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7章

星期五。

漫長的一周終于即將結束,明天早上就可以好好休息的期待感讓學生們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的光輝,但是混于其中的春雪卻憂郁地垂著肩沿著人行道有氣無力地向前走著。

「我我真是」

從早上自我厭惡感一下子就漲到了頂點,口中不斷地如此碎碎念念著。

如果說安裝Brain.Burst那晚的夢是人生最痛苦的狀況的話,那昨天晚上的就只能說是人生最惡劣行為的代名詞了。只作為假想知識得知的那種行為的對象,如果只有黑雪姬一人的話或許可以說是人生最美的夢也不為過。但是不知什麼時候,對象突然增加到了二人,而且那還是——。

「啊啊啊啊啊」

拼命地忍耐著想要抱頭狂奔的沖動。

現在,神經元連接終端的各制造商,似乎正為實現《錄制美夢》這一功能而拼得你死我活。現在還沒能實現實在是太好了。不——那個、不得不承認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感到遺憾的部分也不是一點沒有。(乙烯注:原文便是如此,並非語言組織問題-__-)

「喲、早上好少年!」

突然地,伴隨著明快的聲音肩膀被拍了下,春雪嚇得跳了起來。

當轉過頭,確認到站在那里的正是那位黑衣麗人的時候,又一次被嚇得跳了起來。

「噫哈啊!?」

「那是什麼,新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嗎?」

面對一臉詫異的黑雪姬,春雪連忙搖頭。

「不是、沒、沒什麼!!那個,早、早上好前輩!」

「嗯」

雖然感到越發奇怪,不過黑雪姬干咳了一聲,繼續說道。

「嗯——、啊——。那個啊,昨天那個抱歉了。我稍微孩子氣了一點」

「不、不怎麼會,完全沒有。我這邊才是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在站立著對話的二人周圍,同樣制服的學生逐漸聚集起來。不光是一年級的,連二、三年級的學生都眼中浮現出憧憬的樣子,似乎想要和黑雪姬問候早安,等注意到的時候,背後已經排起了長龍。

看到這一景象的黑雪姬,朝著背後的人群,喲!早上好,大家!一口氣把招呼打完後,拍了下春雪的背快步走了起來。在慌忙追趕上來的春雪耳畔,壓低聲音悄悄繼續著對話。

「不,你會憤然離開也是理所當然的啊。重要的朋友,被說成是卑鄙的襲擊者了嘛。而且,還讓你說了去直結確認這種根本辦不到的事情。實在是非常抱歉」

「誒?那那個、已經做了的說直結」

「什麼?」

噼,側臉突然僵住。總覺得周圍的氣氛又一次變得險惡起來,在春雪開始警戒的前一刻。

「在哪里」

在冰冷的聲音質問下,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那個那家伙的家里」

「家里的哪里」

「房、房間那家伙的」

「喔」

不知道什麼原因黑雪姬走路的速度逐漸加快,春雪滿頭是汗地追趕著比自己身材高出許多的對方。在花費了數秒的時間才好不容易來到旁邊,並開始打算繼續報告。

「然後呢,雖然查看了物理存儲空間那家伙的神經元連接終端里面」

「連接線有多長」

在突然提出質問的黑雪姬身上散發出刺痛皮膚的斗氣威壓下,春雪膽戰心驚地作出回答。

「三三十厘米、是的」

「哦——」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以驚人的加速度朝前方校門接近的黑雪姬搖擺的長發,春雪只能啞然地目送著。

不明白。這世界上無法理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上午的講課中半逃避地認真聽講、記了一堆筆記的春雪,就算聽到了輕快的午休鈴聲也難以磨磨蹭蹭地移動身體。

理性地想來,現在應該跑到多半正在沙龍的黑雪姬哪里,告知《Cyan.Pile》偷偷在千百合神經元連接終端中安裝木馬的事情,以及對按照數據流追蹤對方身份的方法馬上進行檢討才是。但是在這之前,不事先想明白黑雪姬為什麼從昨天開始就心情欠佳的理由,根本沒辦法專心對話。

讓對方感到不快的,實際上的確有不少。被肥胖的家伙邊擦著油膩的汗脂邊悉悉索索地在耳邊小聲說話,還能不覺得煩躁的人應該是鳳毛麟角的吧。而且,對方的這種表情讓春雪更是畏縮不已,聲音越發變小,到最後變得跟本無法聽清。

黑雪姬恐怕也是到現在為止都一直忍耐著吧。而這也終于超過了承受限度嗎。

要是這樣的話,不如永遠放棄和黑雪姬在現實中會面和對話說不定來得更好。在完全潛入狀態下以假想體互相對話的話,至少不會流汗,聲音大小也能自動補正。如果這樣做讓事情都能變得順利,並事務性地進展下去的話,應該是自己最為期望的結果了。

邊自言自語著,邊將視線落在課桌上陷入消沉的春雪上方,突然傳來陌生的大音量聲音。

「您好!是一年級二班的有田春雪君吧!」

大吃一驚,抬起頭。眼前站立著的,是從沒見過的兩名女學生。領結的顏色可以知道是二年級。而且兩人的肩膀處,都戴著表示正在社團活動中的全息袖標。【新聞部】。

嘎,在嚇得仰身的春雪視野中,新的圖標閃動著。【SREC】,這是告知對方的神經元連接終端正在錄音的標志。當然這並不是隨便都被允許的行為,不過學校中在相當有限的場合下是被認可的。

例如,新聞部取材之類的。

無暇顧及周圍興趣盎然地望向這里的同級生的樣子,春雪不顧形象打算進入全力逃走的態勢。但是對手也是久經沙場,其中一人立刻站到背後堵住退路。

保持著剛要站起的姿勢僵在那里的春雪面前,兩手刷地伸出按在全息鍵盤上,新聞部的突擊記者馬上提出直擊核心的質問。

「現在是梅鄉現場直播節目,《和傳聞中的他Head☆Shot》時間!就是說,有田君和那位黑雪姬在交往的傳聞是真的嗎!?」

瞥了一眼在角落一閃一閃的錄音圖標後。

春雪動員起所有的精神力,總算是以不能說是不平靜的聲音作出回答。

「亂說的。是謠言。毫無根據」

在眼前,啪嗒啪嗒啪嗒地邊飛速敲打著不可視的鍵盤,邊再次發起進攻。

「但是根據我們入手的情報來看,有田君已經和黑雪姬在沙龍連續直結過兩次了,不僅于此甚至在校區內的咖啡店似乎也有過直結約會的樣子!!」

「什」

為什麼會知道,露出一臉驚愕的春雪,讓對于剛才發言更為確信的女學生們的眼鏡閃過一片光芒。

糟了、糟透了。在這里要是回答失誤的話,將會無法挽回的啊。

在腦中,聳人聽聞的各種標題不斷浮現。甚至在耳邊響起看到這些標題而發誓要給予自己血的制裁的黑雪姬應援會會員們的怒吼聲。

側臉不斷地抽搐著,春雪以與Ash.Roller戰斗時三倍的速度讓大腦高速運轉,終于想出了一個不能說是不曖昧的回答。

「誒——,那那那是、那個呢。我我、對神經元連接終端的操作系統還算比較熟悉,那個,前輩的神經元連接終端有些故障,所以拜托我直結確認下,只是這樣而已,在咖啡店除了對這事表示感謝,沒有任何其它的意思。所有、全部、就這些了」

硬擠出笑容猛搖著頭,讓新聞部員停止了敲打鍵盤,嗯地皺起了眉頭。

直結的人是通過思考發聲進行會話,或是僅僅操作神經元連接終端的話,根本沒有辦法去確認。雖然是極不自然的辯解,但是沒有能夠提出反駁的材料。

春雪邊暗自撫胸,邊給構築起來的防壁繼續添磚加瓦。

「而而且本來呢,只要確認一下那位和我在一起的態度就應該能明白的。前輩和我說話的時候馬上心情就會變得不好哦。不可能有這種樣子的交往吧」

這樣取材就能結束了吧。

雖然這麼認為,但女學生們歪著頭,一臉奇怪地提出反問。

「心情不好?完全沒有看出來啊」

「真、真的啊!今天早上也是,突然就像是生氣的了樣子跑開了一說到小千、不、倉島的事情就總是這樣」

「倉島同學?記得確實,在校門口和黑雪姬爭論過什麼,就是說」

在鏡片背後,眼睛眨了數次之後——。

新聞部員態度中的演技部分忽然消失,移動指尖。錄音圖標從春雪的視野消失。

「?取材完成了嗎?」

「啊、嗯嗯倒不如說」

奇妙地含糊其辭的對方,與春雪背後的同伴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回到原先的語調重新開口。

「那個、呢。實際上,我們也是半信半疑,到不如說認為一定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才來取材的」

「哈?」

一下子將臉靠近,女學生以只有春雪才能聽到的音量悄聲低語到。

「呐,有田君。雖說覺得這不可能,但是難道說,黑雪姬和你,真的是嗎?」

「哈啊!?」

「因為,呐。一說到和你關系很好的倉島同學,就會變得心情不好,也就是說,是那個呢?」

後面的話,由一旁的另一名部員繼續說道。

「嗯。這種情況,怎麼想都是」

二人就像是宣告神諭的巫女般,同時向春雪低語道。

「在吃醋,不是嗎?」

注意到的時候,人已經身處之前一直藏身的男廁所的隔間了。

雖然最後還是逃跑了,但現在根本沒有反省自己行動的余力。

CHICU?這幾個字該怎麼寫?不知道啊,這樣的漢字。

盡管思考一味地逃避著,但在腦內已經形成的合適的漢字詞組卻入烙印般鮮紅地銘刻其上。

一談到千百合的事,黑雪姬會馬上變得不高興是因為在嫉妒。

嫉妒。吃醋。也就是說,黑雪姬並不是演技也不是玩笑,是真的——。

「騙人」


在開始思考前,春雪便呻吟起來。不可能會這樣的。不管發生在誰身上,只有自己、有田春雪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的。別去想。不要期待。這之後,等待自己的絕對是兩倍三倍的悔恨。

後腦不斷地吭吭吭地撞擊著儲水槽,春雪再度呻吟起來。

「騙人的騙人的」

但是,越是這麼說,越是在腦中不斷閃過無數到如今黑雪姬的各種動作、表情,以及話語的瞬間。

那時候也是那時候也是、那時候也是,那位真的是?

「騙人的!」

咚!右手猛地敲在廁所隔板上,春雪抱起頭。

再思考下去只會更為痛苦,想要逃離此地,在口中喊出完全潛入指令——就在這前一瞬間。

那位黑雪姬在Virtual.Squash.Game中打出的令人恐怖的紀錄在記憶中蘇醒。

那種點數是永遠都不可能超過的。那麼,那個游戲已經無法再用來逃避現實了。

「為什麼」

再一次,以稍大一點的聲音發出呻吟。

「為什麼為什麼啊!為什麼是我啊!!」

您擁有一切。容姿、頭腦、身體能力、人望,以及——連我唯一引以為傲的特長,假想游戲的反應速度也是。

相對地,我卻只是個一臉呆像、身體滾圓、出汗體質的令人不快的家伙而已。

就是說,我沒有任何一個能勝過您的部分。

「然而要我怎麼去相信」

確實,春雪是黑雪姬所尋求的腦加速適格者。

但是,那也不過是同學校就有三人的程度而已。

而且春雪的《Silver.Crow》只是有著瘦弱身體卻頂著個巨大頭盔,只有拳腳頭錐三招的廢柴。這樣的對戰假想體,除了能用來幫助查明敵人——《Cyan.Pile》的真實身份外別無他用了吧。那麼就希望能獲得于此相稱的對待。冷靜地、淡然地,只要作為一顆棋子給予命令就行了。

不會奢望這之上的事情。絕對不會去做什麼白日夢。然而——為什麼,黑雪姬會有那樣的態度,那樣的表情,那樣的眼神。

終于,春雪得出了一個令自己能夠接受的理由。除此以外,應該是不可能有其它理由了。

在沒有人勒索午餐費的現在卻又再次沒吃午餐,不過春雪沒有一點空腹的意識心不在焉地渡過了午後的講課。

班會上,班主任似乎說了荒谷他們的一些事,不過同樣沒有聽進耳朵里,在下課鈴響起的同時學生們滿懷著對休息日的期待飛奔出嘈雜的教室後,春雪慢慢吞吞地提著包站了起來。

緩慢地移動到出口,換好鞋子,走出校舍。

明明才三點剛過,晚秋的太陽已經將大地染上濃重的顏色,大角度傾瀉灑下的陽光照射著校門。與門柱同化般站立著的黑色人影注意到春雪後,扭扭捏捏地靠近過來。

「喲」

黑雪姬停止手上敲打全息鍵盤的動作,伴隨著些許僵硬的笑容微微抬起嬌小的右手。大概是特意將學生會辦公室中要處理的事務不辭辛苦地帶到這寒冷的場所來處理吧。

與此相對地,春雪只是無言地低下了頭。

凝重的沉默瞬間降臨在兩人之間。冷風吹起二人腳下的落葉,瑟瑟作響。

面對依然低著頭的春雪,黑雪姬輕輕地咳了下繼續說到。

「邊走邊說吧」

「是的」

伴隨著幾不可聞的回答,春雪點了點頭。

在無言地邁開步子的黑雪姬左側後方一步的位置跟隨其後走出校門。

在相互沉默著走了約一、二分鍾後,黑雪姬再次咳嗽了下開口說到。

「那個什麼,早上對不起呐。態度變得有些奇怪了」

「不、請不必在意。我也是,中午沒能去十分抱歉」

不同往常的流利回答,讓黑雪姬一時感到有些詫異,不過隨後又像明白了什麼似的點了下頭。

「那就好。那個,呐。其實我自己都不明白是怎麼了對了,一說到和《Cyan.Pile》相關的話題,我也是總沒辦法靜下心來呢」

將視線固定在前方,以稍微有些快速的語調不斷地說著的黑雪姬的話語——。

被春雪用蒼白的聲音打斷。

「說到這件事。倉島與Cyan.Pile的關系已經明白了」

「誒?啊是、是嗎。那麼、這事情就用直結通信講吧。相關的名詞要是被誰聽到了說不定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呢」

黑雪姬快速地說完這些話後,並沒有將右手伸向口袋,而是探進了書包。

從中取出的是印有梅鄉中學小賣部標志的小紙袋。隨著刺啦一聲將紙貼撕破,黑雪姬從袋子中取出嶄新的XSB連接線。

「啊——、昨天用的那根被我一不小心弄斷了。嗯店里正好又沒有庫存,就只有買了這根了」

對于就好像借口似的,將一米的——小賣部能買到的最短連接線遞出的黑雪姬的內心想法,春雪強迫自己停止思考。將目光移向一旁,無言地接過一頭的接口,插入自己的神經元連接終端。

「」

黑雪姬似乎是在等著春雪說些什麼,不過最終還是將另一頭的接口插入自己的神經元連接終端。有線連接的警告出現、消失的同時,春雪生硬的思考發聲傳入對方的腦中。

『倉島不是《Cyan.Pile》本人。《Cyan.Pile》用病毒入侵了倉島的神經元連接終端,並安裝了木馬。所以,在學校里才會出現以倉島為坐標的戰斗舞台』

對于一口氣說完這些的春雪,黑雪姬沒有馬上作出回應。

終于,在腦內響起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驚訝——或者說是,稍微有那麼一點膽怯。

『你、怎麼了?總覺得從剛才開始就有些、奇怪哦』

『沒什麼』

頑固地不將視線轉向走在身旁相隔一米的黑雪姬,春雪作出回答。

『但是。——難道說,在生氣嗎?早上、還有昨天,因為我那奇怪的態度』

『怎麼可能。我會對前輩生氣,這不是根本不可能的嗎我的事情無所謂的,現在是說更重要的事情的時候吧』

再一次,只有沉默在細長的纜線之間傳送。

臨近黃昏的街道,因為左側聳立著成排的高樓而變得昏暗,來來往往的行人都被融入黑影之中。沒有人駐足于直結並行著的春雪和黑雪姬,就好像只有二人彷徨于影之平面一般。

『有證據嗎』

突然,春雪的腦中響起與剛才截然不同的冰冷思念。

『倉島同學不是《Cyan.Pile》的證據你已經獲得了嗎?』

『沒有。如果向病毒出手有可能被注意到的危險,所以只作了確認』

『喔。雖然是冷靜的判斷,但同時也失去了說服力哦。通過木馬進行Brain.Burst的服務器連接這種事,連我都沒有聽說過,光憑你的話要我怎麼相信呢?』

隨著話語逐字逐句地增加,黑雪姬的思念似乎變得越來越銳利。春雪緊咬牙關,以更為平板的聲音通過纜線傳送出去。

『也就是說,是我捏造了病毒的事情說到底,您還是懷疑我有可能為了倉島而背叛到《Cyan.Pile》一方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已經不是證據之類的問題了吧。該如何判斷,由前輩來決定就好了』

『我並沒有說到這種地步吧。思維跳躍過頭了』

面對些許有些動搖的黑雪姬的話語,春雪卻頑固地不作任何回答。

『——你說的是認真的嗎?』

突然黑雪姬的腳步停住,讓氣溫驟降的聲音冰冷地響起。在纜線被拉直前,春雪也停在了原地。

『如果作出你是跟隨了《Cyan.Pile》的判斷瞬間,我就會狩獵你哦。將你那些微不足道的加速點全部奪走,讓你強制卸載Brain.Burst。你將永遠喪失加速能力。是在理解了這些才說那些話的嗎?』

『我明白的啊。不管要怎麼做,隨您喜好。我只是一個棋子,不過是道具而已。如果覺得不需要扔了便是』

『你』

突然,春雪的左肩被輕輕抓住。

抬起視線,黑雪姬那如同冰霜般板起的臉就在眼前。但是,只有漆黑的雙眸讓人感到透射出內在情感地熊熊燃燒。

『你、果然是在生氣啊。確實我有過錯。對于這一點我道歉。不過』

嘴唇微微地顫抖,吐露出如同被強制壓抑著的聲音。

『我、也不可能完全自由地控制自己的情感的。既會感到焦躁,也會感到不安。特別是,關于你和倉島同學的事情』

一瞬將視線下移,僵硬著蒼白的臉,黑雪姬繼續說到。

『好吧,要聽理由的話就說給你聽。我』

在這思念通過纜線傳達之前,春雪便將臉側向一邊,打斷了話語。

『不用了,請住手吧』

『誒什、什麼?』

『光是看就覺得好難受啊。讓人心痛啊』

『你在說什麼什麼意思?』

將視線固定在右下方的一片地面瓷磚上,春雪終于說出了白天冥思苦想到的《唯一的結論》。

『您討厭您自己吧?』

急促的吸氣聲。

自己現在所說的話將帶來難以挽回的結果,這一點春雪已有覺悟。

在耳畔,昨天晚上千百合的鼓勵若有若無地回響著,但是湧出的思緒已經無法停止。

『您、討厭任何地方都太過完美的自己。所以,像要自我貶低。是這樣吧』

靠在右肩上的黑雪姬的手指變得如同鐵條般僵硬。大概這是最後的接觸了吧,邊如此思考著,春雪說出了將一切破壞的最後的話。

『對我這個肥胖、笨拙,且討人厭的家伙您主動進行交談、用手觸摸、向我向我表示出愛意之類的言行,只是想要弄髒自己而已就算不這麼做,我也會對您的話言聽計從。我沒有任何奢望。也不需要什麼回報。只是一個可以隨時丟棄的棋子、只要有命令就去行動的道具,這才是與我這樣的家伙相稱的做法,這您其實都清楚!!』

緩緩地——,緩緩地,白皙的手離開肩膀。


這樣就行了。

已經不會再有第二次碰觸了,視線也不再會交彙,

甚至在現實世界中都不會正對對方,只要把我當作一個道具就行了。

這種想法,是否通過思念傳到對方那里,春雪無從得知。

再見了。

正在最後想要吐出這句話的時候。

啪!!

一陣銳利的感覺從左頰掠過。

感受著傳來的陣陣火辣辣疼痛感,春雪驚愕地抬起臉來。

「笨蛋!!」

聲音從失去血色的薄唇中迸發而出。

極度糾結而扭曲卻更顯現出淒絕之美的臉龐,如瀑布般溢出的淚水流淌下來。春雪呆呆地看著這一景象不知所措。

右手保持著大幅度地來回擦拭著的動作,黑雪姬就像小孩子似的整個臉扭曲著,淚如泉湧。

「笨蛋笨蛋」

不斷重複響起的這個詞,與到現在已經聽過多次的、混雜著大人味的苦笑的《笨蛋》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與年齡相符的——僅僅是作為一個十四歲的少女,黑雪姬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責罵著春雪。

而在春雪這一方面,作為十三歲男子應該能夠做到幾種對應連一個都沒能在腦中浮現出來,只是眼怔怔地呆立在原地。

自己所說的話,深深地傷害了眼前的人。只有這點自己清楚地意識到。

但是,黑雪姬的話——一切都是那麼完美,擁有超越大人的理性與思考力的這個人,只可能想到會討厭自己、不再對自己親切、變得疏遠而已。

像這樣哭泣。像這樣露出脆弱的表情。這——這不應發生。

春雪張著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黑雪姬雪白的雙手覆蓋在溢滿淚水的臉上。

日暮西沉的街道上站立不動的二人,只有一瞬的風從中穿過。

下一個瞬間——。

金屬與金屬淒厲的摩擦聲沖擊春雪的聽覺。

最初,還以為是神經元連接終端的量子噪音。就是如此異質的聲音。

驚愕的春雪伴隨著劇烈的心跳,將上半身轉向右方。

躍入視野的是——令人恐怖的光景。

白色的乘用車前保險杠左側激烈地擦碰著人行道與車道之間的隔離欄,筆直地朝著自己沖來。

事故!?不對!聽不到刹車的聲音。

這一連串的思考在零點一秒內在腦中閃過。

幾乎是自動地嘴巴動了起來,一個詞脫口而出。而在同時,通過直結線,春雪的腦中響起完全相同的另一個聲音。

「『Burst.Link!!』」

啪咿咿咿咿!!

伴隨著如同雷鳴般的聲音,世界停止了。

青。

一望無際的通透青色、凍結的風景。

但是,春雪很快就意識到這並非是完全停止。

迫近到眼前的大型轎車就好像在抗拒著凍結一般,一點一點地、一點一點地轉動車輪,碾過路面,拉近距離。

「嗚哇!?」

到現在才發出驚呼,春雪跳了起來。瞬間,車的景象消失。遮擋住的,是自己的——是穿著梅鄉中學校服的圓滾滾的後背。

這青色的世界,並不是原本現實的風景。這是通過Brain.Burst程序駭入周圍街道上設置的無數公共攝像頭影像,並以多邊形建模重新構築起來的虛擬現實影像。

稍微向下瞥了一眼,身體已變成了粉色的小豬。移動早已習慣的假想體,春雪繞過現實中自己的身體再次確認白色轎車。

從車道斜插著偏離前進方向,看准防護欄的間隙猛沖進來的那輛車,與春雪的距離還不到三米。而且,根據仍在徐徐前進的速度大概推算一下的話,離兩者接觸就算在這加速世界中也不會超過十分鍾的吧。

這種事情——為什麼!?

春雪混亂的意識拼命地思考著。

汽車偏離車道這種事,在平常根本不可能。在檢測到異常行駛的瞬間,車本身的控制AI就會奪取駕駛員的操作權,自動修正方向、減速、停止。

也就是說,這輛車的控制AI壞了,或者是駕駛員故意使其暫時停止這一功能。

很快就能想象到原因恐怕是後者。理由就是,春雪完全沒有聽到強制刹車後輪胎與地面的刺耳摩擦聲。

駕駛員沒有踩刹車。不僅如此,而且是油門全開地沖過來的。

這是故意的襲擊。黑雪姬之前所提到的,腦加速者在現實側的《攻擊》。

幾乎是瞬間認識到這一切的春雪,再向前走了幾步,隔著前窗玻璃想要確認駕駛員的樣子。

攻擊者會是《王》所屬的Legion中根本沒見過的腦加速者吧?還是說,是梅鄉中學里的那個《Cyan.Pile》?

周圍的公共攝像頭似乎都無法捕捉到車內的影像,車窗看上去不那麼通透。春雪改變角度,定睛凝視,終于找到了一個能看清內部的位置。

全力伸直低矮的假想體身軀,幾乎是爬上前車蓋確認駕駛員——、

「什!?」

確認到的瞬間,春雪發出一聲幾乎是悲鳴的驚叫聲。

在那里的,是有著清晰記憶的、也是再也不想見到的,同級生的臉。

「荒荒谷!?為什麼」

為什麼是這家伙。在這里。

在校內引發暴力事件,並且以發現神經元連接終端上安裝的自動回避公共攝像頭的程序為開端,順藤摸瓜地發現了違法拷貝游戲、動畫,甚至電子盜竊一系列違法行為而剛遭到逮捕不是嗎。不是應該就這樣被關入少教所,暫時——至少是沒辦法回到我所在的中學了嗎。

無法相信自己的所見,春雪反複地眨著眼睛,凝視著青色半透明構成的駕駛員的臉。

但是,如劍山般豎立的頭發、吊起的細眉、如針眼般的瞳孔、因殘忍的興奮而扭曲的嘴——甚至其相貌給春雪帶來不容否定的恐懼感也宣告著眼前的男人正是荒谷本人。

「今天早上——被保釋了」

突然,一旁沉痛的聲音響起,春雪一下轉過頭去。

黑揚羽蝶之妖精姬假想體造型下的黑雪姬,緊咬嘴唇站立在那里。

「聽說下周就要進行審判,最短也要收監一年的時間。所以認為,已經不需要考慮這個男人的事情了。但是沒想到,竟然會這樣」

壓抑著聲音低語到此,黑雪姬垂下長長的睫毛,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應該是要預想、警戒的吧。雖然明白對于人的襲擊,並不需要《加速》的力量一把刀、一輛車就足夠了,雖然以為自己明白了但是看來,似乎並沒有真正的理解啊」

以一如往常的語調訴說著的黑雪姬的表情中,似乎絲毫看不到剛才還如同幼兒般號泣的影子。

不,那只是我這麼認為的而已吧,春雪立即改變思考。

假想體的,本應該只是作出來的瞳孔中,清楚地可以感受到痛徹心肺悔恨、以及如同決意般的感情。

黑雪姬慢慢閉起眼,深深地作了一個呼吸,喃喃地說到。

「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吧。不懂得人心,也不想去了解人心,卻還不負責地不斷戲弄對方的我的報應」

「什什麼您在說什麼啊」

春雪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幾個詞。黑雪姬沒有立即回答,將身體轉向春雪,身高近一倍差距的假想體無聲地跪下。

黑色的長裙在地面鋪開,降到與春雪同一水平高度的視線直直地與春雪對視。

「有田君春雪君」

呼喚的聲音,比在記憶中的任一時刻都要來的溫柔、安穩,輕撫著春雪的聽覺。

「真是抱歉呐。招致事態發展到這種地步的是我。但是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我絕對會保護你」

「誒什什麼」

春雪呆然地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

如今,應該已經沒有能夠通過加速來解決的手段了。

在回到現實的瞬間,眼前的轎車就將以驚人的速度通過剩下的這點距離,首先是春雪、然後是背後的黑雪姬,都將被撞飛吧。

以這個順序來說還算萬幸。以自己為緩沖的話,黑雪姬還有一線的可能不會遭受嚴重的傷害。春雪從剛才就如此思考著。

但是,黑雪姬蘊含著強烈決意的語氣,宣告了令人驚訝的事情。

「只有你,我一定會救出。還沒有告訴你,Brain.Burst的《加速》的最大也是最後的力量」

「誒!?」

救我?作為主人的您,要救不過是個道具的我?

春雪倒吸一口氣,激烈地搖頭。

「不不行!!不能這樣!!如果有這種能力的話我來用!應該由我來保護您!!我是您的棋子當然不由我來做是不行的!!」

張開短小的雙臂,拼命地叫喊。

「請告訴我最後的力量,是怎麼樣的!要使用什麼樣的命令!?」

「不行的。這個命令只有等級9以上才能夠使用,而且將耗費積蓄點數的百分之九十九。而且在這之前——我是你的《老大》。老大連《小弟》都保護不了怎麼行啊」

「但但是但是、但是!!」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對我來說在這狀況下,也有一件事可以挽救呢」

「誒挽、挽救?」

「嗯。在現在這個瞬間的話,而且是所說的最後的話的話,你就應該能相信了吧?」

黑雪姬抬起雙手,將打開的手掌相合,靠在自己胸前。

閉上眼瞼,嘴唇間如同花蕾綻放般浮現出微笑——。

一個字、一個字,如同將一顆顆寶石捧出般,珍惜地從口中吐露出。

「春雪君。我、喜歡你」

抬起的睫毛後面,黑色的瞳孔,閃耀著無限的光輝注視著春雪。

「這是生下來第一次擁有的感情。完全無法加以控制讓我不知所措。在學校的時候也好、躺在家里的床上也好,總是在想著你的事哦,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哀傷。這就是所謂的戀愛啊多麼美妙多麼奇跡那」

胸前的兩手緊緊相握,黑雪姬露出一個笑容。

這笑容,充滿溫暖、充滿柔情、充滿祥和,但是卻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貫穿春雪的胸膛。

想要相信。想要相信。

想要相信——。

從假想體的眼中溢出的淚水,強烈的效果讓春雪的視野變得扭曲。

抹了一把眼淚,回望近在咫尺的雙眸,春雪以嘶啞的聲音問到。

「為什麼怎麼會、是我。這樣這樣的、我,為什麼」

「嗯,理由嗎。理由多到數也數不清不,我倒是認為戀愛是不需要理由的,不是嗎。那麼,就說下開端吧」

微笑著,黑雪姬伸出雙手,搭在春雪肩上。

「春雪君。還記得我和你的第一次接觸嗎」

「是的當然,當然記得。校園網的Virtual.Squash的房間里,您對我說了。想要更向前、加速嗎,的話」

「是啊。那個游戲,我打出的高分呢」

笑容,稍微帶上了些惡作劇的成分。

「那個呢,我是用了《加速》的」

「誒誒!?」

「不這樣的話,實在是沒辦法打出那個成績。為了引起你的興趣,更方便說服你,無論如何都想要更新那紀錄呢我」

在這里稍微停頓了下,黑雪姬的視線望向加速世界的天空。

「我在六年前,僅僅八歲的時候成為了腦加速者。這之後就一味地渴望著更強更快,打倒了不計其數的敵人終于到達了等級9,盡管如此還不知足地甚至讓雙手沾滿了朋友的血。就算是這樣的我,到底也是無法超越你所創造的最高紀錄」

表情一變,強而有力的目光直射春雪,黑雪姬繼續開口到。

「聽好,春雪君。你很快。比誰都要快。比我——比其它王也是。速度才是腦加速者最大的力量。總有一天,你將以加速世界最快的腦加速者被人所共知吧。將王們打倒,甚至超越這地平面,到達Brain.Burst的根源。將會知道。人類我們的大腦與靈魂所蘊藏的,終極的可能性」

慢慢地點了下頭,黑雪姬再繼續道。

「我我,被你玩那游戲的身影所震撼了哦。從未有過的顫栗,以及感動。人,竟然可以快到這種地步。EUREKA(乙烯吊書袋:看過交響詩篇的朋友應該對這個詞很熟悉吧!エウレカ是希臘語『找到了』的意思,這里為表示黑雪姬的感動,直接上發音了)我終于找到了,讓停滯的世界再次加速的真正的王,我如此在心中呐喊」

此時的春雪已經只能愣愣地聽著,說不出任何話了。

我,比誰都要快?

突然的話語實在是難以置信。但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黑雪姬所說的話,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的懷疑。只有這點是絕對的。

「但是,蘊藏著如此強大可能性的你,現實中卻是如此地脆弱卑微得讓人心痛,我的胸口就感到像被撕裂了一樣。想要臣服于未來的王。但同時,又想要保護你、包容你。這樣截然相反的情感不斷地膨脹等注意到的時候,眼中就只有你了。陷入了戀愛之中。雖然自己注意到是剛剛昨天的事」

「昨天?」

「嗯。你,說到倉島同學事情的時候呢。該怎麼說好呢嫉妒,這種情感生下來還是第一次,自己根本無法控制。因此,才采取了那樣的態度。今天早上,也是呢。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難以挽回了吧不,只是太遲了,還不到難以挽回。像這樣」

搭在春雪雙肩上的手稍微加力,將臉靠近,黑雪姬露出微笑。

「作出告白了呢。雖說可能的話,本想是一定要在現實中面對面地說出來的」

閃耀著的黑色瞳孔中,突然地湧出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在眼角打轉。

「那麼差不多,該告別了」

「什麼您打算做什麼。我不要告別什麼的,這樣的」

面對大驚失色不斷搖頭的春雪,鄭重地說出最後的話語。

「拜托了。要變強然後變得更快。代替我將《王》們都打敗,登上頂點,去看我所想看的東西」

「不行不行!!」

春雪如同悲鳴般叫喊起來。

「我不要這樣啊!!像這樣就讓您一個人去我不要!!由我來守護如果做不到的話就一起!!請不要把我拋下我還、我還對您,什麼都什麼都沒有」

摻雜著不斷發出嗚咽聲的春雪的嘴——。

被突然靠近的,黑雪姬的唇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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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相互之間只是假想體,但這種感感觸比任何都要來得柔軟、比任何都要來得溫暖、比任何都要來得溫柔。

現實世界來看只有數千分之一秒,而在春雪主觀中幾乎是等于永恒的吻,在唇慢慢分開後,黑雪姬低聲耳語道。

「總有一天一定會再相見的」

唰地站起身姿的軌跡上,灑出一串晶瑩的銀色淚珠。

面對迫近而來的車,毅然阻擋在前的黑雪姬的背影,燃起讓人感到壓迫的意志力。春雪別說是行動了,甚至連聲音都無法發出。

兩手大幅張開。腰背倏地挺直——。

黑雪姬凜然的聲音響起。

「Physical.Full.Burst!!」

啪啊!

在眩目的白光包裹下,黑雪姬的假想體消失。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混亂與焦躁,以及壓倒一切感情的某種無法言喻的情感在心中爆發,春雪聲嘶力竭地叫喊出來。

「前輩!!」

淚水再次溢出,扭曲的世界讓平衡感喪失,向後踉蹌了數步。

接下來,春雪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黑雪姬——帶有青色通透效果的、黑雪姬的身體,竟然動了。

正對直沖而來的車子,本應被春雪隔著站在更後方的黑雪姬,雖然只有現實世界行走速度的十分之一,但確實在以連續的動作向前邁出腿、蹬向地面、不斷前進。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Brain.Burst程序是以心跳作為發生源將量子信號增幅成一千倍的信號時鍾,只是使得使用者的意識獲得加速。

反過來說,這種影響與肉體根本沒有絲毫聯系。因此就算加速,身體方面當然還是連移動視線都做不到的。因此程序在加速的同時,會將使用者的意識通過完全潛入的方式與肉體分離,並通過公共攝像頭生成的虛擬現實相連。

然而現在,肉身的黑雪姬,正以加速中的春雪明顯可以通過視覺認知到的速度在讓她的身體行動。冰藍的全身各處,不時地產生一些拖曳現象,估計是因為超過了公共攝像頭的攝影速度的原因吧。

也就是說——現實世界中的她,正以超越常人百倍的速度猛沖著!

這就是,Brain.Burst最大也是最後的力量嗎。不僅是意識,而是讓肉體全部都超頻,不愧是禁斷的指令。

這麼做,當然身體不可能會沒事。

突進著的黑雪姬的表情中,所流露出的毅然的決意以及另一種、總覺得是竭盡全身精力忍受著什麼似的僵硬表情。

那恐怕是,劇痛吧。

以本來根本不可能達到的速度被驅動著的肌肉和關節,同時發出悲鳴。

但是,黑雪姬沒有止步。

一步、二步、第三步的時候,已經來到現實的春雪的左側。

荒谷汽車的前保險杠離開春雪已經不足八十厘米。

黑雪姬伸出兩手,就好像是要擁抱般,輕輕地貼上春雪的身體。

被從一側施以些許力量推擠的春雪的身體開始動作——。

同時。

全身感到一陣強烈的沖擊,視野變得一片漆黑。

雖然黑雪姬的動作看起來很溫和,但在現實世界中卻是以猛烈的速度進行沖撞。在這沖擊下神經元連接終端的安全機構動作,自動解除了完全潛入。

瞬間,在沉入黑暗的視野中央,放射狀擴散開來的原色的現實景象複蘇。

春雪在一瞬間從假想體回到自己原本的肉體,這時候後背傳來與地面的沖擊讓呼吸一下子變得困難。

甚至忘記再要呼吸一口空氣,在睜開眼的春雪咫尺之前——。

保持著兩手伸出的動作,黑雪姬似乎正在微笑。

下一個瞬間,猛烈地沖入人行道的白色轎車抓住了黑雪姬纖細的身體。

保險杠將雙腳鏟起翻上前車蓋,撞上前擋風玻璃,被高高地彈向空中。

長長的黑發畫出圓弧在空中劃過。

在夕陽下閃耀出橙色的光輝。

在一旁,是被拔落的直接用連接線的白色,飛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