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須彌芥子第三十九章
須彌芥子
芥子是一種極纖細輕微的東西，卻能把須彌山收容其中，這個典故出自佛經，細說起來禪意盎然，頗有意蘊，但我輩俗人卻頗難領會其中的深意。我也是無意中看到一則古代逸事，才對"納須彌于芥子"有了更感性的了解。
據說在唐代，江州刺使李渤曾經認為佛教"芥子納須彌"的說法是騙人的，因此質問智常禪師。禪師的回答頗為機敏，顯露出高僧的大智慧。他問李渤："人稱你讀書破萬卷，是不是真的？"李渤說："當然是真的，我讀書何止破萬卷啊！"禪師又問："那麼你讀過的萬卷書都保存在哪里呢？"李渤用手指著腦袋說："當然保存在這里！"禪師說："奇怪，你的頭顱只有這麼一點大，怎麼能裝下萬卷書呢？莫非也是騙人的？"李渤始無言以對，繼而豁然大悟。
佛經的典故只是講述一種禪理，其中芥子是虛幻的，須彌當然也沒有實質，但根據這個禪理，經過中國古代佛門高手的發揚和改造，已真的形成一種奇妙的法術，可以把很大的東西收藏在很小的空間之內，而且虛虛實實令人摸不著頭腦。這聽起來倒真的有些像機器貓的百寶袋了，而且現在很多網游和修真、仙俠類小說里寫到什麼"貯物手鐲""乾坤寶囊"之類的，似乎也有這個功能。但那畢竟只是小說和動畫中的東西，而這個法術，卻是確確實實流傳于中國的民間，只是沒有人可笑到用它來當貯藏室，更多的是被術數高手用在設陣和布局之中。
既然認定眼前所見是"芥子納須彌"一類的法術，那麼--是我變大了還是景物變小了？是我身體仍然在原來的塔內，還是塔在我的身體或者意識內？
換句話說，我是芥子，還是須彌？
塔中之塔，陣中之陣，我越繞越糊塗，越想理清楚就越理不清楚，這種古樸的哲學思想，正想反想都是道理，大師們研究一輩子也辯論不明白的，簡直可以活活把我這俗人折磨瘋了。
唉！看來老俞我是一點慧根都沒有啊！只知道如果解不了這個局，我不管是須彌還是芥子，只怕都得在里面混一輩子出不去了。
平時我並沒有特別關注過這種奇法的破解之術，只隱約記得這種陣不是"破"的，而是要"解"的。破和解雖然目標一致，但也有細微差別，前者含有破壞毀滅之意，而後者卻平和得多，主要落實在解密之上，所以使用的術數手法也有差異。
可惜，不論是"解"還是"破"，我都沒有成形的想法。
心里有些煩躁，瞧著那小塔很不順眼，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扳住小塔搖了搖。
滿以為這塔雖然小，但怎麼著也是金屬的，分量一定很重，輕輕一搖不會弄壞，誰知手剛往上一放，它就歪著倒了下去，我急忙抱住它。
正要使勁將它推正，看到底座上放著什麼東西，于是我把小塔放躺下，湊過去仔細看，我倒！小塔下收藏的居然是一碗米！
其實，說是一杯米更貼切些。
因為這座小塔高不過米，直徑十幾公分，所以小碗也只有普通的茶杯大。我伸手就將它端了起來。
碗是用藤根挖的，柔和的原木色，很精致，杯壁打磨得很薄，厚度不到半毫米，外面用極精巧細致的手法雕著花紋，一看就知道是那幾種在苗疆常見面的符。碗里放著多半碗的米，還不是一種，幸好我還有點生活常識，分得清里面是大米、小米、麥粒、黃米和豆子，也就人稱五谷的"稻、稷、麥、菽、豆"。
這五種米摻在一起，在民間術法中很有點講究。五谷米，在法術中一直有吸引靈魂的作用，常被用來將陰間的死魂靈引到陽間，但反過來，當然也可以將陽間活人的靈魂吸入陰間。難怪我先時曾有靈魂離體的感覺，八成就是這一小杯米在搞鬼。
在南方民間流行一種法術叫"問米"，會作這種法術的人一般被稱之為米婆。米婆作法必備的不是普通法術常用的符咒，而是五谷米。她們以特殊的法術借助五谷的力量，可以引渡鬼魂附身，為別人卜問前程、姻緣和吉凶。米婆，其實在北方就是"跳大神的"，只是二者雖然最終目的相同，但技分流派，南方米婆和北方神婆所用的法術不同，後者不常用到米而已。
即使是現在，北方很多地方還有這樣的風俗，用米做人死後陪葬之物，術師都要死者家人必備"五谷雜糧囤"，也就是一個容器裝著五種谷物，這東西在一般的紙紮葬品店都有的賣，不信的可以去這類店問問。
說了這麼多關于五谷米在我國南北民間法術及殮葬中的用處，目的也只不過是想讓自己對這杯在塔下鎮著的雜合米更重視一些而已。不過重視歸重視，中國的術法也太博大精深，我從書上看的知識終究還是死的，對著這杯米橫看豎看了半天，除了對其不知道曆經多少年頭也不腐朽表示佩服之外，毫不明白其放在這里有什麼意義。不過，谷物無疑是木屬性的，正合了我推測的金克木之說。
我從衣袋里找出一張紙巾，打開鋪在地上，將米倒在上面，想看看問題是不是出在杯子上。杯子底部略厚，刻著米粒大小的符字，還用朱砂填著，內壁很光滑。明明是藤木的，但因為太薄，外壁雕的符在里面隱約可見。
我翻來覆去地看這個杯子，總覺得這上面有些什麼東西是很熟悉的。是符嗎？符當然是熟悉的，進苗疆以來，走到哪兒都跟這幾種符打交道。喏，這個符腳大開大闔的，是道家的"乾坤正氣符"，這個筆意樸拙的是佛家的"千葉慈悲符"，而這個細密有致的是"地煞奪天符"……
陡然一愣，我怎麼突然認識這些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