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殲滅戰
1
在月光灑落的厚重云層上,鋼鐵的巨艦揚起暗灰色波浪在旁邊前進.飛船被月光映照出
來的影子,就像是會被巨艦的甲板吞噬似的.
對于他們而言,這應該只被當成傳聞的未確認情報吧.艾斯提就這麼面對著右方,愕然
地輕聲說道:「協會……居然真的擁有這種東西……」
然而就像是在證實這件事一樣,深藍色的飛行甲板前端,有著代表第二聖騎士團的白色
「Ⅱ」符號.飛翔在空中的天藍色船身上,則繪制著北歐神話女武神的圖樣,並且加上
「GodBlessMe!」的文字.
此時,在云海中航行的空母側面飛散出許多火花.由于距離較遠而且艦身過于巨大,那
看起來只像是火花,不過無疑是炮火才對!
「推測是短程彈道飛彈!數量四十二發!」
「高速潛行到第五級深度!」
「來不及!要中彈了!」
下一瞬間,令人眩目的閃光沖擊覆蓋翔希的視野.接著是宛如會震破鼓膜的連續爆炸聲
,以及將人往上拋或震飛都綽綽有余的震動.
「唔……三發飛彈通過本船上方……二十六發偏移進入其他的隔離世界深度,有十三發
命中!」
「第七到第三結界損毀!」
「魔導障壁輸出功率降低到百分之七十……不對,降低到百分之六十!」
「敵方天使儲藏艦似乎在准備第二波攻勢!並且繼續接近中!」
船內響起刺耳的警報聲,吼聲在各處交錯,駕駛員面前的儀表板開始接連亮起紅燈.
◆
「有打中嗎?什麼都看不到就是了.」
位于天使儲藏艦艦橋的真琴,正眺望著剛才開火的左舷.
云層流動,飛彈爆炸的煙霧也以同樣速度向後方流逝,不過剛才攻擊的地方依然什麼都
沒有.
「不愧是我所設計的天使儲藏艦!四十二發飛彈命中了十三發!以攻擊隔離世界的目標
來說,這種准度好得不能再好了!」
站在司令台的芙洛倫絲,以自信到足以稱為傲慢的語氣這麼說道.
被當成貴賓帶到艦橋的真琴回了她一句話:「是喔……」
「等……等一下!你怎麼從剛才就是這種態度啊!老是講什麼是喔,對啊之類的!」
芙洛倫絲嘟起嘴,砰砰拍打著應該只是用來給她拍打的平台.
「只有大神殿地底才有的導力爐,有一座拿來產生浮力,另一座用來產生推進力以及其
他動力,這艘船上有兩台導力爐耶!好棒吧?怎麼樣,很棒對吧!」
「雖說是設計,不過船體本身是美國海軍汰換下來的東西吧?而且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
戰建造的東西,完全過時了.真要用的話,應該跟他們討尼米茲級的戰艦才對吧?」
芙洛倫絲說不出話來了,她的嘴唇微微顫抖,以手拍打平台的力道也減弱許多.
律子就像是看不下去一樣輕聲說道:「我說真琴啊~芙洛倫絲是個很有自信的人……所
以要是你無視她,她會變得很脆弱喔~」
「我知道啦……」
排水量兩萬七千噸的鐵塊飛在空中,這是令人愕然的現實,動力來源則是會產生負相魔
導力的導力爐.換句話說,如果對方是能飛行的潛水艇,這邊應該就算是第三世界的核
子空母吧?
如今的真琴,正目睹著神殿協會這個組織深不可測的實力.
不,她們應該是要藉此抑制關東機關,才會故意讓真琴見識的.為此身為局外人的真琴
,才會被邀請到這間司令室.
既然這樣,她就更不應該率直地感到高興了.
(我也……想要一艘!)
真琴以充滿悔恨卻閃閃發亮的眼神,朝司令室的外頭凝視.
(不過……長谷部同學沒事嗎……)
這艘船並不是考量到艦戰而打造的,因為不可能會有對手足以應付這種像是空中要塞的
玩意.因此剛才發射的飛彈,也只是用來護衛用的武裝.
那麼,這艘船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而存在?
艦名就顯示了一切.
天使儲藏艦——儲藏天使的母艦.
傑琵魯姆整個組織,至今都能夠避開神殿協會追緝的原因,就在于那艘巨大飛船.那麼
神殿協會能夠以全世界為規模展開行動的原因,就是這支第二聖騎士團——這艘飛空驅
逐艦「天使儲藏艦」.
打扮成神官的副艦長,單手拿著對講機轉過身來.
「芙洛倫絲司教,短程彈道AAM已經填裝完畢了.」
「再度進行偵測!這次一定會全部命中,把目標從隔離世界里拖出來!要讓他們哭著求
饒!」
芙洛倫絲不知為何朝著真琴怒吼的這道命令,經過眾人複誦之後,飛彈發射台再度開始
瞄准.
2
傑琵魯姆的飛船內部,再度響起遭到偵測的聲音,就像是猛獸即將對獵物給予致命一擊
之前的呼吸聲.
「可惡……不能想想辦法嗎……」
腦袋因為第一波沖擊而撞上支柱的翔希,拭去流出來的血並且如此咒罵.
其實用不著他這麼說,板起臉的艾斯提就大聲喊著:
「還沒潛航進入隔離世界嗎?快點!」
「不行的,艾斯提大人!這樣會來不及提供能量給防護罩,繼續潛航會很危險!」
「那麼這邊也把所有炮彈打出去,然後趁機掉頭逃走!以對方空母的質量,掉頭的速度
不可能比我們快!」
「收,收到!右舷所有炮門開啟!」
「發射飛行彈道空雷!」
隨著駕駛員的叫喊聲,船體上方連續響起低沉的發射聲.劃出平緩的拋物線之後,可以
說是無數的彈頭同時點火,以猛烈的速度飛向敵方空母.
接著是連續的爆炸.連夏夜煙火也比不上的絢麗閃光渲染夜空,宛如地鳴的沖擊波貫穿
云海造成陣陣波紋,甚至連潛藏在隔離世界的這艘飛船都有所感覺.
「成功了嗎?」
「是方陣系統!全彈在命中之前就被擊墜了!」
「連神盾系統都有搭載嗎……」
艾斯提發出驚歎之後沒有多久,艦橋就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因為剛才的炮擊,本船的隔離世界深度似乎被敵方偵測到,被鎖定了!」
瞬間,耶魯希恩拉高聲音說道:
「緊急上浮到現世,所有能量集中在右舷魔導障壁!」
「收到!」
天使儲藏艦的第二波炮火在硝煙後方發出亮光的時候,視界再度變得模糊,翔希這次緊
抓住剛才撞到的支柱.
「來了!」
接著是轟聲,沖擊使得船身發出軋軋的慘叫聲震動.眾人尖叫聲的合唱,與船身發出的
聲音淡淡重疊在一起.
「第二波,四十二發飛彈有九發命中本船!三十二發偏移進入隔離世界第二級深度……
魔導障壁輸出功率降低到百分之三十,不過船身只受到輕微損害!」
「但是能量消耗得很嚴重,本船無法潛航到隔離世界了!」
在絕望的空氣沉重壓在現場時,偵測員轉過身來大喊:
「敵方維持原本的相對速度急速接近,相隔距離不到一千了!」
緊接著,總機的悲鳴聲回蕩在四周.
「本船內部出現多數短距離傳送魔法陣!輪機區,戰斗區,居住區,儲藏庫……地點多
到無法估計!」
「難道……」
在艾斯提發出呻吟的瞬間,慘叫聲隔著牆壁傳了過來.
(他們用傳送魔法陣……入侵了?)
就像是在肯定翔希的預測,艦橋中央也出現了放出光輝的魔法陣.
從魔法陣里出現的是異形鎧甲——身穿標准超鋼合金打造之鮮紅甲胄,手上高舉戰斧的
四名騎士.
「這只做得很好的鯨魚,就白我們接收了.」
他們正是只會隨侍在樞機卿身邊,聖騎士的最強精銳「大強者」.
3
「……耶魯希恩,薇潔塔,艾斯提,以及異端勇者長谷部翔希……來到這里算是抽到上
上簽了.」
他們隔著面甲露出的目光,敏銳得令人覺得詭異.不過正因為接觸到他們的目光,傑琵
魯姆最高干部們臉上些許動搖的神情逐漸消失了.
炯炯有神看著大強者的耶魯希恩,對翔希輕聲說道:「她呢?」
「在居住區的房間里……」
「是嗎?那你就去吧.」
「可是!」
緩緩搖頭的是艾斯提.
「您忘了嗎?勇者殿下.最高干部……雖然很冒昧,不過也包含我……擁有足以與樞機
卿對峙的能力.真要說的話,對付這種只是隨侍在樞機卿旁邊的人,我們沒有敗北的理
由.就是這樣.」
「那就試試看吧!」
憤慨的大強者之一高舉大戰斧,朝手無寸鐵的艾斯提沖過去,艾斯提則是將只戴著白手
套的手心面向他.
「那麼就試給你看吧.」
「唔……」
在戰斧只差一步就能砍到時,大強者的身體被擋了下來,就像是撞到一面無形的牆.
「這……這是怎麼回事!」
「擋住你身體的是我的『手』,不過特征是有點大,而且肉眼看不到.」
艾斯提笑咪咪地這麼說,並且將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握緊,而看不見的手也連帶著一起握
緊.
就像是被無形的強大力量緊捏,大強者的鎧甲開始凹陷,最後——
「咕喔……嘎……啊啊啊!」
超過某個界限之後,鎧甲粉碎的尖銳聲響幾乎與噴出來的血柱同時響起.由于鮮血灑落
,那個東西的外型終于浮現出來了——那是將粉身碎骨,失去力氣的大強者,當成破爛
布偶一樣緊握的巨大手指.
然而在艾斯提優雅地揮手致意之後,這些手指也消失了.灑在無形手指上的血液,與斷
氣的大強者一起噗咯掉到地上.
艾斯提就這麼維持低頭致意的姿勢讓眼神向上.從他的表情看不見至今展現的慈祥與誠
懇,而是宛如毒蛇的表情.
「好啦,接下來換哪位?」
其余三人並沒有哀悼同伴的死,只有將剛才的傲慢心態收起來.
(這就是……異界徒的能力……)
「翔希,如你所見,這里就算只靠艾斯提也沒有問題的.所以,可以請你和薇潔塔一起
去迎接她嗎?」
「知道了.」
應該是抱持著絕對的自信吧?耶魯希恩就這麼坐在椅子上,除了點頭回應翔希這句話之
外,絲毫不為所動.
翔希與薇潔塔沖上了艦橋的階梯,留下來的耶魯希恩與艾斯提,則被三名大強者緩緩逼
近.
「你認為呢?艾斯提.那種東西可以浮在空中的原因……你想得到其他的可能性嗎?」
「不,在下認為正如您所推測.」
「是嗎……呵呵,這樣的話,我剛才就對翔希說錯話了呢.」
大強者們同時朝他們沖過來.
耶魯希恩的眼睛,閃耀著不輸給他們鎧甲的鮮紅光芒.
4
居住區的最下層.
「太……太強了……」
「這種強度……太誇張了……」
至今面對魔人都會陷入苦戰的聖騎士們,就這麼愕然看著將這場占下風的戰斗化為單方
面殺戮的兩名少女.
「這就是……這就是關東機關嗎……」
在宛如會纏在身上的血腥味之中,他們咽了口氣.
「軍曹,躲在這個房間里的可以全砍了!畢竟要是等等被偷襲就很麻煩.」
堅持不參戰,只是雙手抱胸進行指示的人,是關東機關的局長飛驒真琴.
僅僅十七歲的少女,沒有露出任何感慨的神情,就這麼跨過不分聖騎士或魔人,經過剛
才激戰而慘死的尸體.
依照她的命令而揮動沾滿鮮血的日本刀,使魔人發出慘叫聲的人,是關東機關赫赫有名
,實力甚至能與那個E0匹敵的EX特務白井沙穗.沐浴在血漿之中,使得她的眼神更加閃
亮,而且就這麼露出淺淺的笑容,制造出更多尸體.
眨眼之間就屠殺五名魔人的沙穗,已經找不到獵物了.如今的她正拿起一塊布,擦拭刀
上的血跡.
「……這里大致上算是清乾淨了.所以呢,你們要去哪里?」
真琴詢問聖騎士的隊長,他回過神之後答道:「唔……啊,啊啊……要去飛船前方的輪
機室,那邊的部隊好像全軍覆沒了……」
「隊,隊長!天使儲藏艦傳來通知……前往艦橋的四名大強者失去聯絡!」
背著無線器材的通訊員所說的這番話,使得騎士之間出現一股像是惡寒的騷動.很明顯
的,這代表他們的士氣變得低落了.
(真受不了……早知道就不要得意志形地殺到這種地方……)
想到接下來的戰場將會比想像中更為嚴苛,使得真琴輕輕歎口氣.
「真琴殿下,您是關東機關的局長,請容我低聲下氣地請教一下……我們接下來應該要
怎麼行動?」
「啊?為,為什麼是問我啊?」
「說到戰術,您肯定比居于組織末端的我們擅長得多.」
雖然這麼說,如果是在山區狩獵魔物就算了,真琴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並非在戶外行動
的大型戰斗.說到在這種狀況下的行動准則,自衛隊應該還比較熟悉吧?
何況到頭來,她只是為了對沙穗進行指示才跟過來的.不過只要打贏了就能賣個人情給
他們,也可以藉此對他們剛才在天使儲藏艦對真琴下馬威的做法還以顏色,同時還是讓
他們見識關東機關實力的機會.
(其實我滿喜歡這種見機行事的做法啦……)
「局長,您意下如何?」
「啊~好啦好啦!先別提這個,天使儲藏艦那邊是怎麼說的?」
「那個,也就是說,要我們各自判斷狀況……」
隊長沒什麼自信的語氣,使得真琴不禁掩面.
「真受不了,這樣也算是名聞天下的聖騎士團嗎?」
「據說律子樞機卿因為態度穩健,所以缺乏領軍戰斗的經驗,而芙洛倫絲司教雖然擅長
魔導工學……」
他的頭盔緩緩左右搖動表達否定之意.
「如果是由藍迪爾樞機卿指揮,那就不一樣了……」
「嗯……神威的雷光是嗎?他有那麼厲害啊?」
但即使加上這個因素,也無法確定是否敵得過異界徒的戰力.只以這次來說,異界徒的
個體戰力實在是出類拔萃的強,甚至不是靠作戰就能改變局勢的.
(只能采取消耗戰,等待對方精疲力盡嗎……)
真琴點了點頭.
「總而言之,我們不要去艦橋吧,以剛才得到的消息來看,那邊太危險了,我們就依照
原本的預定攻占輪機室.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只要有部隊找到最優先目標——也就是
魅子小姐的話,就馬上撤退,可以吧?」
「知道了,我們上!」
在眾人就這樣准備開始前進的時候,前方大約二十公尺處的岔路跳出了兩個人影.其中
一人是做黑色打扮,頭戴羽毛帽的魔人薇潔塔,另一個人是……
「哎呀,長谷部同學.」
「真琴!」
翔希猛然停下腳步,正要跑過去的薇潔塔連忙原地踏步並且瞪大眼睛.
「哇啊,這個這個……看來你們在這里大鬧過一場吧?」
薇潔塔眺望倒在通道上的同伴尸體,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同時間察覺到這幅光景的翔
希,露出不知道該說是憤怒還是悲傷的複雜表情.
「真琴……這是你干的嗎……」
「你看得到更後面的地方吧?後面是聖騎士的遺體.要是我們不這麼做,早就全軍覆沒
了.」
「就算這麼說……就算這麼說,為什麼你要……」
「狩獵魔物是關東機關的工作,我說得沒錯吧?長谷部同學.」
真琴雙手抱胸,正面凝視他的眼睛.此時騎士們忽然變了臉色.
「長谷部……長谷部翔希嗎?」
「異端的勇者!」
「叛徒勇者!」
「砍掉一兩條手臂也無所謂!不過一定要活捉起來,把他拖到神的法庭!那個家伙必須
要在主的名下進行制裁!」
翔希聽到聖騎士這番話時露出的表情,深深刺入真琴心中.
——即使煩惱又痛苦,也無法憤怒與哀憐.宛如壓抑著一切,全身被地獄之火焚燒的苦
悶.
(像我這樣不要太在意,就不會覺得怎麼樣的……不過要是變成那樣,就不像是長谷部
同學了……)
「基于神威,我們上!」
「等一下.」
真琴就這麼低著頭微微舉起手,隨即聖騎士團停止了動作.
「為什麼要阻止我們?」
「你們是笨蛋嗎?長谷部同學可不是你們有辦法活捉的簡單角色喔!」
沒錯,他是勇者.
如果他使用光系魔法,光是一招就能夠讓聖騎士們全軍覆沒.
「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長谷部同學.」
「……是啊,我不會輸,絕對不會輸!真琴……就算對手是你,要是你敢阻撓,我也不
會原諒的!」
他的目光擁有無比的說服力,使得與他對峙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栗.
——除了兩名少女.
「說得也是呢,沒錯……」
在他眼中,自己只是這種程度的存在……
「就是這麼回事!好啦軍曹,享樂的時間到了!」
「在下知道了!」
「可不能忘記我喔!」
沙穗疾馳向前時,以幾乎同等速度擋在翔希面前的則是薇潔塔.她的細劍宛如擁有彈力
一樣撕裂空氣,就這麼代替翔希,與沙穗的刀交擊並且互比力氣.
「薇潔塔?你……」
「這里交給我,你快走!雖然會稍微繞遠路,不過從那邊也可以繞過去!」
薇潔塔輕輕以下巴示意.
「可是……」
面對還在猶豫的翔希,薇潔塔對他滔滔不絕地說道:
「這些孩子可不是能夠不下殺手就制伏的簡單角色吧?長谷部學長,這種事情你做不到
吧?」
薇潔塔的這番話與其說是宣言,不如說是對翔希的關懷.
翔希咬緊牙關,以抱著必死決心的表情轉過身去.
「抱歉!」
腳步聲很快就遠離了.
(……如果會死的話,真希望是死在長谷部同學的手中……不過,她說得也對呢.)
感覺掃興而低下頭的真琴,將頭發往上撥起.
在她這麼做的時候,薇潔塔與沙穗已經彼此分開,暫時保持著安全距離.
「呼呼呼,能夠傷到龍擊手,你應該滿有本事的喵~不過,要對抗我薇潔塔大人還早一
百年喔~」
薇潔塔沒有往前踏,只是在原地揮劍.
「?」
幾乎已經算是天性使然吧?雖然確實什麼都看不見,不過只有沙穗產生反應,連忙架起
刀身防守.當的一聲,刀刃發出沉重的聲響微微搖晃.詫異地看著手上武器的沙穗,左
眼就這麼眨了幾下.
「呼呼呼,以為每次都能歪打正著就大錯特錯了!一劍化兩劍!」
當當!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沙穗再度讓刀身移動,接著響起了金屬撞擊聲.
難道她看得到?那麼應該就有辦法應付了……然而這種抱持著希望的推測,不是被別人
,正是被薇潔塔所粉碎.
「你也太~難纏了吧!那麼這樣呢?兩劍化四劍!」
「!」
沙穗晃動著雙眼,迅速以刀尖劃出一個半圓形,然而發出的金屬撞擊聲只有三聲.就像
是顯示有一劍沒能擋下,沙穗的左手受傷流血了.
會痛是當然的,不過沙穗那令人愛憐的嘴角卻露出扭曲的笑容.
「……您很強.」
「唔唔……連我這一招都能擋下的人,你是第一個.不過還有後續喔,四劍化——」
至今都沒有展露出大幅度動作的薇潔塔,忽然轉過身讓披風與長發翻動,接著一個旋轉
之後全力揮出手中的劍.
「六十四劍」
(喂!太扯了吧!)
真琴連忙沖進沒關上門的房內.
轟咯!
這已經不是斬擊這麼簡單的玩意.薇潔塔所放出的無形斬擊宛如海嘯集合起來,穿越通
道撂倒了騎士團.帶頭的騎士幾乎連人帶鎧被砍得粉碎,之後留下來的,就只有原本在
後方待命的騎士們所發出的慘叫,慘叫,慘叫……
趴在房內地上的真琴輕輕歎了口氣.
(……這我就真的要向你道歉了,沙穗……我馬上也會跟著你一起走的……)
如此心想的真琴,緊握著原本只是用來讓自己安心而帶來的手槍,並且回到通路.
「為……什麼?」
隨即她聽到的是薇潔塔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懷疑自己的眼睛.
真琴很快就知道她那句話的含意了.
(……爸爸他……真是厲害.)
放下手槍的真琴,有些愕然地感到敬畏.
「……雖然您很強……」
這才是沙穗的聲音,少女就這麼毫發無傷地站在原地.
雖然面對薇潔塔擺出架式抵擋攻擊的這把刀,刀刃上已經到處都是缺口而不再銳利,然
而真琴的父親所創造出來的最高傑作「導化獵兵」,依然活生生站在原地.
——因為她是狩獵魔物的獵兵.
她的笑容變得更深了.
「不過,主子比您還強!」
將剛才用來防禦的刀身一揮,沙穗就像是狼一樣放低姿勢准備展開攻擊.
5
「有象無象還有異形的異端……居然有辦法聚集到這麼多……」
「應該很適合統治新的世界吧?」
「魔魔魔魔王……不不不在不在不在……」
「在不遠的將來見證這一幕,這也是我們的使命.」
「怎麼可能!新的魔王已經在這里了!魔王飛艾魯的兒子就在這里!」
「你不是這個料……耶魯希恩……」
(……哎呀?是夢……)
魅子按著隱隱作痛的腦袋起身.她記得飛船剛才大幅晃動過一次,自己是在那個時候撞
到頭昏迷的嗎?
不過她醒來的地方,跟她剛才與翔希暫別的房間不一樣.
房內很寬敞.之所以寬敞,應該是因為原本放在房里的桌椅,都被堆在門邊用來堵門了.地毯上只留下桌椅曾經存在的痕跡,相對的則是有幾十名魔人全副武裝面對著堵住的
門.每個人臉上都滿是焦躁的神色,因而光輝燦爛的吊燈放出的燈光,實在不適合目前
的場面.
「魅子大人,您醒了嗎?」
一名從臉頰到嘴邊都留滿胡須,有著精悍面容的男性跪了下來.
「呃,是的……那個,這里是……」
「是餐廳.雖然知道很沒禮貌,但在下還是將您帶來這里了.」
「那個……到底怎麼了……」
「神殿協會入侵這艘船了.」
魅子感到背脊發冷,緊抱著自己的身體.
外頭傳來慘叫聲,而且並不是只有一,兩聲,而是從上面,從下面,從遠方,從近處各
處不斷傳來.
痛苦,悲傷,絕望,憤怒……以及依戀——毋庸置疑,這些都是即將迎接死亡的人所發
出的聲音.
「……魅子大人……您哪里不舒服嗎?」
他戰戰兢兢朝縮起身體,像是小狗一樣不斷顫抖的魅子這麼間道.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悲傷的事情……」
「請放心,您不需要為此擔心.以我們主人耶魯希恩的實力,就算是樞機卿親自出馬也
不會得逞的.」
耶魯希恩?對了,這是剛才在夢里出現的名字……
可是在夢中的他,並不像今天見到的耶魯希恩一樣有著可靠的容貌,而是一名應該不到
十五歲的少年.這其中有什麼關連嗎?
如此思考的魅子,隨著意識逐漸清晰,她變得逐漸想不起夢里的景象.
那是一個令她有些在意的夢.印象中,那是個寬廣又黑暗的地方,就像是遺跡一樣——
不對,是鋪著地毯的大廳?還是石砌的城堡?里頭有多少人?哪一句話是她自己講的?
到頭來,自己真的位于那場夢里的場所嗎?
不行,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我……)
又聽到慘叫聲,而且比起至今的聲音都還要清晰許多.與其說是傳入耳中,不如說是緊
貼在腦中以及內心深處.
在進行戰斗的場所正逐漸接近,待命的魔人們臉上出現緊張,握著武器的手比起剛才更
加強了力道.
「沒問題的.在魅子大人醒來之前,我們收到薇潔塔小姐以及翔希殿下正趕往這里的消
息.只要那位少年來到這里,協會那些家伙也沒辦法輕易出手的.」
「翔希……」
曾經說過會保護她的少年——那張純真得令人想要保護他的笑臉,那對甚至像是會被看
透內心的率直雙眼.
(翔希!)
喪生的哀號聲,金屬彼此撞擊的尖銳聲響,槍聲,這些聲音忽然——
「聲音……」
「停止了……」
「沒聲音了……」
這個來得突然的異常變化,使得場中發出訝異的聲音.戰斗的聲音至今依然從遠處傳來
,然而應該正朝這里接近的戰斗氣息卻忽然中斷了.
「不妙,快離開牆邊!」
大概是感覺到不對勁,這名男子放聲大喊,並且撲向魅子以身體保護她.
幾乎在同一時間,並不是被桌椅堵住的門,而是有一面牆壁被打飛.位于附近的魔人們
,大約有十人很明顯已經斷氣身亡.
被打破的洞口邊出現人影.
那是穿著神殿協會的修女服,年紀約二十歲左右的兩名女性.
雖然衣服不一樣,不過她們就是魅子在翔希家見到的那兩個人.
其中一人是克拉莉卡修女.她的左手拿著小手杖,右手拿著大型手槍,單腳踩在剛才踹
飛的瓦礫上,身體稍微沾到剛才死者噴出來的血,臉上滿是殘酷的笑容.
「您好~我們是異端審問會第二部門~請問各位願意接受神威的『推銷』嗎?」
跟隨她的另一個人——瑪莉耶特修女的肩膀上,掛著一台要說是槍實在是過于巨大的機
械.她與克拉莉卡相反,以文靜的表情說:「應該說,要是不接受的話我們就回不去了
,所以就算來硬的,也要把神威留在這里.」
「這是有業績壓力的推銷員要面對的悲哀……」
「開什麼玩笑!」
率先采取行動的,是一名血氣方剛的年輕魔人.他一揮動手臂就在空中喚出冰柱,接著
第二次揮動手臂的時候,應該重達幾百公斤的這根冰柱就朝兩名修女飛去.
「斥!」
反應好快!克拉莉卡簡短地詠唱之後高舉手杖,咯的一聲,身邊響起一個像是按壓空氣
的聲音.一瞬間,她面前出現一面像是以空氣壓縮而成的搖晃牆壁,而且冰柱刺中這面
牆的瞬間,就漂亮地變得粉碎,不只如此,還因為受到反作用力而彈了回去.
碎裂的冰塊化為無數子彈,刺入剛才發射冰柱的年輕魔人體內.至于沖擊波則像是暴風
一樣,將其他魔人一起卷進來打向牆壁.
當然,也有人在這眨眼之間就展開行動.然而抱著巨大炮身的另一名修女瑪莉耶特,也
同樣展開了行動.
「要淨化了.」
按下扳機,文靜女孩的一根纖細手指使炮身發出咆哮.
那是宛如會打穿鼓膜的風聲.超過音速的壓縮空氣所造成的奔流,在整間餐廳的內部席
卷.直接被命中的幾名魔人,撞上牆壁的力道甚至強到令他們陷入牆內.看到如此具有
爆發性的威力,無論是哪個魔人都不敢隨便朝著她們進攻了.
「……學姊.」
「啊~我也知道這個四型具象神威真的吵死人了.不過這艘船是用燃素氣體飛行的,這在
之前就有調查過了吧?所以才沒有把三型具象神威帶來對吧?」
「……」
沮喪得低下頭的瑪莉耶特,用力拉動炮身的拉杆.應該有蘊藏魔導力的巨大彈匣,就這
麼咯的一聲掉到地上.
「克拉莉卡修女!長谷部翔希在里面嗎?」
好幾個手拿短槍,身穿白色異形鎧甲的人出現在兩人身後,並且分頭進入室內.大概是
經曆相當激烈的戰斗吧?原本應該是鮮豔純白色的鎧甲被熏黑,被弄髒,還有人的鎧甲
被染紅,不過並不是以敵人的鮮血染成的.
「總覺得……人數是不是少了一點啊?」
「高登,賓斯還有艾利歐被打倒了.」
「白鎧大強者就只有這種本事啊?」
聽起來像是束手無策的克拉莉卡這番話,使得其中一人用染血的護手把她抓起來.
「你這家伙……有同志犧牲居然還這麼說!」
以炮身指著魔人們的瑪莉耶特,維持原來的姿勢斜眼看過來.
「……各位『代行者』,我一個人能牽制的時間有限,何況他們三位是蒙主寵召的.先
不提學姊,要是由我來說的話,這反倒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吧?」
「你在說什麼啊,如果在還能干活的時候就死掉,這叫做怠工!叫做罷工!」
即使男子抓著修女的手已經微微顫抖,兩名女性依然毫不在乎地如此交談.
這名男子就這麼看著她們兩人,之後就像是要甩掉手上的修女一樣,粗魯地放開了她的
領子.
「可惡,不要把我跟你們這種怪人混為一談……所以呢,勇者在里面嗎?」
「……哎,如你所見.」
「嘖,落空了嗎?那個可惡的異端到底躲去哪里了!」
「似乎也不算落空喔.」
接著克拉莉卡的視線落到魅子身上,代行者們的視線也集中過去.
「她是魔人魅子……所以只要待在這里,翔希遲早也會出現的,因為翔希好像對她相當
癡心.」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不過如果要等,似乎會有些坐不住的樣子.」
其中一名代行者,像是心領神會一樣點了點頭.以此為契機,代行者們各自扭動手中短
槍的槍柄,槍尖開始放出危險的青白色光芒.
肌膚像是會被烤焦的氣息,戰斗的氣息,在這個房間,這艘船上,如今只剩下死亡以及
即將死亡的預感了.
「不……要……」
「魅子大人,請您不用擔心.」
剛才保護魅子的那名男性也不再陪在她身邊,而是以充滿決意的眼神站了起來.接著他
撫摸自己的胡子,傲視神殿協會的一行人.
「好啦,各位仔細看看那些家伙吧,對手只是普通的人類而已.就讓這些只會繁殖的蟑
螂們,知道什麼叫做優良的物種吧!不要讓我們尊敬的主子失望了.」
就像是被這番話點醒自己的出身,魔人們臉上怯懦的神色消失了,並且被激昂的情緒所
取代.
「不要……」
然而,魅子的話語無法傳達出去.
聽到這種話,代行者們也變得全身充滿怒氣.
「這些雜碎還真能吠啊!不用淨化,把這些家伙的靈魂打落到地獄的業火中吧!」
「不可以……住手……」
魅子尖聲叫喚,即使如此,依然無法傳達出去.
「我們上!」
「神威!」
即使魅子再怎麼哭泣叫喊,都沒有人願意傾聽.
所有人都像是急著赴死一樣.
6
「好痛~~要應付二十二個人,實在很辛苦呢.」
「……雖然這麼說,其實連一分鍾都不用就是了.」
就這麼站著的兩人,以一如往常的語氣進行對話.
魔人全軍覆沒,白鎧大強者也有一人喪生.
「我們明明遭受這種程度的重創……你們這兩個怪人卻……」
一名代行者發出疲憊至極的聲音.
援軍沒有來,翔希也沒有來.
說不定,他也已經與這里的魔人們一樣……
「……為什麼……」
魅子就這麼當場坐下來輕聲說著.她哭腫雙眼,以哽咽的聲音如此細語.
「為什麼……會發生這麼悲傷的事情……」
「當然是因為你的關系喔,魔人魅子.」
「!」
這句話迎面而來的瞬間,魅子的眼前一片黑暗.
「……因為……我……」
「沒錯!要是你沒有逃走,乖乖東手就擒,就不會引發這麼大規模的戰斗了.」
曾經……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過自己曾經體驗過這樣的感受——魅子有著這樣的
感覺.
「要是沒有我……只要沒有我的話……」
在這里的所有人,在這艘船上的所有人……
「翔希也不會心亂如麻,可以筆直走向成為勇者的路.何況你在很久以前不是魔王的親
信嗎?應該已經屠殺過很多人類了吧?那你為什麼會變得像是和平主義者一樣?」
克拉莉卡一邊這麼說,一邊以手勢向瑪莉耶特與代行者們示意.眾人各自默默點了點頭
,走到因為剛才的戰斗而使得路障都被震開的門邊靠著牆壁,然後屏氣凝神.
不久之後門被攻破了,破門的是一名氣喘籲籲的黑發少年.
「……魅子小姐!」
「……」
要是沒有自己,他也……他也可以不用遭遇這種危險.
今天早上,如果可以多說一句話堅定地拒絕他,那麼他依然會是一名勇者……
「太好了,原來你沒事嗎?我剛才去了房間,可是找不到你.」
「……」
魅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就只是眼淚盈眶地搖了搖頭.
「魅子小姐?」
翔希似乎是想確認魅子的狀況,然而魅子再度搖了搖頭.
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就只是不斷,不斷否定著.
或許是翔希一開始眼中只有魅子的身影,不過在他找到要我的人而松懈下來之後,應該
有察覺到血腥味以及尸臭味吧.也就是說,他發現了自己即將踏入的這個空間的慘狀,
以造成這個慘狀的人們.
「我們等好久啰,翔希.」
「克拉莉卡?」
翔希輕聲說著,之後他的目光停留在房間深處,堆積如山的魔人尸體上.
深黑色的眼睛,宛如鬼神一樣燃燒了起來.
「你!」
「怎麼了?」
克拉莉卡的表情並沒有變,是與平常一樣,隨時都可能哈哈大笑的表情.然而她的臉頰
有血跡,手上還拿著槍.
「這種東西……」
翔希的全身因為憤慨而軋軋作響,並且拔出了劍.
劍刃沒有任何汙點,也沒有沾上任何一滴血,而這把劍如今指向他面前的人們.
「這種東西就是你們的正義嗎?難道這種東西就是你們的正義嗎?」
憤怒得忘我的翔希高舉銀光向前沖.
「是啊!」
克拉莉卡如此斷言,並且彈響手指.
在翔希從門口進入的同時,躲在門兩邊的代行者將短槍放低伸了出去.翔希的腳被槍柄
絆到而跌倒,順勢滾落在吸滿血漿的地上.
「這就是你曾經相信的正義,翔希.」
「不對,我……呃啊!」
翔希連忙想抬起頭,腦袋卻被瑪莉耶特手中的炮管尾端隨意打向地面.一名代行者以像
是要折斷骨頭的力道絞住少年的手臂,另一個人則是將他的手腕綁起來.
「可惡!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還才是不肯放棄嗎?我昨天肯定有說過喔,如果是不顧面子也不肯放棄,跟見了棺材
還不掉淚是一樣的.」
正如這番話所說,翔希在魅子面前以極為丟臉而且令人不忍正視的模樣拚命掙紮著,甚
至要出動四名代行者才能夠勉強壓制住他.
「魅子小姐,快逃啊!快點,求求你!」
即使腦袋被按在地上,勇者如此哀求的眼神,依然令人痛心地筆直看向魅子.
但魅子沒有辦法回應他的眼神,只是搖了搖頭不斷哭泣.
「……不要……我受夠了……我受夠悲傷……我受夠爭執了……」
「魅子……小姐……」
翔希就像是斷了線的人偶一樣停止抵抗.
「好啦~兩個主要目標已經確實到手了.瑪莉耶特,聯絡天使儲藏艦……」
就在這個時候,船內開始播放廣播.
「……我是傑琵魯姆的總長耶魯希恩.無論是人類或是魔人,我要對船內的所有人員宣
布一件事.」
這個聲音,使得飛船內部變為一片寂靜.
◆
「沙穗,等一下!」
「唔……」
汗如雨下並且發出呻吟的是薇潔塔.
在激戰的最後,略勝一籌的人是沙穗.
在聽到船內廣播的時候,沙穗正准備朝倒地的薇潔塔眉心給予致命一擊.聽到真琴的聲
音之後,沙穗維持著像是要以刀身在地面縫線的姿勢停止了動作.
「……我希望魔人可以馬上去下武器,另外,我也希望人類可以停止對魔人攻擊.我判
斷繼續戰斗下去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要在此宣布,傑琵魯姆向神殿協會投降……」
「什……我」
薇潔塔的眼睛就這麼凝視著通道天花板的擴音器瞪得老大.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