擊似的,踩著門板走進了室內。

他的身後有一名年紀與鈴蘭差不多,頭發有點翹的少女,不知為何穿著侍女服。大概是眼睛不好吧,她以一條頭巾沿著後頭部包住右眼,也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手上拿著一把日本刀。

「你……你是誰啊?」

「我?我是這樣的人。」

流氓大哥接過年輕人遞給他的名片,鈴蘭也一起看向名片上頭印的字。

「伊織魔殺商會

會長兼企劃兼經理兼宣傳兼業務

伊織貴瀨」

流氓大哥就這麼眼睛眨啊眨地看著這張名片,而鈴蘭看到這長長的職稱,也跟著眨了眨眼睛。

「魔……殺……商會?這是什麼玩意,啊啊?」在流氓大哥說完的同時,年輕人從正面給了他一記直拳。

他用力張開眼睛,露出虎牙笑著。

「是邪惡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