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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來,哥哥!」
在回到自己家中,脫下鞋子,無精打采地沿著通向自己房間的走道走了約一半路程的時候,聽到左手邊的廚房傳來如此的聲音.
春雪反射性含糊其辭地作出回應.
「我回來了」
繼續向前走了一步,兩步,走到第三步時突然刹車.
——哈?
剛才的,是什麼?
在春雪的認知中,叫做有田春雪的這個人從出生到現在的十三年又十個月的人生中,應該一直是獨子.別說是有不滿,甚至可以說是對此感到幸運,本以為是這樣的.難道說,實際上是在無意識中不斷累積起的那份寂寞,終于到了引起幻聽的程度了嗎.
就算這樣,也還不至于突然就是變成哥哥吧.而且還是可愛的女孩子的聲音.不可能真的會是都市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妹妹》吧.
正當保持著不自然姿勢的春雪將信將疑間,不可思議的聲音再次傳來.
嗯哼哼～哼,哼歌的聲.啪嗒啪嗒輕快的拖鞋聲.不僅如此,甚至飄來陣陣甘甜的香味.幻味?有這樣的詞彙嗎?
書包唰地從肩上滑落,一百八十度調轉身子,春雪僵硬地朝廚房邁開步子.
然後終于連幻視也產生了.
在入口的左側,本來已經幾乎是失去其本來作用的廚房空間里,她存在于那里.
是十歲左右嗎.纖細到讓人驚訝而又奢華的身體包裹在讓人聯想到某學校的制服的白色罩衫以及背有肩帶的深藍色裙子之中,並在其外紮著粉色的圍裙.帶有紅色的頭發在兩端紮起兩條細垂的發束.圓潤額頭下的表情真可以說是《天真爛漫》這個詞彙的最好詮釋.是有些許的混血嗎,牛奶色的肌膚上散落些許小小的雀斑,大大的瞳孔呈現出紅茶色.整體印象要總結來說的話——
天使?注音讀作安潔爾?
面對思考能力完全喪失,呆呆地凝視著的春雪,女孩子俏皮地將視線轉了過來露出可愛的微笑,說道.
「現在正在烤餅,稍微等一下喲,哥哥」
「嗚哇!」
春雪這才如夢初醒地驚叫起來,將圓滾滾的身體藏到廚房門背後.在這完全不明的狀況下,只探出半個頭來.
女孩子不可思議地歪起頭,不過很快再次露出微笑,轉過身體注視起烤箱.兩束紅發柔軟地搖擺著,在外側窗戶射入的冬日和暖陽光照耀下反射出亮麗的光芒.
事到如今,春雪終于意識到這並非幻覺.
對于只是空想,或者說是妄想的狀況來說,這女孩子的存在實在太過真實了.也就是說——這一定是自己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被做了手腳,安裝了惡意的程序.一定是使用了超高精細的3D模型,將視覺,聽覺,以及嗅覺等虛擬情報送入腦中.雖然不明白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妹妹》什麼的根本就不存在啊.
如果只是由多邊形構成的虛擬物就沒什麼好害怕的.春雪在內心哼笑著,向廚房內邁出步子,對著微笑著抬起頭的《妹妹》伸出右手.
然後,捏住長有雀斑的臉頰,用力呣地一拉.
將人的意識通過量子化進行通訊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如果是限定在視聽覺程度的話完全能夠模擬達到與現實景象別無二致的水平.因存儲容量與CPU功率的限制,雖說僅僅是創作出一個人就已經是上限了.
但是,這以外的感覺,特別是觸覺的再現,因為難以實現數值化而讓研究如今依然舉步維艱.像《拉扯人的臉頰》這樣的動作,要將皮膚的質感和肌肉的抵抗以及反射性的收縮這些複雜的假想觸感完全再生是不可能的.所以,這麼做的話,手上所感到的只會是毫無生命感可言的如同橡膠般的感覺——
「乃,乃塞做啥嘛拉～」
「嗚,哇啊啊啊啊!?」
春雪叫著將手松開,飛速倒退,屁股重重地撞在冰箱上.
完美.
柔軟,光滑,而且還充滿嬌嫩感,也就是說只能用完美來形容的《拉扯十歲少女臉頰的感觸》——雖說之前根本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從春雪的手指上傳來.
圓睜雙目凝視著著突然遭到粗暴對待繼而呣地鼓起腮幫子的女孩子,春雪顫抖的右手伸向脖子上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解除鎖定,一下子扯了下來.
視野中的時間,日曆,以及應用程序圖標等擴張現實情報瞬間消失.
女孩子沒有消失.
春雪,抱歉.
台頭如此寫道的母親的留言,春雪後知後覺地注意到還殘留在家庭網絡服務器上,再次戴上量子接續通信終端,楞在原地接聽著.
「——抱歉,親戚的孩子這兩三天會借住在我們家.知道的吧,中野的齋藤家,是我的表親.聽說是有緊急的海外出差,之前也說了,我正好今天也要去上海.大後天才會回來,這孩子就靠你照顧了哦.有什麼情況郵件聯系吧,就這樣」
母親有田沙耶在某美國銀行的海外市場營銷部任職.基本每天都要工作到半夜才能回來,而且因為海外出差幾天不回來的情況也已經是家常便飯了.雖然其中幾成是工作幾成是和交往的男性去渡假就不清楚了.七年前離婚的原因既然不是因為父親有外遇,而裁決卻將自己判給那個人,春雪一直就覺得非常奇怪.
因此,春雪從小學生開始,就一直頻繁地被托管在倉島家——即千百合的家中.
如果總是親切地招待自己的千百合父母,若是哪怕只有一次曾在自己面前露出過厭煩的表情,恐怕就會讓自己痛苦到難以忍受吧.失去歸宿的自己說不定將會變得十倍于現在的懦弱吧.
邊這麼想著,春雪邊將視線投向在廚房忙碌的齋藤家的孩子.
烤箱的定時裝置傳來輕快的聲音後女孩子便將爐門打開,抽出金屬托盤.房間里頓時溢滿芳香.看樣子,香味的源頭就是小甜餅了.
慎重地用面包夾將十幾只小甜餅移動到鋪著糕點紙的大盤子里後,小女孩終于安心地歎了口氣.
雙手托著盤子,輕盈地轉過身子,抬起眼望向春雪.
「那個,隨便就使用了廚房對不起.想到春雪哥哥回來了肚子會餓所以」
在逐漸減小的音量中,春雪想到了.
對了,這個孩子也是因為在擔心是不是借住對象家的《哥哥》會露出厭煩的表情而感到不安,感到擔心.既然對方是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年長的我當然不能露出退縮的表情.
邊在心中痛感著自己的不成熟,春雪拼命擠出笑容,說道.
「啊,謝謝.我肚子正餓扁了」
瞬間,女孩子的表情也像是冰雪溶化了般綻放出笑容.
「那個,我叫齋藤朋子.小學五年級了.已經好幾年沒見了,我想哥哥已經忘記了但是我想我和哥哥應該是表兄妹.那個多,多有不周,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乙烯注:這句日文多是用于新婚之夜的-..-b)
抱著盤子低頭一禮讓春雪的心率急劇上升同時汗腺全面開放.
但是想起就在剛才才做出的決心,總算是勉強回以可以理解的招呼.
「是的,那個,我我叫有田春雪.我,我這邊才是,要要要請你多多關照,朋子妹妹」
「叫朋子就可以了」瞬間回以的微笑,春雪拼命地將飄到不知何方的思考拉了回來.
中野的齋藤家,說實在的記憶中也只是模糊記得似曾有過這種程度而已.所謂表親關系基本也就是這樣了吧.
「你,你也是一個人嗎?」
被詢問到,朋子點了下頭.
「只和爸爸生活在一起.聽說突然有出差,雖然我說一個人看家也沒問題,不過還是擔心的樣子.就剛才把我從學校送到這里以後,就這樣去成田機場了」
對于朋子將盛有小甜餅的盤子邊放到桌上邊作出的回答,春雪不禁確認道.
「啊,那麼,你沒遇見我母親啊」
「嗯.只把哥哥家的臨時電子鑰匙給了我」
這也是一種幸運.要是那個母親的話,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露出純度百分百的厭煩表情的.
——但是.
誒,這麼說來,難道說.我在接下來的三天里,應該會要和這個孩子兩人單獨生活吧.
不不不,沒有必要焦慮我這個笨蛋.對方不還是個小學五年級的孩子嗎.和我差了足足有兩歲.兩歲.足足?這算是足足嗎?
完全沒有注意到突然襲向春雪的焦躁,「請稍微等冷一下再吃哦」朋子再次露出微笑,轉過身子.熟練地清洗盥洗槽中的茶具,同時將熱水燒開,僅花了幾分鍾就端著茶盤再次回來.很明顯,已經比春雪要更適應這個家的廚房了.
女孩子真是厲害啊,情不自禁地想著這些的春雪,在下個瞬間拼命搖起頭來.孩子孩子,對方還是小孩子.
但是小甜餅好吃得就好象是從店里賣出來的一樣.
一瞬間就將九塊小甜餅裝進肚子里的春雪,一邊感歎著已經多少年沒有吃過親手做的點心了,一邊啜飲起朋子沏的紅茶.
桌子的對面,紅發的表妹一臉認真地呼呼地吹著杯子.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淳樸可愛,就只是在一邊看著都能讓人感到溫欣的氣氛.
「我吃飽了.那個很,很好吃哦」
努力地裝作普通的聲音如此說道,讓朋子放下心來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真的嗎,太好了!剛才什麼話都沒說,我還一直擔心著呢」
「抱,抱歉.吃得太專心了」
「真的呢」
咯咯咯地笑著,半直起身子伸出手,將沾在春雪臉頰上的餅干屑粘了下來.
然後直接放進自己嘴里,並再次露出笑臉.
錚——,感覺到腦中發出奇怪的效果音,春雪慌慌張張地猛擦起嘴巴四周.
「那,那個,誒對了,接下來怎麼辦呢.游,游戲要玩嗎?有一大堆哦,從四十年前左右的都」
剛說出口才想起其中一大半都是滿屏血肉橫飛的地獄景象系的.
不過幸運地,朋子笑著輕輕搖頭.
「那個,我不太玩游戲的.對完全潛入還不太習慣」
「啊,啊」
順著話語將視線轉過去,春雪這才注意到,在一直延伸到襯衫最上一顆紐扣的細嫩脖頸上,並沒有看到作為現代生活所必須配件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
確實,雖然不多但的確存在在小學的時候極力避免孩子經常佩帶的家庭.包羅萬象的廣域網,也可以說是孕育犯罪的溫床.盡管有著安全防護機能,但要百分之百杜絕有害情報也是萬難的.
平常,如果只是在學校上課的時候才使用視聽模式的話,會害怕將五感完全遮斷的完全潛入也不難理解.那該怎麼辦呢,拼命思考著的春雪終于將視線停留在貼在客廳牆上的大型平板顯示器,然後指向那里.
「那那麼,用那個看電影怎麼樣?過去的2D電影里,也有許多很有趣的哦」
但是,這次朋子依然輕輕地搖了搖頭,並害羞地開口道.
「那個能不能,和我說說話呢?我想聽聽哥哥在中學里的事情」
然後站起身子,繞著桌子跑過來,座在一旁.
如牛奶般的甘甜香氣讓鼻腔覺得癢癢的,常年所培養的對女孩子AT障蔽瞬間發動,春雪反射性地朝後退去.椅子一個不平衡開始側翻,春雪慌忙擺動雙手勉強維持住向左傾倒的趨勢.
咯噔,終于恢複到原來位置,朋子直直地望著春雪咯咯地笑了起來.
「哥哥,還真是有相當可愛的地方呢」
——哇啊.
咕嘟咕嘟,聽著從自己口中冒出氣泡的聲音,春雪將身體進一步沉入浴缸.
因為母親的堅持,有田家的浴室意外地大.浴缸也大到就算是春雪巨大的身體也能毫無拘束地伸展四肢.深深地吸入混有沐浴乳香味的熱氣,在肺中停留一段時間,再長長地呼出.
雖說是對不善言辭的一個好的鍛煉,但長時間使用的喉嚨卻隱約感到些許疼痛.自己這樣的日常生活,竟然能講出這麼多話來,對此甚至奇妙地感到有些感動.
最後,春雪從梅鄉中學的各種系統開始,和兩個青梅竹馬發生的各種各樣的故事之類,一直講到圍繞著《最重要的人》的黑衣高年級生的這些那些,幾乎是海闊天空無所不談.唯一沒有說到的只有一直持續到數個月前為止一直遭到欺壓的事情——以及關于《那個世界》的事情.
對于這些明顯不能算是有趣的話題,朋子都認真地聆聽,偶爾還會笑出聲來回應.
有個妹妹,就是這種感覺嗎,春雪咀嚼回味著.
而在同時,又對心中無論如何都無法消除的一抹不協調感的自己感到嫌惡.
實在是——有點太巧合了嗎.某天從學校回來,突然就多了個妹妹,為自己烤甜餅做咖喱,還說出『想要和哥哥說說話』這麼具有殺傷力的句子.更甚至,還要在三天內兩人單獨生活?
春雪並沒有被養育成面臨突然湧現出如此多的稀有事件還能坦然接受的性格.
但是,這個情況就算有什麼隱情,那究竟是誰又為了什麼要這麼做呢?另外自己又要如何確認才好呢?
稍微想了想,春雪將上半身抬出水面,從角落的架子上將鋁合金制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拿了過來.
盡管是具有生活防水功能,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將脖子的水滴擦干後再從後面戴上.U形的兩端內側輕輕卡住,牢牢地固定在脖子上.
打開電源,眼前亮起啟動LOGO,在經過了大約二十秒的大腦連接檢查後,假想桌面展開在眼前.右手的手指快速滑動,打開有田家的家用服務器窗口.
打開數據庫後,在進入家庭像冊的前一瞬間,春雪有些猶豫.雖然最近幾年都沒有拍過家庭合照,但是其中在春雪身體蹭蹭肥胖起來以前——父親和母親相親相愛的照片應該多得像雪片一樣吧.這樣的東西,死也不想看到.
退回到上級目錄,取代家庭服務器春雪打開了外部網絡.
咚咚地數個連接端口的立體影象展現在眼前.這些都是有田家親戚的家庭網絡入口.當然,其服務器上的數據不可能任意地調用,不過像消息記錄,面向親族公開的行程之類的可以進行閱覽.
不過,在連接端口中並沒有《中野的齋藤》家.因為基本的家族情報都會在主頁面上記錄下近況的報告以及家族合集的照片,所以就想以此進行確認,不過畢竟所連接的只有母親家族中的兄弟和幾名叔父叔母而已,看來到底是不可能連朋子都照進去.
春雪暫時將視線從桌面移開,側耳傾聽浴室門對面的動靜.隱約可以聽到客廳平板電視傳來的聲音.因為被強行要求先去洗澡,對沒有能很快洗完出來感到過意不去.而說到遲遲不出來的理由正是對兄妹的身份感到懷疑這一點,心中的愧疚感就更甚了.
再次將視線轉回桌面,春雪將畫面中央的連接端口——母親老家的家庭網絡打開.
無視以山村作為背景所拍攝的家族照片,直接點擊連接內部網絡的標識.理所當然地彈出一個認證窗口,阻止春雪的繼續訪問.
春雪在其中輸入母親的ID與密碼.因為會殘留有這次訪問的日志信息,如果對方問起母親登錄的理由的話,春雪盜用母親ID的事情就會暴露,想必會遭到慘烈的處罰吧,不過說回來經營著櫻桃園的祖父和祖母會對自己家的網絡訪問狀況進行確認這事本身就難以想象.
不過當然,事情還是盡早處理完的好.春雪匆忙潛入母親老家的家庭網絡,打開相冊文件.
數十年所積累的巨大照片量多到看得讓人心煩,但通過時間段和人數可以縮小搜索范圍.確實,在模糊的記憶中,大概五年前祖父辦壽宴的時候有田家族前去了相當多的人.好像記得曾經和《中野的齋藤家》打過招呼.那麼,當時五歲左右的朋子也應該在場.
檢索很快就完成了,顯示出數張重疊著的縮略圖.
用手指將一張張點開.
不是這張,也不是這張啊,在這一段嗎.差不多就在後面了.
「哥—哥～☆」
突然,從右側傳來入唱歌般的聲音,春雪反射性地別過頭去.
然後,右手手指就保持著抬起的姿勢凍結在那里.
不知何時浴室的門被打開了一條細縫,在另一側,朋子站在那里只露出臉和右肩.
視線從將茶紅色的頭發用毛巾包裹起來的頭開始,到微微帶著羞怯的表情,然後落到了纖細的脖子與肩膀那細嫩的肌膚——.
「什什,什」
面對嘴巴高速地一張一合的春雪,朋子微微報以櫻色的笑顏.
「哥哥,我也可以一起洗嗎?」
「一一起這」
「因為呢,哥哥洗得好久喔.我等不及了哦——」
誒嘿嘿地笑著,不等春雪的回應,朋子就踏踏踏地跑進浴室.隨著嘩的一聲,春雪慌忙將身子沉入水中,緊閉起雙眼叫了起來.
「抱,抱歉我馬上出去!現現現在就出去稍微等一下!!」
「沒關系的拉——,反正是兄妹嘛」
完全不可能沒關系啊————!!
雖然這麼在腦內呐喊著,但春雪裝備著的生體光學式觀測裝置即眼珠卻背叛了主人的命令,自動地微微睜開眼皮.踩著象牙色地巾的裸足躍入眼簾,讓春雪的呼吸瞬間停止.
兩眼的聚焦自動地向上移動.纖細到讓人驚訝的光滑的小腿勾畫出美麗的線形.圓圓的小膝蓋,然後是柔軟的腿肚子.
裸露的腿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才被粉紅色的浴巾遮斷,春雪在一瞬間發出那是什麼的感想,什麼叫那是什麼啊,在下個瞬間邊對自己之前的疑問自責著邊繼續將視線向上移動.浴巾包裹著並沒有太大起伏的小小身體,在現在就好像是要松脫開來的浴巾上方一點,纖細的鎖骨與細滑的肌膚躍入眼中.
「所所以說,不要盯著人家看拉——」
然後在最後,是害羞地低著頭帶有雀斑的臉.
春雪比較著視野左側打開的五年前有田一族大合照.
第一列散亂地排列著的是包含自己在內的孩子們.雖然如今看來到底誰是誰根本就無法分辨,但是幸運地,這個時代的照片已經采用了數據嵌入的技術.
將眼睛的焦點錯開一些的話,就能看到在孩子們前面浮現出一個個的名字然後消失.
那個名字,在第六個人的時候出現.《齋藤朋子》.
凝視這個孩子,臉就被自動放大到和眼前朋子的臉相同大小.
當時五歲.雖說女大十八變,五年的時間里這張臉要變成這樣卻.
絕無可能——.
春雪深深地吸了口氣,屏住,呼啊啊啊啊地吐出.
然後,帶著失神的表情朝著叫做朋子的女孩子望去,伴隨著哀愁的笑容說道.
「朋子妹妹」
「什麼,哥哥?」
「你,是《新的腦加速者》吧」
誠實的反應當即表現了出來.
朋子惹人憐愛的臉上,在一瞬間只是充滿了驚訝.
除了羞恥以外的理由讓雙頰變得通紅,右眼眼皮噼噼地痙攣起來.
不過讓人感動的是,只有年齡是毋庸質疑的十歲上下的少女在這種情況下仍努力裝出可愛的聲音歪著頭說道.
「誒——,哥哥,在說什麼呢?惱——加速?那是什麼啊?」
「曬痕」
春雪簡明地作出回答.
「誒?」
「脖子附近,有很清晰的曬痕哦.和我差不多程度.如果不是從出生後就一直戴著的話,是很難形成這麼明顯的哦——量子接續通信終端」
朋子——現在來看恐怕並不是的少女,雙手快速捂住脖子.不過,春雪進一步說道.
「祖父那里的家庭服務器中還留有五年前的照片.在那里有拍到齋藤朋子妹妹的樣子哦不得不這麼說,相比起來你要可愛十倍」
少女的臉再次噼噼地痙攣起來,浮現出極為複雜的表情.
終于變化不斷的表情固定在了與到現在為止都一直表現出來的純樸感相差了大概有一光年的冷漠面容.
「切」
將兩手插在繞著浴巾的腰上,重重地嘖了一聲.
「明明都對這個家里的相冊作了確認呐.沒想到還會跑到老家的網絡里去翻出來,你這家伙疑心病實在重啊」
面對突然切換的語調與怨恨的白眼,春雪好不容易作出回應.
「你你也太亂來了吧.估計齋藤家給我媽的郵件也是偽裝的吧,要是我媽向對方再確認的話你要怎麼辦啊」
「從你母親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所發出的給齋藤家的郵件和短信都會被攔截然後傳到我這里的說.准備工作都花了我三天呢——」
「這真是實在有勞你了啊」
保持著緊緊抓住浴槽邊緣的姿勢,春雪吃驚的聲音從口中漏出.
想要在別人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里植入病毒,就只有通過連接線直結這一種方式.恐怕這名少女對母親的動向作了充分的確認,大概是在經常去的健身房這類地方乘機接觸了放在更衣室櫃子里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吧.
當然,至親遭到這樣的事情自己當然不會好受,但是春雪在這之前先感受到的確是佩服.這個世界里自稱是駭客或是高手的網客雖然很多,但走出安全的自宅在現實世界中進行《社交欺詐》——冒充成他人,以OFFLINE的形式突破安全防禦的最強駭客手段——的強者卻從未見過.
似乎是從春雪的話語中聽出了內含其中的贊歎,少女的臉上展露出無畏的笑容.
抬頭看著這表情,春雪繼續推測道.
「既然會做到這種地步,恐怕是想要將我作為台階進一步侵入到《那個人》吧,不過太天真了啊.那個人的話,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會注意到你是假冒的了,和花了整整五個小時的我是不同的當然,作為腦加速者從正面進行挑戰是絕對贏不了的你的心情我雖然明白誰讓對手是《Black.Lotus》呢」
邊想著能不能讓我快點出去啊,邊碎碎念念地說完這些——
就在瞬間.
少女的氣氛再次陡然一變.
兩只瞳孔中唰地閃出強烈的光芒,帶著與頭發相同的赤紅色.豔麗的嘴唇彎成了與其並不相稱的へ字形,隙間隱約可以看到純白的牙齒.
帶著只能用桀驁不遜來形容的表情低眼看著春雪,少女以低沉的聲音開口道.
「喂,你這家伙剛才說什麼」
「誒?所,所以說就算正面挑戰也」
「勝不了?我嗎?所以才偷偷摸摸地做這些麻煩到死的現實生活的侵入嗎?」
——不是嗎?
以視線責問著春雪的同時,女孩子的右手動了起來,將頭上的毛巾扒下.將其啪地甩在地上,以食指直指春雪.
在水氣中,讓人產生接近深紅的頭發全都一下子豎立起來的感覺.短短的頭發就如同火焰在搖曳一般,少女以瘆人的聲音開口道.
「算了麻煩死了,那就靠力量來讓你聽命吧.小看本《Scarlet.Rain》大人的代價會讓你好好償還的,在我去拿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的這段時間你就給我老實地呆在那里!!」
右手的食指收回後隨即伸出大拇指,然後向下翻轉並靠近脖子橫拉了一下之後,少女充滿氣勢地轉回身去.
然後,踏出一步的右腳踩到了剛才自己扔下的毛巾,滑倒.
「喵啊!?」
高聲的尖叫.抬頭望著幾乎是整個身體張開完美地向後倒來的女孩子,春雪也叫了起來.
「嗚哇!?」
反射性地張開雙手,在女孩子與浴槽邊緣猛烈碰撞前托住.但在浴缸中的腳一滑,春雪也向後倒去.
咚砰——嘩啦.
伴隨著巨大的聲音飛濺起高高的水柱,而在一旁大片的浴巾在空中輕舞飛揚.
後腦勺輕輕地撞上牆壁的春雪,夾起眼睛忍耐著疼痛,微微抬起眼皮確認狀況.
在寬廣的浴缸里,一屁股坐在里面的自己.
將自己肥嘟嘟的肚子作為靠墊座在自己身上的紅發少女.將那纖細的身體緊緊環抱的自己的雙臂.
以及,雙方都是全裸.
「嗚,嗚哇哇哇哇!?」
春雪的叫聲,
「嗚呀——————!!」
被少女的驚叫所淹沒.在一陣手忙腳亂之後,靠著猛踩春雪肚子獲得的反作用力終于逃出浴缸外.在地上拾起浴巾後,以超高速沖入更衣間,然後再次只露出臉來.
「宰了你」
聽著踏踏踏朝客廳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春雪呆呆地思考著.
——看到了也摸到了.
——不是這個.那孩子恐怕是六王的某個Legion所派出來的刺客.而且看剛才的言行,接下來就會馬上用對戰攻過來吧.
那麼,是要把量子接續通信終端拿下來防止嗎?不過,如果考慮到將來會成為真正的敵人的話,能盡早獲取到情報是再好也沒有的了.另外對于才剛達到等級4的自己,就算輸了一次也不會有多少的點數損失,而且——畢竟對手還是個小孩子,也並不覺得自己會輸得很難看.
雖然思考的八成都還處于極度的混亂之中,但剩下的兩成終于考慮至此的春雪回想起剛才少女口中的名字.
《Scarlet.Rain》這個名字的印象,應該是沒有.從顏色區分范圍來看恐怕是《遠程的赤》屬性,不過僅憑這點就斷定是赤之Legion的腦加速者還太過草率了.對于這點雖然通過對戰就應該能了解到,不過還是希望能有多一些的情報.
少女要戴上量子接續通信終端,啟動OS,完成量子接續檢查還應該有數十秒的時間.春雪保持著坐在浴缸里的姿勢,以聲音發出命令.
「命令,聲音連接,No.01」
隨即,眼前浮現出【向登錄地址01號發送聲音通話請求.可以嗎?】的對話框.立即回答YES.
在鈴聲響了兩次後,電話接通了.
『是我.怎麼了春雪君,這個時候』
靜謐悅耳且有著如同音樂一般抑揚頓挫的聲音,與背景中嘩啦的水聲相重疊.
啊——,前輩也在洗澡吧在一瞬間邊如此思考著,春雪向著接聽者——最強腦加速者之一的黑之王《Black.Lotus》提起詢問.
「這麼晚了抱歉.稍微有件事想請教一下」
『喔,什麼呢?』
「那個,前輩知道一個叫做《Scarlet.Rain》的腦加速者嗎?」
對于提問的回答,是稍長時間的沉默.
「那,那個,請問怎麼了?」
『不,抱歉.你是認真的在詢問吧?』
「認真的當然,是的.這種時間當然不會打惡作劇電話的啊」
『這樣啊.唔,這是我的失誤了.平常總是用俗稱還沒有把名字告訴你嗎.但是《Silver.Crow》,你也有些學習不夠充分哦?』
「誒?那,是什麼意」
歪著脖子的春雪的聽覺中,混雜著咚咚咚從走廊跑來的腳步聲,響起黑雪姬清澈的聲音.
『——《Scarlet.Rain》.人稱《不動要塞》,《鮮血的暴風雨》不正是第二代的赤之王嗎』
啥?
啪咚——,雙眼及嘴巴都張得滾圓,春雪的思考瞬間短路.
隨即,浴室的大門被沖開,再次出現紅發少女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頭怒火燒得太旺了,上下都只有一件內衣遮體.不過看樣子完全沒有想要遮掩的樣子,白皙的身體昂然挺立,雙手抱胸.
反射性地剛把視線移開的春雪,注意到少女除了內衣在身上佩戴的唯一物體,不禁凝視起來.圍繞在纖細的脖子上,妖豔地閃耀著通透的真紅色光芒.
咧開嘴給出一個凶暴笑容的少女,以可愛卻又威壓感十足的聲音喊道.
「Burst.Link!!」
啪唏唏唏唏唏!!
——耳熟的,卻又難以抑制心中顫栗的聲音在整個世界中回響.
瞬間,五感被切斷,《HEREESANEWCHALLENGER》的文字在黑暗中熊熊燃燒.下一瞬間,視野再次恢複.
不過,那里已經不再是貼著象牙色化妝鏡框的自家浴室了.眼前是讓人不禁以為自己公寓的樓板被鑿穿了的巨大平面空間.
春雪已經在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的思考加速下完全潛入對戰格斗游戲《Brain.Burst》所創造出的假想世界了.周圍的世界,是由遍布日本全國的治安監視網的影像所再構成的虛擬《對戰舞台》.
但是,因為包含春雪自宅在內的一般居住區內部基本是不存在治安攝像頭的原因,就會像這樣進行推測補正——也就是由程序以建築的構造形態來重新構築.這次,似乎是把這公寓樓重構成了還正在建築當中的樣子.混凝土澆注的樓面面就這麼暴露在外,只有如鐵骨般的幾根水泥柱貫穿其間.
在如此煞風景的空間中,春雪和少女就只有僅僅半秒的時間以原來的形象相對而立.
在下一個瞬間,兩者的身體都開始從顏色和形狀上發生變化.變身成各自的分身——對戰所用的《對戰假想體》.
春雪圓滾滾的四肢從末端開始被銀色的光輝所包圍,同時逐漸收縮變細.出現的是被白銀裝甲所包覆的機械手腕.變化在轉眼之間就到了身體,腰圍一下子縮減到一半.在極細的金屬軀體完成的同時,白色光環將頭部吞沒,包裹上光滑如鏡面的圓形頭盔.
意識到自己變身成對戰假想體《Silver.Crow》的同時,春雪凝視著數米前方站立著的少女的身姿.
如人偶般奢華的手腳突然被朱紅色的光芒包圍.隨著光環逐漸向上推移,逐漸替換成如通透的紅寶石般的裝甲.平坦的腹部與胸廓也由深灰與寶石紅兩種顏色的基調構成的半透明裝甲所覆蓋,最後在一道閃光下現出如人形機器人般的頭部.
只有圓形的兩眼存在著的假面.像是前發的裝甲兩側伸出如同紮起的辮子般的天線.
雙馬尾忽悠忽悠地上下擺動,錚,雙眼迸射出鮮紅的光芒.
——這就是,《赤之王》來著?
春雪楞在原地,呆呆地俯視著數米前的對戰假想體.
好小.身高頂多也就一米三的樣子.像是武器東西只有掛在右腰上的像是玩具一樣的一把小手槍而已.
「那,那個」
嘴巴無意識地動了起來,從鏡面頭盔下漏出帶有金屬音效的聲音.
「你,真的是」
作為加速世界里僅有的七名等級9的腦加速者,統帥著巨大Legion的最強支配者,《純色的六王》其中之一嗎?
正要如此詢問的瞬間.
突然,可愛的少女型假想體背後的空間混沌地扭曲起來.
閃耀著真紅光輝的粗壯的四個巨大塊狀物從虛空中突然湧出,將少女的雙臂雙腳都包裹起來.接著厚重的裝甲從左右閉合,將奢華的身體完全覆沒.
「什」
春雪呆然地抬頭仰望一下子變成超過自己數倍質量的真紅的假想體.
然而,追加裝甲的出現並不僅止于此.
鏗,鏗,伴隨著沉重的音效,巨大的六角柱,圓筒以及板件之類的接連不斷地出現並嵌合.高度轉眼間就已逼近天花板,如同在追趕著慌忙後退的Silver.Crow般,全長超過兩米,超過三米.
數秒後.
終于回歸到寂靜時,屹立在春雪眼前的已經儼然成為了只能用戰車,或者說是要塞來形容的怪物.
存在于本來雙腕的延長線上的是兩門又粗又長的巨大炮身,全身各處的散熱孔噗嘶一聲吐出白煙.
在武裝集合體的中央,微微能看到兩只紅色的眼睛閃過一道紅光.
「騙人的吧」
在春雪喃喃的同時,眼前燃燒著亮起《FIGHT!!》的文字,隨即爆散.
總之先逃吧!!
最先閃入腦中的想法讓春雪想要向後疾退,卻在最後一刻被思考所阻止.
敵人的屬性是《遠程的赤》.這個巨大的對戰假想體,怎麼看都是遠程攻擊之鬼神.除了左右的主炮,兩肩的鐵塊恐怕是導彈發射艙,向前突出較短的炮身是機槍一類的嗎.面對這樣的對手,自己主動拉開距離是愚昧之極的做法.
作出如此判斷,聚起心中僅存的那一點膽量與其對峙的春雪,受到要塞假想體《Scarlet.Rain》鮮紅視線的照射.
「哼,不逃嗎.挺有膽量的嘛」
帶著金屬質感的可愛聲音,赤之王放聲說道.
「是,是嚇得腿動不了了啊」
春雪邊以不中用的聲音如此回答,一邊拼命地將視線游走于赤之王全身各處.
游戲里一般對于這種巨大的重武裝BOSS的攻略方法基本都是從死角突入,破壞比較薄弱的弱點這一手段.從正前方突破自然不必考慮,恐怕左右兩邊也都是可動主炮的射程范圍吧.這麼說就只有正後方嗎.如果全力沖刺迂回,能成功繞到背後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春雪的想法,Scarlet.Rain呵呵地笑了起來.
「挺可愛的說法呢～☆但是呢,我不會忘記的哦?」
「誒?什什麼?」
「我要把你」
哐!右側主炮突然動作,開始鎖定春雪.
「——碎尸萬段啊你這個變態!!」
「那是不可抗力啊啊啊啊啊!!」
隨著叫喊聲,春雪猛然朝地面一蹬.如電光火石般朝敵人的左側突進,並以銳利的角度大幅變向直指背後.
Scarlet.Rain追逐著春雪的回轉速度有著與其巨大身軀毫不相符的驚人速度,但是比起Silver.Crow——專注強化速度型對戰假想體的沖刺卻依然是望塵莫及的.
「說到底先擅自跑進浴室來的不是你那一邊嗎啊啊啊!!」
伴隨著再一次的吼叫大角度回旋的春雪,朝著終于顯露出的敵人的後背一口氣突入.
不出所料,背後盡是長而寬的散熱片以及推進噴射口之類的,沒有看到像是武器的配置.瞄准看來最薄弱的導彈發射艙與散熱片的連接部,春雪揮起右拳——
推進噴射口?
剛想到的瞬間,四個並排的黑色噴射孔轟地爆射出火焰.
「哇燙————!!」
在被火焰包圍的瞬間傳來猛烈的熱感讓春雪驚叫起來.視野左上方自己的HP槽逐漸逐漸被削減.
但是,春雪沒有停止突進.
所造成的傷害其實並不如想象的那麼多.擁有金屬色屬性的Silver.Crow具有對炎熱攻擊的耐性.
「對本人Silver.Crow火焰可是無效的!!」
——決勝了.
邊想著,春雪使出渾身力氣的鐵拳朝著背面裝甲的接縫處打去.但是.
「太天真了,小子」
喝哈——,就像能看到吼出的文字般一喝的同時,Scarlet.Rain兩肩上方的肩甲啪地打開.
等這里,建築物的內部.
下個瞬間,混凝土的天花板,地面,以及鐵骨的立柱全部都被綻放出的如鮮紅色薔薇般的爆炸所淹沒.
拼命地擦過一枚直線向自己射來導彈的春雪,眼見著頭頂的混凝土面如蜘蛛網般的裂紋擴散開來,轉眼間開始崩落.
「騙人的吧」
千鈞一發之際躲開的巨大水泥塊在腳邊輕易地將地面鑿穿.
「騙人的啊————!!」
叫喊著,春雪拼命地沖刺起來.已經根本無暇估計和敵人是什麼距離了.這里可是離地上有著足足二十三層的距離啊.要是被卷入崩塌之中的話,恐怕HP將會在一瞬間被扣光吧.
因為原本是春雪自宅公寓的建築物已經變得之剩樓板和立柱,所以能看到與數十米外相連的空間.邊左右移動避開崩塌的地面,用拳頭擊碎落下的水泥塊,春雪邊瞥了一眼自己體力槽下方的必殺技槽.
盡管給予對方傷害也好自己遭受傷害也好都沒有多少,但似乎對地形破壞點數也會給予加算,必殺槽已經約有兩成發出綠色的光芒.這樣的話——
能飛了!!
春雪大大地吸了口氣,兩肩攥足力氣.
背後原本收疊起來的金屬羽翼伴隨著錚地一聲清爽的金屬音展開.
在翅膀的高頻震動下,春雪的沖刺也開始加速.
「嗚喔喔喔喔————!!」
在叫喊聲中,春雪面對在眼前迫近的灰色天空,一個猛沖撲了進去.
春雪的自宅在高層公寓的相當上層.因此,從建築物中飛出的瞬間,眼前從高圓寺直通到新宿的街景一下子展現在眼前.
絕贊的立體影像風景——話雖如此,但所有的建築物都如同自家公寓一樣變成了僅有混凝土與鋼筋突兀的煞風景的模樣.這恐怕是《風化》舞台吧.屬性記得是,容易損壞,塵土飛揚,伴有陣風.
邊思考著這些,春雪邊減緩金屬羽翼的加速,在空中懸停.
瞥了一眼必殺技槽,還有少量的殘余.這樣應該還能連續飛行三分鍾.
一個轉身——.
正看到巨大的高層建築從中間一分為二斷裂並悲慘地崩塌的景象.
「啊——啊我的家啊」
情不自禁地喃喃起來.當然那只不過是系統所生成的多邊形數據而已,不過在《對戰》中自己的家遭到破壞還是第一次.
「真是的,有夠亂來啊」
搖著頭,春雪低頭俯瞰起化作瓦礫山的公寓樓.赤之王看樣子被卷入了自己制造的大崩壞之中了,看不到身影.這種情況,就算是強悍如此的要塞型假想體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究竟想要搞什麼啊,邊思考著邊開始下降,就在此時.
春雪注意到某件事情,顫栗襲上全身.
Scarlet.Rain的體力槽——沒有減少.正確來說是微減了約百分之三,不過這其實連傷害都算不上.
而且,必殺槽的方面,已經半分之百地閃耀著光亮.
這也並不奇怪.將那麼巨大的地形效果破壞的話,將會額外計算大量的獎勵吧.也就是說,赤之王那不計後果的導彈亂射,其主要目的並不是想要預防春雪從背面而來的攻擊,也不是想要將自己卷入崩塌之中.
突然.
從眼下的瓦礫中,數道紅色的光芒迸射出來.同時,尖銳的叫聲傳來.
「——《Heatblast.Saturation》!!」(乙烯注:中文譯名真紅爆熱沖擊波)
咻嗡——,伴隨著振耳發聵的轟鳴聲,春雪看到貫穿公寓殘骸的真紅色火線筆直地朝自己撲面而來,不禁驚叫起來.
「噫啊啊啊啊!!」
全力震動左側羽翼,努力地以盤旋直降的方式想要回避.但是.
火線實在是太過巨大.幾乎是與自己身高相等直徑的光束沒有能夠完全回避,觸及到電漿外圈的Silver.Crow左腕,從手肘下方伴隨著咻的一聲瞬間蒸發.
HP槽唰地一下掉了有一點五成,同時毫不留情的灼熱感襲來,不過春雪幾乎是完全沒有意識到.
原因就是,春雪眼看著從旁射過的熱線就這樣朝著舞台東側延伸,將屹立在遠端的新宿都廳舍離地面三百米左右以上的部分整個吹飛.
「騙人的吧」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從春雪口中漏出驚愕的感歎了.
銀色假面下的嘴巴吃驚地張合著,移動視線,遠遠眺望自宅公寓的殘骸.
在瓦礫被突然沖開的巨大貫通孔中,再次出現赤之王的威容.
全身華美的紅寶石裝甲,看上去沒有絲毫損傷.背面和下部的噴射口中淡淡的排氣火焰散發出幽藍光芒,從左腕炮身的散熱狹縫中拖出一道長長的白煙.
「喔——,飛起來了飛起來～☆」
從前裝甲的間隙中抬起圓圓的雙眼仰望著Silver.Crow的赤之王,以宛如唱歌般的語調說道.
「老早就想試一試了呢,是叫對空炮火來著吧?在科幻電影什麼的里面,大把大把地亂放一氣,看上去很有意思的樣子」
咔鏗.
隨著一聲響亮的金屬聲,兩肩的導彈收納倉蓋全部打開,右側主炮抬起,身前的四挺副機槍變換角度.
渾身顫抖著,春雪的腦內回想起電影和動畫中類似的場景.如蚊蠅般的機器人兵器不斷回避著敵人要塞那壓倒性的對空彈幕試圖接近——基本上都是如小蟲一樣被擊落,然後叫喊著戀人的名字爆炸.
啊,那我就叫黑雪姬前輩吧.不過那是綽號來著.不過說回來,喊真名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呐.
這類的逃避性思維在腦中盤旋的同時,伴隨著嗡嗡嗡嗡沉重的聲音,敵人的主炮開始能量填充.而從收納倉中,數百枚小型導彈群一口氣湧出,制導彈頭的透鏡反射出點點星光.
相對將都廳破壞所獲得的獎勵而再次充滿的敵人必殺槽,春雪所剩下的已經還不到百分之五了.能全力飛行的時間也就不過數十秒吧.雖然不是個人嗜好,但看來現在這局面只能全押在賭命一擊上了.
「說在前面哦,巨大戰艦被僅僅一架敵機擊落可是從過去就定下來的真理啊!」
嘴硬地說著這些,春雪在空中做好沖刺的姿勢.
「變態乘坐的機器人怎麼可能有那麼活躍啊笨——蛋!」
赤之王吐出過分的台詞後,隨即高聲喊道.
「——《Hailstorm.Domination》!!」(乙烯注:中文譯名暴風龍卷)
咻啊啊啊啊咚咚咚突突突突,三種炮聲同時轟鳴,主炮與導彈以及機槍同時噴出火舌.
這才真是可以說,正是長久以來春雪所苦惱的《遠距離對空射擊》的集大成者.上周也好,上上周也好,春雪都是被比這程度連十分之一都不到的火力逼得走投無路,直接擊墜.
然而卻不知為什麼,只有現在全然感覺不到心中有所放棄,有所膽怯.
因為敵人實在太過強大,所以說不定只不過是走一步算一步而已.但是,春雪現在的身體正被一種已經久違了的,全身的血液被如沸騰了一般的炙熱所包圍.亦即,《對戰》的興奮.
「唔喔呀————!!」
攥足精神的春雪首先在空中向右方突進,總算是勉強避過了主炮的超高熱光束.要被那個直擊到的話,一瞬間就會化作青煙了.光束貼著身子從傍掃過,這回是將新宿區塔樓以及NS大樓開了個大洞.
但是,敵人似乎也已預測到了這個行動.頭部制導鏡片閃耀著猙獰光芒的無數小型導彈直撲過來.
大大地吸了口氣,春雪開始展現自己超高速機動力的表演.
將直線飛行的導彈群吸引成一束,突然以超過九十度的銳角轉向一口氣甩開.在失去追蹤目標的導彈群爆炸的沖擊波下,第二波又尾隨而來,再度的回避.
就如同UFO般在空中劃出Z字型的軌跡,在無數盛開的爆炸禮花下,Silver.Crow持續飛行著.
不可思議地,導彈的軌道也好,機槍的彈幕也好,總覺得能夠清楚地辨識到.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在那白色的屋子里特訓的成果.
在達到臨界的高速飛行中,春雪突然對自己感到強烈的憤怒.
為什麼這種行動,在每周末的領土戰中就做不到呢.為什麼總是因為區區一挺小型的來複槍就讓自己的腳步——不,翅膀畏縮不能飛翔呢.要說是壓力的話,現在與赫赫有名的《赤之王》一對一的戰斗明明要可怕的多.
——我能夠這麼快.能夠像這樣飛行.為什麼,卻總是在關鍵的時候沒樣子地被槍彈打中呢.明明我必須要變得更強的啊.變得更強,提升等級,然後和那一位
「嗚!」
頭盔下緊緊地咬住牙關,將飛行速度微微減緩,唯一的回避路徑被阻斷了.
正面從各個方位約有三十枚導彈直撲而來.背後是機槍的彈幕.而在地面上Scarlet.Rain的左側主炮已經能量再填充完畢,開始瞄准自己
「混帳啊!」
春雪用右踢將迫近到眼前的一枚導彈擊落.乘著爆炸的沖擊整個人沖了出去.以其為反作用力改變角度,朝著正下方聽天由命地潛行.但是就在眼前,主炮巨大的炮口正守候在那里——.
就在此時,戰場上刮起猛烈的狂風.
是《風化》舞台的地形效果.從裸露著混凝土的建築物與地面卷起大量的沙塵,視野瞬間就被一片灰色遮蔽.周圍的導彈轉眼間失去目標,相繼爆炸
在這里!!
春雪睜開眼,直指著沙暴深處閃耀著的深紅色以螺旋狀急速下降.
螺旋軌跡的中心,被發射的主炮光束所貫穿,只是燒灼著無盡的虛空.
「嗚哦哦哦哦哦哦!!」
伴隨著高聲的吼叫,春雪變換姿勢,將尖銳的腳尖化作一條光線疾速突進.乾坤一擲的左踢瞄准著隱約可見的的Scarlet.Rain的兩個導彈發射艙間的間隙.如果能是會心一擊的話,還有可能扭轉局勢——
——但是.
「!?」
在如劍般銳利的腳尖觸碰到對方的前一刹那,巨大的要塞型假想體突然解體.
收納倉及主炮都分離開來,裝甲板之類的也都一下子向周圍擴散.
其中央,奢華身姿的少女型假想體站在那里,抬頭望向自己.
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唰地平移一步,躲過Silver.Crow的飛踢.
咚————!在地面上鑿出個大洞,難看地躺倒著的春雪的頭盔上,啪地感到被某個物體頂住.抬眼望去,是一個小小的槍口.Scarlet.Rain的本體,嬌小的少女假想體,正握著一把同樣小巧的赤紅色手槍,直指著自己.
——在輕松地避過那一踢的時刻,我就已經輸了.
盡管內心已經認輸,但春雪依然不死心地叫喊道.
「像那樣玩具一樣的東西,以為能打穿我的裝甲嗎?」
隨即赤之王那只存在著作為兩只圓圓眼睛的透明玻璃的假面,明顯地浮現出笑意.
「我要是說這把槍是我最強的武器你信嗎,哥哥?」
春雪大大地吸了口氣,呼地突出,將雙手——雖然左手已經完全支離破碎了——高高舉起.
「相信啊.你勝了,Scarlet.Rain」
隨即,赤之王再次露出笑容,說道.
「那麼,能聽一下我的請求嗎?」
「誒?請求?」
難道說不會是要我背叛黑之Legion吧.只有這點是徒勞的.
雖然內心如此焦慮著,但答案全完全是預想之外.突然以冷徹的聲音,少女傲然地放聲道.
「——讓我和你的《老大》見面.在現實中互相以真實的身份」(來源:輕小說文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