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獄之弓 第八章 摸索徘徊,不知所措

1

「咕啊……!喀……?」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啦哥哥,怎麼在可愛的妹妹面前變成這副德行啊?」

接著第二拳、第三拳。艾斯提就像是被逼到繩邊的拳擊手,逐漸陷入背對的牆壁里。

「喀、啊……!啊咕……密佩、提魯特!你什麼時候……?」

原本應該被壓在船邊的貴瀨卻位于這里。對此感到驚愕的艾斯提再度挨了一拳。被打飛的艾斯提身體,把支撐著維修通道的水泥牆撞得粉碎。

「呼呼……雖然會用這個稱呼,不過你們並不清楚黑龍的真面目吧?光靠那樣就想要壓制我?不准小看E0特務啊!」

這名被稱為無敵的男子,就像是要將腦袋踩碎一樣,狠狠朝著趴倒在地的艾斯提頭上踹去。力道幾乎足以將鐵網通道完全破壞。

「啊喀!」

「呼呼……呀哈哈哈!真好玩啊,喂,艾斯提。你那個大得過頭的手,在這麼近的距離就沒辦法用吧?因為連魅子的野槌都會這樣呢!」

曾經賭上生命,甚至敢面對億千萬之眷屬的他,如今的聲音卻十分淒慘。

「好啦,從實招來吧。鈴蘭的母親在哪里?」

「……啊……咕……?」

「這樣啊。那你死吧。」

腳再度加強了力道,已經充分達到能夠粉碎頭蓋骨的程度。

「啊……!鈐……蘭……!」

「對不起。我已經不會懦弱得被這樣的往事束縛了。沒錯吧,哥哥?」

「……!」

艾斯提猛然瞪大眼睛。大概是判斷必須先脫離這樣的困境吧。某種無形的東西抓住三人所站的維修通道兩側,然後一鼓作氣往下拉。

「哇呀!」

「什麼?」

忽然失去踏腳處的鈴蘭與貴瀨,就這麼摔到了船塢的地面。然而只有艾斯提依然在原地靜止不動,不知道是被無形之手抓住,還是正站在無形之手的上面。

「……欲望果然不能太多呢。完全是我的失誤……看來我似乎得意忘形了。」

「沒錯,哥哥。我會把睡蓮與媽媽帶回來的。」

拍掉灰塵毅然起身之後,鈴蘭抬頭瞪向艾斯提。

「你已經不會再恢複成溫柔的哥哥了吧?」

「因為既然被你拒絕,我也沒有這麼做的必要了,鈴蘭。」

「嗯……我知道了。主人,請把那個借給我吧。」

大概是落地的姿勢不好吧,貴瀨按住腦袋皺著眉頭起身。

「好痛……怎麼了,你要槍?剛才你有看到吧,槍對于那種等級的對手……」

「不是啦!是那個啦,那個!像這樣裝在手上的東西!」

貴瀨驚覺大事不妙。朝著他所面對的方向看去,艾斯提正露出意義深遠的笑容。

「原來如此……耶魯希恩之所以會被打成殘廢,原來是因為有這樣的東西啊。」

說完之後,艾斯提將戴著白手套的手用力一揮。轟隆一聲,宛如地鳴的聲音響遞整座船塢,隧道里所有的照明設施都在閃爍幾下之後熄滅了。這次四周真的是完全被黑暗所籠罩。

「嘖,電源被打壞了嗎?……話說回來,這個笨蛋蠢侍女!你那樣不就等于告訴他,神器就放在這間宅邸嗎!」

「……神器?對喔,這我就不知道了。既然擁有那種程度的威力,這種推測應該是比較妥當的。」

在黑暗之中,傳來了像是故意要讓兩人聽見的說話聲,以及走上階梯的腳步聲。在同樣的黑暗之中,感覺得到貴瀨正在搔抓著自己的頭發。

「主人,為了睡蓮,也為了那個東西,總之我們也得上去才行!」

「我知道!」

雖然貴瀨似乎站起來了,不過馬上就響起像是絆到東西猛然跌倒的聲音。雖然鈴蘭想要跑過去,頭卻撞到了某個東西的邊角,使得她因為劇痛而蹲了下來。

「……喂喂,沒事吧?」

響起一個像是被烈酒燒喉的沙啞聲音之後,亮起了一個柔和的燈光。拿著這個魔導光源的,是留著胡渣與長發,頭戴反光墨鏡身穿司教服的男性。

「庫迦先生?」

「什麼?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這是上頭的指示,所以我就偷渡過來了。」

他如此輕聲說著。他這番話聽起來並不是組織里的上層單位,而是宛如就位于他頭上的某人下達的指示。

「上頭說,神器全都是神殿協會的神聖遺物,所以不可以交給他。」

「呃……?可是,這不是剛剛才知道的事情嗎……?」

「算了,鈴蘭,不用在意。他們是一群會把博士之前制作的東西稱為神聖遺物的瘋狂家伙。」

咦?

「那個……主人?那些驚人的東西是博士做的?」

這個時候,貴瀨又露出像是不小心說太多的模樣並移開視線。雖然並不是基于這個原因,不過庫迦代為解釋說道:

「葉月之雫。將劍術傳授給長谷部家的劍神,水無月時雨的弟弟,現存的所有神器幾乎都是由他開發的……不過現在卻裝成像是瘋狂科學家的模樣,那個家伙還真是不可小看啊。你說對吧,貴瀨?」

「咦?咦?咦?」

久違這種意義不明的單字字串,使得鈴蘭驚訝得瞪大眼睛。另一方面,貴瀨的表情也像是被笑咪咪的庫迦嚇到似的。

「你是……不……現在並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不提這個,前面有一條緊急用的通路。快點!」

2

大神殿地底的一千公尺處。

宛如聽得見自己心跳聲的寂靜之中,混入了一個腳步聲。並不是送餐守衛的腳步聲,而是拖著法衣的柔和聲音。聲音在前方停止之後,坐在鐵格子另一邊的老人,就這麼維持原本的坐姿輕聲說道:

「……費利奧。」

曾經被稱為「神威之雷光」的這名男性,當年的身影已經不複見了。費利奧所知的恩師有著至高無上的分量,如今這樣的印象卻完全煙消云散。他的聲音原來如此微弱嗎?他的身軀原來如此嬌小嗎?

即使如此,銀發的費利奧還是輕輕低下頭行禮致意。

「藍迪爾,西亞·埃姆尼斯。我的恩師,弟子再度前來向您請示了。」

「你還願意這樣稱呼我啊。然而我已經成為罪人,你還想要詢問什麼?」

彼此都沒有因為重逢而感動。聽到藍迪爾的詢問,費利奧遞出一本非常古老的書。書名是「魔之創世」。

「……從哪里得到的。秀佩浩雅嗎?」

藍迪爾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即使隔著一面以劣化超鋼合金打造而成的鐵格子,他的氣勢依然懾人,簡直像是當年的雷神複蘇。面對他這樣的眼神,費利奧咽了一口氣之後說道:

「您……知道這本書嗎?」

「不。應該說,我是被關進這里之後才回想起來的。」

「回想起來……是指?」

「費利奧……大概在兩個月之前,隔壁的牢房關著一名失明的男性。」

他說著看向單人牢房的牆壁。

「然後他問了我這些問題。有聽說過預言者過世的消息嗎?有聽說過預言者換人的消息嗎?如果真的曾經換人,繼任的預言者又來自于哪里?……等等。怎麼樣,費利奧,這些問題你有哪一個答得出來嗎?」

這番話有著什麼含意?雖然費利奧對恩師一如往常的談話感到懷念,但他只能搖了搖頭。

「不,我待在這個協會的時間並不長。」

「這樣啊。不過剛才的這些問題,即使是在神殿協會待了七十多年的我……連至今已經擔任四十多年樞機卿的我,也沒辦法回答其中的任何一個問題。」

「……」

果然是事實嗎?所謂的預言者……正如這本書上所寫的,真實的身分是魔人嗎?然而藍迪爾所說的隔壁牢房,如今已經沒有人影了。

「……那麼,告訴您這些事情的人,現在在哪里?」

「庫迦。這個人沒有姓氏與聖名,所以我只問得到他的名字。」

「……異端審問會第二部門。他是,我的後任……」

而且這個部門是由預言者直接管轄的。身為前任部長的費利奧,是最清楚這件事情的人。

「那名叫做庫迦的人是什麼來曆?」

「是應該已經被我殺害的異端分子。」

「!」

「嚇到了嗎?不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就不會被稱為神威之雷光了。如果沒有這樣的功績,原本只是第六聖騎士團分隊長的我,又怎麼可能晉升到樞機卿的地位?而且庫迦確實還活著……」

老人微弱的歎息聲,響遍牢獄中的每個角落。


「……還成為了魔人的使徒。」

「那麼,秀佩浩雅樞機卿也和他們有掛鉤嗎……」

「沒錯……她也一樣,從我擔任聖騎士至今一點都沒變。」

藍迪爾低下頭來,就像是回憶著很久之前的往事。

那麼秀佩浩雅果然也是魔人嗎?從她對預言者沒有加上敬稱,以及把這本「魔之創世」拿給費利奧來看,都只能做出這樣的推測。換句話說,她拿出這本書的目的,就是要讓眾人對預言者產生不信任感,藉此聚集贊同者以推翻神殿協會這個組織。

這麼一來……

就在費利奧下定決心的時候。

「還記得我在東京神殿說過的那些話嗎?」

突如其來的話語,使得費利奧從思緒中抬起頭來。

「……東京……?」

「我曾經說過。人類原本是害怕黑暗的生物,然而也無法一直面對著過于耀眼的光明。」

沒錯。那是在聖堂欣賞壁畫時的對話。上頭畫著紅色頭發的大天使,藍色頭發的魔王,畫中的人們則是在兩者之間疑惑著不知如何是好。費利奧在神魔大戰的壁畫前面聽過這番話。

「那麼,費利奧。你對這番話里提到的光明做何解釋?」

「……就是主本身的存在。在聽得見主之旨意的預言者帶領之下,我們的存在就是光明。您則是背對了這道光明。」

「那麼在你得知這位預言者大人是魔人,而且又有人准備打倒她之後……光明將會何去何從?」

這個人就是秀佩浩雅樞機卿……他是這個意思嗎?

這位老師不會輕易給予答案,總是會要求弟子動腦思考。等到弟子即將踏上歧途的時候再投以另一個詢問。費利奧與他的師徒關系,就是重複著這樣的模式。

「……恩師啊。」

「而且,為什麼這些黑暗分子會果敢到這種程度?」

魔人是魔人,黑暗是黑暗。

難道錯了嗎?

是的。在預言者就是魔人的這個時間點就出錯了。而且這名年老的賢者,即使肯定預言者就是魔人,卻沒有說過秀佩浩雅亦是如此。

「聽好了,費利奧。我在那個東京看見了過于深邃的黑暗。然而,過于耀眼的光明也確實存在著……」

藍迪爾越說越小聲,然後輕輕咳了幾聲。

「……還有,你千萬別忘了,這都不是人類所能碰觸的領域。即使處于這樣的光明與黑暗之中,人類依然還是能在縫隙之間存活下去……這就是對于拜我為師的你……我能夠給予的最後教誨……」

「我的恩師啊……」

「去吧。我累了。」

老人露出淺淺的微笑閉上眼睛。

「……感謝您的諄諄教誨。」

就這樣,費利奧再度行禮致意之後轉過身去。在向前走了幾步的時候……藍迪爾所在的牢房里,傳出一個靜靜倒地的聲音。

所以恩師才會對我微笑吧。

即使極為依依不舍,費利奧還是莊嚴肅穆地離開了。

3

這時候的睡蓮。

「……可惡的邪流。」

在過于寬廣的伊織家宅邸完全迷路了。

「……」

往右邊也是走廊與門。

往左邊也是走廊與門。

要是站在十字路口,連前面與後面也……到頭來,為什麼連一扇窗戶都沒有?昨天來到這里的時候肯定不是這樣的。

「睡蓮!」

「……姐姐大人。」

那個魔人也真是沒用。明明說好會壓制住他們,卻在沒過多久之後就變成了這副模樣。雖然當時因為姐姐出乎意料的行動而有所失誤,不過也僅止于此了。只要謹慎考量到鈴蘭也擁有那種程度的本事,就不會感到棘手了。

「看來您非常急于一死呢。」

面對出現在走廊轉角的鈴蘭,睡蓮悠然舉弓搭箭。

不過仔細一看,姐姐的外型與剛才分開的時候有幾分不同。頭上帶著伸出一根短棒的耳罩,肩上背著一把黑色的步槍。其實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就是耳掛式無線對講機與沖鋒步槍。

總之,鈴蘭露出捉弄人的笑容。

「睡蓮,你迷路了對吧?」

「您講這番話有什麼根據?」

睡蓮不以為意回嘴說著。

「那你為什麼要在地底的這種地方晃來晃去?你不是要去傑琵魯姆嗎?」

「……這與姐姐大人無關。」

「你剛才停頓了一下。」

「並沒有。」

煩躁不安。然而要是因此就亂了分寸,那自己就太膚淺了。

「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不殺我?」

「……您在說什麼?」

笑話。自己現在不是就像這樣穩穩瞄准了嗎?為了殺你。

「我要你趕快把那根箭射過來。你想殺我對吧?」

「……確是如此。」

睡蓮再度將弓弦拉緊。絕對不是沒辦法射出箭,只是…

只是……

「果然。你沒辦法殺我。」

「……不是這樣的。」

「那麼為什麼?剛才也一樣。即使是像這樣交談的這段期間,你肯定能夠殺掉我的。」

「這是……因為……」

害怕?我在畏懼?因為對方是人類?不對。

因為是親姐姐?不對。

因為這是邪惡的事情……?

不對,不對,不對……

「這樣啊。你果然早就知道了。知道這是一件邪惡的事情。所以你才沒辦法殺我,太好了。」

「不是這樣的!」

睡蓮毅然決然丟下這句話。

怪怪的。現在的姐姐有些不太對勁。沒錯,我只是被她的氣勢蓋過而已……

就在睡蓮如此說服著自己的時候。

「……是嗎?我知道了。既然這樣我也要殺你,因為你是個壞孩子。」

姐姐的這番話實在是說得太過自然了,睡蓮在一瞬間因為畏懼而心悸。

「姐姐大人?要殺我?怎麼可能……」

「不,我敢殺你。正因為你沒辦法看穿這樣的我,所以才沒有資格成為當家。」

「唔……!」

這番話雖然不是子彈,卻感覺像是貫穿了胸口的某一點。手心冒出了討厭的汗水。

即使是經常注意讓自己保持冷靜的睡蓮,也擁有名為恐懼的情緒。像是第一次接受瀑布拍打,從岩地失足溺水的時候。在雪山里分不清前後左右,身體逐漸變得冰冷的時候。以及奶奶第一次展現屠神技業的時候。

如今的睡蓮,就是受到這樣的情緒所支配。無比恐怖的事物。姐姐露出的鮮紅雙眼。

「只要是邪惡的事物全都要殺害……既然這樣的話,即使知道是邪惡卻下不了手的你就失去資格了。」

姐姐拉起步槍的拉柄進行射擊准備,手指已經放到扳機上了。睡蓮不由得讓草鞋向後滑動,並且搖了搖頭。


「姐姐大人……!」

「你是個好孩子,所以殺不了我。但我……」

「姐姐大人!」

扳機按下去了,箭也從睡蓮的手中射出。

4

人類要管理最珍貴的寶物,大致來說有兩種方法。比方說像是存放在銀行一樣藏在連自己都碰不到的地方,或者當成家人的遺物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神器……雖然那兩個人沒有隨身帶著,不過既然沒辦法馬上拿出來用,就不足以發揮武器應有的功能。

(既然這樣,應該會在……)

艾斯提花了一段時間之後得到的結論,是貴瀨的私人房間。然而來到宅邸三樓的他,在看到豪華至極的對開大門時停下了腳步。因為這邊還沒有任何動作之前,這道門就從內側打開了。至于從里面出現的白色人影,手上就握著鈴蘭剮才所說……形狀看起來可以套在手上的物品。

「喔,撞個正著……」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他是之前位于海邊的那名男性。只不過從白天的那身打扮,看不出他是神殿協會的司教就是了。

「啊啊……不能說笑了。我會確實把這玩意拿給小妹妹的。」

身穿司教服,擁有胡渣與反光墨鏡這兩個明顯特征的這名男性,朝著耳掛式無線電這麼說著。確實如果是神器的話,如果落到真正的使用者手中,對于企圖得到神器的人來說將會是最大的阻礙。

「我會把生命獻給你,所以可以把那個東西給我嗎?」

「你對這玩意還真是執著啊。不過你應該已經得到的睡蓮,到現在都還在這里的地底到處閑晃喔?」

「……什麼?」

這名男性將護手拿起來朝他晃動,另一只手則是拔出懷里的手槍。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應該只會聽到一聲槍響吧。然而閃光卻有兩道。以此為證,艾斯提剛才伸出去的兩只手都被射穿了。

神殿協會的司教。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並非凡人。

「『無形之手』嗎……還是老樣子呢。就像是你只會用這一百零一招一樣!」

「……雖然我不太清楚,但你只不過是一介司教,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

艾斯提如此挖苦,並且朝著庫迦眯細眼睛。

「哈~哈~哈~!孤單……我太孤單羅!你居然忘了本大爺?這也沒辦法,畢竟我頭發留得很長了,而且也沒有刮胡子。」

男性低下頭緩緩取下反光墨鏡,並且像是要做為代替品一樣,從口袋取出黑色的眼罩遮住右眼。

「哎呀,我失禮了。你的眼睛在當年因為某些原因被我弄瞎了,你是這個……意思嗎……」

艾斯提一下子變了臉色。從訝異轉換成驚愕,再轉換為畏懼。因為這名男子取出的眼罩不只一條。

是兩條。

另一條眼罩遮住了左眼,左右眼罩在眉心交叉。這名男性以這種像是在開玩笑的模樣抬起頭來。維持著稍微上仰的角度,歪過頭露出笑容。

「弄瞎我的眼睛?哈哈哈哈!我應該說過喔,『多管手構造』!我的雙眼都是我自己挖出來的!沒錯吧?」

「殺人狂庫迦……!你居然還活著……!」

「藍迪爾不久之前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喔!好啦,開始吧,『多管手構造』艾斯提!怎樣比較好?虐殺?殺戮?來賭一把吧!BET當然是你的生命!贏了就能得到神器,輸了就什麼都沒有!」

身穿白色衣服的黑色英雄扔下手槍。他在于槍落地之前就從背後拔出來的,是一把劍刃宛如玻璃般透明的短劍。

「魔導素子結晶!」

當年傳授給勇者們,傳說中專克魔人的神器,名劍「魔導素子結晶」。魔導素子經由某種奇跡形成結晶之後,那宛如黑曜岩切片一樣的銳利劍刃,擁有斬斷魔導結合體的能力。如果是魔人的身體,將會像是紙張一樣毫無抵抗被貫穿撕裂。

艾斯提終于以戴著白手套的雙手擺開架勢了。他開始進行操縱,從隔離世界出現的手有六只,分別從地面、牆面與天花板生長出來,將名為庫迦的男性完全包圍。

庫迦幾乎在同時起舞。劍尖像是描繪著不規則的圓形軌跡一樣回轉,砍向應該看不見的這些手。艾斯提原本純白的白手套,開始緩緩滲出紅色的血。

艾斯提就這麼朝著他的背後攻擊。然而原本就看不見的庫迦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將玻璃之劍反握,就連這只手都刺穿了。

「你這家伙,不准利用那麼純真的女孩子!更不應該擄走她的母親!你知道為什麼嗎?」

再度正握短劍之後,這名男性交叉眼罩下方的嘴角揚起露出笑容。

「因為這麼好玩的事情,只有本大爺有資格做!我說得沒錯吧?『多管手構造』!艾斯提!艾斯提!艾斯提!哈哈哈哈哈哈!」

高速奔馳。瘋狂至極的笑聲一瞬間逼近到面前。

這個笨蛋。

艾斯提淺淺一笑。

「我現在,非常生氣喔……」

咚!

艾斯提向後飛退,從通道外側發動無形之手。在庫迦沖過來的時候,被推擠的牆壁、鼓起來的地板、崩塌的天花板,就像是壓縮機一樣擋住四面八方,並且將他壓潰。

「咕唔……!」

由于魔導素子結晶的單點破壞能力過于強勁,因此沒有足以撂倒一切的爆發力。

「哈哈。原來如此……這樣子實在是動不了……」

從水泥碎屑的瓦礫之間傳出來的聲音,聽起來依然像是在開玩笑一樣。從相同的瓦礫堆縫隙中無力露出來的手中握著一個護手。艾斯提從虛弱至極的庫迦指間拿起護手。黑色的護手輕得令人掃興,甚至難以想像它的威力。

「史上最凶惡的殺人狂……什麼時候改變原則站在人類那邊了?」

「雖然很抱歉,不過我啊,已經知道了你們很想知道的東西,也就是這個世界的構造。」

他說的是能思系統嗎?還是說,這只是他想要脫離這個困境才隨口說說的?然而要是如此斷然下結論,這名男性的存在實在是過于強烈。他並沒有執著于自己生命的這種正常概念,當時與整個神殿教會為敵的這名男性,甚至連想要對他伸出援手的耶魯希恩都想殺害。

「唔……喔?貴瀨嗎?嗯?什麼什麼?……哈~哈~哈~!聽到了嗎,艾斯提?睡蓮現在快要被鈴蘭殺掉羅!」

「……怎麼可能。」

即使朝著正在聆聽耳機對話的庫迦這麼說,還是有一道涼意經過艾斯提的背脊。

「你能夠斷言嗎?其實你手上的那個東西是假的,貴瀨早就把真品拿給鈴蘭……睡蓮目前則是面臨著生命危險。你能夠斷言並非如此嗎?我說艾斯提啊,你那兩個眼睛看得到什麼?」

沒有雙眼的這名男性笑了。

「你並不是預言者,無論是什麼事情都看不見。沒錯吧,艾斯提?難道你忘了你把誰留在那里嗎?」

「?」

視奸魔人茉莉琪。食欲魔人魅子。這兩個人確實還留在飛船上。而且有能力足以違抗她們的人,可以說是完全沒有。

艾斯提拔腿跑開,從自己剛才破壞的通道仰望夜空……的這一刹那。

「……全都是騙你的!哈哈哈!」

在艾斯提疏于注意的這個時候,這名男性像是蛇一樣鑽出被解放的瓦礫山,並且在搶走護手的同時,將艾斯提踢進那個大洞。

5

「看……你下不了手,對吧?」

睡蓮的箭射穿了連子彈都打不穿,表面施加魔導皮膜的侍女服。箭射中的位置並不是睡蓮剛才瞄准的鈴蘭眉心,而是肩膀。雖然箭深深插入並且傳來劇痛……然而這種傷勢對于鈴蘭來說,要是與之前和伊旺托比的那一戰相比,完全只能算是輕傷。

相對的,睡蓮則是看著散落在自己身邊的BB彈,並且眨了眨眼睛。

「……這是……?」

「只是玩具槍。你應該懂了吧,睡蓮。你沒辦法消滅世界或是消滅人類,你是個連我都不忍心下手的溫柔孩子。」

「這是什麼話……姐姐大人您說這是什麼話!」

箭再度搭在弦上。這次真的是毫不猶豫射了過來。鈴蘭並不是憑著僥幸,而是以紅色的雙眼看穿軌跡,即使被帶走了好幾根發絲,也依然閃開這一箭。

「睡蓮!」

鈴蘭一向前跑,妹妹就露出像是要將無法壓抑的情緒扼殺的表情轉過身去。令人感到諷刺的是,這是鈴蘭至今所見到睡蓮最有人性的表情。而睡蓮就像是不想讓她看見表情般逃走了。鈴蘭忍痛拔出肩膀上的箭,並且開始追她。

「鈴蘭……你沒事嗎?」

「啊、是的。我沒事……!」

鈴蘭看著妹妹奔跑的背影,並朝著無線電回應。貴瀨與當時第一次邀請聖騎士團來到這里的時候一樣,目前人正在監視室里。

雖然距離當時還不到半年,不過像這樣奔跑在走廊上,使得鈴蘭有種懷念的感覺。

「話說回來,庫迦先生呢?」

「啊啊,那邊沒問題。他是個挺會用計的聰明人,已經比艾斯提先取得『魔王的無形之手』了。再來只要交給你就行了。」

「知道了。請您好好引導喔!」

睡蓮原本打算走的通道,被瞬間冒出來的牆壁擋住,下一個轉角則是拉下了閘門。這是貴瀨的操縱使然。睡蓮以輕盈的身手,像是翻身飛舞一樣朝著牆面踢去,並且伸手打向閘門轉變方向。鈴蘭就這麼跟著在走廊上轉彎。

「啊~話說回來,真琴他們現在好像回來了……」

「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請他們不要出手!可以吧?」

「呼呼,這樣啊。鈴蘭你真是個乖孩子。那就交給你羅。」

「是!」




伊織家的宅邸,姑且算是關東機關的總部。身穿黑色戰斗服的年輕成員們紛紛走進了玄關大廳。雖說是前往歐洲旅行,不過真正玩到的時間只有一天,事實上是要與那邊的抗魔組織「吸血鬼獵人」進行聯合演習。

「啊~累死了~果然還是回到家才能放松呢:!」

或許是日本人的習慣吧,總之結束旅行回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歎氣,接著氣氛就開始熱絡起來了。

「好了好了~那麼整隊~點名之後就可以解散了~之後就是一如往常隨時待命。聽清楚了吧~?」

無框眼鏡加上一頭短發。年輕局長的這番話,使得在場響起「是~」「好~」這種懶散的回應。大家正處于適度松懈的狀態。

「那麼首先,長谷部翔希!?」

「我說過了!我不記得自己有加入關東機關啦!」

黑發黑眼的勇者高聲主張著。

「因為你說只是去一下子,所以我才會跟去的,結果居然去了五天?而且擅自外宿!我等等回去之後不只會被爺爺毒打一頓,還會被姐姐用木刀撲殺耶!」

「所以說~你成為這邊的人不就好了~?薪水很不錯喔~?」

「喂,局長。」

就像是代表機關成員提出異議的,是以發蠟將凌亂的頭發染得明亮,耳朵上戴著耳環……感覺有點脫軌的青年。

「什麼事,菊人?」

「沒啦……不覺得,好像有點吵嗎?」

這句話使得現場一陣寂靜。所謂的隨時應戰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對于局長真琴而言,這樣的他們實在很可靠。

「裝備都在大家的手邊吧?分成四個小隊,AB往宅邸的西邊………」

「等等我——!」

鈴蘭的聲音,以能夠造成都普勒效應的氣勢橫越玄關大廳而去。

「我不等!」

從聲音消失的方向,傳來另一個很像鈴蘭的聲音。

翔希揉了揉眼睛。

「剛才……名護屋河是不是在追另一個名護屋河?」

在眾人啞口無言的這段期間,一名戴著無線電身穿司教服的的大叔,從樓中樓的二樓跳了下來。

「什麼?你說已經穿越了?那兩個小妹妹也太快了吧……!」

這名留著肮髒的胡渣與長發,雙眼還戴著眼罩的莫名其妙司教,就這麼朝著鈴蘭等人消失的方向全速沖刺而去。

沙穗見到了這一幕。

頭發亂翹,右眼包著頭巾,手上抱著日本刀的這名少女,小跑步過去眺望著三人離去的走廊。接著她小跑步跑回來,從自己的行李里頭取出另一條頭巾。

啾的一聲,她也在左眼包了一條頭巾。

「「「喔喔……?」」」

眾人一陣騷動。

她摸索徘徊,不知所措。

咚。

腦袋撞上旁邊牆壁的沙穗,難得顯露出憤怒的神情,將左眼的頭巾甩到地上。

「作弊!」

然後她含著眼淚跑掉了。

他們的戲分,就只有這樣而已。

6

「呼……呼……!」

睡蓮以短刀在施加魔導皮膜的窗戶上畫出裂痕,像是要踢破窗子一樣翻身來到屋外。

濕熱的晚風夾帶著青草味,沙沙搖曳的黑色森林也捎來香味。天上缺了好大一塊的月亮,看起來宛如正嘲笑著如此淒慘的自己。

「睡蓮!」

鈴蘭從剛才自己鑽出來的窗戶跳了出來。在鈴蘭伸手過來要抓的時候,睡蓮將手放在她的手上,順勢將姐姐翻過來摔到地面。即使鈴蘭差點喘不過氣,依然還是馬上站起來了。

「為什麼就不能丟著我不管呢!」

睡蓮舉弓拉箭。不,在正要舉弓的時候,弓就被鈴蘭一把搶過去扔掉了。

「因為我是姐姐!」

「……!」

睡蓮如今再度拔出短刀並且向下揮。不屬于俗世物質的刀刃,輕易斬斷鈴蘭舉起來想要防守的玩具步槍。既然只是那樣的武器,既然只有那種程度,自己應該可以輕易閃過下一招,並且朝著姐姐的胸口刺下去吧。

所以這次睡蓮以雙手握住這把短刀,放低姿勢筆直沖了過去。然而連這一刀也被擋下來了。被姐姐手臂上有著紅色邊框的黑金護手擋下。

「求求你……快點理解啦,睡蓮!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相處而已……!」

刀刃向前滑動。睡蓮讓彼此進入互比力氣的局面,刀尖逐漸朝著鈴蘭細細的頸子逼近。已經有一層薄薄的皮被劃開了。

「我說過這是錯的……!這不就只是一種怠惰嗎!連神都能屠殺的名護屋河血統,非得要走在正道上才行!只能用來擊落邪惡,用來守護人世……!」

明明應該是如此的。

但我現在正在做什麼?

即使殺了這位姐姐就能守護人世,就能改變這個汙穢的世界……

不對。

「我……不甘心……!」

是的。結果就只是如此而已。

內心深處,有著這種邪惡的想法。

她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姐姐大人!為什麼是您!」

她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所以才會拿奶奶的遺言當成擋箭牌,將一切認定為邪惡,並且不承認姐姐的資格。

「我打從出生以來,就為了成為當家而付出一切。這樣的我究竟缺少了什麼?」

「睡蓮……」

「我不想承認!不想承認我是錯的!要是我活到現在的一切都被否定,我將會無法承受!再也沒有任何人需要我……姐姐大人怎麼可能懂得我的心情!」

放聲哭喊,這樣的自己真是淒慘。這種荒唐的女兒怎麼可能得到當家的寶座?如果世上存在著另一個自己,那麼她絕對不會承認這樣的自己吧。

高掛在天空的月亮也笑哈哈的。被風吹動的樹木也笑嘻嘻的。都在笑。

然而映入睡蓮雙眼的光景中,就只有姐姐沒有在笑。睡蓮手中的短刀,已經像是用盡力氣一樣當場掉落了。

「我懂!」

鈴蘭的怒吼聲,使得睡蓮縮起了身子。

「從來都沒有人需要過我!從我出生以來,一直、一直、一~直都是這樣!雖然我有過好多好多的爸爸媽媽,可是全部全部全部都說不要我然後拋棄我!你居然敢對這樣的我……!」

第一次聽到的這番話,使得睡蓮就只能呆站在原地。睡蓮被鈴蘭毆打了。在臉頰的痛楚使睡蓮回過神來的時候,姐姐也再度流下眼淚。

「你居然敢對這樣的我說再見!你不是我終于相見的妹妹嗎!還說什麼過得很快樂!既然快樂的話就笑給我看啊!當不成當家又有什麼關系!我也可以不要當什麼當家啊!只要能和媽媽跟睡蓮三個人和樂過生活,這種事情根本就無所謂!所以……不要再這樣了啦……!」

「姐姐大人……」

在這個時候,睡蓮清楚理解了。理解到那位嚴格的奶奶在死前道歉的原因。

只能以當家這個名號當成唯一的精神慰藉。奶奶肯定是後悔著只有將睡蓮養育到這種程度吧。正因如此奶奶才會說出「如果姐姐比這樣的睡蓮還要差勁,那還不如除掉算了」這種話。只不過是如此而已。

即使擁有再強的技業,人心還是可能會屈服于邪惡。比方說,自己完全不肯認同姐姐的邪惡之心。至于不會屈服于邪惡的心,則是即使只有一絲希望也想要將善良當成精神慰藉的,像是姐姐那樣的心。

既然這樣的話。

真正不適合成為當家的人,其實是……

睡蓮向後退了幾步。

「睡蓮……?」

「姐姐大人。我衷心這麼認為。這段時間我過得很開心。」

睡蓮以手指組出手勢。

「……永別了。」

「睡蓮?」

「炎獄,起舞吧。」

睡蓮靜靜詠唱之後,將手指移到自己的身上。比天空的月亮還要湛藍的火焰,包圍了判斷自己才是不必要存在的年少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