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楓子開車出了北之丸公園的停車場,行駛在靖國大道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黑雪姬依舊一言不發地沉默著.
說起來,她今天就一直沒怎麼開過口.七王會議前那是在養精蓄銳吧,畢竟在會上她可是和Ivroy•Tower與其他的王們針鋒相對,唇槍舌劍,還給白之軍團施加了很大的壓力.
春雪直到會議結束都只能做一個旁觀者.雖然他想到起碼現在應該說幾句犒勞的話,但是從後排看去,黑雪姬那副若有所思的側臉讓他不知道該不該去打擾.
就連駕駛席也都很安靜.按照楓子平時的性格,她肯定會為了緩解軍團長的緊張而東拉西扯.但今天她卻沒開口,靜靜地操控著方向盤.車里只有輕微的輪胎摩擦聲,馬達聲以及AR導航的聲音毫無感情的回響著.
——果然,現在必須由我來緩和一下氣氛!
就在春雪下定決心,准備把自己從常去的游戲店中發現的一款只能進行跳躍和下踢操作的複古格斗游戲作為話題提出時.
「……楓子,進入杉並區後,能不能稍微停一下」
黑雪姬自言自語似的輕聲說道.
「……我也想這麼提議呢」
楓子邊回答,邊瞟了一眼導航.不知不覺,車子已經經過山手線,從靖國大道駛入了新青梅街道.幾分鍾之後,就在剛剛穿過中野區和杉並區的分界線時,左轉燈閃了起來.(注:日本車靠左開)
亮黃色的意產EV,平緩地減速開進了路邊停車帶.車還沒完全停穩,黑雪姬就把上身轉了過來.
「春雪君」
突然間自己被點名,春雪趕緊把張開到一半的嘴巴閉上,回應道
「在,我在」
「有一個想要確認的事情……算了,接下來還是去那邊說吧」
「呃,啊?」
就在春雪不由得一愣時,黑雪姬已經放平了座椅靠背,把身子向後座探了出來.還伸出右手遞過來一根黑的發亮的XSB線接口.
撲哧一聲,就在插口插進春雪的量子終端接口時,楓子和黑雪姬也完成了直結.從黑雪姬說出「Burst link」指令,到春雪眼前出現了【HERE COMES A NEW CHALLENGER!!】的火焰文字,只用了大約兩秒的時間.
到底為什麼要在車里直結對戰.
春雪邊驚訝邊降落在了潮濕的黑土地上.頭上鐮刀一般的新月在夜空中閃耀,自己周圍則排列著無數各式各樣的墓碑.這是下位的黑暗系《墓地》舞台.
他向四周張望尋找對戰對手黑雪姬.既然視野中沒有顯示導航光標,那就證明她應該很近才是,但是因為舞台實在是太暗了,漆黑色的假想體真心不好找.
「……這簡直是夜中尋鴉(注:日本習語,和沙里淘金差不多意思)……啊,鴉不就是我自己……」
他一邊無意義地自言自語,一邊沿著墓碑前行.
這時,從頭上傳來了十分熟悉——但是總覺得有些冷淡的聲音.
「在這里,crow」
他趕忙向空中望去,發現在一個圖騰柱一般細長的墓碑上,有一個銳利的剪影.那副攏著雙臂,雙腿緊緊並在一起的站姿,毫無疑問是黑之王Black•Lotus.
慘白的月光映照出半透明裝甲那直線型的棱角,其中青紫色的瞳孔閃耀出的光芒格外強烈.而比這更加咄咄逼人的則是假想體全身所釋放出來如氣場般的壓力.
——學姐,動真格的了.不過為什麼這麼突然,莫非,這是什麼特訓?或者Special training?又或者是疼♂愛?
春雪邊想邊下意識地向後退去時,背後傳來新的聲音.
「鴉先生,我在這里哦」
一回頭,只見不遠處有一道淡白色的身影坐在一棵多節大樹的樹枝上.她身著一襲白裙,頭上戴著同樣顏色的帽子.這正是Nega•Nabulus軍團副長,Sky•Raker.
按理說她本應是無法干涉春雪的觀眾,但釋放出的壓力卻絲毫不遜黑雪姬.Raker也來真的了,雖然完全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前有黑雪姬,後有楓子,春雪被夾在中間進退兩難.他的目光在兩人間搖擺一會後,誠惶誠恐地問道.
「……那個,學姐,師父,這是要?」
「我說過了吧,有件事想要確認」
黑雪姬邊回答邊從七八米高的墓碑上面一躍而下.同時楓子也從樹上翩翩而降,站到地上.
「確,確認……莫非,是覺得《鎧》又寄生在我身上……什麼的……?」
「不,和你本身沒什麼關系.」
「啊?」
隨後黑雪姬對啞然的春雪說出了他萬萬沒想到的話.
「今天的會議上,你肩膀上一直呆著的東西是什麼?」
噫.
春雪不由得全身一緊,這時背後又響起了楓子的聲音.
「雖然鴉先生你說這是類似于寵物或者附件的東西,莫非,你是不是沒有聽我們的話,跑去商店買了奇怪的東西呢?」
楓子一邊說一邊從春雪旁邊走過,直到黑雪姬身邊才輕盈地轉過身子.春雪對著她,頭盔開始做起了高速水平擺動.
「絕絕絕對不是!我沒有去商店!」
「那你是從哪里弄到那個的?我可是從那個蟲子一樣的東西那里感覺到了不太妙的氣息呢.」
「我也是,總覺得那股氣息有股若有若無的似曾相識感……」
春雪視線轉向又抱起胳膊的黑雪姬,試著進行為難的說明.
「是是是是不是錯覺呢?那個是,那個,不知不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跟上了我……」
「哦,那要不你把它叫出來」
「誒!?」
「挺好的呀,也給我們介紹一下你那可愛的寵物嘛」
「誒,啊,呃………………」
春雪絞盡腦汁也要找出擺脫這個困境的方法才行,但是腦內搜索引擎卻給出了《無法找到相關信息》的答案.
既然如此,只能邊叫出梅塔特隆邊祈禱著不會發生什麼慘劇了.春雪做好覺悟後,突然發現其實叫不出來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春雪和梅塔特隆之間,按正體不明的《某某特拉斯》的話來說,結成了某種連接.而這個連接,不止是在無限制中立舞台,就算是在通常對戰舞台上,也是存在的.但是要叫出梅塔特隆的立體圖標,必須極度集中精神,持續呼喚數十秒的工夫才行.
之前在七王會議上,之所以瞞著黑雪姬和楓子召喚出梅塔特隆,是因為想讓她看看Ivory•Tower和其他的王.拜此所賜,她果然從Ivory和綠之王身上感覺出了什麼.
但是,這個墓地舞台是被隔離開的直結對戰舞台.梅塔特隆真的能聽到自己從這里發出的呼喚嗎……?
——應該能聽得到的.就算是直結對戰,點數還是會增減,換而言之就是和Brain•Burst的中央服務器有連接.
春雪想到這里,對軍團長和軍團副長點點頭.
「……我知道了,現在就叫她,請等四……不,三十秒」
「還真是耗時間啊」
黑雪姬說完退開一步,靠在了一座墓碑上.楓子和藹可親地補充了一句.
「如果太悠哉的話地面可是會冒出死人的手臂,所以還是拜托趕快喲」
「好,好的」
做了個深呼吸後,春雪閉上眼開始集中精神.
想象.想象一道光線從身處加速世界一隅的自己,通往遙遠高深的highest-level,射向休憩于《Contrary•Cathedral》最深處的梅塔特隆.想象通過這道連接,傳達自己的聲音……
——梅塔特隆,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雖然才分開三十分鍾,不過能過來一下嗎.有想要介紹給你的人……
籠罩于漆黑的視線中,產生了極小的光斑.緩緩明滅的光點,頻率逐步提高,終于穩定在了恒定的明亮狀態.
——依然愚不可及呢,Sliver•Crow.
在腦海中響起了一個有些驚訝的聲音.
——汝世界中三十分,相當于Mean•Level中的五百小時.然而此等時間,與吾來說不過是瞬目一刹罷了.……連接已穩定,睜開眼吧.
春雪領命,睜開了面罩下的目鏡,隨即便看到眼前漂浮著一個純白色的立體影像.一個紡錘體上裝飾著天使的光輪與小小的翅膀,是梅塔特隆的感覺終端.
春雪察覺到了站在三米外黑雪姬和楓子的視線,便用雙手罩住立體影像,小心的抱到胸前.
「那個……學姐,師父,我把她叫來了……」
拜托了,這次《會面》一定要平安結束!春雪在心中默默祈禱,同時對二人說道.
黑雪姬離開墓碑,興味津津的探過上半身
「欸,這就是你的寵物嗎」
話音未落——
「誰是寵物啊,無禮之徒!!」
並非平時的意念傳話,而是仿佛震撼整個舞台的超大音量在轟鳴.實際上無數的墓碑都在顫抖,似乎地下蠢動的死者們都退避三舍.不過這應該只是錯覺吧.
黑雪姬和楓子都被嚇了一個趔趄,面面相覷道.
「……Raker,我怎麼覺得剛剛那個聲音好耳熟」
「……我也是啊,Lotus.好像是在無限制舞台的什麼地方……」
「居然忘記吾之聲音,實乃非禮之甚,簡直罪無可赦!吾之下仆Sliver•Crow,讓她倆嘗嘗厲害!」
「居,居然說是下仆!?你才是蟲子一樣的東西還真自大!Crow可是我的《孩子》!」
「而且還是我的徒弟喲,寵物小姐.雖然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想要橫刀奪愛真是夠無恥的呢.」
「口口聲聲蟲子,寵物,真是不知死活呐!無可奈何,就由吾親自動手立威!爾等,現在立馬趕向吾之居城!」
好,要逃就立馬腳底抹油吧.
春雪終于下定了久違的逃亡之決意,開始逐步向後退去.可惜黑雪姬右手用劍一指,他就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Crow,這個自大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來頭!?」
「鴉先生,想要逃跑或者糊弄了事的話,一會可是會痛喲」
「那,那個……怎麼說呢……」
春雪就用這副不穩定的姿勢開始研究起回避危機的道路,最後只能死心地承認這場交火是避免不了了.他喪氣地點點頭說道.
「這個……不,這位是神獸級enemy,《四聖》之一,大天使梅塔特隆小姐……」
春雪戰戰兢兢地說完,小小的立體投影便輕輕地飛了起來,一副了不起的樣子扇動起翅膀.黑雪姬和楓子在她的下面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大天使,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的本體……?不是已經消失了嗎……?」
「稱吾為大人,渺小之徒喲」
——這三個人,總有一天能互相理解,成為好朋友的.總有一天……沒錯,當永遠的和平降臨于加速世界的時候……
春雪一邊思考,腦中一邊想起了壯烈的BGM.
本來以為梅塔特隆在與災禍之鎧MKⅡ的死斗時消失了,不過只有《核心》以某種方式複活了過來.
之後,同春雪結成了不可思議的連結,即便是在通常對戰中也能把這種立體投影呼喚出來.
可惜戰斗能力損失殆盡,現在她只能在Contrary•Cathedral中的梅塔特隆第一形態中療傷……
春雪僅僅是向黑雪姬她們說明這些事情,就用去了對戰時間的七成.雖然有中間梅塔特隆不停地抱怨「吾才沒有幫過你」,「這聽起來怎麼像是汝把吾複活的了」,害的春雪每每都要向她道歉,但作為前提春雪自己也不明白產生這個現象的原因,所以說明起來也無法面面俱到.
黑雪姬和楓子聽完之後互相看看,發出了嗯~這樣長長的低吟.
「……上位enemy居然有這種程度的知性,那麼四神朱雀和青龍應該也能從戰斗中進行學習吧……」
「用Being稱呼,叫Black•Lotus的」
「想到居然這麼啰嗦,還這麼自大呢……」
「並非自大,而是偉大,叫Sky•Raker的」
無論兩個人說什麼,飄在上空的立體投影都要一邊啪嗒啪嗒地扇動翅膀一邊插嘴,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春雪不由得一邊冒出冷汗,一邊嘴角上翹.
黑雪姬敏銳地察覺到了春雪的心情,狠瞪了他一眼後說道
「……算了,Crow老是惹來奇怪的東西,事到如今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誒……是這樣嗎?」
「你有點自覺吧.——那麼,今後呢……」
她看向頭頂上方三十厘米的立體投影
「四聖梅塔特隆,無論如何,你救了我的《孩子》Sliver•Crow.我為此向你道謝.」
「無須多禮,Black•Lotus.畢竟Siver•Crow乃吾之下仆」
「……《家長》和《主人》到底哪邊權利為大,等你找回力量咱們好好劍下出真章.在那之前,我對你接近Crow的事情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件事我要問你」
「吾之所為,何須汝之認可.何事?」
「梅塔特隆,你也是想要對加速研究會兵刃相向的人……這麼說沒錯吧」
聽了黑雪姬的問題,小小的立體投影沉默了.
潮濕的陰風吹過墓地舞台,盤根錯節的古木上枝葉沙沙作響.遠處傳來狼淒涼的遠吠,夜空中碩大的蝙蝠橫飛而過.
「……汝等小戰士之紛爭,吾興致缺缺」
梅塔特隆淡淡地說道.
但是,她稍微提高了下音量繼續.
「然而以加速研究會為號者,將吾從居城誘出,為其從警衛之事這等無禮冒犯,更是生出穢不可及的仿冒Being,還妄圖消去吾之下仆Sliver•Crow.是可忍孰不可忍.」
「嗯,雖然回答有點別扭……不過沒關系,我懂你的意思了.那麼,四聖梅塔特隆啊,從現時今日起……」
黑雪姬看著漂浮在比自己稍微高一些地方的立體投影,用響亮的聲音宣言道.
「——你,是我們Nega•Nabulus的一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