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也要自由戀愛2 漫長的一日

早在侍女敲門之前,克莉絲蒂娜就已經蘇醒。

整個房間缺乏生氣。

克莉絲蒂娜緩緩從床鋪中起身,來到窗邊並拉開厚重的窗簾,就連倒映著灰色天空及針葉林樹影的壕溝看起來都有些朦朧,這—切部是薄霧所造成的。

等待了一會兒,朝陽的光芒便從樹叢深處筆直射出。

克莉絲蒂娜聚精會神地眯細眼睛,望普那道將青色朝霧染成金黃色的耀眼光輝。

她不經意地在霧氣籠罩的樹叢中看見人影,好幾個模糊的身影約略為十人,令人不解的是,他們正扛著一個巨大物體。

她似乎在小時候見過這副景象。

「那該不會是……棺懨吧?」

在喃喃低語之後,克莉絲蒂娜閂想起從前的記憶。

她小時候所見到的「景象」,其實就是伊娃的母親—第一王妃的送葬隊伍。

那時,人們運送著黑色靈柩逐漸遠去,克莉絲蒂娜從南邊日不轉晴地眺望著他們的身影,她並未前去送行,因為即將以昆席德第一公主的身分遠嫁蘭比爾靳當太子把的人沒有參加的必要,在上頭的交代之卜,她甚至連喪服部沒穿上。

但是那天的情境,卻深深地刻畫在她的腦海之中。

如果現在被人們運往樹林深處的巨大物體真的是棺木,那麼究竟又是城里的哪個人過世了呢?

「……不會吧。」

浮現在腦海中的名字,讓克莉絲蒂娜不禁睜大雙眼,為了揮去這個想法,她用力地搖搖頭,接著又無力地垂下臉。

躺在靈柩里的,二正是代替她犧牲的人,而且必然是某人痛下毒手所致。

她將碰觸窗簾的手握緊,雙乎忍下住地抖動著,接著她雙膝一軟,只能蹲坐在原地,還未別上發飾的長發從穿著睡火的肩頭無力地傾泄而下,

「不……不會的,沒問題的。」

克莉絲蒂娜低著頭,宛如想說服門己般下斷低吟,

今天,雷歐將會抵達這座城堡,所以工正沒問題的,就在此時——

房門忽然響起兩下敲門聲。

在安靜至極的房間里,簡短的敲門聲顯得格外清晰,盡管克莉絲蒂娜仍然搖搖晃晃,還是迅速地發出啊的一聲,並輕吐一口氣。會在這時候來訪的大概只有侍女吧,被轉動的門把發出聲響證實了她的想法,因為能打開這扇房門的,只有隨侍在側的侍女而已。

「太子妃殿下,打擾您了。」

一位束起微帶橄欖色金發的侍女,手持裝有熱水的水瓶以及臉盆走進房問。

一看到跟在侍女後頭出現的身影,克莉絲蒂娜那雙碧綠色的眼眸為之顫抖。

「艾……艾米爾殿下。」

「早安,你已經醒了啊,本來我還打算以我的吻來喚你起床,真是可惜。」

蘭比爾斯王太子——克莉絲蒂娜的丈夫艾米爾,他沒穿外套也未系腰帶,身上的襯衫只是隨興地打了個領結。他拉起克莉絲蒂娜的手,並親吻她的指尖,接著惡作劇似地笑了,但是眼光卻十分銳利。

「克莉絲蒂,昨晚真是遺憾,不過已經沒問題了,這種結果也在我的預料之內,所以我昨天早已做好准備。」

「准備?……您到底做了什麼呢?殿下。」

「這個嘛,你說呢?」

艾米爾揚起嘴角發出咯咯笑聲,緊接著,他的嘴唇開始在緊握的手指上游栘,一根接著

「既柔弱又可愛的妻子啊,你不用擔心,只要能一鼓作氣了結這件麻煩事,我們就能意氣風發地回國了……在這之後,你願意與我更加親近嗎?」

「……」

克莉絲蒂娜始終緊閉雙眼,一把甩開艾米爾的手。艾米爾似乎嚇了一跳,他微微地歪著頭,不過又立刻放聲大笑,然後親吻克莉絲蒂娜的臉頰。

不只是聲音,對方竟然真的觸碰她,克莉絲蒂娜不禁感到頭暈目眩,而藏在暈眩感背後的,是一種厭惡的情感。

在她緊閉的眼瞼里,還殘留著方才的窗外景象。

克莉絲蒂娜朝著殘像喃喃地呼喚著妹妹的名字。

——◇◇◇◇◇◇◇——

這又是為什麼呢?

伊娃才剛語落,就有個夾雜著歎息的聲音回答她: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康妮麗表姊穿戴灰色手套的手正撐起藍色洋傘,她微微壓低視線,悄悄垂落在眼角的睫毛給人一種殲長而濃密的印象,又彷佛止承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思緒,於是瘧在一旁的伊娃再也下發一語。

她們目前身在溫古雷斯外圍城牆的庭園森林,里頭有知更鳥、麻雀、斑鶫、松鴉、金翅雀等鳥兒的歌聲交錯其中。

這些鳥囀點綴了仍然殘留著薄霧的午前森林,與昨天下午並無不同。

不過,有兩位在廚房上作的侍女遺體剛剛從城堡的後門被運送出來,伊娃昨晚並未出席晚宴,而她們兩人因為使用了伊娃的餐盤而失去生命,

她們的遺體,已經分別交由昨晚才接獲通知的家屬領回。

她們在鳥囀之間悄悄地離開城堡,而伊娃與康妮麗于捧鮮花前來吊唁。

在那之後,兩人連早餐都不想吃,只是單獨在早晨的庭園中散步。

「康妮麗表姊。」

「什麼事?」

「其他人都沒事吧?」

邊定邊問的伊娃未撐洋傘,僅戴著藍色帽廣。樹叢的另一端因為濃濃的霧氣難以看清楚,但是可以望見城堡的工館,也可以隱約瞧見二樓大廳——昨夜舉行晚宴的地方。

「思,是啊。我還安然無事地站在這里,威廉殿下沒事,其他賓客也沒出狀況,而且那兩位不幸之人的噩耗只有極少數人知情。」

「你跟威廉說了嗎?」

「我怎麼可能會說呢?當然,我也沒向那些賓客提起。」

「喔。」

康妮麗說的話遠北平時來得簡潔單調,伊娃只能微微地點頭附和。這時,康妮麗俏悄伸出手,一把抱住伊娃的肩膀。

「伊娃,你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真的定太好了。」

「表姊……」

「雖然你偷溜出城沒參加晚宴的事讓我嚇了一大跳,不過聿虧如此,你才能免於中毒,這一切可得好好感謝天上諸神的庇佑喲。」

「……是呀。」

從康妮麗摟著她肩膀的手勁,可以感覺到她既為伊娃擔心、同時也覺得放心多了,止因如此,更讓伊娃內疚得無以複加。雖然不知道被下毒的是哪一道料理、或是哪一種毒藥,但是就算自己真的吃到,大概也不會有事吧,伊娃因此不甘心地緊咬牙根。

究竟是誰在菜肴中下毒?

第一個浮現在腦海中的就是那個名為盧的少年,但是伊娃隱約覺得不是他,如果他真的打算取她性命,之前在城堡以及昨晚都大有機會,更重要的是,第二公主死亡這件事對他一點奸處也沒有,盧也不可能是為了被送進監獄的拉·寇特伯爵尋仇,伊娃直覺認為他對伯爵的感情並沒有如此強烈。

那麼究竟是誰?又是為了什麼目的痛下毒手?

伊娃緊緊揪著代替喪服的藍色禮服,將嘴唇抿成一條線。

康妮麗靜靜地斜眼注視著伊娃的表情開口說道:

「關於這件事,我會向今日到達溫古雷斯的王太子殿下報告。」

「你要跟雷歐王兄說?為什麼?」

「這還用問?王太子殿下不是你的監護人嗎?為了那兩個代替你而丟掉性命的廚房侍女、也為了你今後的安全著想,我們必須做好萬全的准備。」

「這麼說……也沒錯。」

康妮麗說得沒錯,可是正確歸正確,關於毒殺未遂這件事,伊娃還是想盡可能地保密,不過如果要她說出真正的理由,她可會感到十分為難,於是伊娃一反常態地開始結巴,接著低下頭去。

忽然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一大清早的會是誰呢?伊娃拾起頭,然後小小吃地了一驚。

出現在道路前方的,是那位金發藍眼的紳士——魯郡斯特大臣。

「兩位早,我一直在找你們。」

「您好,還真巧呢。」

對方拿下大禮帽笑著行了個禮,伊娃也簡單地屈膝回禮。

然而她的手卻突然被康妮麗用力拉住。

「我們走吧,伊娃潔莉公主,沾染到朝露對身體不太好……」

「咦?可是……表、表姊?」

「您好,魯郡斯特大臣,請您慢慢享受早晨的庭院漫步時光吧。」

康妮麗說話時浮現出不同於平時的微笑,其中漾著滿溢而出的優雅氣質。眼見康妮麗頭也不回地匆忙離去、無視於擦身而過的魯郡斯特大臣,伊娃不禁前後張望,還差點摔倒,但是她的右手被康妮麗牢牢握住,完全無法停卜腳步。

「康……康妮麗表姊?」

那位擅長社交且無所畏懼的表姊,今天早上究竟吃錯了什麼藥?伊娃不停眨著眼,但是康妮麗卻不打算回答。

這時,應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康妮麗仕女,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在殘留著些微朝露的步道深處,魯郡斯特看似愉快地大喊。

「無論您拒絕我多少次,我還是會繼續向您求婚的!」

「咦~~!?」

聽到「求婚」這兩個字,伊娃不禁瞪大雙眼,然後慌張地朝康妮麗的方向望去。

康妮麗倔強地注視著正前方,她的側臉呈現前所未有的蒼白,表情也十分嚴肅。

——◇◇◇◇◇◇——

從某扇垂掛著遮陽蕾絲窗簾的大型窗戶,可以俯瞰那條延伸了四十公里直達王都的大河——路德河。就在剛才,河川對岸城鎮的大聖堂響起了高亢的叮咚鍾聲,鍾聲總共敲了十二下,這是進入人稱收獲月的九月以來,第一次的正午鍾聲。

「你不吃嗎?」

背對窗戶而坐的男人笑著問道。

坐在他對面的艾力克斯按照禮節拿取了餐巾,不過對於排放在純白桌巾上的食物及刀叉,他卻動也不動。

「放心吧,里面沒有下毒。今日的初始是如此地清爽,我不想在此刻看到你臉色鐵青、痛苦掙紮的模樣。」

「……很不巧,我沒什麼食欲:」

艾力克斯露出不悅的表情,他終於開門了。

擺放在他眼前的餐點有放置於銀架上的黑麥土司與燕麥粥;熱食則有炒蛋以及熏鲑魚:而放在餐桌中央的大盤子中則盛滿了青蘋果、葡萄、柳橙和悔子。接著,摻了牛奶的濃茶白銀器中被倒出,然後被擺在那兒等待冷卻。

對於擁有爵位的家族或是中產階級家庭而言,這些都是再平常不過的早餐。

不過,艾力克斯不記得自己曾經吩咐這位同桌之人准備這些東西。

另外,為什麼昨晚那位聲調諂媚的經理,會贊助他住在當時參觀的房間一晚呢?這完全成謎。

話說回來,艾力克斯最初的疑問也尚未解開。

「拉·寇特伯爵,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因為我是這問高盧旅館的客人羅。」

戴著白色手套、穿著完美的拉·寇特以甲手拿著餐後的紅茶悠然一笑。雖然說是用餐,不過他也只動過當中的奶茶和土司而巳,想必簡單解決早餐也是大陸——蘭比爾靳居民的行事風格。

這位擁有一頭白金色長發以及灰綠色眼眸的青年,的的確確是那位拉·寇特伯爵。

「無冕殿下,你還是一樣死心眼,純樸的你還在懷疑我是亡靈嗎?」

「如果不是亡靈,那你究竟是什麼?」

艾力克斯緊蹙著眉瞪視拉·寇特,他本來以為再也不會和他見面。

「你在那座城堡被宮廷騎七團逮捕,並在我國王太子的監視之下被送進了里巴茲·恩德監獄,而且你應該早就被處刑了才對。」

「啊啊,似乎是這樣沒錯。」

將茶杯放回桌上的拉·寇特,以事不關己的語氣回答。

「如果你懷疑我是亡靈,不妨就拿起手槍朝我射擊吧。如此一來,這個房間的窗簾、牆壁和絨毯都會染上一抹美麗的深紅,假如你真的要試,我是不會抵抗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的嗜好真差。」

「是你太沒膽識了。」

拉·寇特將手靠在椅背,托著側臉並翹起二郎腿,他彎起單薄的嘴角笑了出來,那是抹十分冰冷的微笑。

「如果你想逃離這個房間,大可趁半夜離開,可是你現在卻還留在這里,難道是在書伯亡靈的詛咒嗎?無冕殿下。」

「我之所以會留在這里,是為了監視你。」

「你是為了守護那位待在溫古雷斯城的心愛公主,好讓她逃離我的魔掌嗎?」

「沒錯。」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理由了,艾力克靳毫不猶豫地答道,拉·寇特卻笑了,他露出輕蔑的眼神注視著艾力克斯,並從喉頭深處發出笑聲,不過艾力克斯完全不為所動。

他的訝異與疑惑早在昨晚就已經用盡,因此現在的艾力克斯正冷靜地思考對策。

「……看你的眼神應該是想問我是如何逃獄的,又為何會待在這座城鎮……這些瑣碎的問題吧?」

話剛說完,拉·寇特便栘開托著臉頰的手,將身體深深埋人椅背之中。

「可是無冕殿下,你應該要感謝我才對。」

「感謝?感謝你讓我住了一晚嗎?」

「我可是蘭比爾斯的紳士呢,從沒想過要你為了這點程度的施舍而向我道謝,不過若你在昨晚離開城鎮並前往王都,今天早上你那刻著家徽的馬車,大概早已連人帶車被拋進路德河了吧。」

「為什麼?」

艾力克斯平靜地反問,他並不否認晚上趕路會被夜間盜匪襲擊的可能性,但是這也不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於是拉·寇特如此答道:

「盡管昆席德的貴族以難以親近聞名,卻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純樸,艾力克斯·斐爾德·布勞德爾,你已經忘了伊弗利·柯特旅館的事了嗎?」

「那場火災和我有什麼關系?」

「那把火是從你投宿的房間隔壁、也就是從沒釘旅客的房內冒出的,』

「從沒有旅客的房間……?」

這件事艾力克斯根本不曉得,由於事出突然,暖爐也理所當然地冒出火光與濃煙,所以他一直以為是住在那里的旅客外出時發生的事。

在那座城堡時,艾力克斯曾受到拉·寇特伯爵的「多方關照」,他王今仍然記憶猶新。


「也就是說,那把火是為了取我的性命?」

「沒錯。」

「是你策劃的嗎?」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真傷人啊。」

拉·寇特聳聳肩,似乎在表達他的遺憾,不過他的嘴角卻浮現笑意。

「假如我打算取你性命,根本就不會回答你的問題吧。」

「那麼讓我換個問法吧——得到我的感謝,你能從中獲得什麼利益?」

「這說法雖然有點拐彎抹角,事實上卻是個很直接的問題呢。」

「可以請你回答我嗎?拉·寇特伯爵。」

艾力克斯的視線伴隨著詢問轉為嚴厲,但是拉·寇特卻保持著他的二貝微笑,並承受著艾力克斯的目光。

就在沉默的洪流即將淹沒兩人之際,窗外突然傳來叮咚聲響,原來是大聖堂的鍾正好敲了一下。

「哦,時間到了。」

拉·寇特栘開交疊的雙腿,從椅子上緩緩起身。

「抱歉,我先告辭了,今天我已經跟別人有約。」

「有約?」

艾力克斯一邊重複他的話,一邊皺起眉頭,

「什麼樣的約會?」

「無冕殿下,你的眼神還真恐怖,宛如被嫉妒心蒙蔽的女人。」

「你這樣顧左右而言他,是因為不方便說出對方的身分嗎?」

「要是我不回答你的問題,你這次真的會對我開槍嗎?」

拉·寇特用喉嚨咯咯笑著,他的眼神蘊含著恨意。

「秋天的確是狩獵的好季節,但是現在的我並不是雉雞或狐狸,而是一條狗,是一條無法違背主人的命令、被人豢養的可悲之大。」

「狗?」

「是啊,你就好比是藏在洞穴中的兔子,想活命的話,就給我乖乖待在這里吧,」

「站住!」

艾力克斯叫住正打算轉身的拉·寇特,起身擋住對方的去路,拉·寇特微微睜大眼睛說了聲:「思?」

「無冕殿下,可以請你讓個路嗎?與我有約的那個人相當注重時間觀念。」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要監視你,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赴約,那就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喔?那我該回答哪個問題呢?」

「全部。」

艾力克斯毫不猶豫地說道。他並不打算拿出手槍,因為那位伺候拉·寇特用早餐的巨漢正在屏風的另一頭待命,而艾力克斯的侍從費邊則被關在房間外,就算只考慮人數,他也絕對處於劣勢。

況且,即使在這里解決了拉·寇特,謎團依然無法解開。

里巴茲,恩德建造在王都西方大約四百公里處的極西之地,是重刑犯度過余生的地方,如果他是從那里逃出來的,鐵定有人在背後助他一臂之力。

那個人很可能就是跟他「有約」的對象。

盡管拉·寇特自稱是被豢養之犬,不過他看起來並不像會低頭的人,他那驕傲自滿的態度以及洗鏈的言行,毫無疑問地屬於統治階級。

然而,名為米歇爾·杜·拉·寇特的貴族,在蘭比爾斯並不存在·

在他入獄之後,艾力克斯曾經查閱過貴族名監,就連無法世襲的穿袍貴族(注5)—名單里也沒有這號人物。

拉·寇特伯爵究竟是什麼人物?

「要我回答所有的問題嗎?無冕殿下,看來你這個男人不但純樸,還貪得無厭又死心眼。」

拉·寇特做作地歎著氣,接著,他以高傲的眼神直視著艾力克斯。

「那就這麼做吧……如果你想監視我是否有接近公主,那就請你成為一只被獵犬所追逐的※注5:穿袍貴族,屬於十七、十八世紀法國的世襲貴族階級,因為位居要職並身穿長袍而得名……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你要不要成為跟隨我的下仆?」

聽見「下仆」這個詞彙,艾力克斯不禁睜大雙眼,那對茶褐色瞳孔燃起了屈辱與憤怒的火焰,不過他忍住情緒,不讓自己在此失控,因為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其他選擇的余地。

「……我明白了。」

艾力克靳用力握住自己沒戴手套的雙于,他以理智壓抑自己蜂擁而上的情緒並點頭同意,雙手輕輕環抱胸前的拉·寇特似乎很滿意,甚至愉悅地笑了起來。

「那麼我們得先准備一下……雨果和盧,請你們幫一下忙吧。」

從二芳傳來了「是」的應答聲,他們刻意保持拘謹的語氣回應著拉·寇特。

然後,有著淺褐色頭發的巨漢及金發少年從橡木屏風的後頭現身。

伊娃曾說她在鎮上見過這位身穿立領傭人服·戴著墨鏡的少年。

艾力克靳回想起當時所發生的事,全神貫注地盯著盧。

但是盧毫無反應,他簡短說了句「我去拿衣服過來」之後,便逕自離開房間。

當盧砰地一聲關上門,艾力克斯才開口說道:

「拉·寇特伯爵。」

「什麼事?」

「被你稱為盧的那名少年為什麼會侍奉著你?」

假如拉·寇特是因為那雙紫色瞳孔才將他帶在身邊,那麼反觀盧又為什麼會甘願待在他的身邊呢?艾力克斯不明白,雖然自知問了也無法得到真實的答案,艾力克斯還是決定姑且一問。

於是,拉·寇特意有所指地揚起嘴角,不出艾力克斯所料地說道:

「因為盧是我所豢養的可愛小狼。」

——◇◇◇◇◇◇◇◇◇——

當伊娃拿起觀劇用望遠鏡時,有輛廂型馬車正逐漸消失在遙遠的山丘彼方。

之後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被低矮石牆隔起的丘陵直線道路上,有輛馬車正朝著溫古雷斯的城鎮前進。

在望見那輛讓她久候多時的馬車之後,伊娃趕緊從守望塔回到房間。她換上禮服,並以薔薇水滋潤乾燥的肌膚,然後前往城堡中庭迎接。

走下馬車的雷歐一看見以天藍色蕾絲領口裝飾藍色禮服的妹妹,雙眼立刻閃閃發亮。

「伊娃……!啊啊,我可愛的妖精,我好想你!」

「呃,雷歐王兄……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雷歐在伊娃的臉頰烙上一吻,待他們四目交會之後,伊娃被他一把抱起,接著被緊緊摟住,由於他抱得太緊,讓伊娃的背差點被抱彎,雷歐他那「久別重逢的擁抱」還是一如往常地熱烈。

「伊娃,聿好你平安無事,離開哥哥的這段期間應該沒發生什麼事吧?你沒有亂吃點心、沒有隨便采取森林的野生果實、也沒有用你那無與倫比的歌喉讓其他人墜人惡夢的深淵吧?」

「……思,大致上沒什麼問題。」

「伊娃,你怎麼了?回話的時候要看著我的眼睛啊。」

「不是,我沒有做那些事,真的沒問題啦。」

被抱起的伊娃一邊微微提高聲音,一邊閃躲雷歐的目光;雷歐說的雖不中卻也相去不遠,而且還頗接近事實,真不愧是她的王兄兼監護人,伊娃感到相當佩服,在欽佩之余,她也不可思議地松了口氣。

雖然兩人相差了七、八歲,也不是同一位母親所生,但是每當這個時候,雷歐並非王太子,只是「伊娃的兄長」。社交界對雷歐的評價是「與其父王相似,是個兼具氣質及威嚴的美男子」,現在的這個雷歐有可能毀掉自己完美的形象,不過現在的他才是伊娃真心喜愛的兄長;正因為有王兄在,才讓她覺得就算自己要待在王宮常侗公主也無所謂。

雖然他們相隔兩周不見,但是現在叮下是敘舊的好時候。

「對了,雷歐王兄,事情不好了,您才剛到或許不該馬上跟您講這種事,不過真的發生大事了。」

伊娃從中庭走進鋪著紅色絨毯的人廳之後,壓低聲旨如此說道。是什麼事呢?雷歐皺起眉頭:

「大事?該不會是蘭比爾斯的客人向你求婚了吧?」

「不,不是的……啊,經您這麼—說,好像行發牛類似的事。」

「你說什麼!?」

雷歐怒不可遏地大吼。糟了,伊娃對白己的誠實感到後悔不已。

「呃,不是您想的那樣!您搞錯了!發生大事的不是我,而是康妮麗表姊!」

「康妮麗?鐵爾茲蓋特的公爵下令怎麼了?」

「沒錯,事情真的下妙了!」

伊娃難保雷歐不會一時沖動闖進客人的房間,所以緊緊抓住他的手、拚命點頭,然後她再次壓低聲音,免得被跟在後頭的愛莉雅和雷歐的侍從們聽見。

「該怎麼辦呀,雷歐王兄,魯郡斯特人臣向康妮麗表姊求婚了。」

「……你說什麼!?」

正准備走上樓梯的雷歐停下腳步。

伊娃抓住他穿著大禮服的袖子,然後說著「就是呀」,還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雖然表姊好像拒絕他了,可是對方卻夫示『不管被拒絕多少次,還是要繼續求婚』,真的很煩人耶!居然糾纏不休!」

今天早上那件事的確讓伊娃印象深刻,直到現在,她的心仍舊亂糟糟地,無法平靜下來。因此,她才會殷切朋盼雷歐的到來,簡直可以用望眼欲穿來形容:

王於魯郡靳特大臣,他比同窗的艾術爾卜人子年長幾歲,芥貌給人一種悠哉的印象,除此之外·伊娃對他可說是—無所知。

不過她卻很了解如同自己親姊姊的康妮麗。

「求婚這件事真的讓人既閑擾又為難。王兄,康妮麗夫姊本來就有一位名叫摩洛洛夫的秘密戀人……」

「伊娃!」

突然有人出聲大喊她的那並非雷歐的聲旨,而定出現在通往二樓大廳階梯上方的康妮麗。

伊娃原本想對她喊聲「表姊」,但是卻微微地倒抽一口氣。

伊娃抬頭仰望康妮麗,發現她的表情很僵硬,即使從遠方望去也清楚可見,而她的臉色就跟昨晚的雪莉夫人一樣慘白。該不會又被對方求婚了吧?伊娃焦急不已,還是發生了什麼更過分的事?然而從樓梯上方注視伊娃的眼神,卻下是蘊含著責備之意,而是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嚴厲;

「表姊……」

「等一下。」

這次換雷歐抓住打算奔上樓的伊娃,他抓著伊娃的手,並輕撫她那頭閃耀著金銀色澤的秀發。

「由我來跟康妮麗談談吧。」

「王兄,可是……」

「請你去跟威廉說一聲,告訴他我已經進城了。」

「好、奸的……」

伊娃點點頭,說了聲「我明白了」,畢竟是雷歐交代的事,她也只能點頭同意。於定雷歐再次撫摸伊娃的頭發,並親吻她的額側,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上階梯,而康妮麗也不發一語地轉過身去。

看著雷歐的侍從們消失在二樓之後,伊娃還是動彈不得。

無論是剛剛輕撫她發際的于,或是對自己附耳低語的聲音,都是如此溫柔:

因此,反而讓她覺得雷歐有點不太對勁。

對伊娃而言,雷歐雖然嚴厲,卻無疑是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兄長。

可是剛才的雷歐簡直劉若兩人。

他為何會以如此不安的眼神望著康妮麗表姊呢?

「不對,不是這樣的,與其說是不安,倒不如用牛氣來形容……好像也不對,應該說是孩子氣……」

「請問……公主,發生了什麼事嗎?」

侍女愛莉雅撞見伊娃正面對著一塵不染的樓梯扶手喃喃自語,不由得戰戰兢兢地出聲叫喚,伊娃發出哇的一聲,她被愛莉雅嚇了一大跳,如同要掩飾自己的慌張般回過頭去:

「愛、愛莉雅,什麼事?」

「那個……您是不是該去威廉殿下的房間了呢?」

「啊……對喔!」

伊娃差點忘了這回事,可是她早巳下定決心。

一愛莉雅,我剛才在守望塔上使用的觀劇用望遠鏡是不是還放在房里?」

「是的,還放在房里,之前回房換衣服時,您把它放在平時擺放的箱子里……」

「那就先回去拿吧。」

「咦?」

愛莉雅無法置信地圓睜著綠色瞳眸,然後慌張地抓住了人的手,這位侍奉伊娃超過六年的侍女直覺地想要阻止她,伊娃被她抓著搖來晃去。

「怎麼了,愛莉雅?你打算叮嚀我下要在樓梯上奔跑嗎?」

「這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公主到底有什麼打算?」

「那還用問。」

丟下這句開場白之後,伊娃將單手放任愛莉雅耳邊,斬釘截鐵地說道:

當然是要去偷·窺·羅。

「這是怎麼一回事?」

雷歐將侍女以及侍從全趕到走廊,關上門後開口說道。

康妮麗站在可以俯瞰中庭的窗口,聽到這句預料中的話之後深深地歎了門氣。

「我不知道你那位妖精,天使、抑或是女神的妹妹是怎麼加油添醋跟你說的,不過我已經拒絕魯郡斯特大臣的求婚了,今後也一樣。」

「這是當然的。」

雷歐沒徵求房間主人的同意便逕白坐在椅廣上,然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康妮麗,但是康妮麗很清楚,逆光下的雷歐應該看不清楚自己的《《情,因此她才會故意選擇靠窗的位置,不知雷歐是否也察覺了這件事,他原本不悅的夫情變得更加嚴峻。

「鐵爾茲蓋特公爵干金,加果你接受他的求婚,那我會打從心匠藐視你,無論是魯郡斯特或是另一位翠佑爾,反正艾米爾的同窗沒一個是好東兩。」

「哎呀,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我停留在蘭比爾靳的期間,曾經於社交場介聽過許多關於他們的傳聞。」

「啊啊,是你在大陸游學的時候吧。」

康妮麗試著回顧往事,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當時,十九歲的雷歐跟學友一同前往大陸展開游學之旅,以昆席德為首,各國的社交圈部謠傳雷歐此行是為了尋覓妃子,不過實際的來龍去脈並不如謠言所傅。


「殿下本來至少會持續游學三年,沒想到卻在得知伊娃的婚約之後就立即跑了回來。就是因為這樣,伊娃潔莉公主的事才會在大陸地區蔚為話題。」

「這種事沒有必要拿出來討論。」

「一哎呀,我說了什麼失禮的話嗎?」

「康妮麗。」

雷歐喊著她的名字,可以從他的聲音讀出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煩躁。

雖然這是康妮麗自拔的,但是現在狀況有點嚴肅,她只好乖乖地閉上嘴。康妮麗心想,皮正雷歐又會對她抱怨或說教,於是垂下眼靜觀其變,然而雷歐也保持沉默、不發一語,只有兩人的房間變得寂靜異常。

他們的年齡只差了三個月,於同年出生的康妮麗與雷歐從小就見過彼此,所以康妮麗早就知道雷歐的初戀對象是第二王圮,第二王妃舉行喪禮的那一晚,康妮麗也曾經陪伴雷歐在空無一人的王宮大聖堂里默默流淚。

由於他們十分了解彼此的性格以及過去,所以漫長的沉默完全不會令他們覺得尷尬。

但是現在的她,真的好痛苦。

如坐針氈的感覺從內心深處緩緩溢出,今她感到呼吸困難,岡此皺起眉頭。

「……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被求婚。」

康妮麗討厭沉默,所以只好開門了。接著她緩緩眨著雙眼,日不轉睛地凝視著雷歐,現在的時刻已近黃昏,雷歐那頭沐浴在夕陽余暉下的金發反射出些許橙紅色光澤。

「畢竟我是王弟之女,一直以來,求婚者都多到令我生厭,就算拒絕,他們仍然不死心,不斷地寄信給我,所以我才會較常待在鐵爾茲蓋特的鄉間宅邸,可是就算我待在那兒,奶媽也是成天碎碎念,一直要我趕快結婚。」

「……你到底想說什麼?」

「啊,王太子殿下,你能理解我的用意真是太好了。我的意思就是,因為魯郡斯特大臣的求婚過於唐突,所以我懷疑他別有目的。」

康妮麗十六歲時就步入社交界,這八年來的確被求婚了無數次,她對婚姻等事不禁感到厭煩,才會參加可以隱藏身分的變裝舞會以解放身心,因此康妮麗對於人際關系也頗有心得,至少她自認還有分辨那些喜歡訴說甜言蜜語的人的本事,也知道對她求婚的人大概都會露出獵人般的眼神,因為他們都是被鐵爾茲蓋特公爵干金身分和嫁妝吸引而來。

只要是被自己那稱得上是王室象徵及義務的姣好外貌、或是愛好社交的性格吸引的人,都會露出仿佛陶醉於美酒之中的目光。

然而,魯郡斯特大臣的目光卻像在害怕著什麼,一副不得已的模樣。

「王太子殿下,雖然這麼說很失禮,但我可以提出我的想法嗎?」

「現在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就說吧。」

雷歐緩緩地眨著眼睛,並且挺直腰杆抬起頭。

面對他那冷靜王極的眼神,康妮麗一邊壓抑著內心的苦痛,一邊壓低聲音說道:

「那我就直說了——蘭比爾斯的賓客們,或許打算奪取伊娃的性命。」

「這里果然什麼也聽不見。」

伊娃緊握著黃銅握柄輕聲低吟。

「那是當然的呀。」

愛莉雅緊緊抓著主人腰問的緞帶,一臉錯愕地答道。

伊娃正拿著觀劇用望遠鏡前往位於兩館二樓的小房間,在這里可以從正面看見剛剛雷歐停放馬車的中庭,以及康妮麗所在的房間,而且這段距離就和歌劇院舞台與最里側包廂之問的距離差不多,不過這里絕對是個絕佳位置。

可是伊娃只能瞧見康妮麗站在窗邊的身影,再加上康妮麗背對著她,讓她完全無法掌握對面的情況。

「真是的,康妮麗表姊還是這麼壞心。」

「我覺得拿著望遠鏡特地跑來偷窺的公主,應該沒資格這麼說吧。」

「哎呦,你很吵耶。」

伊娃轉頭微微怒視著正在嘀咕的愛莉雅,接著漏出輕歎。

「可是就他們兩人自己討論也人狡猾了,我也很擔心表姊呀。」

康妮麗表姊這陣子一直待在王部,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返回公爵領地,光是如此就已經很孤單了,要是她真的遠嫁蘭比爾斯,將會是多麼寂寞啊。

另外,關於廚房侍女被下毒一事,不知道表姊是下是已經對雷歐王兄說了?

「……如果吃到毒藥的人是我,根本就不會有事吧。」

伊娃郁悶地喃喃自語。

比起自己被下毒的事實,該如何揪出了毒者以及幕後黑手等事,更讓伊娃感到加倍棘手。這次,那兩位侍女代替自己誤食毒藥,為了與自己和愛莉雅年紀差不多的她們,伊娃下定決心要揪出把人。

燼管如此,她卻完全提不起勁。

其實對於企圖下毒殺害自己的嫌把,伊娃早巳心里有底。

「您怎麼了?」

看見主人將望遠鏡放在二芳靜默個語,愛莉稚感到不可思議地凝視著她,雖然伊娃想回答「沒什麼」,然而她平日的報應卻來了。

「公主,您該不會是餓了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回房吧,為了讓您不要再去尋找從天而降的蛋糕,我已經准備了一大堆點心。」

「這、這樣啊。謝謝……」

盡管伊娃很感激愛莉雅的貼心,她的表情還是有些僵硬。在別人眼中,我真的這麼貪吃嗎?若真如此就不妙了……伊娃暗自在心中呻吟。

此時,伊娃心血來潮地環視起房間。

這里似乎是供侍女休憩的房間,而且還有采光不是的問題,現在這里只有伊娃跟愛莉雅兩人而已。

「愛莉雅,吉克人呢?」」吉克毆下出城了。」

「出城?他去哪兒了?」

「自從昨夜那場火災之後,不知艾力克斯殿下轉往何處投宿,於是吉克殿下親自前往調查。」

「哦……?」

伊娃隨口應和,接著歪頭思索。

總覺得有點可疑,伊娃有種奇妙的感覺。

負責監視自己的騎士言克為何會擅自離開呢?

另一方面,昨晚和艾力克斯告別時,他曾說會主動通知伊娃新的投宿地點,因此伊娃本來以為一早醒來就會看見艾力克斯的信,結果卻什麼也沒有。

總覺得有點不放心。

朝霧早已散去,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許多事情卻依舊模糊不清。

總覺得只要稍微松手,就連看似理所當然的事物,都會逐漸蒙上一團謎霧,伊娃的心因此無法平靜:心頭忐忑不安。

「總之我們先回房吧,或許在我們喝茶的時候,王太子殿下與康妮麗仕女的談話就會結束,而吉克殿下也會回來,如此一來就和在王宮時一樣,大家可以共度下午茶時光,不是嗎?」

「啊……思,是呀。」

或許愛莉雅說得沒錯,伊娃點了兩三下頭。只要能和大家一如往常地度過,盤據在心頭的隱憂或許就會散去:

「啊……那麼,在那之前再讓我偷看一次吧。」

伊娃說著說著就回頭望向窗外。

再次架起她的觀劇用望遠鏡。

「這種可能性應該很低。」

雷歐翹起二郎腿、緊皺眉心。

「如果他們真的企圖暗殺伊娃,那麼向你這位鐵爾茲蓋特的公爵千金求婚,大概也是障眼法之一,不過以魯郡斯特大臣為首的賓客為什麼要置伊娃於死地呢?」

「這就是我最想不通、也是最重要的地方,我的推理已經到了極限。」

康妮麗一邊用戴著白色于套的手揉普人陽穴,—邊歎了一口氣。

雖然魯郡斯特獵到的雉雞被作為艾米爾主辦的晚宴菜肴,也不能單就此點而懷疑他,這樣未免過於短視,盡管那兩位同窗好友在家鄉的社交界風評不佳,然而根據雷歐游學時的所見所聞,至少他們的家世並無問題。

關於下毒一事,康妮麗一直覺得那並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謀殺。

雖然賓客的口的令人質疑,但是伊娃身上的謎團更教人不解。

伊娃之所以會被當作日標,難道真的是因為那對紫色瞳孔?

然而,這是絕對不能說出門的事。

況且雷歐早在康妮麗之前就對此事下達禁門今,這代表他早就懷疑過這個可能性了。

「既然我已經來到這里,就不允許任何人對伊娃出手,我此行的日地也是為了請那些客人回國。」

「是呀,你說得沒錯。」

康妮麗面露微笑心想,雷歐又為我打了一記強心針呢。他依舊是老樣子,雖然個性有點乖僻,為人卻很坦率,而且對自己的正義深信不疑,還擁有貫徹始終的行動力,這些從小到大部不曾改變,想必今後也是一樣吧。

就算某日康妮麗真的接受別人的求婚,雷歐大概也不會政變。

「……總之,我想說的只有這些。」

康妮麗筆直地抬起頭,她的動作仿佛是在責備自己,下應該想起那件禁止深思的事,

「耽誤到殿下的時問真的很抱歉,你還得去向賓客們打招呼吧,而且你要與伊娃他們共進晚餐……」

「還沒完。」

「咦?」

「我的話還沒說完。」

雷歐以低沉到難以辨識的聲音說道。康妮麗訝異地眯起雙眼,雷歐從椅子上起身。

「鐵爾茲蓋特公爵千金,『摩洛洛夫』究竟是誰?」

「摩洛洛夫?」

「就是你那位『秘密戀人』的名字,可不准給我裝傻。」

「……咦?」

康妮麗將天藍色眼眸睜得大大的,眼珠仿佛快要落下,但是雷歐的表情卻十分認真,康妮麗也大概猜出是怎麼一回事了,於是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件事是伊娃告訴你的吧,真拿她沒輒……」

「所以這號人物真的存在對吧,他到底是誰?」

「摩洛洛夫其實是他的化名,他正式的稱號是渥斯特大臣。」

「渥斯特……該不會是歐洛夫吧!?」

雷歐一反常態,疑惑地瞪大雙眼,也難怪他的反應會如此強烈,康妮麗冷靜地凝視他的表情,因為這是可以想見的,如果多嘴告訴雷歐這件情報的伊娃也在場,應該也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他是歐洛夫·埃爾伯特·肯恩·赫里福德……也就是赫里福德侯爵家的公子渥斯特大臣,王太子殿下想必很清楚他的事吧,畢竟他是殿下在大陸游學時的學伴。」

自從康妮麗和歐洛夫進入社交界以來,他們一直是一對「損友」,每當她參加需要伴侶的秘密宴會時,比她年長三歲的歐洛夫就會擔任她的騎七。

「我跟歐洛夫是有點交情,但我們並不是秘密戀人,那只是伊娃一廂情願的想法。」

為了重要的「損友」之名譽,也為了守護自己真正的心意,她直截了當地說道。伊娃和歐洛夫在之前的變裝舞會見過面,當他以假名現身時,伊娃可能對他倆的關系有所誤解。

然而雷歐的眼神依舊緊迫盯人。

「那求婚呢?」

「咦?」

「歐洛夫已經向你求婚了嗎?」

說著說著,雷歐逐漸走近窗邊,康妮麗的手腕也被他一把抓住,那力道之大,讓她有些吃驚。

「妮麗,你要嫁給歐洛夫嗎?」

「這話題也跳得太遠了吧?」

康妮麗十分不悅,她用力甩開雷歐的手,雖然自己很想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但是卻沒有這個勇氣,她十分懊悔,於是默默地轉身背對著雷歐。

他那呼喚著「妮麗」的嗓音,還環繞在她覆蓋著淺金色頭發的耳際。

那是康妮麗的昵稱,在雷歐當上王太子之前,他一直是用這個名字稱呼她的。

不過在這樣的場合下,她並不需要甜美的記憶,也不願聽見這個昵稱。

因此,康妮麗撒了謊。

「歐洛夫從來沒有向我求過婚,我們只是損友罷了。」

「可是就社交界的地位以及權威而言,沒有人比歐洛夫更適合你了。」

「啊;是呀。但你憑什麼決定我的婚事呢?你的意思是既然我身為王弟之女,就應該趕緊決定終生大事,並且想如此命令我嗎?」

「這並不是命令。」

「那是什麼?」

康妮麗相當不快且不耐煩,於是下意識地回過頭。

接著,她睜大雙眼。

「我不准你出嫁。」

雷歐以低沉而微弱的聲音說道。

他生氣了。

他的表情,就跟當時的初戀對象被死神奪走時一樣。

真是太狡猾了,康妮麗不禁感到泫然欲泣。

「我不要,妮麗,我不願想像你成為別人妻子的模樣,無論對方是歐洛夫還是任何人,我都絕對不會認同。」

「殿下,你是在……開玩笑嗎?」

「我不是在開玩笑。」

「那請你把剛才的事當成玩笑話吧。」

康妮麗將臉別過去,彷佛要打斷他過於直率的告白—般,接著她閉上雙眼,就在此時,一股力道使勁地抱住了她。

康妮麗甚王沒有余力感到疼痛,整個世界就此停止轉動。

雷歐吻了她。

落日的余暉,照映在她因驚訝而張開的眼眸里。

「我怎麼可能當成玩笑話。」

在沉痛地低語之後,雷歐再次覆蓋上他的雙唇,直到第二次的吻,康妮麗才終於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趕緊離開雷歐,並且打算用力甩他—巴掌,盡管康妮麗想要這麼做,她的手卻被雷歐牢豐握住,仿佛自己的行動已經被他看穿一般,康妮麗整個人被他緊緊地擁人懷里。

她不再掙紮。

康妮麗甚至忘了抵抗,打從心里接受他的擁抱,那強勁的力道幾乎今她喜極而泣。

但是在流淚之前,話語已經先從她的口中流露。

「……請你再吻我一次。」


如果你不是在開玩笑,那就請你再吻我一次:

那是種既沉靜、卻又滿溢著情感的懇求之音,而對方也用柵同的熱度給于回應,

位於西館的狹小房間內,響起了一道悲鳴。

早在出聲尖叫前,身穿藍色禮服的伊娃腳邊先行發出鏗鏘聲,附有黃銅握柄的望遠鏡應聲滾落。

「公……公主,您的望遠鏡掉了!那可是艾力克斯殿下送給您的禮物呀!」

愛莉雅手忙腳亂地撿起望遠鏡,那是個組裝著兩組雙層鏡片、厚度各異的稀有物品。所車它毫發無傷,鏡片並未裂開,握柄也沒彎曲。「太好了。」愛莉雅安心地拍拍胸口。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覺伊娃仍然望著窗外,她抬頭仰望的表情看起來十分錯愕。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愛莉稚維持跪姿問道:

「公主,您怎麼了嗎?」

「咦?啊,沒什麼……沒事沒事!什麼都沒有!」

伊娃的身體微顫,她慌張地搖著頭,接著不發一語地轉過身,然後飛奔到房門前。

「公主?」

「愛莉雅,我們回去喝茶吧,我的肚子餓得不得了!」

「咦?啊,是的,我明白了。」

看見主人反應過度的模樣,愛莉雅只能點頭答應,而伊娃也自行開門離開。盡管愛莉雅從以前就一直告誡伊娃,身為公主走路一定要輕聲慢步,這時卻能清楚聽見她奔跑的腳步聲。「唉……」愛莉雅一邊歎著氣,一邊努力追趕主人。

在踏人走廊之前,她回頭望向窗外。

主館的房間和愛莉雅相隔夕陽以及中庭,那頭的窗邊似乎可見人影。

不過愛莉雅的視力沒主人好,只能隱約看見影子。

她雖然手持附有雙層鏡片的觀劇用望遠鏡,不過這是艾力克斯送給伊娃的禮物,身為侍女的她不可以擅自使用。

「……公主,請您等等我呀!」

「求求您不要用跑的。」愛莉雅大聲喊叫,而那問幽暗的小房問也被她拋置身後。

爬下杳無人煙、冷冷清清的樓梯來到中庭之後,愛莉雅終於追上伊娃。

一輛馬車正好停靠在伊娃眼前,那並非雷歐乘坐的四匹馬座車,而是由兩匹馬所拉的廂型馬車。

從上頭走下來的人,是一身黑色裝束的騎士吉克。

他說了聲「我回來了」,然後跪在伊娃面前。

「辛苦了,吉克……結果如何?有見到艾力克斯嗎?」

「雖然我們沒見到面,但他托我將這個東西轉交給您。」

吉克依然跪在地上,他遞出一封以白色密蠟封口的信件,伊娃疑惑地歪著頭,並且將那封信收下。

愛莉雅在主人身旁偷瞄信紙,信中的文字很明顯是在匆忙之間寫的,看到這種不符合艾力克斯一本正經個性的筆跡,愛莉雅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但是,上頭所記載的內容更是教人難以想像。

「『我要回王都了』……?」

伊娃看到這段話之後皺起眉頭,頭也更歪了。

——◇◇◇◇◇◇◇——

馬車於道路上奔馳。

拉·寇特與盧幾乎不發一語,就算偶爾交談個兩三句,也盡定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因此,艾力克斯也只能聆聽著持續不斷的馬蹄聲、車輪轉動聲,以及懸架磨擦時發出的軋吱聲。

有時,他也會感覺到從對面座位投射而來的揶掄視線。

他很清楚原因為何。

扮成拉·寇特仆人與他們同行的艾力克斯身穿白襯衫,衣服從高領到長袖都繡滿了金銀色的華麗刺繡,再搭配上背心、裙褲,以及黑色短靴,他的裝扮屬於FracHabille(注6)若是在五十年前,這身打扮還稱得上是宮廷里通用的服裝,但是現在大多被當作陪襯雇主用的奴仆裝扮,比較不同的是,拉·寇特甚至還讓艾力克斯戴上以緞帶綁成辮子造型的金色假發.

艾力克斯被打扮成這副模樣,還被兩、三層布遮住雙眼。

這輛馬車究竟要去哪里?這個疑問在對方要他綁上遮眼布的瞬間就已經失去意義。

盡管如此,他還是得知了不少情報。

從高盧旅館出發之後,馬車在石版路上奔馳了一陣子,離開了石販路後,馬蹄聲與馬車的搖晃程度也隨之改變,城鎮的喧擾消失了,草木的氣味在空氣之問流動,太陽也逐漸西下,在天色完全轉暗之後,他們再度駛入石版路,這證明他們已經抵達王都隆迪尼爾茲了。

煤氣燈的氣味流竄在鼻腔之間,其他馬車所發出的聲響以及叫賣聲等「城鎮的喧囂」逐※注6:FracHabille,法語。是種穿著襯衫、背心以及裙褲的裝扮,路易16命名,在19世紀之前被當成上流社會的正式服裝,漸傳人艾力克斯耳里。

過了一會兒,持續不斷的馬蹄聲終於畫下句點。

「哦,我們到了。」

拉·寇特伴隨著歎息如此說道。他先走下馬車,艾力克斯則由盧牽引下車,在攀爬了五層樓的石造階梯之後,艾力克斯走進某個鋪設著柔軟地毯的未知地點,他繼續前進,首先撲鼻而來的是天竺葵香氣,一從類似大廳的地方步上階梯,緊接著又傳來一陣薔薇花香。

這里是拉·寇特位於王都的秘密宅邸嗎?

或者是幕後支持者的房舍?

保持沉默的艾力克斯正天馬行空地想像著。

接著,門扉被開啟的聲音傳來。

他被帶領進房,在房門闔上的同時,盧的步伐也跟著停下,於是落後盧兩步的艾力克斯也停下腳步,唯獨剩下拉·寇特的腳步聲仍持續地朝房間內部前進。

不久,油燈發出的光芒驅定了黑暗,房間深處也傳來聲響。

「約我出來卻讓我等那麼久,你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抱歉,因為來到王都的路上十分壅塞。」

「你想用這種玩笑話來敷衍我嗎?」

「您不喜歡嗎?啊啊,請您大人有大量,我的心因為您的尊貴而顫抖,雙腳也不聽使喚到無法行走,所以才會遲到了這麼久。」

對方毫不隱藏自己的不悅,拉·寇特只好盡可能地諂媚,並獻上問候之吻。

從聲音來分辨,可以知道待在房間深處的應該是位婦人,但是她的年齡單從聲音是無法確認的。

依照拉·寇特對她的態度來看,那個人應該就是他的幕後指使人,以剛才的路線來判斷,這座宅邸大概位於王都郊區的妾宅街一帶。

不過最令艾力克斯感到訝異的是,這兩個人竟然以蘭比爾斯語交談。

幫助拉·寇特逃出監獄的,難道不是昆席德的人嗎?

「米歇爾,那個人是誰?」

對方注意到他在深思的模樣了嗎?還是他身上那華美的服裝太過醒目?婦人望著艾力克斯,而被詢問的拉·寇特只是「啊」的一聲露出淺笑。

「他是昨晚在火災現場被煙熏傷眼睛的傷患,因為他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我就把他撿了回來。」

「你又撿人回來了?無論是不會說話的彪形大漢也好,還是旁邊那只小狼也罷,你的喜好還真是特殊呢。」

「是的,畢竟我是個舉世無雙的收藏家。」

「你還真敢說呀,反正你八成又是為了封口才把他帶來的吧。」

「哎呀,您真是一針見血。」

拉,寇特笑著回答。

但是婦人的聲音卻忽然變得很嚴峻。

「說到昨晚的火災,失手的人是紅(注7)嗎?」

「正確來說,應該是紅的子下……」

「還不都一樣。他們在做什麼?手法竟然如此拙劣,真不加道請那些人來這個國家是為了什麼。」

「是啊……說到這侗,我有件事要向夫人報告。事實上昨晚在城里似乎也有些動靜,紫(注8)好像在晚宴的餐點中下了毒,結果卻徹底失敗。」

「什麼!?……你該不會是為了這件事才找我出來的吧?」

「是的,那個人說現在只能仰賴夫人的力量了。」

「……無用的廢物。」

婦人憤恨地用喉嚨發出低吟。

艾力克斯聽著兩人的對話,只能楞在那里。

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伊弗利·柯特旅館的那把火不是拉·寇特放的嗎?艾力克斯的確曾經如此懷疑過,不過剛剛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才發現整件事似乎不太對勁,看來拉·寇特只是聽命行事,而指使他的人,可能和這位婦人有所關連。

另外,拉·寇特還尊稱這位婦人為「夫人」。

「她是夫人。」

怱然有道細微的聲音自艾力克斯身旁傳來。

盧的視線一動也不動,是他開門對艾力克斯說了這句話。

艾力克斯十分驚訝,朝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去,見到盧繼續說道:

「昨晚的火災是夫人的指示,馬車的意外也是。」

「意外……?」

盧指的是拉·寇特先前說過的,若自己在昨晚趕回王部就會遭逢的意外事故嗎?這是艾力克斯心中的第一個念頭,不過他隨即倒抽了一口氣,被好幾層布料包覆的雙眼不由自主地※注7:紅:(rouge),乃法文「紅色」之意,發音同「魯郡」。※注8:紫(violet),乃法文「紫色」之意,發音同「畢佑爾」。睜開了。

「難道我父親被惡徒襲擊的意外也是……?」

「沒錯。」

「為什麼?」

究竟是為了什麼,這位素昧平生的婦人為何要覬覦自己的性命?這件事讓艾力克斯大感疑惑,他突然覺得事情的某些部分有點奇怪。

自己真的不認識這位婦人嗎?

會不會曾經在社交場合見過她呢?

雖然蘭比爾斯語被譽為有如春天的和風一般,是種聲調柔和而安詳的語言,但是婦人的語調卻蘊含著比巨大寶石還要強烈的力量以及威嚴感,如此強烈的印象的確很適合使用「夫人」這個稱謂,這種貴婦般的尊稱相當於昆席德語中對地位崇高的婦人之敬稱。

「夫人想要除去你和你的父親。」

盧並不打算看著他的眼睛說話,只是冷冷地陳述事實。

「無論是對夫人也好,對王室也罷,你實在太過礙事。」

「礙事……?」

自己究竟是哪里礙眼了?艾力克斯對盧的發言感到訝異。

這時,原本一直面對正前方的墨鏡鏡片,終於映照出艾力克斯的身影。

過於冷靜的聲音低聲說道:

「艾力克斯·斐爾德·布勞德爾,因為你知道諾斯特因斯監獄的那件事,所以你很礙事。」

「什麼……」

監獄,這個詞彙尖銳地刺進艾力克斯的耳里。

他用力咽下一口氣,不知不覺地取下蒙眼布。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頸後傳來被鈍物擊中的疼痛感。

在逐漸朦朧的視野內,他看見一只手正反手握著還插在劍鞘里的短劍。

強烈的暈眩感,令艾力克斯當場倒地。

「怎麼回事?」

在油燈的照明之下,坐在桌邊的夫人不悅地皺起眉頭,盧將短劍插回腰問,默默地承受對方的視線。「真是失禮了。」開口道歉的人是拉·寇特。

「大概是想起昨夜的火災,所以受到驚嚇了吧,畢竟他的眼睛才剛被濃煙和火焰熏傷。偉大的夫人,請您看在他如此可憐的份上,就原諒他吧。」

「既然你覺得他很可憐,那又為什麼要帶著他四處跑?」

「因為他是一位值得信任、又非常珍貴的贊人呀。」

「值得信任……?」

「是的。對付這種人,只有放他一條活路或是滅口這兩種選擇……不過他實在太過弱小,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照顧他。」

「你真是個怪人。」

夫人的手抵著太陽穴,仿佛在表達自己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夫人的金黃色秀發上還戴著天鵝絨帽子,她沒行穿戴任何首飾,身上僅穿著一件玫瑰紅禮服、披肩以及手套,手套上的無名指部位微微鼓起,形成一種十分獨特的形狀。

拉·寇特斜眼望著她的手指,接著聳聳肩。

「對世界上的男性而言,您這句話反而是贊美之詞呢,我想就連肯尼斯國王也會這麼想吧。」

「——給我住嘴!」

夫人的眼眸散發出嚴厲的光芒。

這句尖而響的話並非蘭比爾斯語,而是昆席德語,

「米歇爾·聶布里歐涅,勸你說話小心點,難道你這次真的想被去進里巴茲·恩德監獄

「還請您高抬貴手。」

拉·寇特高舉雙手,宛如在表達投降之意,從喉頭發出咯咯笑聲的他,自口中說出的也是昆席德語。

艾力克斯在蒙朧之間聽著兩人的對話。

他終於知道夫人的真實身分了。

這種殘留著蘭比爾斯特殊語調的聲音,艾力克斯再熟悉不過了。

正因如此,心里的沖擊使他聽得分外清楚。

「那麼,女王陛下,這次的儀式要如何進行呢?」

「那還用說。」

昆席德王國正妃愛蒂蕾德的碧綠色瞳眸映照著油燈火焰,她緊盯著拉·寇說道:

「以上帝之名,同時也為了將昆席德與蘭比爾斯引導至正確的未來,我們必須除掉伊娃潔莉·瑪格麗特。」

讓在牢獄中長大的女孩當公主,簡直是王室曆史的奇恥大辱。

艾力克斯確實聽見她那憎恨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