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無論是遠處的觀眾還是面前的Rust.Jigsaw,甚至連漫天繁星都仿佛陷入了沉默.
萬般靜寂之中,一道漆黑閃電突然憑空降下,注入了春雪的身體.
與此同時,視野左上方閃過了一條紫色的系統信息.
【YOUEQUIPPEDANENHANCEDARMAMENT……】
末尾的光標就此定住,停在原處閃爍著.兩次,三次.仿佛BB系統自身都對接下來出現的名字感到忌憚般.
終于在第四次亮起後,光標再次右移,帶出了一行文字.
【……《THEDISASTER》】
黑暗就此降臨.
數道暗灰色的光束從尾根處迸發出來,逐漸將整個身體包裹在內.隨著光束不斷凝聚,濃縮,Silver.Crow原本的銀白色被一點點抹去.
漸漸的,濃稠的漆黑外殼表面亮起了圓潤的金屬光澤.無數與尾部一樣閃著暗金屬光澤,邊緣銳利無比的裝甲部件從背部中央迅速向身體末端展開具現化.從前胸到腹部,腿部,最終當本已消失的左右手也被徹底遮蓋起來後,一副黑銀色的全身鎧終于完成了.
裝甲之中,消失的雙臂再次出現的同時,HP槽也頓時恢複到了最右端.
最後,伴隨咯嚓一聲鈍響,一具厚重的頭盔從後方出現,將頭部覆蓋了起來.
與此同時,一層淡淡的灰色籠罩了視野,唯有中央Rust.Jigsaw的身影反變的愈加鮮豔奪目.
緩緩抬起雙手,春雪看到了鐮爪狀的十指.
跟Silver.Crow原本奢華精細的雙手截然不同,可以說這雙手本身就是一件極為恐怖的武器.
不只是雙手,厚重裝甲環繞下的胴體,造型威武卻又不失流暢性的雙腿以及附帶著三跟巨大利爪的足尖無一不危險異常.
此刻,整個假想體仿佛都化為了純粹的力量結晶.
無法抑制游走全身的力感,春雪攥緊雙拳——昂首咆哮.
「嘎……嘎,喔喔喔喔喔」
喉嚨中發出的,是帶有金屬質感的野獸吼聲.
被莫名的氣勢所懾,不遠處穿梭機中的Rust.Jigsaw一瞬間縮身退避,但片刻後便再次恢複了體勢.此時的事態明明應當遠超他預料之外,但言語之中卻依舊充滿了冷漠與輕蔑.
「……哼哼,有趣.《災禍之鎧》嗎,好極了,就讓我證實給你們看吧……傳聞中最為凶惡的力量也不過是粉飾過的虛像而已」
然而對此刻的春雪來說,這些話就像落入灼熱火焰中的微小水滴一樣無從察覺.
情緒性的思考被完全阻斷,腦中所想只有如何才能高效率的剝奪眼前敵人的戰斗力.
至今為止無數次在腦中回蕩的聲音不再響起,聲音中傳遞的無邊憤怒也隨之消失不見.理由很簡單,此時的春雪已然與它們化為了一體.
——啊,原來如此.
——我……已經變成第六代鉻之災星了.
——學姐,對不起.師傅,對不起.還有小武,小千……
這種想法只在意識的表面激起了淺淺一層波紋,然後無力的消散而去.最後,就只剩下純粹的戰斗欲充斥著整個意識.
率先行動的是Rust.Jigsaw.
站在已經停下的穿梭機上緩緩抬起右手,張開了棱角分明的五指.右手之上,暗紅色的光芒重重纏繞著.
瞬間,在春雪的視野中出現了奇妙的現象.
在新追加的灰色圖層上,數道英文字符高速浮現出來.大意就是——《攻擊預測/心意攻擊射程/威力擴張/腐蝕系威脅度/零》
「——鏽化觸摸」
伴隨著技名的響起,一只巨大化的手掌從Jigsaw的右手上幻化出來,將春雪全身緊緊攥在其中.一層陰云籠罩在了閃著鈍色金屬光芒的裝甲之上——然而.
「吼」
短暫的咆哮過後,春雪奮力的張開了雙臂.幻化的巨手被輕易扯碎,消散于虛空之中.鉻銀構造的裝甲也恢複了原本水靈的光澤.
朝著穿梭機再次邁出一步,春雪哼笑道.
「呼吼……剛才你有提到過不鏽鋼對吧」
金屬質感的回聲讓話語聽起來異常別扭.
「……你錯了,不鏽鋼之所以不會生鏽,是因為其中含有鉻作為惰性金屬的緣故.真正不會生鏽的是鉻才對」
再次發出含糊不清的笑聲.
「——你的心意,已經傷不到我了」
嘲諷般的宣言過後——春雪野獸一樣猛踏地面.
噗咻一聲,展開來背後那雙與原來造型大相庭,宛如兵器一般的翅膀,奮力一振.
根本不需要特意集中精神,隨意抬起的右手上便迸射出了漆黑的過剩光.凝聚成中東戰士善用的突刺劍一般形狀,光芒直逼Jigsaw.
而Jigsaw一方,則從右腕上射出一段附有紅色過剩光的鋸絲,試圖以此還擊.刹那間,視野中再次閃過一串字符.《攻擊預測/心意攻擊威力擴張/切斷系威脅度/二十》.並且,這次甚至還出現了鋸絲襲擊的預測軌道.
「吼」
輕吼一聲,春雪整個身體在憑空向右滑行了五十厘米.
在長度上占據優勢的線鋸攻擊率先襲來.然而其尖端卻忠實的遵照預測軌道滑過.結果,原本如果沒有懸殊實力差是不可能以毫厘單位看透的攻擊卻被春雪輕易回避,下一瞬間右手的黑色拳刃狠狠打在了Jigsaw左肩之上.
嘣!刺耳的噪音響起,Jigsaw被擊飛到了穿梭機艙外.但是靠著嫻熟的空中回旋,Jigsaw的雙腳穩穩落在了高塔的表面.
然而,站穩腳步的Jigsaw卻迅速向地球側傾去.雖然在穿梭機內部有著朝向Hermes.Cord軸心的擬重力作用著,但一旦離開穿梭機,原本的地面便會化作垂直距離數千公尺的絕壁.
慌忙用右手的鋸刺進塔表面,Jigsaw堪堪阻止了下落的趨勢.
降落在Jigsaw面前的春雪也同樣將雙腳的利爪刺入塔面,穩穩站在上面.
「呼吼吼……還會什麼把戲都使出來吧」
終于,從Jigsaw雙眼中浮現出了濃厚的憎意.
「你這家伙…….…………省.反省.給我反省.給我反省.給我反省給我反省給我反省給我反省!!」
從開始的低喃漸漸到最後的怒吼,仿佛響應著怒火的號召一般,從他左腕之上爆發出了迄今為止最強級別的過剩光.
咻,鋸絲隨聲射出,暗紅色的光芒沁入鋸絲,使上面的鋸齒愈發閃亮起來.
手腕以幾乎能與大氣磨擦生煙的疾速劃圓,射出鋸絲結成了一個巨大圓環.隨後,圓環嗡的一聲發射了出去.Rust.Jigsaw的遠距離攻擊技《Wheel.Saw》.射出切斷能力極強的鋸環的技能.春雪就曾經在這一招上吃過很大的虧.
這一次卻並非直線攻擊.轉眼間從視野中消失,鋸環猶如回旋標一樣沿著弧線從後方襲來.這決不是初次面對就能從容應對的招數,本應如此.
但視野中再次出現了詳細的訊息.《攻擊預測/心意攻擊射程/威力/移動擴張威脅度/四十》.並且——作出了從Jigsaw的右手直向上延伸,越過春雪繞到背後的預測線.
頭也不回,春雪用力揮動了背後的劍尾.
叮!刺耳的撞擊聲響起,必殺技的回旋鋸被無力彈飛,消失在了星空之中.
灰色圖層顯示的各種情報為何,春雪已經大體猜到了.這些都是通過積累在災禍之鎧本體,強化外裝《THEDISASTER》之中龐大的戰斗經驗實時演算出的未來預測.誕生自加速世界黎明時期,前後經過五位腦加速者傳承的這幅鎧甲到底經曆過多少死斗已經無從想象.幾乎等同于無限的數據量使其能夠以極為恐怖的精度對敵方攻擊進行預測.
「……這是什麼,給我說明.這股力量到底是什麼」
透過厚重的覆面向Rust.Jigsaw撇去一眼——春雪自言自語著.
「已經技窮了嗎?那麼,消失吧」
接著,便從正面毫無掩飾的攻了過去.
這早已不是腦加速者賭上各自榮耀的《對戰》,連單純的《戰斗》也不算,不過只是《殺戮》,不,應該被成為《作業》才更恰當.
無法使用右手的Jigsaw試圖以加持了心意的左腕鋸絲以及踢腿來迎擊春雪,但是憑借著能夠預測一切攻擊的強化外裝和自身的經驗,春雪只用最低幅度的動作將攻擊一一避開,雙手的突刺劍毫無間斷的切割著敵人的身體.
某種意義上說,這場戰斗正是春雪所發明的《空中連續攻擊》之完成形態.然而其中卻沒有絲毫熱情,美學,矜持可言.不過是地上三千五百公尺的虛空中所上演的一場丑惡的虐殺罷了.
先是右腕被切斷,接著是右腳.左腳.最後則是支撐著假想體的左腕.
在約十秒的時間內將敵人徹底解體後,春雪從堆積在一起向下墜去,曾經是Rust.Jigsaw的殘骸堆中找出連接著頭部與身體的部分提起在半空中.
明明正遭受著無邊劇痛的侵襲,但Jigsaw卻仍留有譏笑的氣力.
「哼哼……哼.現在就盡情地自贊吧.不過……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雖然基本上毫無興趣,但春雪還是側首傾聽著Jigsaw的遺言.
「不,某種意義上,《鎧》的複活甚至對我們的計劃更為有利吧.顫抖吧,這一刻起你們所信奉的世界將開始變質.虛假的秩序會被打破,原始的混沌將遮蔽一切.在我們所發起的革命之中————絕望」
咯嚓.
不等Rust.Jigsaw說完,春雪便捏碎了他的頭部.假想體閃著紅色光芒爆散.破壞了Hermes.Cord競速賽的腦加速者從加速世界暫時退場了.
————不.
事到如今,破壞者的頭銜或許已被春雪所繼承.明明在數分鍾前還下決心拼死守護的這場比賽,如今對春雪卻已經毫無意義.
……還不夠,只有這些還遠遠不夠.
在內心深處呢喃著,春雪環視起四周來.周圍自然空無一人,但侵襲全身的破壞沖動卻毫無收斂的跡象,甚至變得更加劇烈.渴望戰斗,渴望用這股力量將更多敵人粉碎.
在熱切追求敵人的春雪視野中——出現了殘存下來的最後一座觀眾站台.
從座席上探出身子的百十名觀眾,無不是一臉茫然,偶爾有小聲的議論聲響起.
「咦……那不是《災禍之鎧》嗎……?」
「騙人的吧,不是說前一陣子剛剛被徹底消滅了嗎」
「可是……剛才那種難以置信的性能,除了《鎧》以外還有可能嗎……?」
「不過,這跟我在無限制領域看到過的外型不一樣啊……」
——那麼想知道的話,就親身體驗一下吧.傳說中的狂戰士,《Chrom.Disaster》壓倒性的力量.
覆面之下,春雪露出了狂氣的笑容.
緩緩張開雙翼,將細長的劍尾疊成S型,俯下身姿.
猛踏地面,朝向無數獵物飛去——的前一瞬間.
背後的雙翼,似乎觸到了什麼.
記憶.那是浸染在原本僅僅作為推進裝置存在的金屬羽翼之中的,無數例對戰的記憶.昨夜在春雪房間內與黑之王Black.Lotus的一戰,剛剛在徹底變為暗黑色的雙翼中一閃而過.
從遙遠的深處,傳來了模糊的聲音.
……我以你為傲哦………….
雙腳上的利爪,在無意識間增大了刺人壁面的力道.即將升空的身體被硬生生拽了回去.
————我.
理智的思考猶如一滴清水,落入了渴望戰斗而翻滾的意識當中.
————我所追求的強大……絕不應是這種……陰云一樣的殺戮…….
白色的波紋在頭腦中擴散開來.霎時,漆黑裝甲的一部分發生了不安分的顫動.
——不要觝抗.不要畏懼.此正是汝所追求之物.
陌生的聲音呵斥一般在腦中響起.
——來吧,繼續激昂憤怒解放吧.將眼前的一切破壞.啃食.噬盡一切.如此,汝將獲得更加,更加更加無限的強大的力量.
————啃食?我……,我並沒想要追求那樣的東西…….
————我之所以追求力量,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最喜歡的大家……為了守護脆弱但卻無比溫暖的家庭……以及,為了和生命中最為重要的那一位追尋同一個夢想,我…………!
不經意間,幾張面孔接連浮現在眼前.黑色波紋從周圍迫近,試圖摧毀這些投來溫柔目光的笑臉.
——那麼將他們也一並啃食.啃食並化作自己的力量.汝並不需要他人.摧毀.破壞吧.吾乃災阨之化身.吾乃恐怖之象徴.吾乃——《Chrom.Disaster》!!
面對洪鍾破碎般的巨響.
春雪絞盡一切精神力喊了回去.
——不對!不對!!我……我是……!!
「我是,Silver.Crow————!!」
頭盔下的絕叫響起的瞬間——
全身的重鎧仿佛液態金屬一樣失去了硬度,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沿著雙腿向下流淌而去.Silver.Crow原本的面具也得以重見天日.但是漆黑的裝甲並未就此消失.掙紮著再次纏上白銀色的裝甲,試圖變回鎧甲的形態.
「嗚……喔,喔喔喔…………!!」
像是要捏碎什麼般用力攥緊雙拳,春雪拼命與之抗衡,全力驅趕著試圖將假想體與自己的意識一並占據的黑暗波動.
但是,僅僅數秒之後,抵抗便化作虛無,四肢末端上再次閃現出凶惡的光芒.
強大如斯的支配力令人不禁懷疑它已經超越了物品的領域,成為了真正的《詛咒》.已經不再是記錄在服務器上的電子數據,而是來自他人的意識.而那種意識此時正試圖與春雪融為一體.
到底在何種邏輯下才能引發如此的現象雖然著實令人費解,但實際上,雖然只是數分鍾的時間,但方才思考確實受到了強烈的干涉.與Rust.Jigsaw交戰的時候,春雪的意識有一半以上並不屬于本人.若是下一次再陷入同樣的狀態,或許春雪真的會對自己的伙伴——還有重要的人們施以那種可怕的力量也說不定.
沒錯,正如試圖將自己的《孩子》Scarlet.Rain置于死地的第五代鉻之災星,Cherry.Rook一般.
「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啊啊啊!」
從緊咬的牙關中拼命擠出聲音.但是鎧甲此刻已經延伸到了小臂和膝蓋之上,其勢恐怕無可抵擋.
——既然如此,現在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抬起長有尖銳鐮爪的右手.
春雪將其尖端對准了自己胸部的中央.
在他試圖用附帶著黑色心意光芒的五指刺穿對戰假想體最大要害之一,心髒的一刹那.
遠處傳來了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小春————」
詫然抬起頭,望向宇宙電梯的下方.
映入眼簾的是預料之外的光景.
朝著春雪竭力探出手去的新綠色假想體——Lime.Bell.負載著其身體,背後推進器中噴射出火焰飛翔而來的天藍色色假想體,Sky.Raker.以及後方遠處,靠著僅剩一個的線性輪拼命行駛的一號穿梭機.
「別……別過來!不要過來啊,Bell,Raker姐」
春雪聲嘶力竭的喊道.漸漸,精神越來越難以集中,鎧的恢複速度也隨之增加.
「快逃!我……我已經……無法,控制住……這家伙了…………!!」
咕隆,從春雪的全身上下,漆黑色的波動噴湧而出.
尖銳的金屬音接連響起,災禍之鎧從肩部到胸,然後漸漸覆蓋住腹部.剩下的就只有頸部和頭部了.那里也有重金屬不斷聚集,試圖構建一具凶惡的頭盔.灰黑色的圖層也在視野中慢慢浮現.
等到這個頭盔覆面降臨的那一刻——Silver.Crow一定就會完全消失了吧.
但是Sky.Raker的沖刺卻絲毫沒有延緩的跡象.甚至仍在不斷加速,朝著春雪筆直飛來.
背後,Lime.Bell筆直的舉起左手的鍾.
一圈,兩圈,在太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的巨大鈴鐺朝著逆時針方向回旋著,三圈,然後四圈.
最後,朝著春雪一舉揮下——以比繁星間細語更加清澈的聲音,千百合如此喊道.
「檸檬召————喚!!」
天使的樂隊演奏出莊嚴的鈴聲.伴著美妙的旋律,翠綠的光束像絲帶一樣從鈴鐺里飄出.
覆蓋視野的薄薄一層追加圖層上,一段明滅不定的訊息閃現出來.《攻擊預測/普通必殺技范圍不明/威力不明/效果不明威脅度/一百》
春雪的左腕擅自移動,試圖朝光束釋放黑暗的波動.
但是忍受著大腦灼熱的痛楚,春雪絞盡了最後一絲意志力用右手將左手按了下去.
下一瞬間,清澈的青綠色光芒將春雪全身包裹在內.
仿佛被光束絲帶割落一般,暗色金屬的裝甲從各個部位被切斷,重金屬再次化作液體,流回了背後的尾根處.通過《檸檬召喚模式2》的力量,強化外裝的裝備狀態正在被解除.
——嘎……嘎,喔喔喔喔喔.
腦中回蕩著凶猛的野獸咆哮.壓倒性的憤怒與斥責聲響起.此外——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懼.
——消失吧,消失吧!我跟本不需要你!我用有比你更強大,更加正當的力量!所以……你就給我消失吧————!!
像是被春雪的吼叫壓制一樣,除去最初出現的尾部之外所有暗金屬都消失不見.在新綠色的光芒中,春雪抬起恢複自由的雙手,竭盡全力試圖將背後的尾巴扯下.
假想體全身上下發出異響,令人畏縮的劇痛從背後產生.但是力道沒有一絲減緩.咯吱咯吱,刺耳的破碎聲響起,雙手中的尾巴仿佛別的生物般粗暴的抗爭起來.
——愚蠢.
音量降低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汝明明從心底里渴望與吾之力量完全融閤.因為能與吾之力量同化到如此地步之人,除去吾之創造主之外,就隻有汝一人.
相對的,春雪卻毅然回應.
——就算是這樣,就算如此,我也要拒絕你.否定你.為我付出了一切努力的人們,我才要這麼做!!
同時,將殘存的意志力全部彙集于雙手.
春雪將之全部化作了光芒.
「光……線……劍!!」
純銀的利劍交織在一起般清脆的碰撞音,響徹了整個宇宙.
十字交叉迸發出的純白光劍,將重金屬制的尾部一刀兩斷.
粗狂的獸吼最後一次響起——視野左上放閃過一條系統信息.【YOUDISARMED《THEDISASTER》】.
最後剩下的尾部殘骸也像是被陽光消融般潰散,消失了.
用盡全力,緩慢朝著地上落去的春雪,被迎面飛來的楓子和千百合兩人溫柔的抱住.
失去意識的時間,似乎比想象中要更久一些.
當春雪睜開沉重的眼瞼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黑之王Black.Lotus那漆黑色的鏡面般的頭盔.
「學……姐……」
喃喃著,輕輕抬起頭來.這里是靜止的一號機的前座乘員席.春雪被橫放著躺在座席上,由Lotus的膝蓋支撐著上身.
注意到春雪恢複意識後,黑雪姬輕輕點了點頭.穩重中帶有少許顫動的聲音從面具中傳出.
「……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Crow.辛苦你了……真的……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學……姐……」
聽到黑雪姬的話,春雪的聲音激烈的顫抖起來.
「我……對不起……我……我……」
「什麼也不要說了.你拼盡全力,跟應當戰斗的敵人勇敢的抗爭.這就足夠了……」
「……沒錯,鴉先生」
從駕駛艙中轉過身來,Sky.Raker伸手撫摸著春雪的頭盔.
「你從破壞者手中挽救了這場比賽.在Nega.Nebulus中,不……即便在整個加速世界之中也沒有人會責備你的所作所為」
「…………」
突然覺得胸口被填得滿滿的,低下頭的春雪,從後席傳來拓武一如既往的語調.
「就是啊,Crow.而且你在過去只要一短路就會莽撞亂來我可是很清楚的呢.在你追趕十號機飛出去的時候,我就在心里感歎'啊啊,又來了’」
「啊哈哈,真的呢!之後給他擦屁股的總是我們呢!」
在拓武身旁千百合愉快地笑了起來,讓春雪忍住不還嘴道.
「又,又沒有拜托你們要這麼做——!」
「啊,啊——.竟～然～這麼說.我和Raker明明那～麼努力幫你,竟～然～被你這麼說——」
「嗚……對,對不起……讓您費心了……」
這一來一往的言語,引得四人都大笑起來.遲了半拍後,春雪也加入了笑聲之中.
在一段時間的平和交談後,千百合環視穿梭機四周,開口道.
「啊——啊,不過,難得這麼努力卻沒能到達終點真是可惜呢——!真是的,明明就只差那麼一點的說……」
順著話語,春雪也從黑雪姬的膝蓋上座起身體,確認一號機的狀態.確實如千百合所說,這台機器已經無法行走了.完全遭到Rust.Jigsaw心意攻擊襲擊的後部已經因為腐鏽而破舊不堪,前線性輪的右側也完全被打飛,而左側亦是噼哩噼哩地閃著火花,光是能夠從春雪起飛處爬升到與Jigsaw交戰場所就已經是不可思議了.
「……嘛,沒辦法了」
黑雪姬揚了下右手的劍,說道.
「成功阻止他們獲得優勝也已經是不錯的成果了.……而且,恐怕今後加速世界將不會再舉辦活動了吧…………」
正當春雪想要具體詢問後半段逐漸轉為喃喃自語的話語含義——就在此時.
從塔的下方,傳來那聲熟悉的嘹亮喊聲.
「嘿嘿嘿————!要Giveup還Tooearly了喔哦哦哦——!!」
「嗚哇!?」
循著聲音望去.視線的前方,只見線性輪微弱地閃著電火花,搖搖晃晃的兩架穿梭機正緩緩駛來.沒錯,正是本以為退出了的綠之隊和紅之隊.
走在前面的機體駕駛艙中坐著的正是Ash.Roller.但是本應坐在後座的Bush.Wu-tang等綠之軍團的成員卻不見蹤影.
接著,操縱著後面一台的,是深紅色的豹頭假想體——Blood.Leopard.不過這邊也是獨子一人,看不到射擊組員的身影.
兩台穿梭機的損傷程度都與一號機相當.在春雪他們呆呆的凝望下,慢慢吞吞接近的兩台機體終于來到身邊停了下來.下一刻,兩台機體的線性輪全都伴隨著一聲悲慘的聲音冒起了青煙.
「啊,啊啊——啊.到此為止了嗎,超.受累了啊」
Ash.Roller敲了敲穿梭機的側面,Leopard也撫摸了一下金屬外殼.
「GJ」
接著,二人一起抬起臉,看向Nega.Nebulus的五人.盡管迷惑不解,作為代表的黑雪姬還是開口道.
「……嘛,首先該說是辛苦了嗎…….不過究竟為什麼不惜讓組員下車還要追過來呢?已經不可能再繼續比賽了吧.確實」
「啊——嘛那個,怎麼說,和這位美洲虎頭盔的姐姐稍微談了下後呢」
不斷撓著骷髏頭盔的後部,Ash.Roller說道.
「就這樣全隊伍都退出的話,實在是太掃興了之類的……」
「你的解釋太羅嗦了.還有,我並不是美洲虎而是獵豹」
豹姐毫無表情的切入對話,接過了話題.
「現在全部穿梭機均無法續航.但三支隊伍齊心協力的話,還有些許可能沖過終點」
「此……此話怎講,Leopard」
看著從後座上探出身來的Sky.Raker,豹姐繼續道.
「只要從穿梭機走出一步便是垂直絕壁,但是還有我的《擬獸態》跟機車男的壁面行走」
「機,機車男……」
無視著心情失落的Ash.Roller,豹姐繼續直接了當地說明著.
「不過雙方的能力都需要消耗必殺槽.于是我跟機車載著烏鴉和Raker行進到極限為止,接著烏鴉帶著Raker飛到極限.最後Raker用疾風推進器里剩下的能量飛到極限,不過最終是否能沖線」
——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似乎要這麼說一般,豹姐攤開了雙手.
對于出乎意料的提議,春雪等人因為震撼而陷入了沉默.最後,還是黑雪姬率先打破了靜寂.
「原來如此,有趣.完全有值得一試的價值.但是……想必你們也不會無償出力的吧」
「那自然是OF——COURSE的啦.第一名的獎金必須要徹底的三等分!你們若是敢藏私可是要GEGA·SUCK……」
「很沒品喲,ASH」
代替聽到Raker斥責後啞然無聲的Ash.Roller,豹姐微微側首問道.
「如何?」
「當然是,成交」
聽到黑雪姬爽快地回答,豹頭的假想體只是像往常一樣回以「K」的答複,嘴角漏出了一絲微笑.
發動《ShapeChange》指令變身為優雅四足野獸的Blood.Leopard背後,載著輕量形假想體Sky.Raker.
而Ash.Roller召喚出來的Chopper美式機車後座上則坐著Silver.Crow.
「一路順風,我們會在這里為你們加油的」
配合著黑雪姬的話,拓武跟千百合也點了點頭.
「拜托你們了,為這場比賽締造一個happyend吧」
「加油哦,Crow,Raker姐!還有獵豹小姐和騎機車的人」
受到打擊般做出消沉狀後,Ash.Roller又瞬間恢複了尋常的激情大喊道.
「那麼准備出發!一定要HoldMeTight啊混賬烏鴉!唉,這句話原本是想對師傅說的啊————!」
略微有些難堪的台詞後響起的是轟隆隆的引擎聲.一個大幅的甩尾過後,機車沿著垂直的牆面沖刺起來.
接著,在另一側背著Raker的Blood.Leopard卻是幾乎不帶任何足音的奔跑開來.模擬貓科猛獸特征的假想體足部恰好附著在高塔表面,那情景仿佛是在攀爬樹干的貓科動物一樣.
與此同時,未曾預料的巨大響聲從上方傳來.那是喝彩的歡聲.最後殘留下來的觀眾台上,各色的假想體們一同送來了鼓舞聲.
「好樣的,讓我們看看腦加速者之魂吧——!」
「可不能輸給妨礙比賽的混蛋啊————!」
「請加油啊～～～Leopard姐姐大人～～～～!」
「烏鴉——剛才那一仗干得不錯呀————!」
聽到鼓舞聲中也有針對Silver.Crow的,春雪不禁抬起頭來.
他們應該也目擊了春雪召喚出禁斷的強化外裝《災禍之鎧》的那一幕,更何況春雪曾一度試圖用那力量滅殺超過百人以上的觀眾.但是現在卻絲毫聽不到指責的聲音.
或許只是他們還沒有注意到真相也說不定,但即便如此,傳來的聲音也仍舊讓春雪心中沁入了一股暖意.
看樣子,觀眾席的上升進度是設置與最領先穿梭機持平,因此觀眾們並沒能伴隨春雪一行人繼續前進.看客的身影與黑雪姬,拓武,千百合的身影一起漸漸遠去,不久後便融入閃著銀光的電梯外層消失了.
只有厚重的引擎聲和輕巧的足音在地上三千數百公尺的宇宙空間內回響.片刻前的大破壞仿佛化作了謊言一般,銀色的Hermes.Cord那美妙的外型朝著無數的星河無限延伸著.
沒有一人試圖開口,也根本沒有開口的必要.四人懷著各自的感慨,為了貫徹同一個意志朝著塔的頂點前進.如此堅信著,春雪委身與機車的振動之中.
Rust.Jigsaw在退場之前曾透露過《革命》一類的話.這也就意味著這次的大規模破壞活動是組織——《加速研究會》帶有明確意圖進行的活動.但是無論今後加速世界出現何種變化,也一定還有不會改變的重要實物存在.因為此時此刻,相互敵對的三個軍團之成員正齊心協力朝著同一終點進發.
——只要不忘記這一事實,我就一定不會再輸給《鎧》的誘惑.
沒有人對春雪的低語做出回應.
不知道就這樣前進了多久.
終于在前方出現了一小列不同于星光的光點.像是要將消失在漆黑宇宙中的2攬入懷中般,光點描繪出一道閃著藍色光芒的圓環.
「看來那就是終點的頂部站台了」
Ash.Roller如此說著,將前進速度降了下來.
「雖然托重力微弱的福跑了相當一段距離,不過看來本大爺已經到極限了.獵豹大姐那邊如何」
「一樣」
二人相互一點頭,將視線轉移到了各自搭載的人上.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Crow……還有,無論過程如何,跟那個鐵鏽混蛋戰斗時你的表現可是Extreme的有種.今後或許你還會面臨更嚴峻的狀況,不過可千萬別給本大爺泄氣啊」
聽完Ash.Roller那略有些難為情的發言,春雪深深點了點頭,努力擠出了一句話.
「多……多謝你了」
「嗯——還有,一定要NeverForget我們的分成啊,你這個烏鴉混賬!」
右側,Blood.Leopard與Sky.Raker卻只是短短交談了一句.
「Raker,一句話.……歡迎回來,《ICBM》」
「……嗯,我回來了,《血染仔貓》」
當雙方同時結束了道別之後,春雪展開了背後的雙翼.
通過與Jigsaw一戰,必殺槽幾乎已經積蓄到了最大值.只是輕輕振翅,春雪便無聲的離開了機車的後坐.
伸出右手,與Raker伸向自己的右手緊緊握在一起.至極輕量化的假想體僅僅如此便離開了獵豹的後背,向春雪靠近.
二人的必殺槽似乎在此時終于耗盡,雙方均是驟然減速起來.春雪采用背面飛行的體勢,目送二人遠去
「回頭見!Crow,一定要好好護送師傅」
「CU」(seeyoulater)
輪胎與四條腿停下了動作,短暫的靜止過後——飄然離開了壁面.
被下方廣闊的藍色地球之重力所吸引,Ash.Roller跟Blood.Leopard緩緩開始了下落.現實世界中如此高度下本應幾乎沒有空氣存在,但是在加速世界中似乎還有大氣摩擦傷害的設定,二人的假想體即刻被橙色的光芒所包裹.
流星一般拖著鮮豔尾焰遠去的身影,最終砰的一聲隨著強光消散了.
「謝謝你們」
朝著已經回歸現實的兩人深深示意後,春雪再次將身體朝向了Hermes.Cord的頂端.
距離被藍色圓環所粉飾的頂部站台還有相當的一段距離.就算將兩人的飛行能力加在一起計算能否最終到達也很難說.但是能否到達終點並非最重要的,春雪如此想.三支隊伍盡其所能取得最佳成績.這才是這場比賽中最為重要的事情.
「……來吧,師傅.到我的背後……」
春雪對與自己手牽手的天藍色假想體如此說道,然而楓子卻輕輕微笑著.
「不如從前面抱住我吧.畢竟現在是難得的二人世界」
「唉……好……好的」
手忙腳亂中點了點頭,春雪用雙手分別攬住了裝備著推進器的後背和膝蓋以下齊根切斷的細腿.Raker也將雙手環在春雪的脖頸上.
「那……那麼,要走了」
為了遮掩自己的難為情,肅然宣言後,春雪奮力振起背後的雙翼.
為了抑制必殺槽的消耗,將推進力維持在最低限度.反正也已經沒有其他的競爭對手,兩具假想體拖著柔和的銀光平穩上升著.
在只有無數星辰守望下的寂靜世界中,二人盡情馳騁.或許只是錯覺,總覺得就連左上方閃耀著的太陽光也變得柔和起來.呈現出圓滑曲線的Hermes.Cord表面上,兩道渺小的影子並排飛過.
許久之間,兩人都沒有開口.
但終于,將頭靠在春雪左胸上的楓子,半閉著茜色的目鏡輕語道.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在夢想著這種光景……但也同時……畏懼著它」
稀薄至極的大氣帶動一陣微風,令銀藍色的秀發隨之搖擺.用右手手指掠起前發,楓子繼續道.
「天空的彼端不過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但是為了實現那一夢想,我卻不惜犧牲掉一切.自己的戰斗力……作為Nega.Nebulus副長官的責任……還有小莎的友情.拋棄一切,背負上莫大的罪名,即便如此我的雙手也沒能觸及天空的彼端……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或許我反而感到了一絲輕松.因為我終于可以就此從縱容我的妄執中解放出來,今後只要默默的,在為世人所遺忘的高塔邊緣默默眺望加速世界的變遷就好……這樣……」
略帶著微笑,Raker閉上了眼睛.雖然是無比平靜的表情,但春雪卻在她的眼角發現了鑽石一般明亮的光之粒子——淚珠流出.
「…………我的夢想對于我自己來說到底還是太過沉重了.但盡管因為無法忍耐而將其放下後,卻還是無法完全舍棄.就像守護著即將熄滅的火種般,兩手一直小心翼翼地抱著的夢想……直到那天,被突然出現在我庭院的小小烏鴉先生繼承下來之時……我不知有多麼開心.這是我一直未能表達的謝意.謝謝你,Crow,不,春雪君」
睜開雙眼,伸出左手輕輕撫摸著春雪的臉頰——楓子突然換成了無比嚴肅的語調.
「雖然辛苦你一路抱我到了這里——但是這場比賽,我並沒有沖過終點的權利.讓我們交換位置吧.我會盡我所能將你帶到我飛行的極限.之後就要靠你一個人走向終點了.這既是放棄了夢想的我的義務,也是比我更加強烈渴望,更加認真追尋著天空的你的權利.好了,烏鴉君,就在這里放我下來吧」
對于這一指示.
春雪悄然,卻又堅定的搖了搖頭.
「不,並不是這樣的,Raker姐」
「誒…………?」
「你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你的夢想.你所追尋的天空,要遠比我更高.現在就讓我來證明吧.正是為了向你傳達這一點……我才來到了這里,Hermes.Cord的頂點」
話音一落,春雪便全力拍打了一下翅膀.
十枚金屬羽毛被眩目的白光覆蓋.高亢的共鳴聲與強烈的推進力將二人包裹其中.左右兩側的星星化為細線流去.然而——
全力的突進只持續了短短數秒.
雙翼的震動音被驟然削弱,發光現象也消失了.並非是必殺槽耗盡的緣故.羽毛明明還在振動,推進力卻不再產生絲毫.當慣性也耗盡,當上升完全停止時,春雪微笑著對懷里的楓子說道.
「從這里往前,憑我的翅膀就已經無法飛翔了.這里空氣太過稀薄.而我的飛行是靠著羽毛拍打空氣所產生推進力實現.所以到達這種高度之後,無論再怎麼拍打雙翼都無濟于事.對細節的描寫真實太過逼真了點呢,這個游戲……」
楓子睜大眼睛,無言的側耳傾聽著.久久凝視著那對茜色瞳孔,春雪終于將長久以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想法化作聲音.
「但是…….但是你的翅膀,《疾風推進器》是噴射型推進器,即使在沒有空氣的這個世界里也完全可以飛翔.它之所以是推進器的原因,是因為你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天空而是更高處.比云端,成層圈更高的地方……也就是這里,星星的世界.——你的這具假想體是……」
一時停頓,在頭盔下深吸一口氣後,春雪略帶顫抖但又明確至極的說.
「正是為了在這個世界中飛翔而生.天空之眺望者,你本來就是宇宙戰用的假想體」
這句話在稀薄的大氣中擴散,溶解,最終消失.
楓子吃驚的雙眼中閃著光芒.但是她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與春雪默默交換著眼神.
終于,她的視線移向了腳下,春雪也朝同一方向看去.
像是在支撐無限延伸的鋼鐵巨柱——Hermes.Cord一般,巨大的藍色惑星屹立在下方.
是地球.在右側陽光的照射下,從藍色漸漸轉為青色,最終在尾端染上了一抹黑色.這些色彩的襯托下,純白的云彩描繪出各種複雜的紋路,由周邊的大陸刻畫出複雜的邊緣.
咝,楓子輕輕抬起的右手,指向了右半球與漆黑宇宙之間的交界處.
春雪凝神而視,像是為了將地表與宇宙的寒氣隔絕般,一輪天藍色的圓環掛在那里.但是跟行星,宇宙相比,它的光輝實在是太過渺小了.
「那一道若隱若現的天藍色線條……」
楓子的話語,此刻在春雪聽來仿佛是她的回憶本身一般.
「正是我一直追求,夢想,時而又憎恨……最終放棄了的天空的全部呢…………」
黃昏色的雙眼中,大顆的淚珠溢了出來,輕巧的散落到了虛空之中.最終,水滴受到微弱的重力吸引,向著惑星上的藍色大洋中回歸而去.
楓子再次看向春雪,將左手也一並抬起,雙腕強有力的攬住春雪脖頸.湊到他的耳邊.
「謝謝你,烏鴉先生.能夠來到這里……能夠看到這幅景色,實在是太美妙了.我終于明白了,這雙腿之所以消失……並不是因為我的執著,而是因為我的恐懼呢.因為我一直在害怕……害怕終有一天自己會意識到天空的大小,害怕夢想被實現的那一天.但是,我的恐懼根本沒有必要,因為」
下一句話,春雪下意識中自己也跟著一起念了出來.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無限的」」
在春雪耳邊微微一笑,楓子不經意間將嘴唇吻在了春雪頭盔上.隨之滑到唇上,慢慢挪開.
「唉?這,這」
看到春雪驚慌失措搖著頭的樣子白白破壞了這美好的氣氛,Raker的笑容中不僅帶上了幾分惡作劇風采.
「隔著頭盔的話,小莎也一定會原諒我吧」
端正表情,換回嚴肅的語調.
「真的謝謝你,烏鴉先生.我……要出發了」
「…………是!!」
用力點了點頭,春雪用雙手抬起楓子的身體,向宇宙送去.Raker伸出的手指滑過春雪手腕,手,最終離開.
無言的點了點頭——天藍色的假想體抬頭望向了天空頂端.
渲染頂端站台的藍色圓環已經清晰可見.光環後面成群閃爍的人工光芒,一定是飄浮在三萬八千公尺彼端的靜止軌道站台所發.
楓子將纖細的手腕擺在體側,裝載在背後的流麗的強化外裝《疾風推進器》噴射口處點燃了極其細微的火焰.
因為身處幾乎無重力的世界,所以即使是如此微笑的推進力也足以讓假想體緩慢開始上升.頭也不回,Sky.Raker徐徐的增加著速度.逐漸遠去,遠去.
—就在此時,春雪明確地看到了.
Raker失去了一半的雙腿的斷面處,藍色的光之粒子不短聚集,凝縮,勾劃出優美的線條.玻璃一樣透明的表面從膝關節部開始,緩緩的化為與假想體本體一樣的天藍色.
膨脹適度的小腿與優雅延伸的脛部.高弧度的腳腕與尖銳的腳尖.一切的一切都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
「……啊,啊……」
含糊不清的聲音從春雪喉嚨中發出,雙眼之中也同時流出了溫暖的液體.
星光閃爍的視野之中,曆時三年——不,在加速世界中曆經了其數倍的時間後終歸恢複了原本姿態的Sky.Raker,貫穿漆黑的暗影飛翔而去.仿佛舞蹈,遨游般.以平穩的加速朝著遠方振翅而飛.
終于,一直幫助春雪抗拒重力的雙翼耗盡了最後一絲能量.
抗拒著試圖拉回假想體的虛構重力,春雪全力將右手向上探去.
伸展開來的手指之間,可以看到化為藍色彗星的推進器尾部,正描繪出十字的光芒.
11
「是上一代Chrom.Disaster的……《鋼絲》麼……?」
朝著嘴邊送去的玻璃杯一下子停了下來,黑雪姬她呆然地重複著春雪的話.
「嗯…….已經只能這麼猜想了……」
春雪依次看了看同樣說出不話來的楓子,拓武,千百合之後,低著頭並點了點頭.
六月九日星期天,中午十二點十五分.在有田家的客廳的沙發組合上,全員五個人以些微的時間差回到了現實世界之後,還沒有超過十分鍾.
當然首先,在克服了許多麻煩並漂亮地獲得了《Hermes.Cord垂直競速賽》的優勝——雖然賞金點數要和紅隊·綠隊三等分——但對于這個結果,大家都相互拉著手感到很高興.為了稱贊大家的奮勇戰斗,都舉起了裝有烏龍茶的玻璃杯干起杯來.
不過,在說完了優勝的事情之後,必然就不得不回到沉重的議題上來了.也就是——Silver.Crow的《Chrom.Disaster化》這件事.
盡管那樣,對于召喚出鎧甲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人責備他.在那種情況下,如果可能的話我也說不定會那麼做的,黑雪姬是最先那麼承認的.不過,只有一點是不搞清楚是不行的.那就是那件鎧甲到底是怎麼出現的,不,是怎麼複活的,就是這樣一個謎點.
五月之前,春雪和拓武,黑雪姬他們,接受了赤之王Scarlet.Rain的委托,在無限制中立舞台和第五代Chrom.Disaster進行了對戰.激戰的最後,終于把鎧甲給破壞掉了,然後召喚他的Cherry.Rook也經由赤之王之手被處以《斷罪》.
全部結束之後,在池袋的SunshineCity(陽光都市)的脫離點回到現實世界之前,在場的全部人員都打開了自己的物品列表,確認了災厄的鎧甲都沒有傳送過來.當然春雪也清楚地記得打開的視窗里是一片空白.
所以,如今的Silver.Crow應該不可能召喚出Chrom.Disaster的.
不過現實是,春雪借助了鎧甲恐怖的威力把強敵Rust.Jigsaw瞬殺了.
能說明這個矛盾的是成為話題中心的春雪奇跡般想起來的一件事,那就是在池袋的激戰之後所遺留下那細小的——到現在都沒有怎麼留意過的一個現象.
「那個……我想和第五代Disaster直接戰斗過的前輩應該還記得的……」
雙手用力地握緊裝著已經完全變溫的烏龍茶的玻璃杯,結結巴巴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家伙,從雙手中發射極細的帶鉤鋼絲可以把戰斗對象和物體拉過來,反過來還是可以通過鋼絲在地面上進行固定並使之緊繃,從而讓自己擁有近似飛行的能力.這個行動力完全無法預讀……我沒有辦法,為了阻止那家伙逃進登入大廳,故意讓帶鉤鋼絲弄到自己的背上」
在訴說的途中,春雪想起鋼絲命中在自己的背上的沖擊和金屬聲,甚至感受到了冰涼銳利的鉤子的觸感.
「我把連接著鋼絲的Chrom.Disaster,用自己的翅膀拉到了很高高度之後,用俯沖踢突刺咽喉.這個時候,Disaster的本體確實被破壞了……由于沖擊而鋼絲被切斷了…….被切斷的碎片,在的後背上……留了下來…….從入口大廳歸還的時候,那鋼絲到底變得怎麼樣了,我並沒有確認」
說到這里春雪停了下來,黑雪姬呆然地低聲說著.
「是上一代Chrom.Disaster的……鋼絲麼……?」
「嗯…….已經只能這麼猜想了……」
在垂著頭的春雪的耳邊,傳來同樣受到沖擊的拓武聲音.
「但,但是,小春.從Disaster身上脫落下來的碎片……附著在其他的假想體身上,在加速解除之後仍然殘留著,這種事不可能吧……?」
「我,我也沒有聽說過喔,那種事」
千百合緊皺著眉頭搖著頭.
「我以前也有很多在對戰結束之後折斷的劍啊,槍啊仍然刺在身上的情況在,但全部都在下一次的對戰的時候就消失了啊!?」
「但是……其他就無法說明了吧.還,還有,剛才召喚Disaster的時候,一開始是從我的背上長出長長的尾巴的.那個位置正是當時被帶鉤鋼絲給刺進去的地方啊」
——而且,在這幾個月好幾次和謎之聲交談的時候,後背相同的位置就一定會產生疼痛.
這只在腦海里思考著,並沒有說出口.因為那太過恐怖了.如果連那股疼痛都是Chrom.Disaster的鋼絲遺留下來的話,那加速世界里所受到的傷害將會在持續影響到現實之中的肉體……就將變成這種情況了.只有這個,不管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那不合道理.
代替互相沉默著看著對方的三名青梅竹馬,直到現在都保持著沉默的楓子有些猶豫地開口道.
「……實際上…….《對戰後的異物殘留》,是系統可以產生的現象」
「誒」
冷靜地環視著視線一下子看向自己的三人,Raker開始了說明.
「也就是說,帶有《寄生屬性》的攻擊.是非常稀少的,《詛咒》系統的力量達到極限的話,也有獲得這種屬性的案例在.不過就我所知,能寄生在小動物型的物體上盜取它的視野和聲音,或者是設置炸彈後用意引爆之類的而已……」
這話的後續由黑雪姬低聲訴說起來.
「……強化外裝,讓自己的一部分寄生出去,從而免除了被破壞……這種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不過……如果,春雪君說的話是事實的話,就能解釋Disaster的傳說之一了」
放下玻璃杯,在交叉起來的腿上雙手的手指纏繞在一起,黑之王的話繼續著.
「災厄的鎧甲,以百分之一百的概率,移動到讓所有者永久退場的人的物品列表里.以通常的所有權移動規則來看的話,那是不可能會有的概率,但在道具不能移動的時候,讓自己的一部分成為《寄生》殘留下來……這樣想的話也不是不能解釋了……」
「是……是,的確呢……」
寄生.這個詞語讓人有種讓人討厭的印象,全身起雞皮疙瘩的春雪點了點頭.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慌忙詢問起來.
「但,但是,寄生是系統的能力的話,那就有解除的方法了吧?」
「啊啊……有.雖然通常的寄生攻擊經過很長時間之後就會消除的,用《淨化》能力應該也能夠解除.——但是,這能力的等級一定要高于它才行…….得是能讓將從被切斷的鋼絲到完全再生這種程度的寄生能力淨化的術者,這樣的話……」
這時黑雪姬和楓子的視線相交,到嘴邊話就這麼不說了.不過很快表情恢複過來,直截了當地說道.
「好,就這件事,我會出手打理的.稍微給我點時間」
「——現在回想起來」
接著楓子開口了.
「烏鴉先生住我家的時候……」
立刻,黑雪姬,拓武,千百合一起反問到.
「「「住你家?」」」
「是指在無限制中立舞台里的事呀.在那里,撫摸著烏鴉先生的後背的時候」
「「「撫摸?」」」
「是指假想體之間的事呀.真是的,這樣都說不下去了啊.……那個時候,我也稍微有點感覺到了.在背後的一點,有什麼異質的東西…….那時候,能夠更加詳細的調查一下的話……」
「喂,喂,Raker,你說調查,到底是想怎麼做啊」
對著右邊快要貼到自己臉頰的黑雪姬,楓子呵呵地微笑著.
「那當然是保密的」
這一來一回,終于讓現場的氣氛得到緩解,春雪也呼地吐了一口氣.抬起頭,用有力地聲音宣言.
「那個,雖然確實我之前輸給過誘惑,但靠小千的能力讓鎧甲消失了……而且,假如現在還是被寄生著的話,我只要不要再呼喚那家伙就行了.當然,我也希望能早一點得到《淨化》」
「……啊啊,也是呢.我相信你.當然的雖然有千百合君的能力的幫助,但是同時你,用自己的意識拒絕了鎧甲.那可是至今為止被鎧甲所束縛的人都無法做到的事」
雖然黑雪姬微笑著那麼說,但她臉上很快,蒙上一層憂慮.
「你……你怎麼了,前輩?」
「嗯……,只不過…….說不定,事情已經變得不只是我們這邊的問題了.春雪君,你召喚出鎧甲和Jigsaw的戰斗,應該被超過百人的觀戰者看到了吧?」
「嗯……嗯嗯……」
「那樣的話,即使只有一次戰斗,Nega.Nebulus的Silver.Crow是第六代Chrom.Disaster的所有者這件事已經傳到整個加速世界里去了吧.……今後有著強硬派的意見的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出現了……」
「誒……學姐,強硬派是指?」
對著歪著腦袋的千百合,拓武冷靜地進行解說.
「也就是說,小春要被《斷罪》,或者說是被《處刑》……就是指這個喔」
「誒誒!?那……那也太離譜了吧!!小春他可沒做什麼壞事啊!!」
千百合氣憤地大叫著,坐在一旁的楓子則用手安撫著她.
「Bell,這一點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確信的.但是啊……在加速世界里,對Nega.Nebulus抱有強烈的敵意的勢力也有很多的」
「但是,就算那樣,那樣也太殘酷了啊……」
看著從心底里感到悲傷而緊皺著眉頭的千百合,春雪心中湧現出一股感情,並盡全力擠出笑容來.
「沒關系的,小千.反正至今為止除了《日珥》以外和其他的王之軍團的沖突也不斷.而現在只是多了一個火種而已」
「啊啊,就是那樣」
用力地點了點頭,黑雪姬一下子站了起來了.制服的裙子飄舞著,朝著南邊的大窗戶處移動.轉過身來,用閃閃發亮的眼睛依次看著四個部下的黑之王毅然地發言了.
「——恐怕,最近幾天里,相隔兩年半的七王會議將再一次召開吧.第一個議題應該是就Rust.Jigsaw和《加速研究會》對于心意系統的秘匿性被完全破壞而尋找對策吧,這時春雪君的Disaster化的話題——反正肯定會由黃之王那邊提出來的.不過,不論對方怎麼要求我都會保護你的,春雪君.全面戰爭的話我更求之不得.對于這個方針……大家有沒有異議的?」
「沒有異—議!」
楓子,拓武和千百合立馬跟著應和道.
「…………謝謝大家」
除了用顫抖的聲音輕聲嘀咕之外春雪什麼都做不到.
——我真的,現在能在這里真的太好了.我也絕對會保護這個場所……保護這群伙伴們的.不管是怎麼樣的敵人,不管是怎麼樣的逆境都會保護住的.
把這些銘刻在心里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千百合不可思議的聲音.
「……話說那個黑雪前輩.為什麼星期天還要穿著制服啊?」
咔.
春雪和黑雪姬當場凍結.
「那是因為……」
在展現了一貫的Raker式笑容,送出了Raker式秋波之後,楓子說到.
「……在小莎的衣櫥里,制服堆得像小山一樣多喔」
在那之後,在地下購物街里補充了點心和飲料之後會,再一次舉辦了慶祝會.
大聲的喧嘩,聊天,最後所有人收拾完事後工作,已經差不多到下午六點了.
門禁比較早的千百合和拓武首先回家了,在那數分鍾之後,黑雪姬和楓子也一起走向了玄關.
楓子小聲地在黑雪姬彎身穿鞋子的時候和她搭話.
「…………小莎」
「嗯?」
重新站好,甩著黑發回過頭來.
「怎麼了,楓子?」
從出來送行的春雪的旁邊向前踏出一步,楓子像是再想著該說什麼話,在身體前握住雙手.
過了不久,用和平時不同滿是稚氣——簡直就像變回了小學生一樣的語調,有些膽怯地開始說.
「那個呢……那個呢,一開始,打算在下一次《對戰》的時候讓你嚇一跳的……果然,還是現在就說出來……」
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作為加速世界里隱者渡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女性,把宣告著那個時光完結的話語,用可愛的聲音一段一段的說了出來.
「那個呢.我的腳,回來了喔」
啪地,漆黑的眼睛睜大了.嘴唇稍微有點張開,呼吸有些短促.
黑雪姬的臉上變成了因為驚訝而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樣啊」
輕輕地對自己說,點了點頭,再一次發出了聲音.
「這樣啊………….再一次,找到了啊.把那一天,失去的東西給找到了啊」
「嗯」
用力地點了點頭,楓子一步,兩步朝著黑雪姬靠近.伸出手,把站著黑雪姬拉到身前,並用力地抱住.
二個月前,和在新宿南口廣場那時候不同,兩個人沒有發出除此之外的任何的聲音.只是靜靜地,平穩地,彼此接觸著相互的身體.春雪認為這兩人的關系一定比用電線通過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直結還要更加深,可以說是靈魂之間的交流吧.春雪聽到了兩人之間所隔著的玻璃牆壁破碎的聲音.
很快,黑雪姬慢慢地抬起頭,濕潤地眼睛直直地看著春雪,然後露出了微笑.
「…………你所引起的巨大的奇跡……實在無法用語言來傳達.謝謝你,春雪君」
楓子也回過頭來,泛著淚光的臉上展現出笑容.
「烏鴉先生.發現Hermes.Cord之路,邀請我,並帶我去了從未到達過的天空的彼方的事……我一生,都不會忘記」
兩人的話讓春雪縮起腦袋並微微地搖了搖頭.
「不,才沒有呢.我……我只是,一開始稍微注意到了點而已……而讓他成為現實的是軍團的大家,Ash先生和帕德姐……」
用連自己都聽不太清楚的聲音嘟嘟囔囔起來,想著哇,這下糟了,然後靠在背後的牆壁上打算就那麼躲進那里面去了.
黑雪姬和楓子相互交換了下眼神,同時微笑著,突然朝著春雪慢慢地走了過去.
「誒,那個,那個」
依次抬頭看了看兩人的臉,雖然仍然打算嘗試發動穿牆技,但在成功之前黑雪姬的右手和楓子的左手已經伸了過來,從兩側把春雪給抱了起來——.
而那之後的記憶完全不存在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