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二章 堂而皇之的夾帶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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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東城大紗帽胡同的張大學士府,也就是萬曆首輔張居正的家門,確實不是那麼好進的。

這里不但有傳說的錦衣衛看護,還有天底下最冷硬的門房,縱然是督撫又或者總兵布政使之類的高官,到這里也不得不卸下人前威嚴的架子,投帖只為求張居正撥冗一見。至于那些品級更低的官員們,那就更加慘了,往往在這等候十天半個月,都未必能夠見到張居正進出門,只能又羨又妒地看著某些劍走偏鋒,厚顏無恥的官員和張府那位手眼通天的總管游七稱兄道弟。

然而,要和游七搭上關系,這也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你光是有錢去拉關系不行,你官職品級至少得過得去,你還得有拿得出手的政績又或者名聲,這樣游七才能找機會把你的名字對張居正吹吹風試探試探。誰不知道,上趕著把錢送到游七面前的官員不計其數,但真正讓其收下的卻鳳毛麟角。再加上游七又不是門房,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杵在門口,能否撞上他還得看運氣。當然,就算和游七交情好,也是未必進得了張家大門。

因為張居正日理萬機,大多數時間都在宮城中的內閣直房掌管票擬大權,很少休沐!

但今天,游七卻親自守在了張府門口。在別人看來,這是因為今日張居正休沐在家,可以有機會見人,所以游七這個大總管自然親自在門口看著。可只有游七自己知道,他如今杵在這里。雖說是有防火防盜防加塞的投機倒把分子,但更重要的是,他得負責把可能出現的汪家人給擋回去!

自從譚綸病倒之後。朝中就一直在議論兵部尚書的人選,卻因為張居正顧念舊情。沒有在譚綸死訊傳來之前定下,可現在卻不一樣——明日便是兵部尚書的廷推!而且兵部尚書不同于其他各部尚書,按照如今的規矩,閣老以及吏部兵部二尚書,那不是單單經由九卿以及三品以上官廷推,而是要經過九卿以及五品以上官,再加上在京科道官員一同廷推。

人數一多,很多人都在看張居正到底是什麼態度。故而王崇古通過張四維向他示好,他既然打算別人幫忙去對付汪孚林,當然得把好這一關,不能讓汪孚林壞了事!只要兵部有王崇古為尚書,他就可以坐山觀虎斗,笑看老而彌堅的王崇古怎麼對付汪道昆了。而且,拱手送了張四維這樣一個人情,日後還不愁沒有報答?

因此,就連平時和游七說得上話的官員都發現,他們聞風而動。游七卻油鹽不進,竟是一點都不容通融,甚至有好幾個往日能與其稱兄道弟的家伙也悻悻被拒。面對這一幕。好容易打探到張居正休沐在家的官員們自是怨聲載道,可那只是私底下議論,誰也不敢在堂堂首輔門前真的口吐怨言,游七不說話,不還有錦衣衛看著嗎?可就在這時候,他們就只見一行五六騎人呼嘯而來,到門前下馬之後,頭前一人就丟下缰繩上了台階直面游七。


“還請通報張二公子,我等應約而來。”

張二公子?這是來找張嗣修的?

誰不知道首輔家仲公子此番金榜題名高中榜眼。也不是沒人想巴結,但張居正對幾個兒子那可謂是看得死緊。若知道是誰敢私底下引誘交接,那大板子打下來。京官變成外官,外官變成沒官,這完全是可能的!因此,有人嗤笑不齒,卻也有人咀嚼著應約兩個字,又打量著這鮮衣怒馬的幾個青年,很快就有人認出那上前與游七搭話的人。

那不就是之前才傘蓋游街,風光無限的一甲頭名,今科狀元郎沈懋學嗎?

旁人驚歎,游七的那張臉卻黑了。今天的來人當中,有沈懋學、馮夢禎、屠隆、沈有容,其中沈有容是沈懋學的侄兒,這位狀元郎常常帶在身邊的,他自然也熟,另兩位都是張嗣修的同年,在放榜之前就在外城各處會館以文會友,名聲赫赫,與張家幾位公子也都有些交情,但問題在于,沈懋學竟然堂而皇之地把汪孚林給夾帶來了。見張家其他兄弟幾個都湊了過去,之前名次落在三甲,卻並不十分在意的屠隆干脆也拉著馮夢禎起身過去看熱鬧,一時間,七八個腦袋擠在一塊,沈有容想湊又看不著,最後只能氣呼呼往汪孚林面前一坐道:“汪叔叔你不地道,回頭把草稿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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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頭找金寶就行了。”汪孚林擠眉弄眼地笑了笑,“草稿是陳炳昌弄出來的,金寶也摻了一腳,只不過被我改了一大堆東西。”

洋洋灑灑上萬言,又沒有句讀,汪孚林知道這幫人看完肯定需要不少時間,眼見張敬修這個長兄也讓位給其他人在那看自己那份陳奏,汪孚林就笑呵呵地說道:“各位要是看過沒什麼問題,張大兄就幫我交卷了吧。”

“爹布置下來的事情,你就這麼上呈,也太不嚴肅了。”話雖這麼說,張敬修也聽說過父親當初在內閣直房確實召見了汪孚林很長時間,如果是為了聽其在廣東巡按過程中的點點滴滴,那就不奇怪了。剛剛他略掃了一眼,卻也注意到汪孚林行文頗為樸實,廣東風土民情娓娓道來,倒比官樣文章吸引人得多。等聽到那邊腦袋湊在一塊一起看的眾人不斷發出驚咦,他也不由得有些心癢,卻還不得不維持長兄的沉穩。

雖說已經有弟弟在科場超過了自己,但畢竟長幼有序!

偏偏在這時候,他聽到沈有容在那問汪孚林道:“對了,聽說譚家人就要扶柩回鄉,所以譚夫人生前在京城的鋪子出讓了?”


“嗯,就是出讓給的我。”汪孚林見張敬修驚詫地看著自己,甚至那兒看自己那份陳奏的幾個人當中,仿佛也有人豎起了耳朵,他就將老管家說的某些東西略點了點,包括白糧出賣,莊米家用的奧妙。見張敬修等人目瞪口呆,他又提到譚綸厚遣了姬妾,這才繼續說道,“所以,譚家人要扶柩回老家,擔心在京產業別人照管不力,就打算賣出去,這鋪子就和莊子一塊到了我手上。但我想著,之前朝廷如此加恩大司馬,日後其子侄應該也要進京謀求起複,這些就純當我替他們照管照管,回頭再還給譚家,也免得他們來日進京時捉襟見肘。”

“大司馬當了那麼多年官,當初還有人鄙薄他貪墨,沒想到竟然這麼清貧。”說這話的是屠隆,他挑了挑眉,突然問道,“不過,世卿你找誰打理這鋪子還有莊子?”

“所以這才是麻煩!”汪孚林直接一攤手,非常光棍地說道,“實話實說,我雖說出身徽商之家,但家里那些產業都在南邊,別說北直隸,就說山東也很少涉足,這京師更是一個能做生意的管事都沒有。我都想偷懶地就把鋪子直接租出去,收個租金算數,然後去找個略通農事的管事打理莊子。”

“你不是財神嗎?之前舉薦你為廣東巡按禦史的時候,可就是因為那邊平瑤的軍費有缺口。”

突然插嘴的是在場張家幾兄弟當中年紀最小的張簡修,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這話大有語病。父親要是追究下來,家里根本就沒人提過此事,他又是從何聽說的?

可下一刻,他就聽到汪孚林苦笑道:“是啊,我是挺會做生意,可掌櫃都在南邊,總不成讓我這個監察禦史去決定那鋪子開什麼店,然後雇掌櫃,請人手吧?那樣的話禦史們該樂開花了,終于可以開炮彈劾我。倒是莊子容易一些,但譚家之前地租太輕,那幫人還拖著不給,我就算來日打算還給人家,總不成一接手就去幫譚家催逼舊賬吧?”

“怎麼不行?”因為汪孚林之前只求幫忙進張府,其他的神秘兮兮不肯說,眼下沈懋學終于品出了幾分滋味來。一句反問過後,他便笑呵呵地說道,“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看你還是得對首輔大人說一聲。我聽說游七在京城地面上人情精熟,回頭可以讓他幫忙推薦幾個人經營起來,等來日譚家人回京,再還給譚家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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