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夜晚的回複



離開了黃昏莊園的五名男女——唐澤,根岸,雪繪,香津子,長田五個人,拿著各自的行李與不安走在夏日的天空下.八月下旬,從萬里無云的天空所照射下來的陽光非常強烈,投射在草原上的影子也很明顯;然而干燥的空氣卻將汗水快速地蒸發,吹過一行人身邊的風也十分舒爽.周圍高低起伏的土地全被一片綠色所覆蓋,向四周無限延伸.

像這麼心情愉快的高原健行,恐怕很少有機會碰到吧?五個人看起來都十分開朗.只要遠方傳來鳥叫聲,喜歡觀察鳥類的長田就會拿著望遠鏡朝向聲音的出處看去,然而他每次失望的表情,都惹情同行的人發笑.

但是,這一切都是表面上的假象.前往莊園的時候是九個人,現在的人數卻減少到五個人:一個是被要求留下來,另外兩個人則是自動留下來;最後一個人,他們則是想都不願意去想.想個人死了嗎?或是活著在黑暗中爬來爬去呢?

"雖然有鳥叫聲,卻看不到鳥的影子."

當長田將忍了一陣子的疑問說出來時,另一個人也稍稍慢了一步,把腳步停了下來.當一行發現有人停了下來,全都回過頭去.

"怎麼了?如果慢吞吞地太陽就會下山,到時候可走不到車站哦!"

唐澤用隊長的語氣說著.離開莊園的時候,管家雖然有告訴他們車站的方向,不地,他們全都半信半疑,但是天空十分晴朗,太陽也很燦爛,所以人也自然地樂觀起來吧?

停下腳步的是玉村雪繪.

"我要回去那間屋子."

話一說完,其余四人便互相看了對方,開朗的表情馬上消失,接著,唐澤用陰沉的聲音發言了.

"為什麼又想回去呢?"

"因為來夢啊!我們一心一意地只想逃出那個地方,卻把那小孩當做活祭品留在那里,只有大人們平安無事可以嗎?"

"是嗎?你該不會是掛心豐永那家伙吧?"

"像豐永那種男人,內心其實脆弱不堪,但是只靠那層外殼卻可以傷人.一直要等到他死,不,即使他死了也不會發覺這件事.所以擔心那個人也沒用吧?"

雪繪說完她的意見,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只是呆站在陽光里.鳥叫聲不再響起,或許是因為風停了的關系,也聽不到草木沙沙作響的聲音,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一眨眼的工夫,眼朗的夏日天空開始急速地亂了秩序,山嶺四周竄起了云朵,然後層層重疊,天空從藍色變成白色,變色,然後再變成昏暗的鉛色,輪廓原本很清楚的影子,也漸漸變得模糊.

"啊!該不會要刮台風了吧?"

最年長卻完全沒有威嚴的長田聲音僵硬了起來.因為工作上的關系,他有許多招待客人打高爾夫球的經驗;然而,像這種高原地帶,最可怕的就是打雷.

"都是雪繪小姐說要回去啦!這分明是叫我們叫回去嘛!"

"我倒不這麼認為,這是在告訴我們,絕對不會讓我們安全到達車站.想想看,管家告訴我們的路程,一開始就很奇怪!"

雪繪堵住長田的意見,便轉過身往回走.唐澤則朝著她的背影了聘為.

"喂!不准任意行動!我可不許你不服從領導,壞了秩序."

唐澤的口吻仿佛就像是被豐永附身了一樣,所有人都這麼想;而當這個想法令所有人嚇一跳的進修,他們都讓一個奇怪的聲音給吸引住,他們知道那是日語(但說不定只是他們自己這麼認為而已),那像是在朗頌什麼教典或經文的聲調.

神是始源(a)ACPHAA也是終極度(Ω)OMECA.

聖蛇鳥羅伯羅斯吞下了自己的尾巴.

八個音階是從Do開始到Do結束.

"誰?是誰在說這些奇怪的話?"

唐澤發出了虛弱的聲音.沒有人回答他,取而代之是的那個聲音變得更大更響亮.

DoreMifasiLasiDoreMifasiLasiDoreMifasiLasiDo……持續到永久的音符的無限連續.七個音階也是八個音階.七就是八.開始的Do也就是結束的Do.獅子頭天使(米迦勒)就是驢子頭天使(奧諾維),也就是最高的存在(亞爾達包特).一變成二,二變成一……

"住口!"

當唐澤叫嚷的時候,香澤子用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唐澤任由香澤子抓著他,又快要喊聘為,他的嘴巴雖然張得很大,卻失去了功能,因為他見前方有人影:青銅做成的巨大身體穿著古代希臘羅馬風格的衣服,肩膀上則有兩個頭.獅子的頭和驢子的頭用發出黃色光芒的四只眼睛瞪著一行人.

發出"咿咿"尖叫聲的長田,丟下行李逃了出去,接著其他人也分散逃開了,恐懼在他們的心中爆開,他們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逃命.

根岸因為有點胖,才跑了五,六十步,呼吸就變得越來越亂,額頭不斷地冒汗,正當汗水往下滴的瞬間,雨點就打在他的頭上.

雨勢越來截止大,雨聲也大得驚人,雨水的簾幕擋住了視線,即使回過頭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霎時,一道閃電從陰暗的天空劃過,震耳的雷聲隨後轟隆響起.

"拿掉金屬做的東西!要不然會被雷打到!"根岸根本沒把唐澤的吼叫聽進去,他趴在草上,眼前站著一個人影.

"怎麼了?帶我一起走啊!"

那個人好像是這麼說的.根岸想叫出聲來,但卻吐不出一個字,他拼命地改變身體的方向,用雙手雙腳逃離聲音的主人.浮現在雷電閃光的人影是變形成怪異生物的豐永.至少在根岸眼中看起來是他,根岸的全身充滿了厭惡和恐怖感.

主觀的悲劇有時候也是客觀的喜劇.胖子根岸沾滿泥巴,跌跌撞撞逃跑的樣子,假如是電影中的一個畫面,一定會引起觀從哈哈大笑,然而,根岸卻看不見自己的樣子.黑暗和光明,黑色與白色輪流占領了他的視線.草的葉片割傷了根岸的臉,突然間他的眼睛失去了焦點,發出了混雜著的呻吟.

"請,請你原諒我!對不起!"

草在他的頭上摩擦著.

"是我不好!是我一時沖動,挪用了交通研究會前輩們的積蓄,可是我只用了三十萬啊!饒了我!等我找到工作後一定會還!"

這到底是在對誰說的話,連根岸自己也不知道.他爬在泥巴和草之間,尋找著方向;接著,一個女人歇斯底里的哭聲,傳進了他的耳里.

"饒了我,饒了我嘛!我並不是討厭才把孩子打掉的,因為不能把孩子生下來啊!你也要考慮我的立場嘛!不要那麼責備我……"

聽起來像是香津子的聲音,不過,根岸已經沒有余力去求證她是在向誰解釋.



在黃昏莊園里,北本先生透過沙龍的窗戶,用嚴肅的眼光朝著天空看.

"好像會刮台風耶!"

"連一朵云也沒有,怎麼會?"

話說一半,耕平就沉默下來了.他大概已經體會到用常識來判斷事情是很危險的,他剛才之所以會忘了這一點,恐怕是被那片晴朗的天空給騙了吧?假如是在黑暗中,人就會自然而然地提高警覺,然而在太陽下,則很難會讓人有什麼憂患意識.廣島被投下原子彈的那一天,恐怕也是像這樣明亮,晴朗的夏日吧?


耕平讓管家在受傷的額頭上卷上繃帶,然後從沙發上爬起來的他向管家道了聲謝,接著他又向管家拜托了一件事.

"借我梯子.這麼曆史悠久又氣派的屋子,至少會有梯子吧?"

"梯子我們有,但您要用梯子做什麼呢?"

"畫油畫啊!"

耕平用挖苦的口氣回答了管家愚蠢的問題,接著看了看四周,看有沒有往地下室的樓梯.到目前為止,他都只注意著三樓,假如有放梯子的地方,那一定是在地下室.

"您還真是位有趣的客人啊!"

"因為我很愛出風頭嘛!快點幫我拿個又長,又堅固的梯子來吧!"

耕平原本以為會被拒絕,然而做完急救工作的管家,在說了"請稍等"之後,便站起來離開了沙龍.北本先生下放心地看著額頭纏著繃帶的耕平.

"原來如此,你准備把梯子靠在牆上爬上去嗎?萬一掉下來,說不定脖子會折斷哦!還是別逞強比較好."

"我知道危險,但是還有其他方法嗎?"

話雖這麼說,現在外面正風雨交加,要把梯子架在牆壁往上爬,實在很危險.難道屋內沒有其他的樓梯嗎?不過,說不定也有無形的守護者在等候著.

耕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再次巡視這間沙龍,然後將視線停在向著陽台打開的落地窗上.他跑到窗邊,想把窗簾拉下來卻徒勞無功,于是耕平把全身的體重掛在上面,經過他一番折騰,窗簾圈便彈開,厚重的窗簾掉在地板上.

"事後會賠償你的."

耕平雖這麼說,但是這個絹制的刺繡窗簾恐怕是很貴的東西.耕平找找口袋,拿出一把在批發商店買的瑞士萬用刀,開始割窗簾.

"對了,我忘了很重要的事."

耕平發覺自己的粗心,不禁嘖舌.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應該要事先弄清楚才行.

"北本先生,在三樓的那個家伙,也就是自稱這個莊園的主人是整件事的罪魁禍首吧?"

"這個嘛……應該是這樣沒錯.至少來夢,你和我會在這里,都是因為三樓的那個人."

"那麼,那個家伙就是那個什麼拜蛇教的邪教教祖,或是團長之類的東西是嗎?"

"你誤解了."

北本先生搖搖頭.

"拜蛇教並不是邪教也不崇拜惡魔.他們不過是向基督教中自稱是正統派的權威人士提出反詰(譯注:德文:Antitheses)罷了.只是……他們也有過于激烈,偏執的地方就是了."

"但是他們蓋了這麼奇怪的建築物,又擺著惡心的雕像,還把我們全帶到這種地方來,不是嗎?"

"世界上有一種叫做Couptour的信仰,那些信徒們只用被稱為邪教的方法,呼喊出他們信服的信徒.然而這次卻不大不一樣."

北本先生似乎正煩惱著該怎麼說明.

"那個'東西’的力量,沒有意思和名字,不過是被冠上亞爾達包特這個名字,然後就發生興趣罷了.不,這麼形容也不太正確."

在北本先生煩惱該怎麼解釋的時候,耕平正將被切割好的窗簾布條拼在一起做繩子.

"而且,那家伙只能靠著依附在人類身上才能存在這個次元,只要是生物,就算貓,狗都沒有問題;然而這樣一來,認知的范圍就會非常狹小.就是這麼回事,你懂嗎?"

"也就是說,依附人的那一邊支配著被依附的那一邊是嗎?"

"這個嘛……大體說來,就是這麼回事.反過來說,對被依附的那一邊來說,則會有當上神的錯覺."

"不過,我覺得那家伙做的事規模並不大耶!"

耕平用手摸著繃帶.每當他說話刻薄的時候,傷口就會隱隱作痛,這讓他覺得自己和圈著頭環的孫悟空一樣.

"被依附的那一方,顯然身心都非常衰弱.或許是在強調反應的無秩序和沒有整合性.這只是我的推測,不問問本人是無法得到正確答案的."

隆隆的雷聲震動了這座堅固的石造宅邸.窗外是灰撲撲的滂沱大雨.離開這間屋子的其他人是否都平安無事呢?耕平心里雖這麼想,卻也無計可施;比起來夢和耕平,他們五個人可都是在常識和經驗上勝過耕平許多的大人.要是他們不能自己保護自己,耕平也不可能幫得了他們,況且決定要離開的是他們自己.

"管家怎麼還沒來啊?"

"他應該永遠都不會來吧?他是個只效忠主人的人,對于我們的命令,他是不可能乖乖聽話的.我要他去拿梯子,只是要讓他離開而已啦!"

耕平用不耐煩的聲音說著,北本先生則有點不以為然.

"或許是這樣.至于……那個管家到底對誰忠誠,在我看來,還有待觀察.不過不管如何,三樓那個人正接近死亡關頭,所以他才會把來夢叫到這里來."

"您的意思是他想把來夢當做新的宿主,才把她叫來這里是嗎?"

"我認為是這樣."

北本先生回答後,不禁苦笑.

"不好意思,我老是說'我認為’什麼的;之前我也曾說過,我只是個面對博士論文束手無策的高中生而巳."

"那為什麼要指定來夢呢?來夢只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找個強壯又有精神,甚至找個男的不是更好嗎?"

"表面上的體力或健壯,對'它’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兩者能順利地達到'同步’(Synchronizing),才是最重要的."

"同步?"

"舉例來說,人類在輸血的時候,血型是個很大的問題.不妨將它想成是精神的波長合不合適會比較好."

"請別拿血型來做例子."

"哦?是這樣嗎?我以為現在的年輕人,都用血型來判斷一個人的個性,看來,好像並不是這樣啊."

"血型只是種游戲罷了.真的會有人相信人的性格只有四種嗎?"

耕平覺得要改變話題才行.現在不是和北本先生爭論血型的時候,他用手拉了拉繩索,一邊確定堅不堅固,一邊開口問了.


"先別管那些,有些事我想請教北本先生,假咖您知道的話請告訴我.躲在三樓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麼人?"

耕平的問題似乎有點嚇到北本先生,然而他的答案卻非常簡單明了.

"他是來夢的父親."

"可是,來夢說過她爸爸已經死了啊?"

耕平的聲音變得和北本先生一樣低沉.

"來夢真正的父親,這麼說你就懂了吧?"

耕平雖然馬上了解北本先生的話,卻也有點不高興.也就是說,從來夢出生到現在,她父親都沒有負到一點責任.

"就是照片中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嗎?"

北本先生默默地點點頭.



"那個"是確實活著,而且擁有力量.但是要將力量怎麼使用?做什麼事?卻一點也沒有想過.這股巨大的能量,毫無方向性大也不清楚自己的價值,只是在錯綜複雜的空間中,度過了長久的時間.

"那個"沒有本來的自我,也沒有意志及思考能力.擁有的只有力量——能將抽象意念轉化為具象事物的異常能力.而且不是將自己本身的意念,而是"將他人的意念具象化".將他人腦中描繪的土地,鋪在被封閉的空間背後;建築他人所希望的宅邸,將他人所害怕的夢魔感逐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也沒有名字,將它取名為"亞爾達包特"的則是人類.

"那個"得到了名字,也獲得了在這個次元中活動的實體.然而它的意識,感覺及思念卻不能走出那個實體本身所擁有的范圍之外."那個"所擁有的強大力量,只能在實體的操縱之下才得以發揮.

給了"那個"最高存在"亞爾達包特"這個名字的實體,創造了跟隨他的七大天使的雕像.實體將腦中描繪的印象,在物質次元中將其具體化.對"那個"來說是非常容易的事.比起讓存在于三次元中的生物,將其印象具象化成二次元以上還要容易多了.將觀念具象化這種行為,照理說應該需要大量的能量才對;但是對"那個"來說,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甚至對"那個"來說,這種行為,才是它生存的證明也說不定.

但是以現在的狀況來說,假如"那個"有了它自己的意識,可並不令人感到理想.也就是說,是實體本身對現在的狀況感到不滿,"那個"只是反映出實體的不滿而已.

實體本身會失常,是因為"那個"的同步有了微妙的分歧;由于在同步上有了分歧,會使得實體本身的生命力銳減.而實體所想的事,則是要找出能和"那個"能夠完全同步的另一個個體,將"那個"和自己的意識移轉到那個個體上.為了達成這件事,其實從八年前就開始逐步准備了……

梯子拿來了,全部張開的話,應該有五公尺高.管家將梯子扛在肩上走進了沙龍.他的視線停留在落地窗上,雖然他極力故做鎮定,卻還是朝耕平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您真是做了件粗魯的事啊!這窗簾可是有它的由來,是我們家引以為傲的東西呢!"

"對不起,等我救出來夢後再向你解釋."

"那麼,我就等到那個時候.對了,這梯子該怎麼辦才行呢?很抱歉,家中並沒有畫具,無法幫上您什麼忙."

管家面不改色地說著,耕平反倒愣了一下,還好北本先生適時地幫了他一把.

"我們改變了原定計劃,想把梯子架在外面的牆壁上爬上三樓,能不能幫我們這個忙呢?"

"要在這風雨中爬上去嗎?至少等天氣好轉一些再行動吧?我說得可能有些不禮貌,但這都是為了客人您著想."

"天氣預報是怎麼說的?"

"我不清楚.我們家中並沒有像電視,收音機那種通俗的東西."

是嗎?那這里會有電話還真是件奇怪的事.耕平心里雖這麼想,但對于聽不懂話中話的人,他便懶得再說下去,只是將他剛才做的繩索卷一卷,扛在肩膀上.

"那麼……麻煩你到三樓去跟你家主人確認一下,我們能不能上去?不行的話……"

耕平最後的幾句話,被震耳欲聾的雷聲蓋了過去.黃昏莊園外面突然出現了一道青白色的火柱,世界一下子被漂白了.屋子內的北本先生和耕平都不禁縮起頭來,耳膜也像被電到般刺痛.原本照射著沙龍的吊燈,突然失去光亮,周圍充滿灰色的影子.

"好像是停電啊."

管家冷靜地說出了事實.這個不簡單的屋子,原本認為沒電線竟能供電;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卻也會斷電.

"喂!那不是唐澤老弟他們嗎?"

北本先生指著落地窗外頭.黑漆漆的庭院中有幾個人影在蠢動著.為了怕被雷打中而抽下腰帶的根岸,一邊用雙手拉著下滑的長褲,一邊跌跌撞撞滾進了陽台.他似乎全身虛脫了,嘴巴像肚子餓的鯉魚般,一開一合地趴在陽台.耕平趕緊把落地窗打開.

"大家快到屋子里來!"

當耕平這麼叫喊的時候,庭院中的一角,突然噴出了泥土和水,一下子,又從那里出現了異常的東西:耕平不知該怎麼形容那個東西,只是呆站在那里.庭院中那五個男女的對面,站起了一只青白色,沾滿泥土的生物,此時恰好一道閃電劃過,清楚地照出那個生物的樣子.

那是只有點油光,有著青白色皮膚,站著走路的豬.不過,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西游記》中的豬八戒一樣可愛.它小小的黃色眼睛發散著惡毒的念頭;翻開來的嘴巴里露出了勾狀的牙齒;它的雙腳雖然是豬蹄,雙手卻有和人類一般的五只手指.那是將丑惡的喜劇具象化,而且是褻瀆了人類和豬的一種存在.

它發出像是用釘子在毛玻璃上摩擦般的叫聲,這個只能叫做是"豬人"的怪物,走近了黃昏莊園,怪物不只一只,庭院的各處湧起了泥水,從那些地方都陸續地出現了豬人.

耕平沖出陽台,扶起了因為恐懼及疲勞而倒在那里的人們.他首先將雪繪和香津子攬在兩邊,把她們拉往建築物,而站在落地窗邊的管家伸出手臂,一下子就把兩名女性搬進了沙龍里.北本先生很有興趣地看著他.

"你願意站在我們這邊嗎?管家老弟?"

"我有責任保持這間屋子的清潔,象那樣丑惡的人物是不適合這里的,各位客人還比它們好多了."

高最後的話聽起來非常不禮貌;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將它解釋成善意的表現,應該比較有建設性.總之,至少不必與這個孔武有力的人為敵.

之後,耕平扶起了其余的三個男人,拼命地想使他們走路.當他拉起根岸時,沒有腰帶的長褲便滑落到根岸的膝蓋那邊.唐澤和長田的身上也都沾滿了泥土和水,一副體力都消耗光了的樣子.

"站起來!站起來啊!沒出息的家伙!"

耕平好不容易才將比他重十公斤以上的根岸推到落地窗邊.管家將根岸接了過去,用單手把他丟進了沙龍里,當耕平抓住長田的領子,准備開始要拖他的時候,另一個人的手抱住了耕平的腳.

那是自稱西畫畫家的唐澤.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卻沒有一點神采,耕平並沒有甩掉他,反而維持那個樣子拖著他.

"求求你!別再責備我了!"

耕平讓吵鬧的唐澤繼續抓著他的腳,將長田交給管家後,他和唐澤一起跌進了沙龍;北本先生則快速地將落地窗關了起來.唐澤蹲在地上,泥水弄髒了地毯,仍繼續大吵大鬧.

"我是借用過名人的名字畫過假畫沒錯!我把我畫的畫賣給了沒有藝術眼光的暴發戶.可是即使我用我的名字發表作品,也沒有人會認可我的實力啊!而當我用別人的名字發表作品時,所有人卻都說是天才,傑作,光會說些奉承的話!"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北本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聽見了你和我聽不到的聲音:譴責,怪罪他的聲音."

北本先生一邊把唐澤帶到里面,一邊回答著耕平的問題.

"嗯……是那個叫亞爾達什麼的家伙的聲音嗎?"

"不,是他自己的聲音.他的潛意識形成了一面鏡子,將他自己的心理反映出來,他心中的愧疚正責備著他自己."

"良心的呵責嗎?我可不敢領教啊!"

耕平一邊說,—邊小跑步到暖爐旁邊,從冷卻的灰燼中拿出鐵制二沉重的火鏟子.落地窗的外頭化成了一片鉛色,在那其中則有豬人丑怪的身影蠕動著.

悲慘的情形發生了.

落地窗被敲破,豬人長長的鼻尖伸進了沙龍,在香津子發出淒厲的尖叫時,耕平跑到落地窗邊,用力踢了豬人的鼻子.

豬人發出難以形容的叫聲後把臉縮了回去.風雨從破掉的窗戶吹進沙龍,打在倒在窗邊的長田身上.

接著,一連串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沙龍里到處都有豬人的鼻尖伸了進來.就像是玩"打地鼠"一樣,耕平沿著窗邊,把每個豬人的鼻子用火鏟子各打了一次.被打到的豬人發了討厭的聲音,血噴了出來;當耕平重複了這個動作三次時,響起了另一片較大的玻璃被打破的聲音.

連身體都滾進來的豬人踩在散亂的玻璃碎片上,盛氣凌人地咆哮起來.最靠近豬人的根岸嚇得全身發軟站不起來,只是目瞪口呆地倒在地板上抬頭看著豬人.豬人用黃色的,充滿惡毒念頭的眼神看了根岸一眼,它把手往下一甩,長長的爪尖便割傷了根岸的臉頰,頓時他的臉頰多了好幾道血痕,根岸不由得往後退了

幾步.同時,耕平則打了第四只豬人的鼻子,往根岸這里跑了過來.



耕平用投出左翼外角高飛球的訣竅,將火鏟子往豬人的側面敲了過去.豬人發出一陣慘叫聲後便倒了下去,它掙紮地想爬起來,隨即側頭部卻又挨了火鏟一記.這一敲發出了"卡嚓"這種令人害怕的聲音,想必是頭蓋骨被打裂了吧?耕平雖為自己的行為打了個寒顫,卻沒有時間去思考自己的行為是否符合人道,因為有另一只豬人跳進了沙龍,正朝著兩名女性齜牙裂嘴.耕平跑過去將火鏟子伸了出去.鐵棒子插進了豬人氣邊的鼻孔,豬人痛苦地甩著頭,腥臭的血不斷地從鼻孔進出,而耕乎則因抓著鐵棒不放,于是就被它甩在地板上倒了下去;豬人趴倒.在地板上,腹部不時地抽搐著.耕平氣喘籲籲,好不容易將上半身撐起來坐在地板上,手扶著額頭的繃帶發牢騷.

"你們也幫幫忙嘛!男人有那麼多個,卻只有我一個在做事?"

"就是說啊!小弟弟,現在你總算體會到我的辛苦了吧?這些人光會添麻煩,一點用也沒有!"

沙龍里傳來了一陣嘲笑聲.耕平一動也不動,因為他知道有討厭的來西在他附近.耕平視線的一角,浮現了那帶有綠色和灰色,像果凍的觸手的一部分.耕平整理好呼吸,目不轉睛地看著前面.

"我可不想和你做好朋友,你已經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了.雖然我也覺得你很可憐,卻幫不上什麼忙.快點回去你的新家吧!"

"你很跩嘛!"

那個有著豐永長相的生物,像是扭著嘴唇般地笑了.接著又激動了起來.

"我不能原諒那種人,一定要給他點教訓才行!那家伙也很狂妄,為了讓他能夠存活在組織里,我費盡心血特別訓練他,沒想到那個窩囊廢竟然給我跑去自殺.他的死不是我害的……"

話說完後,有著豐永長相的生物用觸手將耕平纏了起來.耕平雖想用火鏟子打掉它們,觸手卻軟綿綿的,沒有反應.果凍的觸手撥開耕平的嘴,想侵入他的食道,耕平把頭偏了過去,用一只手想推開它們,怪物仍不死心,用其余的觸手勒緊住耕平的身體,使得他的背骨不斷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突然,那股力量松開了,豐永發出了類似怒罵的聲音放開了耕平.

北本先生把從廚房拿來的醋,淋在豐永臉上,那個怪物的臉瞬間扭成一團;他將流進嘴巴的醋吐出來,身體在地板上扭轉,比真正的"章魚"還要快速地從沙龍的門離開,逃到深處去了.

這是怎麼搞的,簡直是低級的恐怖,怪物電影的大集合.不同于那些棗影的地方,在于出現在這里的東西,都不是由特殊攝影技術(SFX)所做出來的,而是"實物".

耕平擦去汗水,調整呼吸,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將時間和體力全耗在如此凶狠的流血事件上.耕平拿著沾滿豬人黏糊血跡的火鏟子,開始踩著樓梯往上爬.他在拐角處回頭看,看到高大的管家正在替一個個豬人的尸體蓋上床單.其他的客人們則只是呆坐在沙發或地板上.

北本先生靠樓梯扶手旁邊,叫住了耕平.

"拜托你了!耕平!等上面的情況改善了,去了也不會妨礙你的時候,我再上去."

"您慢慢來沒關系."

這並不是諷刺的話.耕平早就知道,不能期待年老的北本先生做什麼太費體力的工作.光是他用醋淋在豐永身上趕跑了那家伙,耕平就已經非常感激了.當他爬到二樓,正准備上三樓的時候,發現到有個人影坐在樓梯上.

"唐澤先生……"

耕平才想叫唐澤讓開的時候,他卻突然站了起來.他張開雙手,活像是憤怒的基督在叫喊著.

是那些不肯定我才能的家伙不好!你們這些沒有眼光的平凡人,我會報複這個社會的!"

耕平撥開唐澤揮過來的手,准備沖上往三樓的樓梯.在接近三樓的樓梯陰暗處,耕平發現有個人影蹲在那里,又使他停下了腳步.那是全身沾滿了泥水的銀行行員長田.

"請原諒我,別開除我!"

長田五體投地,向著只有他自己才看得到的對象承認自己的罪過:他勾結公司的女職員了得到了人事關系的機密資料,然後將資料賣給銀行內的某個派閥.當長田一邊承認自己的過錯;一邊爬上三樓的地板時,不知是什麼推了長田一把,于是他便滾過耕平的身邊,往樓下跌了下去!只留下一陣語尾長長的慘叫聲在空中.最後他掉落在二樓的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耕平對于支配黃昏莊園的神秘力量,感到極度地憤怒和厭惡.或許唐澤,長田和根岸三人,不是什麼聖人,說不定還是會使詐的壞家伙,但也不能因此將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

假如這時候耕平還有多余的心思考的話,一定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沒有像長田他們一樣,陷入"懺悔症候群"的病狀中?但是他只是大聲喊著北本先生,拜托他幫忙看護長田的傷勢.

突然,唐澤伸出手來抓住了耕平的腳踝,耕平一下子失去平衡,跪在地板上.當唐澤的臉靠過來的時候,他舉起右手用力甩了下來.

"唐澤先生!對不起!"

頭後勺被火鏟子敲了一記的唐澤了抱著頭發出呻吟.當唐澤松手,耕平就跑下三樓的走廊,又叫了北本先生一次.在走廊的盡頭,有一面左右開啟的大窗,耕平用手推開後來到建築物的外面,雷電的白色閃光照射著他的全身.

耕平貼著窗沿,踩在寬約四十公分左右的石材上,他無法瀟灑地邁開腳步,只能像螃蟹般橫著走路.他不選擇將臉向著牆壁,是考慮到要避開豬人或其他東西從他背後偷襲.

耕平將窗簾布做成的繩索,拋向三樓牆壁突出的地方,好不容易總算在第四次成功地結成了個圈圈.豬人們在下頭發出唬人吟叫聲,耕平並不加理會,他把繩索綁在腰上,當他把手伸向三樓窗戶突出的地方時,雨水使他的鞋底滑了一下.

"……"

視野轉了半圈.

耕平的身體很勉強地掛在繩索的一端,他像鍾擺一樣擺動著,雖然樣子很不好看,但總比摔到地上好.豬人們繼續發出嘰嘰的叫罵聲.耕平不想搖晃得那麼厲害,他看准時機舉起雙腳,把鞋子踩在牆壁上,利用類似攀岩的方式爬上了三樓牆壁突出的地方.而就在這個時候雨勢竟往他的苟同刮了過來.

直到剛才,雨都是往另一邊刮,使得耕平不至于被雨淋濕.然而現在卻好像是全沖著他轉變了方向,雨全部集中打在他身上,他怎麼也無法張開眼睛.

更強,更激烈的風雨,持續地打擊著耕平.由于耕平是將背貼在牆壁上,這使得他被雨打得無法呼吸,他煞費苦心地轉過身子,然後繼續橫著前進.

好不容易到達了外開式的窗子後,耕平解開了綁在身上,用窗簾布做成的繩索.他將繩索童新卷在右手上,煞後將窗戶的玻璃敲破,接著從打破的地方伸手進去,把鎖打開.耕平小心地打開窗戶.

"來夢!"

耕平的腳總算是踩在三樓的地板上了.水不停地從他的發稍滴下來,他朝著走廊看去,只見一片昏暗在他面前擴散開來.此時,雷電與風雨的聲音突然遠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