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全一卷

可將自己的殺意或斗志物質化成

槍械武器外型的特殊能力。亦稱為能力者帕拉貝倫。

接受電影社那群怪人的洗禮後,一兔的戀情與戰爭會有什麼樣的發展?

高速奔馳的超能力大亂斗,超有趣的青春苦澀校園物語,好評發售中!

疾走!青春期的帕拉貝倫1

TheParabellumcalled“Dangerousrabbit”

作者:深見真

插畫:unaji

譯者:林香吟

“sivispacemparabellum”——

「若是期望和平,必先准備戰爭」。

————————————————————

「電影社。無聊的社團,我們都在無所事事的混日子。」社團簡介如此寫著。因為家庭變故,晚了別人兩個月才到學校報到的一兔,得知校內規定每個學生都必須參加社團活動。看到這張彎扭的介紹海報後,佐佐木一兔開始對電影社產生了興趣——懷抱著期待與不安的心情來到了電影社社辦,在社辦里遇見的是拿著玩具手槍跳舞的長谷川志甫和態度傲慢的工藤尾棲。他被一句「這里沒有你能做的事」給打了回票。正當一兔失意地走在回家路上時,居然和志甫一起被拿著巨大武器的家伙襲擊?心想著一定要救志甫一命,一兔體內的「某種能力」也因此覺醒……一場超能力大戰就此展開!

作者

深見真MakotoFukami

出生于熊本市,喜歡貓和槍戰的小說家。

興趣是看電影,喜歡的游戲機種是XBOX360。

代表作為『青春殺手狂歡俱樂部』系列。

正到處工作中!

插畫

unaji

居于廣島縣。喜歡女子O學生、獸耳和躲在房間角落。興趣是賴床不工作,喜歡的游戲機種是不分類型的掌上游戲機。

但願躲在家里的全國青少年都能過著充滿希望的萌生活……我是真的這麼想嗎……?

現在正默默地以畫家身分活動中……吧?

登場人物介紹

佐佐木一兔

IttoSasaki

男主角。城戶高中一年級生。不慣面對什麼事,都習慣負面思考的少年……

長谷川志甫

ShihoHasegawa

城戶高中一年級生。電影社社員。有點呆呆的,但正值又可愛。

伊集院睦美

MutsumiIjuuni

城戶高中二年級生。電影社社員。公認的怪人,但也是個頭腦很好的大美女。

工藤尾棲

OzumaKudou

城戶高中二年級生。電影社副社長。老是一副旁若無人的態度,但極受女生歡迎。

二階堂勇樹

YuukiNikaidou

聖湖高中二年級生。電影社社長。看似溫和,卻也有成熟熱血的一面。

西園寺遼子

RyoukoSaionji

桑園高中二年級生。城戶高中電影社的競爭對手,喜歡動畫。

辛克妮希蒂

Synchroniciti

身穿黑色禮服的神秘少女,總是神出鬼沒。

序章

城戶高中電影社的社員們,皆有兩個「共通點」。

其一,所有人都曾受過心靈創傷。

社長二階堂勇樹從小學到國中一直受到班上同學的欺負,甚至有過自殺未遂的記錄;副社長工藤尾棲在國中時曾和有夫之婦有過一段不倫戀情,釀成極大的問題;長谷川志甫的哥哥遭到連續殺人犯殺害;伊集院睦美談過一場無法對他人提起的戀情,失去一切之後,差點任自己凍死在冰寒的大雪中。

而第二個共通點,便是所有人都是帕拉貝倫(Parabellum)。

*

兩名少年俯視著城戶高中的校舍。少年所站的位置,是大廈頂樓的水塔上。這種地方風勢既強又不安全,但兩個少年仍是文風不動,昂首筆直地站著;就算站在這麼高的地方,也不見他們有絲毫的膽怯退縮。

兩個少年分別穿著附近不同學校的制服。

就在這座城市即將被黑暗籠罩的薄暮時分。

「那就是城戶高中嗎?」

其中一個少年開口了。

「是啊。」

另一個少年頷首應和。

「就是以二階堂勇樹為中心所成立的戰斗集團(FIight)根據地吧。」

「趁敵人尚未形成小隊(Elment)之前,先把他們解決掉吧。」

「知道了,伙伴。」

少年們從水塔上跳了下來。

一口氣跳下數十公尺,直接朝地面墜落。就一般狀況而言,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應該會變成一具尸體才對,但這兩個人從二十層樓高的大廈跳下後,卻平安無事地著陸,甚至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就像操縱著重力一般,他們以極不自然的方式著地了。

這兩個人,也是帕拉貝倫。

——不過,帕拉貝倫到底是什麼啊?

第一章遭遇戰

1

佐佐木一兔的人生,處處充滿了不幸。不管本人再怎麼努力,總是有什麼與實力毫無干系的東西在暗地里扯自己後腿。這樣的偶然接連發生了許多次後,人的性格自然也漸漸變得別扭乖戾。

一開始的不幸是發生在什麼時候呢?應該是讀小學時發生的那件事吧。那時候父母答應一兔,只要不擅長數學的一兔能考到滿分,就會買最新型的掌上型游戲機送給他當作獎賞。一兔非常努力,因為有個無論如何都想玩玩看的游戲;那是剛上市沒多久,改造戰車來打倒敵人的的RPG游戲。一兔拼命用功讀書,總算在數學考試時拿到了滿分的成績。

「太好了!」

——只可惜,喜悅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一兔被卷進了鄰座男學生的作弊風波之中。兩個人同時拿到了滿分的成績,但老師卻從鄰座男學生的桌子底下搜出了作弊用的小抄。一兔主張自己是無辜的,但級任導師並不相信。

「你們兩個人的答案、甚至是解答方式都一模一樣,實在是太可疑了!」

于是,掌上型游戲機泡湯了。不僅被父母和老師訓斥,還得遭受全班同學的白眼。

在高中開學典禮的前幾天,一兔的父母離婚了。遭逢這種家庭變故,當人家孩子的當然也會被牽扯其中,導致一兔晚了兩個月才首度踏進校門。

一般人若是受到父母離婚的打擊,肯定會消沉好一陣子,但一兔早就習慣這樣的發展模式。

(又來了……)

反正我的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

期待只會換來失望,就算再努力也只是做白工,就是這樣的人生。

只能不斷忍耐生命中接連上演的不幸。但一兔並不是很在乎。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不管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成大器的人呀。

一兔不胖不瘦,既稱不上高,也不算太矮;不是個美男子,倒也沒缺鼻子少嘴巴的。雖然長相沒什麼特色可言,但只有眼睛和他人不同。就像鑲了顆玻璃珠般,一兔的眼睛缺乏人類該有的蓬勃生氣,也經常被人說:「你的眼睛像魚或蟲一樣,感覺死氣沉沉的。」

來到城戶高中了。

城戶高中座落在一間大神社的附近。周圍有神社和閑靜的住宅區,所處的地理位置相當不錯。從地下鐵東西線車站走到學校,只需花五分鍾左右。

最近學校附近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件,正門兩旁還有民間警衛站崗。

校舍並沒有特別乾淨或髒亂,就是那種隨處可見的校園景象。一兔覺得,如此平凡的校舍,跟自己還挺相像的。不過早晨的操場上,卻有不少田徑隊的隊員正在進行晨間操練。

一兔的教室,是一年級普通科B班。

雖然晚了其它人兩個月的時間,但上完幾堂課後,對于課堂上的教學內容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只是出席簿上的姓氏被寫錯了,班上的同學們似乎不曉得該怎麼和剛來的一兔相處。一兔只能在心里暗想——根本不用這麼在意我嘛。

既然無法融入班上的氛圍,還不如早早放棄和班上同學和樂相處的念頭。

「唉,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嘛。」

注意著不讓周圍的人聽到,一兔壓低聲音自言自語。

這是一兔的口頭禪。

——反正我的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嘛。

「那個,岸田……不對,是佐佐木才對。」

「……有什麼事嗎?」

午休時間,正當一兔一個人默默埋頭吃午餐時,級任老師輪島突然走了過來。他是個中年體育老師,看起來腦筋不太靈光,不過對學生好像還不錯。一張嘴就看到他口中那顆刺眼的大金牙,讓一兔的情緒不由自主地焦躁起來。

「你還沒決定要加入哪個社團吧?」

「是的。」

因為一兔的高中生活今天才正式開始啊。

「我們學校的校規規定,每個學生都必須參加社團才行。」

「嘎?」

怎麼之前沒有聽說過啊。

「你就看看要加入哪個社團吧,要在這個星期內決定喔。」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

2

必須參加社團活動,再也沒有什麼比這種事更麻煩了。

雖然把輪島說的話當作耳邊風置之不理也無所謂,但他畢竟是自己的級任導師,想到一天不加入社團就得聽他在耳邊叨念個沒完,就覺得麻煩斃了(而且每次跟他說話就非得看到那顆招牌大金牙不可)。不如隨便找個社團加入,當個幽靈社員才是上上之策。

學生會辦公室前,張貼了許多介紹社團的招募海報,一兔正一張看過一張,想找出適合自己的社團。

因為不想太累,運動社團率先出局。

文藝社團好像沒什麼干勁,就從中挑選吧。

『漫畫研究會。社員招募中,萌可是日本的文化唷!』

光是海報文案就覺得丟臉。出局。

『文藝社。不是園藝社也不是手工藝社喔。』

這是什麼鬼啊?故意說冷笑話嗎?不僅一點都不有趣,也不曉得到底是想干嘛。簡而言之,這種招募社員的方式真是爛透了。出局。

『鐵道研究會。目前正主攻京急線,鐵道模型很有趣喔。要不要一起尋找絕版的黃銅制模型呢?』

就算問我要不要,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啊。文案雖短,但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好的預感,說不定加入之後就不能如願成為幽靈社員了。

『電影社。無聊的社團,我們都在無所事事的混日子。』

嗯?一兔的視線定格在電影社的介紹海報上。

——啊啊,這種自我放逐的感覺,還挺合我的胃口的。

如果這張海報上的文案所言不虛,電影社就是一兔理想中的最佳社團了。

「去電影社看看好了……」

得先確認一下社團辦公室的所在位置。

電影社的社團辦公室位在校舍的三樓,而且還是在最偏遠的冷清地帶,隔壁就是倉庫;有些潮濕的感覺也很符合一兔的喜好。能安靜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一兔站在社辦門口。門上掛著『城戶高中電影社,閑人勿近。活動結束後請別忘了鎖門!』的牌子。

里頭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有誰正待在社辦里。

「對不起。」

一兔敲了敲門。

但沒有人響應。

里頭明明有人啊,一兔不假思索便伸手搭上門把轉了開來。

「對不起……」

十疊大小的房間。

里頭放了很多東西,更顯得空間狹隘。

而且,房間里還有個女孩子。

她的左右手上各拿著一把手槍(應該是玩具吧),在社團辦公室里邊轉圈邊跳舞。

(這個女生是怎麼回事啊……?)

一兔茫然地望著那個少女。

少女戴著耳機,似乎正在聽什麼音樂。沒有注意到敲門聲,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故吧。

隨著音樂,少女做出半回旋動作的瞬間,正好和一兔四目相交。

「噫呀!」

少女驚訝得叫出聲來。

「干、干什麼啦!」

拿下耳機,少女手中的兩管手槍同時對准了一兔。

「來者何人!」

「…………」

什麼來者何人啊,又不是在演古裝劇。

3

「呃,我想參加社團。」

「咦……」

「我剛才敲了門,不過都沒人響應,所以我才擅自進來了。對不起。」

一兔低頭道歉。

總算理解狀況的少女不禁紅了臉,同時也慌了手腳。

「那、那個,我剛才是在……」

少女慌慌張張地把玩具手槍藏到背後。

其實一兔對手槍也有些興趣,家里還擺了一套瓦斯槍。不過,一般人應該不會把玩具槍帶來學校現寶吧。

仔細一看,眼前這個少女還挺可愛的,那雙充滿朝氣的圓亮眼瞳特別有魅力。雖是短發,但也精心綁了幾條發帶加以打扮。不算高也不會太矮,擁有一雙健康的大腿,而且身材也不錯。

「這只是在模仿電影的橋段啦!而且我拿的也不是真槍喔!」

一兔心想,這不是廢話嗎。要是真槍那還得了。

「一邊聽音樂,一邊模仿電影的橋段?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因、因為我很閑嘛。」

「呃,喔……」

「啊,不、不是啦,是為了研究電影才對啦!」

少女慌張地訂正,不過已經太遲了。

(為了打發時間,才一個人玩啊……)

一兔不禁有些困惑。

雖然不想加入太有干勁的社團,不過這里也太超乎一兔的想象了。

「只有妳一個人研究啊?」

「因為沒有朋友願意陪我玩這種游戲嘛。」

少女笑著回答。

(這個女生是笨蛋嗎……)

似乎是看穿一兔心里的想法,少女輕咳了一聲,瞬間換上一臉認真的表情。

「你、你說你想加入我們的社團啊?」

「是的。」

「我叫長谷川志甫,是剛加入沒多久的一年級生,請多指教。」

「我是佐佐木一兔,也是一年級。請妳多指教。」

心情總算稍微平靜了一點,一兔這才有心思觀察起社團辦公室。

里頭有張計算機桌,牆壁幾乎都被書櫃占滿了。

一兔不由得注意起書櫃上擺放的書籍。明明是電影社,櫃上擺的卻多半是跟心理學有關的書。從佛洛伊德、榮格等世界知名心理學大師的研究書籍,到精神病理學、戰爭心理學等偏向個人興趣的資料都一應俱全。

——這個電影社也太怪了吧……?

「唷,長谷川!」

一個男學生走進社團辦公室。在他出聲前,一兔完全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還因此被嚇了一跳。

那是個有著端正相貌的男人。長型的臉配上一雙銳利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歌舞伎演員之子之類的大人物。他長得很高,肩膀也很寬大厚實,左耳還戴了一只顯眼的紅色耳環。

「他是什麼人啊?」

男人向志甫詢問。

「他說他想加入我們的社團啦。」

「是喔……」

男人瞥向一兔的視線不太友善。

僅僅幾秒鍾的時間,一兔已經對這個男人產生反厭。他是一兔討厭的類型;不僅臉長得帥,似乎也很聰明,看起來就是那種不管做什麼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完成的類型。在女人堆里大概也很吃香吧。

「你叫什麼名字?」

「佐佐木一兔。」

「我是工藤尾棲。我不是想潑你冷水,不過建議你還是別加入這個社團比較好。」

「……?」

「佐佐木學弟,這里沒有你能做的事。」

還真是冷酷無情的說法呀。

在名叫尾棲的男人身邊,志甫慌張地插嘴道。

「等一下啦,尾棲,你這種說法實在……」

「是嗎。」

雖然志甫挺身為自己抗議,但一兔已干脆地接受了被拒絕的事實。

反正都已經被先加入的社員討厭了。

一兔不想太勉強自己。

更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爭端。

自己的人生只是帶了點厄運罷了。若硬是想做些什麼,一定會發生不好的事。

一旋踵,一兔背對著那兩人離開了電影社社辦。選擇社團活動這種事,只要慢慢來就行了,用不著急于一時。

(可是,那確實是有一點……)

——「這里沒有你能做的事」。

這句話還真是傷人呢。

4

總而言之,一兔還是先回到了教室。早就過了放學時間的教室里空無一人。忽然感到有些倦怠的一兔,就這麼趴在自己的桌上。

「啊——……」

對了,以前好像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呢。

那是國中的時候,班上同學里有個有錢人。就像從漫畫里跑出來的有錢大小姐,在方圓百里也算小有名氣。

那個有錢的大小姐,當時正准備辦一場盛大的生日派對。那可不是小學生辦的那種孩子氣的「生日派對」,用來當作余興抽獎游戲的獎品甚至出現了大畫面的液晶電視(順帶一提,當天的最大獎是沖繩旅行),是真正的上流派對。

全班同學都受到邀請了,就只有一兔被孤立在一旁。雖然對派對沒什麼太大的興趣,但只有自己被拒于門外實在很讓人受傷。

大小姐是這麼說的。

「你的媽媽有點問題對吧?好像還曾經鬧上警局呢。我才不想讓那種人的孩子到我家來,誰曉得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啊……」

就算再生氣也不能打女孩子,更何況一兔有什麼資格能和有錢的大小姐較量。

——啊啊,回想起來才發現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干的兩碼子事嘛。

比起被電影社拒于門外,那時候的記憶更痛苦難堪多了。

老是趴在桌上也不足辦法,一兔坐直了身體,心想差不多也該回家了。

「——嗯?」

就在這個時候,一兔突然發現教室一隅站著一個女孩子。

她不是這間學校的學生,因為她身上穿的不是制服,而是一件黑色的禮服。

白哲的肌膚,美麗的銀色長發。

少女那張形狀優美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再見了。」

「——咦?」

眼前這個從未見過也不認識的少女一開口就是突如其來的道別,一兔不禁錯愕。

而且,就在一兔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時——

下一秒,少女的身影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啊!?」

教室里只有一兔一個人。走近剛才那名少女所站的地方,果然什麼都沒有。

「不幸的時間持續太久……我的腦子終于壞掉了嗎……」

一兔不得不為自己的不幸重重歎了一口氣。沒想到居然會產生幻覺,說不定還會變得越來越不正常,再這樣下去可不太妙。還是趕快回家睡覺吧——一兔立刻站直了身體,走出教室。

5

就在街道慢慢被黑暗籠罩的薄暮時分。

一兔走在靜謐的住宅區。今天也是累人的一天,一兔心想。

准備走過橫亙在住宅區中央地帶的公園時,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喚。

「佐佐木同學!」

原來是長谷川志甫。

「怎麼了嗎?」

「不是啦,那個……剛才我們家副社長的態度不太好,對不起喔。」

「妳是代替那家伙來向我道歉的嗎?」

「是啊。」

志甫點了點頭。

孩子氣的動作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這個給你。」

志甫的左右手上分別握了一支棒冰。

而其中一支,正遞向一兔面前。

「這是什麼?」

「愛蘇昆因(Icecream)啊,表速(表示)道歉的尊名(證明)。」

看也知道那是支棒冰。

(若把她剛說的那句話寫下來,應該會出現很多拼音字吧……)

兩人一起走進了公園。

並肩坐在長椅上,吃著志甫買來的棒冰。

遠遠看來,這應該是一幅莫名其妙到極點的景象吧。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還坐在公園里吃棒冰。

附近住家正在准備晚餐的香氣款款飄送到黃昏的公園里,而公園里除了一兔和志甫之外,再沒有其它人。就快沒入山頭的夕陽余暉,將包圍著公園的雜樹林染上淡淡的空寂色彩。腳邊的倒影也被拉得好長。

「好冰喔,真好七(吃)!」

「…………」

一切都亂了。

她還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呀。

——該說是很天真,或只是個單純的笨蛋呢。

沒一會兒工夫,兩人都吃完了手中的棒冰。

就在一兔思索著該說些什麼才好時,志甫卻開口了。

「我想啊,尾棲應該是故意用那種語氣說話的啦。」

「故意的?為什麼?」

「唔~嗯……」

志甫微微偏過頭。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我們電影社有很多敵人的關系吧。」

「敵人?」

一兔不自覺地蹙起眉頭。

——電影社是會有什麼敵人啊?

因為老是看些血腥暴力窮凶惡極的電影,所以被電影倫理規程管理委員會盯上了?還是說,電影社里有太多不良少年,所以正被家長會特別關注?

「我不懂妳的意思……」

「唔……」

志甫開始支吾其詞。

而一兔也注意到了。她似乎想隱瞞什麼。

秘密。

這麼說起來,剛才那個叫工藤尾棲的家伙說的話也有點怪怪的。他說的是——「沒有你能做的事」;聽起來就像足電影社里有什麼「非做不可的大事」一樣,明明招募新社員的廣告海報上寫得毫無干勁不是嗎。

一定有什麼事。

一兔心里已經確信,就在這個時候。

「喂!」

兩名少年突然出現在一兔和志甫面前。

就像從天而降般,就這麼唐突地登場了。

「妳就是長谷川志甫吧。」

兩名少年身上穿著鄰鎮高中的制服。一個染了花俏的金發,看起來就像個不良少年;另一個則是不加入相撲社實在可惜的巨漢。

「康介,這家伙也是帕拉貝倫嗎?」金發少年盯著一兔問道。

「應該不是吧,吾郎。」

看起來應該是相撲社員的巨漢回道。

金發的不良少年叫「吾郎」。

而相撲巨漢名叫「康介」,應該是這樣沒錯。

「糟了。」

站在身旁的志甫突然咋了咋舌。

「對那里的小哥是不太好意思啦……」

談話間,吾郎臉上已泛起凶殘的笑意。

「這可是個大好機會呢,不趁現在下手就可惜了。」

吾郎和康介,兩個少年同時伸出了右手。

就在下一秒——

四射出來的閃光,讓一兔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唔?」

只能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

再次怯怯地睜開眼時,一兔不禁錯愕。

不過短短一瞬間,那兩個少年手上竟都出現了武器。

花俏的金發男手里拿著的是超大型的銀色手槍。雖然和美國警察經常使用的克拉克手槍有些類似,但槍身更長,簡直就像是把怪物手槍。

另一個巨漢手中的武器,是比電影「第一滴血(藍波)」中,席維斯史特龍(SylvesterStallone)所使用的大型機關槍更大上一倍的要命家伙。那壓倒性的質感絕對是真槍實彈,並不是小孩的玩具槍。

一兔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感覺就像正看著一出好萊塢所制作的動作片。連那兩個人是從什麼地方拿出武器的,一兔都還一頭霧水。不管是哪個人手上的武器,都不是可以藏在衣服底下的尺寸,因為實在太巨大了。

——所以說,他們到底是從哪里掏出武器來的?

志甫也和剛才的康介與吾郎一樣,緩緩伸出了右手。

「這個是……」

閃著光芒的微小粒子正在志甫的右手周圍輕輕舞動著。

「啟動帕拉貝倫的武裝模式。」

一兔差點軟腳。

志甫的右手正被一層半透明的裝甲包圍住。

原本半透明的裝甲轉眼間已幻化成機關部位,接著逐漸形成槍身。隨著當當當當的聲音,憑空出現的裝甲正一點一點地拼湊出實體。

武器,就這麼產生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直到剛才明明還空無一物的地方,竟像施了魔法般出現了槍械武器。

志甫的槍也相當巨大。

就像騎士的長槍。

一個普通的可愛女孩根本不可能拿得起那麼大尺寸的槍械,但志甫卻一派輕松,甚至還能拿來隨手揮一揮。

當槍口在自己面前交錯時,一兔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什麼是帕拉貝倫?

可將自己的殺意或斗志物質化成槍械武器外型的特殊能力。亦稱為能力者。

第二章疾走

帕拉貝倫/【parabellum】

可將自己的殺意或斗志物質化成槍械武器外型的特殊能力。亦稱為能力者。

1

兩名少年和志甫。右手已啟動武裝模式的三人,幾乎同時又在左手生出「彈匣」。看起來像是魔術,卻沒有使用任何器材或機關。三個人把左手生出來的子彈裝進右手的槍械中,拉開滑套和填彈轉杆,分別將第一發彈匣送入彈膛。當第一發彈藥裝填進彈膛後,槍械隨時可以擊出子彈。

當手上出現武器後,志甫的動作變得更加迅速,連力量都增強了。志甫單以左手就抱起了一兔,跳躍著向後退開。後退的同時,志甫也一腳踹飛了剛才坐過的長椅。

「!」

在半空中輕巧舞動的長椅正朝准備發動襲擊的兩人身上砸去。不管怎麼想,這根本不是區區一名少女——甚至不是人類的力量所能辦得到的。似乎是右手上的武器(雖不曉得是基于什麼原理),讓長谷川志甫的體力增強的。

轉眼間,兩名少年也發動了攻勢,將以極快的速度朝自己砸來的長椅射成蜂窩。

隨著「啪啪啪啪」幾聲轟天槍響,長椅瞬間成了細碎的粉末,但還是讓志甫找到一絲可乘之隙。

趁著長椅飛散的碎片阻礙了那兩人的視野時,志甫又接著射出幾發子彈,同時也跳得更高更遠。比云霄飛車更激烈數倍的強大沖擊搞得一兔頭昏眼花。快速移動的志甫迅速地躍入雜樹林中,將自己藏在茂密的樹叢里。

所有的事情,都只發生在眨眼瞬間。

2

「…………」

志甫屏住呼吸,窺伺著周圍的動靜。

一時之間,那兩個人似乎錯失了志甫和一兔的蹤跡。

但,這畢竟只是個小公園。只要一走出用來藏身的樹叢,一定馬上就會被發現了。

「那個……到底是什麼啊?」

一兔盡可能地壓低聲音,向志甫詢問。

「這個嘛……」

志甫也小小聲地回答。

「是PsychoVallisticFirearms,通稱P-V-F。翻譯成日語的話,我記得是……『精神彈道學的槍炮』……的樣子?說是這麼說啦,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懂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那是能將人類的精神變成武器且實體化的東西啦;就連子彈也是靠精神力制造出來的。」

「……啥啊?」

「能夠使用P-V-F的,就是能力者啦。」

「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是因為帕拉貝倫都會把自己的能力隱藏起來嘛。而且……」

「而且什麼?」

「直到近幾年,才開始有帕拉貝倫出現。到底是怎麼樣的情況,其實大家也還搞不清楚,都還處于摸索階段呢。」

一兔不由得為之戰栗。搞不清楚是什麼狀況的——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他們此刻正使用這麼危險的東西進行戰斗。

「細節的事,等晚點再說吧。應該說,我得叫比較會解釋的人來向你解釋才行啦。」

志甫如此說道。一兔又接著發問。

「那兩個人為什麼要突然攻擊妳呀?」

「那個啊,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

「怎麼會不清楚?」

「他們是鄰鎮別間高中的帕拉貝倫……我想他們應該是有什麼誤會吧。那些人說『城戶高中的戰斗集團襲擊了他們的伙伴』,可是我們絕對沒有做過那種事!」

又出現一兔聽不懂的單字了。

「什麼是戰斗集團啊?」

「就是指帕拉貝倫的集團啦。」

P-V-F。

帕拉貝倫。

以人類的精神所制造出的槍械武器——

一兔還想了解更多。

所以發問了。

「那……要怎麼做,才能讓武器出現啊?」

「想要制造出武器有兩種方法……」

「嗯。」

「一是動手術。雖然是簡單的手術,但現在在這種地方是辦不到的。」

——手術。這個的確是沒辦法。

「而另一個方法……就是這個。」

志甫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藥盒。

打開盒蓋,讓一兔看清楚里頭的東西。

塑料制的藥盒中,放了好幾顆白色的藥錠。

「這是能讓帕拉貝倫提升能力的藥錠。不用喝水,只要一顆就能發揮效果。帕拉貝倫只要吃下一顆,短時間內可以提升能力,不過要是吃得太多會引發副作用,所以我其實是不太想吃的……若還不是帕拉貝倫的人,吃了這種藥就能讓隱藏在體內的能力覺醒……不過,這是很危險的。是帕拉貝倫的話還沒關系,但要是普通的人類吃下這種藥,在右手爆炸之前,就會先腦死了……」

志甫吃下一顆後,便將藥盒合上收回口袋里。

「…………」

腦死——

未免太可怕也太危險了吧。

「唔!」

話說到一半,志甫的表情突然扭曲。

「妳剛才該不會被打到了吧?」

「子彈好像擦到一點點……」

志甫指向自己的側腹。

不過衣服看起來並沒有損傷。

「因為子彈也是靠精神力制造出來的。」志甫解釋道。「『只會』傷害到人類的精神和神經。就算變成廢人,也不會留下半點證據。所以尾棲才說P-V-F是史上最糟糕的暗殺武器。」

「妳都受傷了……」

一兔咬著牙粗聲道。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沒有關系的,你逃吧。」

志甫開口,露出爽朗的微笑。

「我和你是第一次見面呀,一個稱不上認識的女生就算從學校消失了,你也用不著在意不是嗎?只要忘記就可以了。所以,你快點逃吧。」

留下這句話,志甫突然跳出藏身的草叢。為了讓一兔能順利脫身,她才自作主張地扮演起誘餌的角色。

將一兔獨自留在公園的雜樹林草叢里。

3

一兔只是被無辜卷進了一場麻煩之中。

志甫會挺身保護一兔,也是理所當然的。

再怎麼說,正常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異常事態吧。

(沒有關系。)

志甫說的沒錯。

一兔只要逃走就行了。

就當是做了場噩夢。

不,說不定真的是噩夢。最近一兔老是遇到一些衰事,連人都變得有些神經質了;就算做了莫名其妙的噩夢,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只要忘記就可以了。)

無意識地低下頭時,一兔發現腳邊有顆不小心遺落的白色藥錠。那是志甫口中能讓帕拉貝倫能力覺醒的藥。

「……這個是!」

應該是剛才合上盒蓋時不小心掉出來的吧。

一兔眼捷手快地撿起掉在地上的藥錠。這種觸感。危險的藥錠。噩夢慢慢幻化成現實的感覺,正從指尖一點一滴地泛蕩開來。

——不用喝水,只要一顆就能發揮效果。

一兔忍不住倒吞了一口唾液。

——若是淌了這趟渾水,肯定沒有好下場。

一兔很清楚,不幸正在暗處窺伺等待著。

原本該是平凡無奇的乏味人生,突然發生了這種異常的事態,生活中的無趣與枯燥應該會轉變成接連不斷的痛苦與恐怖吧。

——快逃啊,一兔。

心里正在努力說服自己。

不管你怎麼做,都只會白費力氣。

遇上這種異常的事態,更是絕對贏不了的。

(明明那麼努力考了滿分,卻硬是被冠上考試作弊的莫虛有罪名。)

志甫的笑容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最喜歡的姐姐,居然和打了鼻環嬉哈男私奔了……)

襲擊志甫的那兩個敵人身影也躍上腦海。

(在准備考高中的這段期間,父母每天晚上都吵個沒完。)

想起了志甫因槍傷而痛苦扭曲的表情。

(終于,父母還是離婚了。)

啊啊——

于是,一兔終于注意到了:

——像我這樣的男人,會害怕死亡還真是奇怪啊。

此時此刻,一兔有件事非想對志甫說清楚不可。

在分別時,志甫曾這麼說過——

『一個稱不上認識的女生就算從學校消失了,你也用不著在意不是嗎?』

一兔早就習慣被輕蔑,也嘗盡了屈辱的滋味。

但,志甫剛剛說的話,卻是一兔長這麼大以來聽了最生氣的一句。

當然,一兔也知道志甫說這句話並沒有惡意,她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罷了。因為她就是這樣的女孩。

——所以,才更讓一兔生氣。

在志甫的眼中,一兔難道是個明知眼前有個女孩子就要被殺害了,仍能平心靜氣逃走的男人嗎?若真是如此,那她剛剛所說的那些話,無疑是對一兔短暫的人生中最大的羞辱。

再加上,一兔也想得到「史上最糟糕的暗殺武器」。

如果擁有這種能力,就不用擔心寶貝的東西會被奪走。一兔想得到力量,能制裁那個傷害了最心愛的姐姐的男人,那般強大的力量。

「就算就這樣死了……」

一兔伸手拾起掉在地上的藥錠。

「比起隨波逐流繼續過這種無聊的人生,還不如冒一次險!」

撿起藥錠,含進口中。懷抱著類似自殺的決心。

不安與緊張,讓大量的冷汗不受控制地從毛細孔噴了出來。

藥錠的效果馬上就顯現了。

有股類似惡寒的沖擊,正從後頸竄向頭頂。

眼前一片暈眩,加上不舒服的耳鳴。

盜汗越來越嚴重,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心髒的悸動正急遽的加速。

4

一兔暈了過去。

在那之後,不曉得經過了多久的時間——

「唔……」

緩緩地,眼皮得以掀動。

失去意識很久了嗎,或其實只是陷入短暫的昏迷?

總而言之,已經不再覺得痛苦了。

腦子也能像平常一樣轉動。

(有什麼……改變了嗎?)

下定決心後,一兔站起身來。

模仿志甫所做的那樣,伸出右手來——

集中意識,想象著武器的形狀。

(給我好好的……變出來吧!)

老天爺似乎也聽見一兔的心願了。

閃著亮光的粒子,慢慢地形成武器。

雖然是依照自己的意識所衍生出的東西,一兔還是不得不為此感到驚愕。

巨大的槍械,就這樣憑空產生了。

那是類似弓和步槍所組合而成的,擁有不可思議造型的槍械——P-V-F。

(好厲害。)

雖然外型很莫名其妙,卻絲毫感覺不出重量。但構成槍械的材質,又的的確確帶有鋼鐵的質感。

槍械本身——包覆住機關部位——的側面,還刻了一行文字。

Ca168DangerousRabbit

「六八口徑的危險兔子……?」

應該是這把槍的名字吧。

5

長谷川志甫所使用的P-V-F名稱是六八口徑的燦爛淨化。如騎士的長槍般長而優雅的外型,是適合中-遠距離的戰斗型步槍。

回到公園的志甫,馬上就和吾郎、康介雙人組再度對上。吾郎握著手槍,巨漢康介手里的則是大型機關槍。

以兩人為一組的帕拉貝倫稱為小隊,其戰斗能力也會增強到平時的二至三倍。

目前已確認P-V-F可分為本我槍械IdArms和自我槍械EgoArms兩種種類。本我槍械是近身戰時所使用的手槍等之類的武器,自我槍械則多半應用在中距離以上的戰事。裝備不同類型P-V-F的兩人,能互相補足彼此所不擅長的作戰距離,可說是必勝的戰斗組合。

當小隊集結成黨後,就擴大成為戰斗集團。

但,現在志甫只能孤軍奮戰,因為身邊並沒有能組成小隊的戰友。緊握住手中的自我槍械-燦爛淨化,除了盡力突破重圍之外,志甫已沒有其它辦法可想。

雖是二對一,但論起P-V-F的性能,志甫還高出他們一截。

藉由附近的大樹遮擋藏身,志甫連續射擊出好幾發通常彈。

吾郎站在前頭,用空出來的左手覆住胸口。

以他的左手為中心,成六角形的半透明盾牌瞬間便將志甫射來的多發子彈彈了開來。那是帕拉貝倫用來防禦的精神盾牌——「精神護盾」(TaumaShell)。

展開精神護盾必須承受劇烈的精神疲勞,所以在自我槍械的武裝模式啟動時是無法使用的。只有像吾郎這種使用本我槍械的帕拉貝倫,才能同時使出精神護盾。

將防禦的工作交給吾郎,巨漢康介也在此時舉起大型機關槍進行射擊。

以精神力制成的子彈稱為「精神系通常彈」,只會破壞人類的精神與神經。

但,康介裝進機關槍彈膛里的卻是對實質物體用的徹甲彈。相對于精神系通常彈「除了人類之外不會傷害到其它東西」的效用,徹甲彈卻是能「破壞人類以外的所有東西」。帕拉貝倫的右手握著心之槍,左手也能制造出許多不同種類的子彈。

康介的子彈以驚人的連射速度破壞了樹干和枝啞。他大概是想把志甫射到一絲不掛後,再以通常彈給予致命的一擊吧。

(如果能擊出特殊射擊(SpecialShot)就好了——)

志甫心想。

在P-V-F之中,有種被稱為特殊射擊的特殊攻擊能力。此種攻擊必須花費全部的彈藥,且在使用了特殊射擊後短時間內也無法再裝填其它子彈,但卻能發揮通常彈所無法比擬的強大威力,也會讓敵人的心理產生異常現象。

為了准備特殊射擊,志甫一邊注意朝自己襲來的子彈,邊往後方跳了一大步。

就在這個時候——

「太天真了!」

耳邊傳來吾郎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競已回身擋在志甫身後!

解除了護盾後,吾郎迅速移動來到志甫身後,朝她的背部發射子彈。

50口徑的精神系通常彈瞬間貫穿了志甫的右大腿。

「噫!」

嗚咽般的悲鳴從志甫的嘴角泄出。

雖然沒有流血,但可以感覺到神經已經斷裂了。

原本腳就有點不聽使喚,遭受這一擊後又更加嚴重了。

看著志甫失去平衡倒下,吾郎又接連射出三發子彈。故意漏掉主宰生死的頭部與心髒部位,而是專攻手腳四肢,好讓志甫無法再動彈。

唾液不住地從志甫的嘴角溢出,呼吸也變得相當紊亂。

志甫的P-V-F-燦爛淨化因強制解除機能而消失了。當精神或神經受到極大損傷時,就無法繼續維持P-V-F。

「回答我,為什麼要襲擊我們的伙伴……」

吾郎垂下視線睥睨著志甫,出聲問道。

「我不知道……」

志甫痛苦得扭曲了臉孔,答道。

似乎不滿意她所給的答案,吾郎用力往志甫的腹部踹了一腳。

「嗚!」

他這一腳可不是做戲。證據就是志甫胃里的東西都因這一腳而逆流。劇烈的痛楚讓她不停顫抖,眼淚已在眼眶里打轉。

這時候,康介也走向前來。

「把她帶回去好好拷問吧。」

吾郎提案道。

「這樣不太好吧?」

「事情都已經搞成這樣了,也無所謂好不好了吧。」

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時,

「等一下!」

少年的聲音突兀地插入其中。

一兔回來了。

插圖028

「佐佐木同學……!」

看到一兔跑過來的身影,志甫不由得驚訝地叫出聲。

而且他的手上,居然還裝備了P-V-F。

那是把六八口徑的自我槍械。

「是剛剛那個普通人的小哥啊……」

吾郎說道。

「不,他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你們兩個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啊!」

一看到受傷的志甫,一兔忍不住激昂地大喊。

「居然還踹一個已經倒地不起的女孩子,你們的腦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一兔奔了過來。

原以為一兔會以P-V-F進行攻擊的吾郎與康介,都為他的舉止驚訝地瞠大雙眼。

——他打算做什麼啊?

一兔半已自暴自棄。

一開始一兔也打算以槍擊發子彈攻擊,但卻沒辦法隨心所欲。因為不了解槍枝上的按鈕和安全裝置該如何使用,在沖出草叢遇上敵人時,總算注意到自己並不了解P-V-F使用方式的一兔頓時感到焦躁不已。

身體好輕盈。

不,這已經不是單單「輕盈」兩字所能形容。

就在P-V-F啟動的瞬間,似乎也能在某種程度上控制重力。于是身體變得輕盈,跳得再高也不會感到痛苦。只需朝地面輕輕一蹬,就能瞬間移動將近十公尺。

——這也是P-V-F的效果嗎?

為了救志甫,一兔刻意拉近了與敵人之間的距離。

一兔攻其不備的特攻,輕易就讓敵人自亂了陣腳。

「這家伙,好——」

好快——話還沒說完,一兔已經把手中的P-V-F-危險兔子抵住吾郎的臉孔。

但他只是用力撞了一下。

好不容易得到這樣的槍械武器,現在卻只能淪為無刃的凶器。

把P-V-F當成無刃的凶器是否具有超乎想象的破壞力,這一點也讓一兔深感不安……

握著武器的手,清楚感覺到打在人體上的「啪嘰」聲。

(對了……我好像已經很久沒真的動手毆打人了。)

打飛了吾郎後,一兔接著把危險兔子水平用力揮出。

揮出的槍身狠狠撞擊康介的肩膀。

「……唔!」

臉孔瞬間因痛楚而扭曲,康介狼狽地向後退開。

接著又往吾郎倒下的方向靠近。

因為剛才受到毆打的沖擊,吾郎已經有點腦震蕩。

「………………」

思索了一會兒後,康介還是背起半昏迷的吾郎逃走了。

(他們會再回來嗎……?)

一兔環視著周圍。

那兩個敵人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

他們——是真的逃走了。

換句話說,自己和志甫終于安全了。

一兔放下心中的大石,隨地坐了下來。

一坐下。就與志甫四目相交。

「啊!」

一兔難掩驚慌。現在要安心還嫌太早了。

志甫可還身負重傷呢。

「佐佐木同學,你也變成帕拉貝倫了呀……都怪我不好。」

「妳別這麼說。」

相反的,一兔還想好好謝謝志甫呢。

雖然想向她道謝……但現在似乎不是時候。

總而言之,應該先想辦法處理一下志甫的傷勢。

「我……我該怎麼做才好?要送妳去醫院嗎?」

「不能去醫院。」

志甫回答道。

「幫我把二階堂社長叫來……」

第三章看不見的狙擊者

PVF/【PVF】

帕拉貝倫以精神力創造出來的槍械武器。目前已確定可分為本我槍械和自我槍械兩種類型。

本我槍械/【IdArms】

適用于近身戰,口徑較小,主要為乎槍。

自我槍械/【EgoArms】

適用于中-遠距離戰,口徑較大,多為機關槍或步槍。

1

三更半夜。

在繁華城市的一角。

黑暗中——

站著一名帕拉貝倫。

這名帕拉貝倫的右手上已裝備了P-V-F。

這名帕拉貝倫是個獵人。至今為止,被他看中的獵物都逃不過一死的下場。

更甚者,他並不只是殺人而已。

而是采取絕對無法鎖定犯人的方法。

在享受殺戮樂趣的同時,這名帕拉貝倫也悄悄進行了某種「實驗」。殺人的目的已經達成,心境也就跟著輕松許多。

自己的P-V-F,究竟能提升到怎麼樣的境界。

以前的都市游擊隊所配備的手冊中曾提及「制造出危險物品時,必須加以實驗。實驗也得比正式使用時更加小心才行」。

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實驗進行得相當順利。

這名帕拉貝倫,又鎖定了一個新的獵物。

那是位于交叉路口上,一問還算整潔的派出所。

派出所大門前,站著一名穿著制服的警官。

帕拉貝倫正把特殊射擊裝進自己的P-V-F中。

槍口對准了那名警官。

這應該是第八、還是第九個獵物了吧,誰會一一記得確切的人數啊。

2

——發生了公園槍戰的隔天。

「…………」

一大清早,在自己的房間睜開雙眼的一兔,好一會兒只是愣愣地盯著天花板。

許久,才終于把右手抬高到眼前。

他凝視著自己的手。

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改變。

一兔在床上坐起身。他睡覺時習慣不穿睡衣;上半身打赤膊,下半身套了件牛仔褲。他就以這副模樣下了床,伸直右手——

啟動P-V-F-危險兔子的武裝模式。

以右手為中心幻化出巨大的槍械,這也讓一兔認清昨天所發生的事並不是自己在做夢。

「好厲害……」

一兔無意識地出聲低喃。

自己好像成了漫畫或卡通里才會出現的厲害角色。這樣的力量,大概會為自己惹來許多莫名其妙的麻煩吧。一兔很清楚;雖然清楚,但還是無法掩飾得到了這股強大力量的喜悅。

懷抱著不可思議的高昂情緒,一兔打開房門走到客廳。

客廳的桌上,已經擺上了母親所准備的早餐。

坐下來後,一兔輕聲說了句「我開動了」。

客廳的電視正播報著晨間新聞。

『關于這起事件,已經得知最新的情報……』

母子倆在吃飯時總是安靜無聲,多半都是凝視著播放中的電視畫面。

一兔嚼著三明治,喝下一大口牛奶,將口中的食物一起沖進胃里。

新聞還在持續播放。

『昨天深夜,發生了正在執行勤務的警察突然朝市民開槍的不可置信事件。嫌犯本木信輔是個三十二歲的男性。在他將手槍里的子彈全部射光後,警隊才急忙制服了他。

這次的事件共有兩人死亡、兩人身受重傷。嫌犯的個性溫和,周圍的同僚也說「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失控」,就連他本人也供稱「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好像被惡魔命令了一樣」。』

一兔突然想起昨天才發生過的事。

3

吾郎和康介逃走之後,公園里只剩下一兔和長谷川志甫兩個人。

「幫我把二階堂社長叫來……」

志甫這麼說。

「咦……?」

「這時候,他應該已經到電影社的社辦了……」

「可是……」

志甫紊亂的呼吸到現在還沒有平複下來,真要說的話,一兔實在不敢把視線從她身上離開,但是——

「社長能治療帕拉貝倫的傷……」

「!」

這樣就有救了,一兔心想。既然有救,就得趕快行動才行。

「長谷川同學,我直接抱妳去社團辦公室不是比較好嗎?」

「我現在……全身上下部痛得要命……所以不想動啦!」

「我、我知道了!」

一兔奮力奔跑。

為了早一刻趕到社團辦公室,根本沒想到要解除P-V-F,只顧著一個勁地向前奔。反正都已經過了放學時間,學校里應該也沒幾個人了。

況且,一兔現在說不定跑得比汽車還快呢。

雖然難以置信——但這真的不是夢。

終于來到中庭的一兔,注意到校舍三樓的窗戶並沒有關上。

——辦得到嗎?

應該可以吧。

「喔喔——」

一兔發出一聲小小的嘶吼,腳往地面上輕輕一蹬。

身體就順勢彈了起來,一瞬間,充斥在視野里的是染上暮色的無垠天空。

飛翔,接著浮游。

「喔喔喔!」

隨著被拉高的感覺,一兔對准沒有關上的三樓窗戶跳進校舍內。縮起身體在走廊上翻滾了一圈後,總算是成功著地。

(好厲害,真的成功了……)

一兔終于到達一路奔馳的目的地。

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機會接近的電影社辦。

「二階堂社長在嗎?」

粗暴地撞開大門後,一兔大喊。

「搞什麼,你怎麼突然……」

尾棲一回過頭,立刻注意到一兔的右手變化。

「那是P-V-F?你到底是怎麼……?」

「詳細的情形待會兒再說!」

一兔打斷尾棲的問題,接著開口。

「長谷川同學現在很危險,我聽她說這里的社長能幫她治療——」

一兔環視了房間一圈。

除了尾棲之外,房間里還有另一個男孩子。之前來的時候並沒有這個人。

「你就是社長?」

「是、是的,我是社長二、二階堂勇樹……」

找到了。

二階堂勇樹是個看起來挺軟弱,長得相當秀氣的男孩子。戴著眼鏡,體格梢嫌瘦小了點;遠遠看來,就算把他誤認成女孩子也沒有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制服的尺寸跟他的體型不太合,整體看來顯得松垮過大。都已經是高中生了仍期望能長高,但事與願違才會搞成必須穿著尺寸不合的制服吧——這就是一兔對他的第一眼印象。

一兔、工藤尾棲、二階堂勇樹。

三個人急忙趕往志甫的所在之處。

「社長……」

「志甫,妳好像傷得很重呢。」勇樹擔心地說。他急忙在志甫身旁坐了下來,舉起她裝備了P-V-F的那只手。

從志甫的P-V-F中抽出一支像發夾的東西後,槍身和主體就分離了。

「他在……做什麼啊?」

一兔不解地對站在身邊的尾棲發問。

「那是為了治療的『專業拆卸(FieldStripping)啦。』」

尾棲回答。

「P-V-F的內建與機關部位都和使用者的『精神』、『神經系』相互連結。只要能治好那個地方,使用者的精神創傷也能得以回複。」

「這樣啊……」

勇樹迅速拆解志甫手上的P-V-F。

褪去機關部位的外殼後,從里頭拿出一個類似人偶的東西。

那是由光的粒子所形成的人偶,看起來就像布滿了神經與血管的人體標本。只有志甫被擊中的部位染了一絲殷紅。發現後,勇樹立刻伸手覆住血紅的部位。只是這樣的一點小動作,原本的赤紅就慢慢被白光取代。志甫的表情也漸趨和緩。

「勇樹他啊……」尾棲接著說。「做為一個帕拉貝倫的戰斗能力太過薄弱,他制造不出自我槍械,就連本我槍械也只有四五口徑。不過相對的,勇樹的治療和素敵能力可是非常優秀的。」

「索敵?」

一兔發問。

「就是探索敵人的能力啦。」

勇樹的治療結束了。

志甫也解除P-V-F站起身來。剛才明明還很嚴重的傷勢,似乎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由此可見二階堂勇樹的能力果真不容小覷。


「我們找間餐廳坐下來好好聊聊吧。」

尾棲提議。

「在那之前,誰能告訴我要怎麼把這東西收起來啊?」

一兔不安的詢問。這種模樣可沒辦法在大馬路上行走啊。

「這還不簡單。放松心情,只要想著『消失吧』就可以了。」

聽尾棲這麼說,一兔乖乖地松弛了肩膀的力氣。

「呃——……『消失吧』。」

一兔喃喃自語地說出心中所想。

話聲剛落,一兔的P-V-F便化成光粉往四周散開,瞬間解體後,就如一道輕煙般消失無蹤。

4

四個人來到附近的家庭餐廳。

這是一間以店員制服很可愛而聞名的餐廳。因為女服務生的制服裙子太短,反而讓客人提不起勇氣走進店里;除了假日之外,這里也算是適合談話的場所。

四個人圍著桌子坐下。一兔和尾棲正對面,坐在身旁的志甫似乎相當疲倦。雖說已經接受了治療,但還是無法掩飾精神與肉體的疲乏。

「妳沒事吧?」

一兔仍為志甫的狀況感到擔憂,

「……嗯,我想吃點甜甜的東西。」

得到的響應卻是漫不經心的答複。

面對尾棲與勇樹,一兔把自己如何變成帕拉貝倫的前因後果從頭說了一遍。

偶然被卷入帕拉貝倫的戰斗中,又偶然撿到了掉在地上的藥錠。

「原來如此……」

尾棲輕輕頷首應聲道。

「我想你應該已經發現了,本人我也是個帕拉貝倫,城戶高中電影社的所有社員都是帕拉貝倫。社團是我們隱藏身分的表象,社辦也能充當我們的根據地,還算挺方便的啦。」

「所以你剛剛才會拒絕讓我入社吧?」

「沒有錯。」

「不好意思再讓我問個怪問題……」

「什麼事?」

「發生了這種事,不通報警察真的好嗎?」

「佐佐木,你想說什麼?」

尾棲的表情變得異常認真。

「換句話說,這種能力是非常與眾不同的吧?若不對外公開……反而更讓人覺得害怕不是嗎?應該向政府的專門機構尋求保護比較好吧?」

「很久以前,確實有帕拉貝倫這麼做過。」

「……然後呢?」

「『消失了』。被某處的研究機構收容後,就此了無音訊。當然,政府雖然知道帕拉貝倫的存在,卻也不打算對外公開。」

「…………」

聽尾棲說完後,一股莫名的惡寒頓時竄上背脊。

「……關于敵人的事,可以多告訴我一些嗎?」

一兔又接著發問。

「可以啊,那兩個人是隸屬鄰鎮桑原高中的戰斗集團。」

尾棲為一兔解答。

「桑原高中?」

一兔曾經聽過,那是間以運動見長的高中。

「那群家伙誤以為我們之中有人用P-V-F攻擊他們的伙伴,才會跑來攻擊我們,真是有夠麻煩的。」

「帕拉貝倫都是高中生嗎?」

「也有例外,不過還是以高中生居多。」

「為什麼?」

「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今天也發生了不少事,最後我得問你一個問題,問完之後就各自解散吧。」

「……想問我什麼?」

「佐佐木一兔,從今以後你想怎麼做?」

——想怎麼做?還能怎麼做呢。

這種事不是早就決定好了嗎。

「我還是想加入電影社。」

「加入我們的社團……」

尾棲又重申了一次。

「可不是只有一般的社團活動;若有事件發生,說不定還得賭上性命支持伙伴,這就是帕拉貝倫的戰斗集團。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想加入嗎?」

「當然。」一兔頷首道。「若說要賭命,我剛才已經親身體驗過了,感覺還不算太差。」

「我知道了。如果沒有人反對的話,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社團的一員了。」

言語間,尾棲的視線也掃向了勇樹和志甫。

以眼神確定在座沒有人持反對意見。

當然不會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尾棲笑著對一兔伸出右手。

「其實我們還有另一個社員,就算她持反對意見,也得少數服從多數。以後就請多多指教了,佐佐木一兔同學。」

看出尾棲伸手的意圖,一兔也伸手與他交握。

「請多指教。」

5

于是,一兔如願加入了電影社。

雖然還有一堆摸不清頭緒的事,但其它事就留待日後再說吧。現在一兔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亂七八糟的心情轉折。

互相交換了彼此的手機號碼後,便各自踏上了歸途。

「要是發生什麼事,就要立刻連絡同伴。只身一人被襲擊時,一定要立刻逃跑。」

尾棲再三聲明。

在家庭餐廳吃了一客冰淇淋後,志甫的狀況已經回複得差不多了;二階堂勇樹的治愈能力果然了得。但為了謹慎起見,志甫還是招了台出租車回家。

「…………」

難以壓抑的騷動情緒在胸口彙集,一兔漫步踏上被夜色籠罩的歸途。

走到半路時。

「嗯?」

放在胸前口袋的手機突然響起。

一兔按下通話鍵。原來是志甫打來的電話。

『晚安!』

「長谷川同學?」

『嗯,是我。』

「不是才剛分手嗎……有什麼事?」

『那個。就是……』

電話那頭,志甫似乎有些猶豫躊躇。

『……剛才謝謝你救了我。』

「……」

『我剛剛忘了跟你道謝了,對不起喔。』

「啊,嗯。不用這麼客氣啦……」

『從明天開始,我們就是「伙伴」了,請多指教。』

「我、我才是,請多指教。」

『那就先這樣了……晚安。』

「晚安。」

切斷電話後,手機又再次回到口袋里。

一想到打電話來的人是志甫,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連句關心的問候都說不出來。

話說回來,這還是除了家人之外,第一次有人打手機給自己呢。

6

到了隔天早上。

在自己的房間醒來後。坐在床上的一兔伸出手腕試著制造出P-V-F。

巨大的弩型步槍,六八口徑的危險兔子。

一兔知道,昨天發生的事並不是自己在做夢。

解除P-V-F走出房間後,就和母親一起吃早餐。

『……這次的事件共有兩人死亡、兩人身受重傷。嫌犯的個性溫和,周圍的同僚也說「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失控」,就連他本人也供稱「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好像被惡魔命令了一樣」。』

客廳的電視機正播報著令人感到惶然不安的社會新聞。

7

(一兔……)

一兔的母親——佐佐木聰子注意到兒子似乎有些不同,內心也無法再維持一如往常的平靜。但,自從離婚以來,就沒辦法積極地找話題和兒子聊天談話。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家人間的關系竟已變得干瘡百孔。

佐佐木聰子的全身上下都留有過去父親施虐的痕跡。爸爸總是毫不在乎地毆打聰子,甚至半開玩笑地將燃燒中的煙頭按在聰子的身上撚熄;站在一旁目堵這一切的媽媽卻故意裝作視而不見。因為曾有過不愉快的兒時回憶,聰子下定決心將來自己所組成的家庭一定要過著幸福圓滿的生活。

但,結婚的對象依然是個會暴力相向的男人,撐到最後還是只能走上離婚一途;和孩子之間也處得不是很好。有時候,聰子會覺得兒子就像個不相干的外人(這一點一兔也是一樣)。

一兔的姐姐雖然結婚了,但她所選擇的對象是個和聰子的丈夫有幾分相像的男人,看起來就像是會用暴力使女人屈服的類型。我們果然是母女啊,就連選擇結婚對象的品味都如此相似,聰子不得不這麼想。

從昨天開始,一兔的樣子就有點怪怪的。青春期又正值反抗期,行為舉止有些奇怪或許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但一兔卻有太多不自然的舉動。不單單是因為父母離婚帶給他的打擊;身為母親的直覺告訴她,兒子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該怎麼和兒子相處才好?聰子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

因為父母也從來沒有好好和自己相處過。這樣的自己,又怎麼能好好和孩子相處呢。聰子雖然想組織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卻又不知道何謂幸福美滿。只能獨自煩惱、迷惘、猶豫——到頭來,聰子還是無法接觸一兔的內心世界。今早的餐桌,母子兩人仍一如往常地安靜冷漠。

第四章放學後的容身之處

1

一兔走出家門後,就直接上學去了。休息時間不曉得能不能見到在隔壁班上課的志甫,心里不免抱著一絲絲期待,只可惜並沒有和志甫見面的機會。說不定她今天請假沒來上學,和學年不同的工藤尾棲大概也沒有機會見到面吧。

離下課還有段時間,真教人迫不及待。

不曉得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這種心不在焉又坐立難安的心情了。

對沒什麼朋友的一兔而言,最麻煩的莫過于體育課。體育課時,不管什麼活動幾乎都得兩人一組。體操、傳接球、柔道等等……只有自己被孤伶伶剩下來的滋味實在不太好受,沒有實際體驗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今天的體育課,一兔似乎又要被孤伶伶地剩下來了。只剩自己找不到人搭配時,周圍總會投來異樣的眼光,每到這時候一兔總恨不得能立刻逃離。總而言之,還是找找看有沒有誰也還沒找到搭擋人選的吧——

「嘿!」

突然,有人叫住自己。不過怎麼會是美國腔啊?

開口出聲的,是同班的谷垣。

他是個喜歡逗大家發笑的男生,總是眾人的目光焦點。套句老話就是個容易「自鳴得意」的人吧。

「你足佐佐木同學吧?要不要和我一組?」

「啊,那就麻煩你了。」

一兔不讓周圍發現地偷偷吐了一口氣。

城戶高中的體育課都是兩個班級一起上課,所以應該能見到志甫才對,但一兔環顧四周還是沒有發現志甫的身影。順帶一提,今天的體育課上的是籃球。先兩人一組練習基本的傳球動作。

「我本來以為你是個不起眼又陰暗而且很難聊天的家伙呢。」

運了幾下球,再傳出去。分組練習時,谷垣開口說道。

這家伙講話也太失禮了吧,不過他倒也沒說錯——一兔心想。

「聽說你進了電影社啊?」

「是啊。」

「那個社團里啊,男的全是怪咖,女的可都是大美女呢。就算你的外表看來有些不起眼又陰暗,不過內在要是個怪咖的話,我倒是想和你當個朋友。」

一兔發現,這個叫谷垣的男人果然是個相當沒禮貌的家伙。但奇怪的是,不管他說了些什麼,都不會讓自己感到厭惡,反而還覺得挺有趣的。

「真的都是大美女嗎?」

一兔不假思索地脫口說出可能會讓志甫氣得大吼的感想。

「與其說是美人,長谷川應該算是可愛型的吧。不過電影社還有另一個女生不是嗎?是個大美女同時也是個大怪咖。」

「是嗎?」

「她可是個超級文學派耶。第一眼看到她還以為是個模特兒,或是巨乳AV女優之類的。」

「是喔……」

一兔不知道該做出怎麼樣的反應才好,因為他從來沒有和人聊過關于女生的話題。真要說的話,一兔其實不太擅長應付谷垣這一型的人,但在學校里能有個說話的對象也不錯。

體育課結束後,谷垣仍積極地找話題和一兔閑聊。身為中心人物的谷垣老跟一兔混在一起後,一兔周圍自然也聚集了不少人。昨天和今天,簡直就像完全不同的兩個班級。

好不容易終于捱到放學時間,一兔急忙趕到電影社社辦。

卻發現——

「奇怪?」

搭上門把後,才發現門打不開。

社辦被上鎖了。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就這樣待在門口等別人來開門是無所謂啦,但既然都有其它社員的手機號碼了,不如打通電話問問看吧。

志甫今天可能請假了。既然如此——

「喂,我是佐佐木。」

『喔,是你啊。』

一兔撥給了工藤尾棲。

『怎麼了?我還在課後輔導呢。』

為了不讓其它人聽見,尾棲盡可能壓低音量說話。

「社辦上鎖了,我進不去……」

『啊,抱歉,忘了先跟你說。最早到社辦的人,要負責向顧問老師拿鑰匙;最後離開的人,也要負責把鑰匙還回去。』

「顧問?」

『就是數日本史和世界史的永山老師,他平常都待在曆史准備室里。』

「難道那個人也是……」

『沒有啦。那件事是秘密,老師也不知道。』

「喔,明白了。」

『那就先這樣,晚點見啰。』

「好。」

通話結束。

曆史准備室在二樓。

「抱歉打擾了。」

一兔敲了敲門。

「哪位?」

門那頭傳來漫不經心的悠哉聲音。

「我是電影社的社員……」

「喔喔,進來吧。」

得到許可後,一兔才開門走進准備室里。

除了教學用的大型地圖和年表之外,資料也堆積如山的曆史准備室。因為窗戶被書櫃擋住,室內顯得更加昏暗,連氣流似乎也凝滯不動了般,空氣中滿是塵埃。

曆史准備室最深處的辦公桌前,有個中年男子正在打理事務工作。好像是在把報紙上的新聞剪下來貼在記事本上。

中年男性抬起頭來看向一兔。

「咦?我好像沒有見過你呀?」

「我是剛入社的佐佐木一兔。」

「這樣啊,我是顧問永山,請多指教呀。」

永山的鼻梁上掛著一副看似很耐摔的黑框眼鏡。平靜沉穩是他給人的第一眼印象,很適合讀書或研究。

「沒想到這種時期還會有新社員加入啊,還真是稀奇呢。」

「是……」

「社員包括你在內共有五個人,還不算強大呢。」

永山邊說邊笑,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社辦的鑰匙。

「來,鑰匙給你。社團活動結束後要記得還回來喔,那間辦公室里有很多貴重物品,可得多加注意才行。」

「是的。」

那里有什麼貴重物品嗎?怎麼我沒有注意到。

一兔接過鑰匙,行了禮後才走出曆史准備室。

再回到社辦時,門口已經站了一個人。

是二階堂勇樹社長。

「啊……」

「你好。」

不管怎麼看,這個社團的社長應該都是工藤尾棲才對,但尾棲的身分好像是副社長。

「我本來也想去找老師拿鑰匙的。」

「那還真巧。」

一兔用鑰匙打開門,跟勇樹一起進到社辦。

一兔還不了解二階堂勇樹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過勇樹和尾棲的交情似乎不錯,一兔暗想。

——昨天,志甫接受二階堂勇樹的治療時。

一邊看著,尾棲邊驕傲地對一兔說明勇樹所擁有的能力。「勇樹是個很厲害的家伙喔!」他的語氣就像在誇耀些什麼。

趁著現在兩人獨處,一兔決定把心里的疑問全問出來。

「你跟工藤學長的交情好像不錯呢。」

「因為我跟尾棲已經認識很久了。」

認識很久了。

短短一句話,勇樹的語氣中卻蘊含了難以言喻的熱情。感覺得出來,勇樹似乎也很重視尾棲。

「那個,佐佐木學弟……」

「叫我一兔就可以了。」

「啊,真的嗎?」

「是的」一兔頷首道。被學長以姓氏稱呼,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我知道了,那我就叫你一兔吧。」

「唷~呵!」

這時候,志甫突然冒了出來。

昨天發生的事就像幻影一樣,她看起來非常有精神。

「你們都在啊,勇樹學長,還有佐佐木同學!」

「我正在和二階堂社長聊天……」

「聊什麼啊?」

「說可以直接叫我一兔……」

「OK,一兔!」

——咦?我好像沒說妳也可以這樣叫我……唉,算了。

「我還以為妳今天請假沒來上課呢。」

「我是沒來上課啊。」

志甫干脆地點頭承認。

「……咦?」

「哎唷,昨天發生那種事,我累得要命,所以才沒來上課嘛,不過我想至少得來社辦露個臉呀。」

「…………」

一兔和勇樹互看了一眼。

——這丫頭真是……

過沒多久,尾棲也來了——不過,今天尾棲還帶了另一個人來。看著似乎很熟悉這間社團辦公室的女學生,一兔忽然想起尾棲曾提過——「我們社團里還有另一個社員」。

眼前這個女學生,擁有一雙冰冷的眼睛。銳利的視線就像刀刃,但若是綜合她予人的印象,用「足以射穿對手的弓矢」來形容似乎比較貼切。

一頭美麗的長發——其實應該說,任其長長的頭發只隨便用發夾夾起來,她就像只雄獅。身材高佻、胸部很大,制服上套了件皮外套,腳上蹬著一雙硬皮長靴。

美麗——卻又散發出危險氣息的少女。這就是一兔對她的第一印象。

「……新社員?」

獅子鬃毛的少女看著一兔開口詢問。

「他就是昨晚我在電話里跟妳提過的佐佐木一兔。」尾棲介紹道。

「喔。」

少女微一頷首,雙眼卻緊盯著一兔。銳利的視線,讓一兔忍不住有點退縮。

接著——

「我是伊集院睦美。興趣是看推理小說和科學雜志的論文。尊敬的人是柯南-道爾、愛迪生和巨人馬場。我有養貓,名字叫『尼古拉-泰斯拉』,附有挪威森林貓的血統書,是只母貓。現在我正著手制作愛迪生也很感興趣的靈界廣播。」

自稱名叫睦美的少女一開口就霹靂啪啦說了一堆話。

「……呃啊?」

睦美說的話,一兔有一半以上都聽漏了。她一下子說了太多,腦子根本來不及消化。

不過,一兔已經能理解為什麼有人說她是個怪胎了。谷垣說過的話不經意地浮上腦海,原來她就是電影社的「美人兼怪咖」。

「……一兔,她也是帕拉貝倫。」

說出這句話的尾棲,面對睦美時的態度就像對待難纏的腫瘤般。看來在這個社團里,伊集院睦美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插圖045

「我精通化學、工學、語文學,頭腦非常好。」睦美自誇道。「我也涉足心理學,可以讀取新社員心里的想法喔。」

「……讀心術?」

「現在……新社員在初次見面的學姊面前,感到非常困惑無措呢。」

「這跟心理學應該沒有關系吧。」

真是個怪人。她的確是個怪人沒錯。但奇怪的是,她同時也散發出一股不可思議的魅力。

望著睦美,一兔突然感到心跳加快。

2

「對了……其實昨天,我根本搞不清楚P-V-F的使用方式。」

一兔提出了最令他在意的問題。

「你對槍械不了解嗎?」

尾棲反問。

「還可以啦,可是這麼巨大的就有點……」

「那我現在教你吧。」

「那就麻煩你了。說真的,我對P-V-F一點都不了解……」

「P-V-F也就是——」伊集院睦美接著開口。一兔原本是想請教尾棲或勇樹……不過睦美好像很喜歡說明。

「利用人類的精神將武器實體化,其彈匣也是靠精神力所制造的。P-V-F分為接近本能由意識而生的(本我槍械)和出自利己的現實意識而生的(自我槍械)兩種種類。」

睦美用淡然的語氣解釋道。她說話時幾乎不換氣,聽她說話的一方也有種難以呼吸的錯覺。

「當帕拉貝倫制造出P-V-F時,中心部位就會產生一種叫『內觀還原力場』的特殊磁場。在這樣的磁場中,帕拉貝倫就能變得像超人一樣。根據我的推測——」

「有什麼理論晚點再說。」

勇樹截斷了睦美的聲音。他會插嘴打斷也是情有可原,睦美似乎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了了。二階堂勇樹外表看來雖然稍嫌軟弱,但卻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尾棲、志甫,你們把P-V-F的使用方法教給一兔吧。」

「了~解~!」

志甫開朗的出聲回應,不知為何還擺出了萬歲姿勢。

一兔立刻啟動自己的P-V-F-危險兔子。

「哇喔,你的P-V-F攻擊力好像很強啊。既然是六八口徑,那就是自我槍械啰。」

尾棲頗有感觸似地開口。

「這里還刻了DangerousRabbit呢。」

「Rabbit?是兔子嗎?還滿可愛的嘛!」

志甫在一旁開心的大叫。

「這是填彈條。」

尾棲無視身旁亂吼亂叫的志甫,手指著一兔的P-V-F解釋道。

危險兔子的後半部,有個T字型的拉杆。

「只要裝進子彈拉下這個,就能把彈匣裝填進彈膛中。換句話說,只要完成這個動作,隨時都可以攻擊敵人。」

「原來如此。」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把手扣在扳機上喔。」

「啊,知道了。」

「試著制造彈匣看看吧。」志甫接著說。

「不曉得我辦不辦得到耶……?」

「很簡單啦,只要看著自己的槍,妄想左手上握著想要的子彈類型就行了呀。」

「不是妄想,是想象才對。」

尾棲糾正志甫的說法。

一兔照著他們的指導開始想象。

訓練用的子彈和裝彈器——彈匣的模樣逐漸在腦海中成形。

想象的同時,光粒也隨即在左手彙集成形,轉換成物質。

簡單到連一兔都不禁感到訝異。

不知不覺間,左手已經生出了彈匣。顏色是黑色,看起來像是鋼鐵材質,盒狀的彈匣猶如堆起好幾本百科全書般巨大,但也和P-V-F一樣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從彈匣口的部分可以窺見里頭有好幾顆巨大的子彈。

尾棲看著彈匣和里頭的子彈,開口道。

「做的不錯,是訓練用的空包彈呢。」

「空包彈?」

「空包彈只會發出聲音和光芒,是沒有殺傷力的空殼。看這種尺寸,應該是六十發的彈匣吧。」

言語間,尾棲也仔細地觀察起一兔的危險兔子。

「連選擇裝置都有呢。」

「這個我知道。」

一兔伸手撫上槍枝的側面。

旋鈕周圍分別刻有「Safe」「Semi」「Full」「S-S」幾個印記。既然旋鈕周圍有這些印記,就表示這把危險兔子可以隨心所欲地變換模式。

「『Safe』是指旋鈕定在這個位置時,就是安全狀態的意思吧?」

「沒錯,『Semi』是Semiautomatic的略稱,意指單發射擊;『Full』是Fullautomatic,意思是全自動連續射擊。」

尾棲回答道。

「那『S-S』又是什麼?」

「是『特殊射擊』的略稱。你的P-V-F還真不錯,有些P-V-F可沒有『S-S』的功能呢。」

「關于這個『S-S』,可以再說得詳細一點嗎?」

一兔說完後,一旁的睦美又搶著說明。

「有些P-V-F擁有他人所不具備的特殊攻擊功能,這就是特殊射擊。力量雖強,但一次就會耗費掉所有彈藥,滿滿的彈匣也會在一瞬間盡數用光。除此之外,精神也得承受極度疲勞,短時間內更無法再制造出新的彈匣。『S-S』是只有在關鍵時刻才能打出的最後王牌喔。」

「……那,到底是怎麼樣的強大力量啊?」

睦美的話匣子一開果然就停不下來。

「端看P-V-F本身。因為有各式各樣不同的效果,沒辦法簡單地一語帶過。聽說有些會讓對手產生幻覺,也有讓人陷入長眠的『S-S』……話雖如此,但也不能隨便找個人試驗,只有在激烈戰斗時才可以使用。先別說特殊射擊,你現在還是先試著裝填彈匣吧。」

「那、那我試試看……」

一兔遵照尾棲的指示,將剛制造出的彈匣裝進危險兔子里。喀嚓一聲,一兔拉下填彈條,將第一發子彈送進彈膛中,再把選擇裝置定在「Full」模式——

一時不注意,一兔就扣下了扳機。

「!」

槍口噴出了P-V-F特有的青白色火光,響起轟然槍響。

隨著「咚咚咚!」幾聲槍響,危險兔子也排出了空彈匣。空彈匣在地面上彈跳了幾下後,就化成光纖的粒子消失了。

還好是空包彈。如果剛才裝進彈膛里的是實彈,說不定會誤傷到人呢。

尾棲、志甫和勇樹同時瞠大了雙眼。

「你這個笨蛋!這里可是學校耶!」

尾棲大叫。

「對不起!我一不小心就……」

「P-V-F的槍聲雖比真正的槍聲小了許多……還是改變不了剛才發出槍響的事實。『那個女人』一定馬上就會沖過來了……」

「……那個女人?」

3

電影社社辦的斜對角,就是城戶高中新聞社的社辦。

彷佛槍聲的轟然巨響突如其來地襲卷了新聞社辦。

正在准備校內新聞所需資料的藏前早苗被那巨響嚇得瞬間站直了身子。

「又是那群家伙,居然敢大吵大鬧的!」

藏前早苗。二年級生,同時也是新聞社社長。

雖然擁有一頭長而差麗的黑發,卻只隨便的用一條庸俗的印花布包起來。可憐她跟流行品味完全扯不上邊,不過臉蛋倒是長得楚楚可人。

她正邁著大步闖進電影社社辦里,大聲怒吼道。

「打擾了!」

「哎呀,真是稀客呀。」

副社長工藤尾棲出聲恭迎。

電影社的社辦里,大家排排坐好面對大畫面的液晶銀幕欣賞DVD。畫面上播出的是槍林彈雨的慘烈畫面,音量也開得極大。剛才那猶如槍聲的轟然巨響,似乎就是這部電影的特殊音效。

——一般人應該都會這麼想吧,但早苗似乎不這麼認為。

「……我剛剛聽見了非常不適宜出現在校園生活的巨大聲響,所以才過來向你們表示抗議!」

早苗雙手環胸說道。

「不適宜嗎?」

尾棲臉上勾起淡淡的微笑。

「我們電影社只是在欣賞電影而已啊。」

這次換社長二階堂勇樹開口了。

「我——」

早苗在尾棲與勇樹身上來回瞪視了幾眼。

「懷疑你們——在背地里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才沒有這種事呢!」

志甫用開朗的聲音響應。

不過在早苗心中,早就做出了「這個女生不過是個白癡,根本不用理她」的判斷。

「我倒是搞不懂早苗妳為什麼要這麼敵視我們電影社。其實你們社團才在背地里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睦美接著說。

「我從很久以前就這麼覺得了,早苗妳對電影之類的娛樂產業是不是有什麼偏見或解不開的心結啊?該不會是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共產主義者了吧?如果是馬克思的科學共產主義還無所謂,就怕妳是變成斯大林主義,那可教人不敢恭維。新聞社的社長若是革命主義者,那倒也……」

「妳給我閉嘴!」

早苗早有體認,若跟睦美吵起來可就沒完沒了。因為睦美從以前就是這副德性,必須疾言厲色地打斷她才行,否則她極可能會自顧自地說個沒完。

這時,早苗也注意到電影社的社員似乎多了一個。

「有個新面孔呢。」

「啊,妳好。我是一年級的佐佐木一兔。」

「如果你才剛入社,那還來得及。聽我一句話,還是趕緊退社吧,這些家伙可都不是普通人喔。」

「……不是普通人?」

「沒有錯。跟他們在一起,一定會惹上不少麻煩的。」

「……啊,這一點的話,我已經親身體認過了。」

「哼,隨便你,今天我就先放過你們。」

早苗一個轉身,走出了電影社社辦。

4

「那個人感覺好強勢啊……」

一兔已經充分感受到早苗的魄力了。

尾棲蹙起眉頭。

「她是新聞社的社長.藏前早苗,不知為何非常敵視電影社。」

「是因為討厭電影嗎?」

「誰知道,反正就是個讓人摸不透的女人。」

在早苗踏入電影社社辦前,一兔已慌慌張張解除了P-V-F,反正大概知道該怎麼使用了。從今以後,還是盡量不要在社辦里把危險兔子拿出來吧。

「啊,對了!」

「嗯?」

「我還有一個問題……日本全國大概有多少帕拉貝倫啊?」

「不知道。」

尾棲毫不考慮地立刻回答。

「不過,這附近的數量特別多。我有利用一些管道調查過,國外似乎還沒有出現過帕拉貝倫。」

「那為什麼帕拉貝倫又以高中生居多呢?」

「還不是因為『學姊』的關系。」

「……學姊?」

當尾棲說出『學姊』二字時,一旁的勇樹和志甫的表情都明顯一僵。看來除了一兔之外,在場所有人都曾見過那個「學姊」。從勇樹和志甫的反應看來,一兔知道最好別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但尾棲仍接著說下去。

「本名不詳,是個要我們叫她『學姊』就好的謎樣女高中生。那個人老是在附近的學校散發那種藥。」

「那又是為了什麼?」

「她的理由是:『有人想要就給』。『學姊』是個神出鬼沒的人,我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啊,順帶一提,關于帕拉貝倫的各種用語,也是『學姊』告訴我們的。」

「聽起來……這里好像是她的實驗場呢。」

「實驗場?」

「帕拉貝倫都集中在這附近的高中,總教人覺得很不自然……就好像……是有人刻意要把這里變成實驗場一樣。」

「這樣啊……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呢……」尾棲露出若有所思的複雜表情。「關于我們的能力,還有許多未知的地方,已經明白的卻又少得可憐。」

「我覺得只要解剖一個帕拉貝倫就能得到許多情報……不過礙于倫理的問題,就算想做也不能做呀。」

全體社員部無視睦美的驚陳發言。

「總而言之,就是為了能應付任何狀況,我們這些伙伴才會聚集起來啊。」

勇樹開口。

確實如他所說。

若因擁有帕拉貝倫的能力而遇上什麼麻煩,只要有伙伴在身邊就能安心許多。

「我可以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嗎?」一兔要求道。

「說吧。」睦美做為代表頷首應允。

「為什麼要以學校為單位組織戰斗集團?」

「只是單純的偶然啦。」睦美回答。「桑園高中的戰斗集團代表要是能稍微友好一些,我們早八百年前就結盟了。」

「那個桑園高中的戰斗集團領導,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怎麼樣的人啊……」尾棲沉吟著開口。「總而言之,是個凶暴又自以為了不起的家伙吧。」

聽到尾棲的解釋,一兔不禁想起了當時襲擊志甫的桑園高中二人組。有本事管理那麼粗暴亂來的家伙,領導者的性格倒也能推敲出二一。

「既然剛才有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今天我們就做點電影社該做的事吧。」

尾棲如此堤議。

「沒有異議。」、「就這麼做吧!」勇樹和志甫立刻表示贊同。

「電影社該做的事……是什麼事啊?」

「就是看看DVD,分析電影的內容之類……」

勇樹話說到一半,睦美突然插話道。

「我覺得應該做一些更正式的活動啦。」

「說到那個又得扯個沒完,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尾棲斷然拒絕。「今天可得確認一下我們的新社員有沒有鑒賞電影的『眼力』才行。」

「……唔,的確是有其必要。」

「『鑒賞電影的眼力』……?」

「今天要看的電影是『機器戰警(Robocop)』第一集,你看過嗎?」

詢問的同時,尾棲也從社辦的櫃子上拿出一卷DVD。

「看過。」

「感想呢?」

「就是常見的B級動作片吧……」

電影的舞台是未來的美國底特律。被罪犯殺害的警察在大企業的幫忙下,以機器人之姿複活,英勇對抗惡勢力。一兔對此片只留下『是部很單純的電影』這樣的印象。

「你看的是錄像帶嗎?」

「不,是看電視上播的。」

尾棲、勇樹、志甫、睦美——除了一兔之外的全體社員同時「唉……」的歎了一大口氣。

「咦?我剛有說什麼讓大家失望成這樣的話嗎?」

「你聽好了!不只是電影,從很多小地方都能看得出『門外漢』和『專家』的不同。我們既然是電影社,就必須具備『專家的眼光』才行。」

尾棲說話的語氣活像個熱血教師。

勇樹也點頭同意尾棲的說法,接著轉過頭面向一兔。

「比如說,尾棲剛剛拿出來的DVD『機器戰警』——導演是保羅范赫文(PaulVerhoeven),他來自號稱藝術之國的荷蘭。所拍攝的電影多半以暴力和人性丑陋面為主題;換句話說,他跟B級很難扯上邊。『機器戰警』中所描述的未來世界,其實是以滑稽的表演方式暗諷當時的里根政權。一兔,你有注意到這點嗎?」

「沒、沒有……」

尾棲把DVD放進光驅里。銀幕上開始出現畫面。

「只看過電視版本的一兔或許不能理解……」勇樹接著說。「原版的『機器戰警』中,暴力情節超越了一般以時代背景為主軸的B級動作片。因為男主角本身就是機器,更能張顯出人類殘酷又愚蠢的一面;機器基本上是不具備感情的,所以透過男主角機器戰警的視野來觀察其它角色時,會有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觀感。這也是其它電影所沒有的樂趣所在。」

一聊起電影的話題,平時溫和安靜的勇樹竟也變得饒舌起來。不僅全身上下充滿了活力,似乎還帶有一絲驕傲,簡直像轉眼間變了個人似的。

「日本最近不也流行起什麼社會階級嗎?「這次換睦美開始對一兔說教。「這種程度的問題,老早就被『機器戰警』拿來借題發揮了。因為上下的差異過大,在『機器戰警』中,未來的底特律連警察都會罷工。過去有個哲學家曾這麼說過:『真實總存在于謊言中』——若說電影是虛假的,那真實大概也只存在于電影里了吧。」

後來,大家一起把『機器戰警』看了一遍。在勇樹、尾棲和睦美三個人七嘴八舌的解說下,『機器戰警』確實給了一兔完全不同于過去的觀感。一兔驚訝的發現,沒想到這部片居然這麼有趣。原來電影可不是光用「看」的。因為過去從不知道其中蘊藏了這麼多道理,一兔才會把『機器戰警』當作一部普通的B級電影。

「下次我們來看『致命武器(Iethalweapon)』吧。」

尾棲邊收起DVD邊說。

「那就像是好萊塢版的『新世紀福音戰士(NeonGenesisEvangelion)』唷。」

睦美又搶著插話。

「是這樣啊……?」

就算她這麼說,一兔還是無法想象。

「好,今天就先解散吧,明天見啰。」

勇樹說完後,便和尾棲一起走出社辦,拿鑰匙去還給永山老師。在勇樹說可以解散的同時,睦美也一溜煙地消失了。真像個來無影去無蹤的怪盜。

「妞哈,我們一起回家吧,一兔。」

「喔。」

——剛剛她那個「妞哈」是什麼啊?

和志甫對話時,她常會摻雜一些莫名其妙的發語詞。

5

一兔和志甫一起踏上歸途。

兩人並肩而行。剛才聽志甫說,她家正好和一兔家住同一個方向。

漫步享受著黃昏的甯靜。

沒想到只是走路回家竟也有這樣的樂趣,這是一兔從未有過的體驗。

——回想起來,和志甫第一天認識時,好像也是這樣走著走著就被襲擊了。

當時志甫為了代尾棲道歉,特地買來了兩支棒冰。

(如果沒有當時的棒冰……)

一兔大概也不會得到這種不可思議的奇異力量吧。

人生真是不可預測啊。

「一兔,你餓不餓啊?」

志甫突然開口。

「唔,嗯……」

一兔曖昧地點了點頭——

「我們去吃拉面吧!」

志甫倒是興致勃勃。無可奈何,一兔只得陪著志甫去吃拉面。

事實上,一兔並不覺得特別餓。

要去吃拉面似乎讓志甫很開心。只見她把雙手張開當成翅膀,發出「噗~」的叫聲在一兔周圍跑來跑去,活像個長不大的小孩。

兩人走進歸途中的一間拉面店。那是間木造的狹小店家。先在入口處買了餐券後,再向老板點餐。一兔點的是鹽味拉面、志甫則是大碗的味噌叉燒拉面。兩人的拉面沒一會兒就熱騰騰地送上桌了。

「超厚叉燒肉片,超棒的啦!」

志甫的發言果然還是一樣傻氣。

兩人開始動手吃起眼前冒著熱氣的拉面。這麼說起來,一兔也已經很久沒吃拉面了,和女孩子一起吃飯更是打出生以來的第一次。

「好好吃喔!」

志甫笑著把面條吞進喉嚨里。

自從進了電影社——不對,是認識了志甫之後,一兔也體驗了許許多多的「第一次」。

當一兔還在胡思亂想時——

「我吃飽了。」

不知不覺間,志甫居然已經吃完拉面了。

「太快了吧!」

一兔才吃了兩、三口而已。

只好讓志甫等了。等著一兔拖拖拉拉把拉面吃完之前,志甫就拿面店書架上的『痞子阿正』(注:痞子阿正(フリテンㄑん):四格漫畫家植田正志的作品,代表作有『西瓜皮先生』。)漫畫來打發時間。明明書架上也有一堆少女漫畫,她干嘛偏偏就挑『痞子阿正』看啊。

好不容易,一兔總算吃完了。肚子塞得滿滿的,心情也跟著輕松不少。加了大量蒜泥的鹽味拉面實在太好吃了。

兩人走到了一兔的家門前。

「我家到了。」

「嗯,明天見!」

「明天見……」

忽然有點舍不得的感覺。

一兔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心情。我該不會是喜歡上志甫了吧,這樣的念頭瞬間掠過一兔的腦海,但隨即又自嘲地想「我只是把志甫當成妹妹看待吧」。

第五章女帝的威壓

1

二階堂勇樹和工藤尾棲在國中二年級時曾經同班過。

勇樹長相清秀個性又溫馴,因為家庭問題複雜,因而成為班上同學欺負的對象。

同班的尾棲對這種狀況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當時的尾棲雖然還不是帕拉貝倫,但因熱衷柔道,也算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他若有心幫助勇樹,隨時都可以救勇樹脫離苦海,但他並沒有把心思放在勇樹身上。

國中二年級的尾棲,對人生已經感到厭煩了。

那一天也是一樣的狀況,勇樹一如往常地在教室里被人欺負,動手的是三個男生和一個女生。雖不知道樂趣何在,反正他們就拿沾濕的抹布扔向勇樹藉此取樂。勇樹也不反抗,只是默不作聲地任他們欺負。

當時尾棲就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書。

有時候,尾棲的眼角余光會捕捉到勇樹投向自己的求救訊號,但尾棲還是無視他的存在。反正不管你發生什麼事都與我無關,我可不想被你拖累。

到後來,那四個人的「暴力舉動」也更變本加厲。

「喂,用這個來玩吧。」

其中一個男生從口袋里掏出香煙。這已經算是違反校規了。

其它三人也異口同聲地表示贊同。

當香煙被點燃時,勇樹也不禁感到畏怯。

明眼人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被煙頭燙傷可不是好玩的。

「喂,拿煙燙人未免太過分了吧。」

眼看勇樹即將要被烙上煙疤,尾棲忍不住還是出了聲。與其說是幫勇樹免受皮肉之苦,尾棲更擔心若在教室里惹出什麼問題,只會衍生出更多麻煩。

話才說完,其中一個加害的男生不滿地回嗆。

「干你屁事啊,女性殺手!」

「……你說什麼!」

尾棲倏地從座位上站起身。

尾棲雖然還是個國中生,卻和有夫之婦有染。光和有夫之婦搞婚外情還不夠,尾棲還有其它的女朋友。尾棲對女性的態度有很大的問題,但當那個有夫之婦因他而自殺未遂後,就算是尾棲也消沉了好一陣子。

這件事一被人拿來加以嘲笑,尾棲就無法抑制體內的暴力沖動。

但在尾棲揮拳泄怒之前,勇樹竟早一步舉起拳頭打向嘲笑尾棲的男學生。這個舉動,讓在場所有人驚愕不已。

「!」

不管再怎麼被欺負也不曾出手反擊的勇樹,不知為何競狠狠打了嘲笑尾棲的男生。

「少看不起別人的過去!」勇樹大喊道。

直到這時,尾棲才知道勇樹有多堅強。

自己不管被怎麼對待都無所謂,但勇樹是個會為別人打抱不平的人。不擅面對暴力的勇樹,為了避免和人對立才不加以抵抗。但若有人在他面前表現出瞧不起他人的內心創傷(就算是不認識的陌生人),勇樹也會忘了自己有多軟弱,立刻挺起胸膛為別人打抱不平。

眼看勇樹又要被圍毆,這次換尾棲為他挺身而出。

2

就算到了學校,現在的一兔滿腦子想的也只有電影社。換成他的立場,不管是誰都會有一樣的想法吧。滿腦子都是電影社,就跟滿腦子都是帕拉貝倫是一樣的意思。

雖然心不在焉,一兔還是努力集中精神在課堂上。因為他知道,這麼做時間才會過得快一點。

一到午休時間,谷垣又湊了過來。

「午餐怎麼辦啊?」

「買學校福利社的面包湊合吧。」

「不如我帶你去個更好的地方吧!」

「一兔!」

和谷垣話才說到一半,突然聽到有女孩子大叫自己的名字,一兔不由得吃驚。聽到聲音,一兔馬上知道是誰在呼喚自己。長谷川志甫不知何時已經從隔壁教室沖進一兔的班上。

「啊啊,是長谷川同學——呀咦耶耶?」

看著跑到自己面前來的志甫,一兔差點沒摔倒。

不知為何,甚至連理由也無法想象,志甫她竟然——上半身只穿了件內衣。

教人意外的是,她的胸部還挺豐滿的,此刻正因小跑步而上下搖晃,但看到這一幕景象,一兔卻慌亂到有些手足無措。眼前難以理解的狀況讓一兔覺得頭疼不已。

「妳這家伙到底在搞什麼啊!」

因為思緒太混亂,一兔一不小心連「妳這家伙」都罵出口了。

「因為我被追著跑嘛!」

「被誰追啊?」

「被睦美學姊啊。」

「什麼啊?她不是伙伴嗎?」

「怎麼樣都無所謂啦,一起吃午餐吧?」

開口插話的是語氣平靜到讓人驚訝的谷垣。

「詳細的情形,就邊吃飯邊說吧。」

一兔脫下自己的制服上衣,要志甫穿上。

在谷垣的帶領下,三個人一起走出校舍的後門。

「我們到外頭去吃吧。」谷垣說。

「……午休時間跑出學校,要是被抓到不就大禍臨頭了嗎?」一兔想起校規中的注意事項。「而且基于防患于未然的理由,放學之前所有的出入口應該都是鎖上的吧?」

「是啊,不過業者專用的出入口可就不在此限啰。廢話那麼多,跟我來就是了啦。」

谷垣半強迫地拉著一兔和志甫走出校門。在午休時間跑出學校,不知為何竟比逃課更讓人心跳加快。

谷垣拖著一兔和志甫來到學校附近的小巷子里,里頭有間超不起眼正默默營業的中華料理店;店名叫「毒王」。還真是嚇人啊。不管怎麼想,這種店名大概一輩子都流行不起來吧。

「店名雖然很蠢,但這里的食物可是便宜又好吃喔!」

三人一齊走進店里。

「歡迎光臨!」店員的吆喝聲活像賣菜的,非常粗野的大嗓門。到此為止,充斥一兔心里的,只有不好的預厭。

「三客糖醋豬肉定食。」

一進到店里,谷垣立刻點餐。糖醋豬定食大概是他的特別推薦吧。隨即送上桌的,是還冒著熱氣的白米飯和辣味餃子湯,接著是主菜糖醋豬肉和炒青菜。

「好好七(吃)喔!」

立刻吞下一大口料理的志甫忍不住發出歡呼。

「唔。」

確實很好吃。一兔總算理解谷垣為何如此推薦了。糖醋豬肉使用的醬料是黑醋,想必是完全發酵的玄米黑醋吧。甜味在口中化開的同時,更突顯出綿密的味道深度。想不到這種真材實料的料理,居然只賣快餐餐點的價格,今後大概也會經常來光顧吧。

「差不多也該讓我知道一兔變態的一面了吧,please!」

吃飯的同時,谷垣突然央求道。

「我變態的一面……?」

稍微想了一下,一兔回答。

「沒有吧。」

「騙人啦。」

谷垣還是不肯放棄。

「硬是要說一個的話……」

「嗯?」

「沒有,沒什麼。」

「哪有人說話說一半的啦!」

插圖059

「比起這件事……」一兔試圖改變話題。「為什麼長谷川同學會穿成這樣沖進我們的教室來啊?」

「我剛才不是說了嘛,都是睦美學姊害的啦!」嘴里塞了一堆食物的志甫回道。此刻的她看起來活像是只兩頰都塞滿木屑的栗鼠。「睦美學姊說什麼『這是重要的科學實驗喔』,居然還臉不紅氣不喘地欺負女孩子呢!」

「那是什麼啊?」

一兔的語氣滿是錯愕。

「哎唷,我是跟你說真的啦……她會突然把女孩子剝得一絲不掛,說什麼『接下來要進行心理測驗啰!』就要人家穿上莫名其妙的怪衣服。是人稱城戶高中女魔頭的啦。而且她還抓著我大喊『有沒有人想買可愛的女孩啊?』……真的是個恐怖怪人的啦!」

「怎麼會突然變成關西腔?」

「看吧,我就說電影社都是一堆怪咖啦。」

谷垣似乎很開心。

「你可能還想繼續討論剛才的話題,不過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一兔冷漠地回了一句。

三人吃完午餐後,又回到學校里。在走過業者專用出入口的瞬間,心跳果然加快了不少,要是被師長發現可就中大獎了。

3

「佐佐木同學……」

好不容易終于等到放學,正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沖向電影社社辦之際,班上的女孩子卻在這時出聲喚住一兔的腳步。

叫住自己的,是個連朋友都稱不上,甚至根本沒說過話的女同學。長得還算可愛,不管臉上化的妝還是服裝發型,都具備了時下的流行元素。一兔實在想不透這個很適合走在涉谷街頭的女孩子,叫住自己會有什麼事。

「沒想到你居然進了電影社呢。」

「嗯……」

「你喜歡看電影嗎?」

「還好。」

「你跟那里的副社長……和工藤尾棲學長的交情很好嗎?」

「我才剛入社不久……」

「那你知道工藤學長的手機號碼嗎?」

「啊啊……」

說了那麼多有的沒的,一兔總算知道對方的目的了。

——真是蠢透了。

簡而言之,她就是想知道關于尾棲的情報。尾棲的確很帥,為人也非常成熟穩健。

「呃,抱歉。我被警告過,不能亂說話……」

「這、這樣啊?。」

「是的,我還有事,先走了。」

刻意擺出冷漠的態度,一兔走出教室.目的地只有一處,就是電影社社辦。

途中必須經過視聽教室。

「……嗯?」

有什麼聲音從視聽教室里傳了出來,一兔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這間視聽教室鮮少被使用,老師們也都說這間教室的設備並不齊全。居然會有聲音從這間視聽教室傳出來,無論是誰都會感到奇怪吧。

拉門式的大門並沒有上鎖。一兔稍微拉開一點隙縫,貼在門上向里頭窺視。

教室里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熟面孔,另一個則是完全沒看過的女學生。

認識的那個人,就是工藤尾棲。

不知為何,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很沉悶。

過沒多久,女孩子哭了起來,從尾棲面前轉身走開。

糟了,這樣的念頭一竄上腦海,一兔立刻跳也似地從視聽教室的門口退開。

正好和沖出來的女孩子擦肩而過。

又過了一會兒,尾棲也出來了。跟女孩子相比,他倒是平靜許多。

「啊,工藤學長!」

「唷,是一兔啊。」

「剛剛那個女生是在向你告白嗎?」

「哎呀,被你看到啦?」

「是的。」

「你搞錯了,她不是在跟我告白,是提分手才對。」

「……啊!」

一兔嚇了一跳。

這個人真是——對他而言,和女朋友分手該不會就像跟換衣服一樣稀松平常吧。

曾有過一次戀愛經驗的一兔,反而無法理解尾棲為何能如此平靜。在和女朋友分手時,自己可是痛苦得要命呢。

一兔和尾棲並肩往社辦走去。

勇樹和志甫早就到了。志甫穿著體操服,因為她的制服上衣已經被女魔頭撕破了。

「我換了體操服,就可以把制服還給一兔了。還好你肯借我制服,謝啦!」

「啊,沒什麼啦……在那種情況下,把制服借妳遮一下也是理所當然的。」

接過制服,一兔重新穿回身上。今天好像還沒看到那個女魔頭呢。

「今天要做什麼啊?」

找個位子坐下來後,一兔率先發問。

「這個嘛,來場戰斗訓練如何?」尾棲提議道。

「戰斗訓練!」

隱含了殺戮之氣的四個字,讓一兔不禁愣了一下。

「……我也要參加嗎?」

「這是當然的呀,新社員不參加怎麼行呢。」

說話的同時,尾棲也按下DVD放影機的電源。

「總而言之,先看看這部片吧。」

尾棲放的那片DVD,是支好萊塢出品的動作片,由湯姆克魯斯(TomCruise)領銜主演的最新力作。片中,阿湯哥又得狂奔又得不停開槍,劇情緊湊非常且毫無冷場。

(這部片子和帕拉貝倫的戰斗有什麼關連嗎?)

一兔認真地注意劇情。

但是——

「這部片……不就是單純的動作片而已嗎?」

「沒錯啊,有什麼問題嗎?」

尾棲還是一臉平靜。

「這就是……你說的『訓練』?不是跟之前看『機器戰警』一樣嗎?」

一兔覺得自己好像被要了。

「沒錯,這可是很重要的訓練唷!」

不會看氣氛的志甫又爽朗地大聲插話。

「可別小看這些動作片喔。」勇樹接著開口。「帕拉貝倫的能力非常恐怖。因為能力太強,光是普通的訓練還不夠,若能多看些電影來加強想象訓練,多少也有一點幫助。」

「…………」

連社長大人都這麼說了,一兔也只能接受。

「大家還是這麼懶散呀。」

喀啦一聲,社辦的大門被用力拉開,原來是志甫口中的女魔頭——伊集院睦美登場了。一見到睦美,志甫就像只受驚的小貓般抖了一下,居然還虛晃了幾招假到爆的拳法。另一頭的睦美則一屁股坐下來氣定神閑地翹起腿。她以為她是誰啊。

「這里可是電影社耶,應該做點更像電影社會做的事吧。」

「看電影很像電影社會做的事啊。」勇樹回應。

「才不才不,差得遠了。考慮到學生會撥給我們的預算,我們社團應該拿出一些更實際的成績才對。如果馬馬虎虎的應付校慶活動,我們電影社說不定會被廢除耶。就算是為了確保我們的安全,電影社的活動務必更充實才行啊……」

「為什麼睦美學姊每次話都那麼多啊?」

尾棲無奈地歎了口氣。

「因為睦美學姊真的很喜歡電影,才希望我們能更投入吧。」

「別把問題矮化了!」

我哪有矮化問題啊,一兔覺得有點委曲。睦美有時說的話真的很難理解。

「基本上呢,只要睦美學姊這麼說,就表示她又有什麼提議了。」

勇樹開口讓話題得以繼續進行。

「真不愧是社長,這樣就能直接切入正題了。」睦美點頭欣然說道。「有新社員加入,更堅定了我的決心。只要有五個人,我們就能制作電影了。」

「又在說這個了……」

尾棲和勇樹同時蹙起眉頭。

「沒辦法唄。」志甫直接潑了一盆冷水。

「為什麼沒有辦法!」

睦美不滿地大喊。

「光是要湊齊那些器材就很困難了。」勇樹回道。「不過以前的學生都用數字攝影機自己制作電影,那的確很有趣。就算沒有專業器材,現在只要有計算機就可以完成後制作業了——但是,就算如此還是得花錢,若只是學生拿來打發時間的游戲,除了初期投資之外實在很浪費。我想,睦美學姊應該是想玩真的吧?」

「這是當然。」睦美不客氣的回道。

既然如此……勇樹接著說。

「就算從我們之中選出自制電影里需要的角色,但時間也有限啊。除了學業之外,假日時大家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再加上我們帕拉貝倫不知何時會有麻煩找上門,沒辦法隨心所欲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呀。」

「你說的道理這些我早就知道了……你們未免太沒熱忱了,真讓人失望。」

「…………」

學生自制電影——

聽到這里,一兔雖然什麼都沒說,心里卻有股莫名的感動。道理很簡單,平常看的那些電影,如果沒有人願意拍,也許一輩子都無緣見識。

(由我們自己來……制作電影?)

雖然心動,但一兔也知道勇樹說的沒錯。區區五個社員的小社團哪可能成就什麼大事——就算如此,就算明知如此,一兔仍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我也很喜歡電影啊!」勇樹加重語氣說道。「可是,看電影和制作電影是完全不同的兩碼子事,而且腳本的問題也還沒解決嘛。」

「腳本我不是有寫了嗎?你們不也都看過了!」

睦美自信滿滿地說。

睦美所寫的腳本——話一出口,尾棲和勇樹的表情頓時一暗。不知個中理由的一兔不由得眨了眨眼。

「雖然我不太了解……」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睦美學姊寫的腳本,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問題就在于……睦美學姊的腳本實在很糟糕啊。」

尾棲忍不住抱頭哀叫。

「……很糟糕嗎?」

一兔怯怯地轉頭問睦美。

「才沒有這種事呢!」睦美堅定地反駁。

「那,容我問妳幾個問題!」勇樹此刻的語氣就像盤問罪犯的刑事。「睦美學姊,這個世界上妳最喜歡的電影是哪一部?」

「麥可貝(MichaelBay)導演的珍珠港(PearlHarbor)。」

聽到睦美的回答,一兔就像漫畫人物般搞笑地滑了一跤。就算『機器戰警』是披上B級動作片外皮的傑作,但怎麼想珍珠港都不太一樣。就算是電影門外漢都能清楚知道,那可是部無可救藥的大爛片啊。

「請睦美學姊再列舉幾部妳喜歡的電影吧。」

「真人版的『超級馬里奧(SupcrMario)』、真人版的『快打旋風(TheStreetFighter)、真人版的『死亡鬼屋(ThehouseofTheDead)』。」

——為什麼連說三部都是電玩改編的真人版電影啊?

睦美亂七八糟的發言讓一兔感到頭暈目眩。她剛提到的三部片中,一兔曾經看過「快打旋風」和「死亡鬼屋」兩部。想到「快打旋風」竟是片中飾演最後魔王紅將軍的諾爾朱利亞(RaulJulia)的遺作,不免令人晞噓;而「死亡鬼屋」明明是部恐怖射擊電玩,但真人版中因為出現太多死尸,反倒成為本片的一大笑點。

一兔雖然沒看過真人版的「超級馬里奧」,但還記得電影上映時的宣傳標語是「馬里奧讓好萊塢認真起來了!」在雜志上讀到這段文章時,一兔只覺得蠢到了極點。

「睦美學姊現在最期待的新片是?」勇樹又繼續追問。

「麥可貝的『變型金剛(Transformers)』。」

「別再說麥可貝了!」

一兔終于還是忍不住出聲吐槽。

「睦美學姊是個無可救藥的爛片愛好者啦……」志甫悲慟地解釋。「睦美學姊確實是個天才,但對電影的品味實在是……說了那麼多,一兔應該也能想象得出她的電影腳本有多糟糕吧?」

志甫說的沒錯。不管她的腦筋再怎麼好、對電影的分析又有多犀利獨到,但在得知了睦美的「興趣嗜好」後,她會寫出怎麼樣的腳本大概也可想而知了。

采少數服從多數的表決結果出爐後,睦美的意見當然不被接受。


「對了,一兔今晚有空嗎?」

志甫突然改變話題。時機選得真好。

「我媽應該會工作到很晚……晚點回去是沒什麼問題啦。」一兔回答。

「一兔的父母都在工作啊?跟我家一樣呢。」

勇樹附和說道。

「啊,不是的。」一兔輕輕搖了搖頭。「我父母已經離婚了……我家只有媽媽。」

為了不讓氣氛搞僵,一兔刻意說得輕松,但還是無法制止尷尬的氛圍泛延開來。而其中臉上露骨寫著「毀了!」二字的,莫過于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勇樹。

「那啊那啊~我們就來舉辦歡迎新社員的歡迎會吧!」

志甫硬是讓話題持續下去。

一兔的父母離婚時,曾為了撫養權的問題起過爭執。日本的法律多半傾向對母親有利;一般狀況下,撫養權也都是歸母親所有。但一兔的母親過去曾有藥物中毒的不良記錄,父親和家庭裁判所也對該不該將一兔交由母親撫養深感猶豫。但就算父親猶豫該不該把一兔讓給母親,他自己卻也沒有撫養一兔的打算。

就在情況拖拖拉拉沒個定案之時,原本就想收養一兔的親戚也跑出來摻一腳。「與其和離了婚的父母一方同住,不如到我們家來還輕松一點呢!」親戚提議道。一旦親戚開始勸說,一兔和母親為了把話說清楚還得特地前往親戚家拜訪。在處理這件事時,一兔一不小心還把腸胃搞壞必須經常出入醫院,以至于延遲了開學的時間。

4

離開社辦後,大家一同前往學校附近的KTV。除了伊集院睦美之外,全部社員都出席了這場新社員歡迎會。睦美說了「我最討厭唱KTV了,恕不奉陪!」不知為何突然生起氣來中途走人。果然是個很難相處的學姊啊。

離開社辦之前曾因討論到家庭問題而顯得有些尷尬的眾人,一走在繁華的鬧街上倒也放下了那些扭捏的情緒。

「就是這麼回事,我們社團終于湊齊五個人了。」

社長勇樹也身兼歡迎會的主持人。

「接下來就請新社員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是佐佐木一兔,請多指教。」

「……就這樣?」

「其它還要說些什麼嗎?」

「說點你的興趣之類的呀!」

「看書和……聽音樂?我也滿喜歡看電影的啦。」

「好普通喔,未免太普通了吧!」志甫插嘴道。「你是不是藏了什麼秘密啊?像是不能對別人提起的興趣之類的?有點變態的也無所謂唷!」

「才沒有咧!我哪會有什麼變態的興趣啊!」

事實上,一兔是有個連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興趣啦。

不過,當然不可能在這種場合表白。

「是這樣嗎~,我覺得有人說謊唷~」志甫還在鬧。「對了對了,吃午飯的時候,一兔的態度也有點怪怪的呢!」

「好了啦,可以開始唱歌了吧?」

為了轉移話題,一兔只能這麼提議。

沒想到——

「唱歌啊,贊~成~!」

志甫竟然開心地應和。

她似乎完全忘了剛才還在追問一兔,突然就開始唱起時下流行的偶像歌曲。整首歌里不斷出現「轉啊轉~」和「超棒的啦!」之類的愚蠢歌詞,是首還滿糟糕的番石榴歌。

雖然是首番石榴歌,但總比被追問自己的興趣來得好。還好志甫是個笨女孩,一兔忍不住這麼想。

三個小時一眨眼就過了。

一兔唱了幾首沒什麼特別的流行歌,勇樹則點唱了好幾首RAP和搖滾樂。勇樹和RAP這樣的組合實在教人意外,但他唱得還不錯。尾棲一首歌也沒唱,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聽大家唱歌。一兔當然也邀請尾棲唱幾首,但是——

「我喜歡聽別人唱歌。」

尾棲卻這麼回答。直到最後,尾棲連碰都沒有碰過麥克風。

吵吵鬧鬧,盡情歡唱。

新社員歡迎會只是個名目,這根本就是卡拉OK大賽嘛,不過因為玩得很開心,一兔也覺得無所謂。走出包廂後,大家一起到櫃台結帳。

沒想到費用並不是大家平均分攤,而是由尾棲一個人全部包辦。

「因為我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啊。」尾棲是這麼說的。不只如此,聽說社辦里的電視和DVD也幾乎全是尾棲出錢買的。要連一首歌都沒唱到的尾棲付錢是有點說不過去,不過一兔的手頭也不算寬裕,就得過且過吧。

四個人一齊走出KTV大門。

本想開開心心地原地解散,但世事總是不如人願。

有三個女高中生正堵在KTV的出口埋伏,就是為了包圍一兔一行人。

5

一兔等人才剛踏出的KTV位于某棟複合式大樓的二樓。想到外面,就必須走下樓梯。就在一兔四人走下樓梯時,正好和擋在出口的三個女高中生以五公尺不到的距離互相對峙。

那幾個女高中生所散發出的敵意非常明顯。

「她們是……?」

一兔下意識地開口詢問身旁的伙伴。

「正中間的那個是桑園高中的戰斗集團領袖-西園寺遼子。」

尾棲小聲地替一兔解答。

「桑園高中的戰斗集團……!」

這麼說來,站在遼子身旁的那兩個人也是帕拉貝倫啰!

「桑園高中」——一兔記得曾聽過這個校名。就是當時襲擊一兔和志甫的二人組。那兩個家伙就是桑園高中的學生。

西園寺遼子戴了頂無邊針織帽,加上一支細框眼鏡。上半身套著學校的運動外套,跟最近的女高中生一樣穿著超短迷你裙。身材高佻,連站姿都有幾分模特兒的韻味。

而她的目光,帶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我們家那兩個家伙,上次承蒙你們照顧了。」遼子開口道。

肯定沒錯,她嘴里的那兩個家伙——就是指吾郎和康介。

「我們是出于自衛才動手的。」志甫回答。

「我話先說在前頭……」

遼子的目光似乎又更銳利了幾分。

「先挑釁動手的,絕對是你們城戶高中。」

「……!」

一兔和城戶高中電影社的社員們才剛認識不久。

就算如此,一兔也知道他們絕不是會主動攻擊別人的壞蛋。尾棲雖然有些冷漠,但他的腦筋很好,怎麼看都像是個會避開無謂爭斗的男人。

勇樹個性軟弱又溫柔,而志甫根本就在問題之外。至于睦美,她雖然是個怪人,但怎麼看都不像壞人。所以不管桑園高中再怎麼言之鑿鑿,一兔還是完全不相信。

遼子又接著說。

「你們應該知道最近發生了好幾件可疑的怪異事件吧?」

「是有聽說。」

尾棲點頭回應。

「啊……」

一兔也想到了。

是今天早上電視播報的新聞。

「那些事件真的很奇怪呢。」遼子說。「原本善良的好人突然動手傷害身旁的人,至今為止已經連續發生了七件,甚至還有人因此喪命。第一個『犯人』是三十四歲的主婦,有天她突然拿菜刀殺害自己的丈夫,警方在那名主婦恢複神智後逮捕了她;錄口供時,那個主婦說:『我的身體就像被惡魔命令了一樣,突然自己動了起來。』——

之後隔了三天,又有另一起事件發生了。第二起事件的『犯人』是桑園高中的老師,也是我的班導。那個老師在上課時突然拿椅子毆打坐在他面前的女學生。頭部被椅子砸傷的女孩子因重傷住院,至今還處于昏迷狀態。順帶一提,那個女孩子——是我的好朋友。」

「…………」

聽她說到這里,一兔等人的臉色也逐漸凝重。

「我認為,這全是P-V-F的特殊射擊所產生的效果。特殊射擊有各式各樣不同的攻擊模式。操控被子彈擊中的對象——就算真的存在這樣的P-V-F,也沒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的。這一連串事件的真正犯人,應該就在城戶高中的戰斗集團之中吧!」

「妳別亂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尾棲語氣強硬地回應。

「你的意思是說,我誤會你們了?」

「沒錯。」

「我可是調查過了。」

「妳調查了什麼?」

「這一連串的事件,沒有一件是發生在城戶高中的上課時間!」

「……!」

遼子所說的這句話,讓一兔暗自吃了一驚。

「事件也曾發生在乎日的白天,但那一天正好是城戶高中的創校紀念日,全校學生因此放假一天。不過只有城戶高中而已,其它學校還是正常上課。再加上事件全都發生在以城戶高中為中心的半徑三公里內,卻沒有一個城戶高中的學生受害。所有狀況都有憑有據,我會懷疑你們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吧?」

「…………」

城戶高中的戰斗集團連想反駁都不知該怎麼說。

西園寺遼子雙手環胸,接著說:「現在就攻擊你們是稍嫌太早了點,都怪那兩個家伙太沉不住氣了。不過,若相同的事件仍繼續發生,我們也有我們的對策。」

「我知道了。」尾棲的回應聽起來有些疲倦。「如果妳想的話,可以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監視你們?」

遼子微微蹙起了眉頭。

「在這段時間內,我們會找出真正的犯人。」

尾棲堅定地說出他的決定。

被尾棲這句話嚇到的可不只遼子一行人,就連一兔和志甫部因這突然的決定而驚訝得瞪大雙眼。

這麼說也沒錯啦,若想洗清罪嫌,這麼做的確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辦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吧。」

遼子仍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接下來的時間,是一段沉默又漫長的相互瞪視。

此時此刻,西園寺遼子身邊有兩名隨扈。說不定遠一點的地方還有其它人在暗中護衛著。單就人數而言,城戶高中的戰斗集團完全輸給了桑園高中的戰斗集團。

就算要開戰,也不能選在這種熱鬧的大街上。

「我只給你幾天的時間。如果這段時間內調查沒什麼進展的話,城戶高中就等著被我們痛宰吧。」

遼子冷峻地說完後,就帶著身邊的兩名隨從轉身離開了。

「嗚喔喔——氣死人了!」

志甫像個孩子似地氣得原地跳腳。

「志甫,別那麼激動。」

尾棲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現在怎麼辦?」勇樹不安地問道。

「當然……」

尾棲沉聲給了答案。

「要找出犯人。其實,我大概已經有個目標了。」

6

離開KTV的四個人,來到附近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餐廳。

這是間兩層樓的快餐店,因為一樓人太多,只得往二樓移動。選擇了禁煙區後,社員們一一就座。

「這是偷拍的照片。」

說話的同時,尾棲也從懷里掏出幾張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兩個女生。

「她們是水面夜南和阿部喜美火。」

一個是感覺很虛緲夢幻的少女,另一個則是肩膀很寬厚的短發女生。

「是這兩個人啊……」

勇樹低喃道。看來他好像也認識這兩個女生。

尾棲點了點頭,

「她們兩個人也是帕拉貝倫。我和勇樹曾試著和她們打交道,不過被拒絕了。也不知道她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會知道她們兩個人也是帕拉貝倫啊?」

一兔對此感到不解。

「勇樹他——」尾棲答道。「只要附近有人制造出P-V-F,就能感應得到。說是附近,其實范圍也有數百公尺,怪就怪他的能力太敏銳了,還因此經常遭受到無妄之災呢。

回到正題。因為水面夜南和阿部喜美火都是同校的帕拉貝倫,我們本以為能和她們成為伙伴,但她們卻以『我們沒有結群成黨的興趣』為由拒絕,堅持只要兩人行動。」

「這麼說起來……的確很可疑。」

一兔心想,事實擺明了就是她們兩個人搞出來的嘛!

「要不要……跟蹤她們看看?」

勇樹提議道。

「跟蹤超棒的啦!好像警察連續劇一樣,超帥氣的耶!」

志甫的發言還是很愚蠢。

「她們已經認得我和勇樹了。」尾棲接著說。「要跟蹤的話,就由志甫和一兔負責吧。」

「我和……志甫負責?」

沒想到事態居然會演變成這種發展,一兔不免有些遲疑——

「哎呀呀,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你們。」

突然,有道聲音插進正忙著討論的四人之中。

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出現在眼前的居然是永山老師。

永山身旁,還帶著一個看起來應該還在讀小學的女孩子。

「乖乖的,到下面去等我。」

永山對少女說道。

少女朗聲應了句「知道了!」便聽話地下樓去了。

「她是我女兒。」

永山有些難為情地解釋。

「那孩子剛上完芭蕾課,我來接她回家。倒是你們……都這麼晚了,還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啊?」

「我們在為新社員辦歡迎會。」尾棲回答。

「啊啊,原來如此啊……真不錯。」永山微笑著響應。「我身為顧問,也想和新社員好好聊聊……不過最近發生了很多離奇的事件,我也不能離開女兒太久……」

離奇的事件——

永山口中的奇怪事件,此刻也正困擾著一兔等人。

「你們也要小心一點喔。」

「知、知道了……」

永山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偶遇老師的家人,還真是難得的經驗啊。

「西園寺遼子她——」

尾棲語氣沉重地開口。

「不是說過『跟城戶高中有關的人都沒有遇害過』嗎……」

「嗯,她是這麼說過……」

「嚴格說來,她的情報並不正確。剛才還在跟我們說話的永山老師,其實有個剛離婚沒多久的太太。他太太也被卷進了第三起事件中,同樣也是被受到『惡魔』影響而發狂的人所殺害。因為這個原因,永山老師必須獨力撫養女兒……」

父母離婚。

被孤伶伶留下的女兒。

離婚的太太遭到殺害,孤獨一人的父親。

一兔忍不住將永山老師和自己的家庭環境重疊在一起。尤其對他的女兒,更有種同病相憐的情感投射。

看來——這真的不是普通的事件。

「……我願意跟蹤。」

一兔堅定地沉聲說道。

「如果能靠我們解決這起事件,那就開始著手進行調查吧。」

除了擔心永山之外,更重要的是不曉得下一次又有誰會遇害。

——如果能為這件事盡一份心力,不管要我做什麼都無所謂。

再怎麼說,現在自己也已經是個帕拉貝倫了。

某部人氣極高的動漫原作要搬上大銀幕時,也曾這麼說過。

7

「能力越強、責任越大。」——真是句至埋名言呀。

隔天-星期天。

從今天開始,就要展開跟蹤行動了。

既然是同校的學生,想追蹤水面夜南和阿部喜美火平日的行動並非難事。

問題就在于假日。

假日時,必須更加強對她們兩人的監視。

順序是這樣的。首先由尾棲和勇樹排班在阿部喜美火的住處附近監視;一旦喜美火離開家里,就立刻以手機連絡一兔和志甫。尾棲當然也連絡了伊集院睦美,但她今天正好有點私事,沒辦法參與這一次的跟蹤行動。從過去的行動模式判斷得知,喜美火只要一走出家門,必定是和夜南相約見面。這兩個人都會盡量找時間和對方膩在一起。

接到通知的一兔和志甫隨即約在當地的車站前碰頭。

若穿制服怕會太顯眼,所以兩人都選擇普通的外出打扮。

「早啊,志甫。」

「你也早呀,一兔。」

一兔穿著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志甫則是坦克背心加超短熱褲的超顯眼穿著。就像『古墓奇兵(TombRaider)』里的勞拉-卡芙特一樣散發出誘人的魅力。志甫雖然笨笨呆呆的,但人長得可愛身材又不錯,讓一兔忍不住下意識地在意起她的一舉一動。

「……那我們走吧。」

「OK!」

和尾棲那邊取得連絡時,一兔和志甫也一腳踏進了鬧區中。

經過派出所時,有三個穿著防彈背心的警察正站在派出所門口。因為最近發生了太多詭異案件,警方才會大張旗鼓地加強警備,就連巡邏的警車都變多了。一想到自己現在正和伙伴秘密追查著震驚社會的謎樣事件,一兔的手腳四肢突然變得有些緊繃。

走在鬧區里,想保持距離進行跟蹤可不簡單——尾棲如此說。這時候,就輪到沒和夜南和喜美火打過照面的一兔與志甫出場了。一兔在鬧區的入口發現了夜南和喜美火的身影,接替尾棲與勇樹繼續跟蹤的任務。

熙攘熱鬧的大街上,這是一兔第一次見到夜南和喜美火本尊,兩個人都比照片漂亮很多。帶了點虛緲氣質的夜南穿了件清純的純白洋裝;舉手投足都像個男孩的喜美火穿著也很符合她給人的印象,一身皮衣打扮很有搖滾樂手的風格。

夜南和喜美火就像感情很好的姐妹般相偎著走進電影院。她們要看的,是一部由法國人導演的科幻動作片。

「我們也進去吧。」

「嗯。」

一兔和志甫也跟著走進電影院中。

確認了夜南和喜美火的座位後,一兔和志甫選了離她們不遠的後面座位。

「我好久沒進電影院看電影了,害我興奮兮兮的。」志甫說。

(興奮兮兮……?什麼文法啊。)

一兔不覺蹙起了眉頭。

「很久沒看電影了……妳不是電影社的社員嗎?」

「DVD是看了很多啦,不過已經一個多月沒進電影院了。」

「一個月……?」

那也不算很久啊……一兔心想。

電影結束了。是部很有歐洲風格的時尚電影,一兔也很喜歡。

走出電影院的夜南和喜美火接著又進到附近的咖啡廳。

「真是和平的假日啊……」

一兔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

一兔和志甫當然也進了咖啡廳。為了能聽清楚夜南和喜美火的對話,特地挑選離她們最接近的座位。就座後,一兔和喜美火正好形成背對背的位置關系。一兔和志甫一邊閑話家常,一邊注意夜南和喜美火的對話,卻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接下來是要逛服飾店啊……」

在咖啡廳解決了民生問題後,夜南和喜美火開始逛起百貨公司的女裝店。無可奈何的一兔和志甫也只能悄悄尾隨在她們身後。

搞什麼嘛……一兔不由得在心里歎了一口氣。現在跟蹤的這兩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是這一連串事件的犯人啊。

如果演戲的話,夜南很適合被鎖在深閨的大小姐角色。她常常都是面無表情,但卻像個孩子般對喜美火所說的話百依百順。她也不和店員說話,不管買什麼東西全都依照喜美火的喜好。

對照之下,喜美火就活潑多了。她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自信,感覺非常爽朗。臉上不時掛著笑容,也常以「我啊」這種豪邁的語氣說話,是個很有男子氣概的女孩子。

「與其說是朋友,她們看起來更像情侶在約會呢。」

躲在暗處觀察她們的一兔輕喃出自己的厭想。

「就是說嘛,不過我們也很像在約會啊。」

志甫不假思索地回道。

——干嘛說這種讓人難為情的話啦!

聽志甫這麼說,一兔居然有些腦羞成怒。

自己的情緒實在太容易被志甫左右了。

一兔當然也曾和女生約會過。國中時,一兔曾交過一個女朋友,但志甫卻比過去所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更可愛。雖然呆呆笨笨的,志甫的魅力卻讓一兔心生動搖。

就在一兔心里小鹿亂撞的時候——

「……啊!她們走了。」

志甫悄聲呼叫。

那兩個人又准備換地點了。

「平常假日的時候,長谷川同學都做些什麼消遣啊?」

一邊跟蹤,一兔隨口問了一句。雖然對志甫的私生活沒什麼興趣,但為了掩飾心中的動搖只得隨便找個話題。

「我想想啊,應該是上網吧。」

「上網?光上網就上一整天?」

「當然啰,之前的假日也是——」

上個星期天,志甫好像也玩了一整天的網絡。

志甫有個常逛的貼圖BBS,那個BBS可以讓網友自由PO文、看文章。志甫衣衫不整坐在椅子上睜著迷茫的眼神敲鍵盤的模樣,輕而易舉就浮上一兔的腦海。

志甫常逛的那個BBS最近正好聊到志甫喜歡的那個偶像。志甫當然想盡一己之力推廣自己最愛的偶像,只可惜志甫喜歡的偶像似乎很不受那邊的網友青睞,理由在于「她實在太做作了」。就算如此,志甫還是一步也不肯退讓。身為「灌水大隊」一員的志甫為了推廣偶像當然也不遺余力的拼命敲鍵盤。

「哎唷~當時狀況真的很激烈耶!」志甫還在說個沒完。「大家互相筆戰,這一頭不停煽動、另一頭當然也不甘示弱……我可不是省油的燈,有人要嗆聲,當然得卯起勁來回敬他們啰!」

後來的回應文章就像滾雪球般一發不可收拾,孤軍無援的志甫就算不甘願也只能認輸了。

「真是氣死我了啦!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最後留下超不爽的表情符號就直接拔掉計算機電源。這就是志甫的星期天。

等志甫說完後,一兔忍不住吐槽。

「好爛的假日……」

「哪、哪有很爛!你不要亂說啦!」

南夜和喜美火漫步走在街頭。

一兔和志甫也偷偷跟在她們身後。

(……嗯?)

不知夜南和喜美火打算到什麼地方,一兔心里有些詫異。她們正慢慢走出鬧區,彎進小巷子里。那是條被大樓遮蔽了陽光的小暗巷。

少了路人掩護就很難再繼續跟監行動,一兔和志甫只好與目標拉開距離。

——她們到底要去哪里?

走到暗巷盡頭,夜南和喜美火突然停下了動作腳步。

到底打算做什麼?——躲在轉角的一兔和志甫正密切注意著她們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

夜南和喜美火只是互相凝視著彼此。

但她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越縮越短。

這種莫名的曖昧氣氛,讓一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就在這個時候——

夜南和喜美火……

兩人的嘴唇輕輕碰在一起。明明都是女孩子,她們卻接吻了。

「噫呀呀!」

發現她們是何種關系的志甫忍不住紅了臉發出驚叫。

「笨蛋!」

志甫的疏怱大意,讓一兔忍不住輕咋了下舌根。

跟蹤行動在此刻宣告失敗,夜南和喜美火同時朝一兔和志甫射來銳利的目光。

插圖075

8

「躲在那里的家伙……給我滾出來!」

喜美火沉聲喊道。

一兔和志甫互看了一眼。

「……要逃嗎?」

志甫問道。

「背對她們逃跑的話,說不定會被一槍打死。」

「說的也是。」

有了覺悟後,一兔和志甫也挺身從轉角走了出來。

二對二。

就此和夜南、喜美火的小隊展開對峙。

第六章那兩個人也是帕拉貝倫

戰斗集團/【Fight】

帕拉貝倫的戰斗集團。男主角所加入的是城戶高中的電影社。桑園高中也有其集團。

小隊/【Element】

帕拉貝倫的兩人組合。分別負責攻擊與防禦,戰斗力也能因此提升。當小隊

眾集起來後,就成了戰斗集團。

1

居然和跟蹤的對象正面交鋒了。

一兔的掌心緊張到滲出汗水。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

話雖如此,一兔心里還是免不了震驚。夜南和喜美火的感情似乎很好,但又不像只是普通的「好朋友」關系。一兔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她們之間的情感已經跨越了好友的界限。

「說吧……」

喜美火帥氣地輕撥了撥額前的短發。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

一兔思索著,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該怎麼回答才好?如果不快點做出回應的話,她二正會覺得我們是在說謊。

「居然偷偷跟蹤我們……你們的興趣還真差勁呀。」喜美火語帶諷刺地說著。

「啊,那個……我們是……」

就在一兔絞盡腦汁拼命想擠出回應時——

「其實我們是帕拉貝倫。」

身旁的志甫干脆地表明了身分。

「!」

聽到她的回答,夜南和喜美火都訝異地睜大眼。就連一兔也嚇了一跳。

志甫接著說。

「我們真的很想跟妳們成為伙伴……」

這一刻,一兔不由得對志甫另眼看待。雖然志甫很多時候的言行舉止都呆呆傻傻的,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她卻意外的可靠。她一定比一兔冷靜沉著許多。在這種狀況下,除了坦承自己的身分之外確實也沒有其它辦法了。

「你們該不會……是工藤尾棲和二階堂勇樹的伙伴吧?」喜美火追問道。

「沒錯。」

一兔和志甫同時點了點頭。

「喜美火……」

這時,夜南以冷漠的語氣緩緩出聲。

「這兩個人說謊。」

「……!」

「如果只是希望我們加入,根本沒必要搞跟蹤,直接和我們說清楚就行了。」

夜南一下子就看穿一兔和志甫超出常理的不自然舉動。此刻才察覺到事態嚴重也已經太遲了。志甫用眼神朝一兔打了個暗號。『這下事情大條了!』——志甫的眼神是這麼說的。看來還是免不了一戰。

「我有不好的預感。」

喜美火緩緩伸出右手。

「打倒一個,另一個活捉。」夜南提議。

「這麼一來,就能逼他們吐出實話了足嗎?OK,就這麼決定。」

「一兔,該讓危險兔子上場了!」志甫開口。「我負責用本我槍械進行防禦和援護。」

「……可惡!」

志甫伸出右手召喚出手槍。單發式的手槍跟以色列軍事工業公司所制的「沙漠之鷹」手槍有幾分相似。不是之前在公園對戰時所使用的那把「自我槍械」,而是小了一圈的「本我槍械」。力量雖強,尺寸也是超巨大的自我槍械在防禦時根本派不上用場。

一兔也急忙伸出右手啟動P-V-F。

六八口徑的危險兔子。

「負責攻擊的是我阿部喜美火,武器是六八口徑的羅夏克悲歎(RorschachHeartbreak)。」

「水面夜南負責援護防禦,武器是50徑的靈魂耶利哥(PsychoJericho)。」

夜南和喜美火分別念出自己所負責的戰斗位置和P-V-F名稱,同時進行啟動作業。當她們口中念念有詞時,制造出武器的時間也比一兔和志甫迅速許多。大概是把名稱念出來後,更容易想象出武器形體的關系吧。這一招可得學起來……一兔暗自決定。

喜美火的P-V-F-羅夏克悲歎讓人直接連想到低音提琴。雖然有著如樂器般優雅的外型,前端卻延伸出教人無法忽略的大口徑槍身。

夜南的P-V-F是負責防禦者護身用的50口徑本我槍械。名叫靈魂耶利哥的手槍襯托出夜南的飄怱之美,上頭的雕飾十分細致華麗。

「50口徑海賊(corsair),裝彈!」

出聲的同時,志甫的左手也生出彈匣,只見她以極快的速度將彈匣裝填進右手的槍械中。

聽到她的聲音,一兔才恍然想起自己的P-V-F也尚未裝填子彈。

立刻慌張地伸出左手,制造出精神系通常彈的彈匣。

也許是太過緊張的關系,指尖竟不受控制地顫抖。

對方應該不會突然殺過來吧,不過還是很可能會被狠狠修理一頓。從剛才夜南和喜美火的對話就能聽得出來,就算把對手傷害到留下後遺症,對她們而言好像也是不痛不癢的小事。

一兔將彈匣裝進危險兔子的彈膛中,拉下填彈條。第一發彈匣已經上了膛,隨時都可以開槍射擊。

率先開槍打破寂靜的人是喜美火。從羅夏克悲歎的槍口連續噴射出多發子彈。

「!」

志甫縱身一躍擋在一兔面前,制造出精神盾牌——精神護盾。

喜美火的攻擊瞬間全化成刺眼的閃光飛彈開來。

「是爆發裝甲型的護盾嗎?還真是頑強的防護啊!」喜美火大叫。

一兔雖不懂喜美火為何這麼說,但也明白志甫之所以主動頂下防禦位置的理由。

擔任防禦的工作,恐怕比攻擊更為困難吧。

戰斗經驗尚淺的一兔,自然也只能集中精神在攻擊一事上。

將防護的工作交予志甫,一兔舉起危險兔子連續開槍射擊。

「該、該怎麼做才好?」

一兔邊攻擊邊向志甫詢問。

「隨便你想怎麼做都行!我會好好援護你的!」

聽到一兔和志甫的對話,喜美火輕揚起嘴角。

「這家伙該不會是個菜鳥吧!」

一兔的攻擊也被對方負責防禦的夜南以精神護盾彈開。

就算從正面展開攻擊,想必也破不了對方的防護罩。

(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一兔邊以危險兔子攻擊,邊飛快的轉動腦筋苦思。

這是無法公諸于世的不可思議力量。

帕拉貝倫的能力。

這可不是一般的打架鬧事,而是擁有同樣能力的帕拉貝倫之間的戰斗。

(這種能力應該運用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才對啊……)

啟動P-V-F的同時,一兔等人的周圍也產生了內觀還原力場,這種特殊的力場能讓人類的運動能力提升到超人等級。此時,一兔正利用這種能力高高跳起。

跳起來後再以腳尖輕點附近的高樓外牆,借力使力地在空中飛翔。

跳得那麼高恐怕會引起路人注意,但還好周圍並沒有其它路人,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

一兔依循本能在空中旋轉了一圈,手中的危險兔子仍持續射出子彈。

——同一時刻。

新聞社社長-藏前早苗正走在鬧區街頭。

她剛在餐館吃完飯,正准備回家。然而她無意問抬起頭時,出現在眼前的——

是教人不敢置信的一幕。

早苗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剛才的那個……如果我沒看錯的話——)

那不是電影社的新社員.佐佐木一兔嗎!

他好像飛在空中一樣。

未來的目標是一舉得下普立茲獎的早苗,當然不會忘記隨身攜帶數字相機。

早苗拿起數字相機,頃刻間已捕捉到一兔在空中飛翔的畫面。

2

還沒落地,危險兔子突然間射不出子彈來。

該不會是故障了吧?不對,原來是彈膛空了。

「哇啊!」一兔驚訝地叫出聲。

射擊後子彈當然會用盡,一兔把這麼理所當然的事給忘了,才會忍不住緊張起來。

一兔按下彈膛旁的退彈鈕,用過的彈匣立即退出落地。落地的彈匣在地面上輕彈了幾下後,便化成微光的粒子消散。

就在一兔的身形一邊下降一邊替換彈匣時,喜美火也高高跳了起來。

看到她突然拉近與自己的距離,一兔的臉部表情頓時繃緊。

「吃我一擊!」

喜美火的P-V-F噴出火花。

危機近在眼前,還好志甫在干鈞一發之際挺身擋在一兔與喜美火之間。

喜美火的射擊,被志甫的防禦擋下。

三個人各自落地,重新站穩腳步。

一兔將全新的彈匣裝進危險兔子里,再一次填充彈膛。

——該不該試試特殊射擊呢?

一兔心想。

P-V-F的最後王牌-特殊射擊。其威力與效果也依P-V-F性能而各有不同。雖然不知道一兔的危險兔子所配備的特殊射擊具有什麼樣的威力,但想突破眼前的瓶頸也只能這麼做了。

可是——

如果是非常強大的特殊射擊,說不定會毀了夜南或喜美火的人生。一兔不願如此,也不想搞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一兔等人所尋找的是「犯人」,只有找出真正的犯人才能解決問題。既然無法證明夜南和喜美火就是這一連串事件的真正凶手,一兔也不願錯傷無辜。話雖如此,但也不能輸了這場硬仗——

(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個時候。

「到此為止……!」

對峙交戰的四人頭頂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兩名少年正站在附近的複合式大樓樓頂俯視著暗巷中的一兔等人。

來者是工藤尾棲,還有二階堂勇樹。

他們兩個人手上也都啟動了P-V-F。

尾棲和勇樹從大樓屋頂一躍而下。

「抱歉給妳們帶來困擾了,都是我的錯。可以就此停戰嗎?」

著地的同時,尾棲開口道。

「你的錯……?」

喜美火的聲音中含著怒氣。

事到如今,尾棲只能對她們坦承。關于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疑似帕拉貝倫犯罪的相關事件。

因為這件事,已經搞得兩派戰斗集團都快兵戎相向了。

「所以你懷疑是我們做的?」

喜美火不敢置信地叫了出來。

「是我錯怪妳們了,真的非常抱歉。」

尾棲對她們道歉。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志甫滿臉詫異地追問。

「又有事件發生了,犯人似乎也是『被惡魔下達了命令』。」

3

桑園高中戰斗集團的領袖-西園寺遼子剛從住家附近的唱片行走出來,一臉開心的表情。最近發生了一連串可疑的重大案件,因此更得適時放松一下心情。

外表雖然看不太出來,其實遼子非常喜歡動漫畫。她最愛的卡通作品剛推出新作,遼子早早就預約,總算在今天到手了。而且還拿到附贈的海報,心里自是滿足不已。

「……嗯?」

這個時候,遼子的手機突然傳出設定成卡通主題曲的來電鈴聲。

「是我。」

遼子接起電話時,總是以這句話當作開場白。朋友們都說:「遼子的說話方式實在很不像年輕人。」。

『遼子姐,大事不好了!』

電話那頭是桑園高中戰斗集團的其中一名帕拉貝倫。是個女孩子,名叫時次優衣,算得上是遼子的左右手。

「怎麼了嗎?」

『「那件事」又發生了,這次的受害者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什麼!知道是誰嗎?」

『對不起,現在還在確認中……』

「我知道了,我這邊也會立刻展開調查。」

『那就麻煩妳了。』

遼子掛斷電話,把手機收回口袋里。

「…………」

臉上的表情立時變得險峻。

得和姐姐見一面才行,遼子心中已有了定案。

遼子的姐姐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姐姐雖然也是個帕拉貝倫,但這在職場上仍是秘密。身為妹妹的遼子若是開口要求,應該能從姐姐那里得到一些情報吧。

與其用手機連絡姐姐,還不如直接見上一面比較好說話。決定之後,遼子立刻抄近路急忙趕回家。

遼子伸出右手,啟動自己的P-V-F。同時也產生了內觀還原力場。

運動能力瞬間提升至超人等級。

目前已確認的P-V-F中,遼子的武器可說是自我槍械里攻擊火力最強大的。

90口徑的界線黑洞(BorderlineBlackhole)。

遼子左手提著裝了卡通DVD的紙袋,縱身跳上附近的複合式大樓屋頂。在空中回轉一圈後,遼子姿態優雅地在水泥樓頂著地。接著又立刻跳向另一座大樓的屋頂。

借著從大樓或住宅屋頂跳躍,就能將距離縮到最短。反正就算被看到了,一般人也只會認為是錯覺或眼花罷了。

不僅安全,也是最便利的快捷方式。

——原本應是如此的。

但有人正以同樣的移動方式在身後追著遼子。一開始還以為是在遠方飛翔的小鳥,直到對方越來越靠近,才赫然發現竟是個人類。而且還是路上隨便抓都一把的普通中年男性。但是,對方的運動能力確實是帕拉貝倫等級。

——沒有啟動P-V-F,竟然也有那樣的運動能力?

「呼……」

遼子放眼選了一處寬敞的屋頂佇足停下,這是前一陣子所流行的屋頂菜園。若生活中全是鋼筋水泥,都市的熱島現象(HeatIsland)將會日趨嚴重。為了能稍微緩和過熱的氣溫,有人想到開發屋頂菜園來綠化這座城市。也正因為如此,都市的正中央才會突兀地出現一大片綠油油的菜園。

身後追逐的男人也在同一個屋頂上停下了腳步。

「有什麼事嗎?」

「…………」

男子默不作聲,似乎並不打算回答遼子的問題。

而遼子也趁這段空檔仔細地觀察眼前的男人。

——面無表情。

就像面對夢游症患者般,有種說不上來的奇特感覺。

「看來你也不簡單哪,讓我見識一下你真正的模樣吧!」

遼子拔尖聲調大喊。

下一秒——

「什麼!」

男人的外表開始產生變化。

他的身體竟膨脹起來了。

僅僅一瞬間,肌肉已經變成鋼鐵鍾甲。

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轉眼也爆裂撐開。

完成變化的男人身形——

彷如是只鋼鐵怪獸。

更恐怖的是,這只怪獸的身體居然還伸出了好幾管槍口。

原本普通的人類轉眼竟變成了由裝甲與槍械構築而成的怪獸。

「我曾聽過關于你的傳聞……」遼子冷靜地說。「不過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呢,『銃人』。」

銃人全身上下的大口徑槍口瞬間噴出火花。

數百發彈藥朝遼子齊發。

遼子立刻使出超高速跳躍往一旁的空地逃開,但銃人的炮火也隨即追來。流彈擊碎了花壇,還把用塑料布圍成的簡易溫室給打了個大洞。遼子使出體操選手般的華麗技巧,一個側翻躲開了敵人的攻擊。銃人的狙擊不夠精密,幾次出手仍無法制住遼子。有些子彈破壞了周圍的建築物,有些就算打到了也安然無恙,由此可見敵人似乎可以同時發射精神系通常彈和對實質物體用的徹甲彈。

「當不成帕拉貝倫,就只能落得這種淒慘落魄的下場吧……」

對上動作迅速的遼子,銃人也改變了攻擊方式。

他放棄槍擊,直接飛身撲來。看來是打算以肉搏戰決一勝負了。

但遼子還是輕易躲過銃人的飛撲,與他隔開一段距離。

銃人伸出長著長長尖爪的前腳(——大概是手吧?)往旁邊一揮。

遼子也迅速往後跳開避開尖爪攻擊。

但是——

敵人的長爪還是稍稍掠過遼子拿在左手的紙袋。

贈品海報被撕破了,里頭的DVD外殼也有了損傷。

「!」

遼子驚愕地瞠大了雙眼。

這張DVD就算預約也不一定能拿到初回限定版啊!

(不可原諒——!!)

遼子將手里的紙袋放在腳邊,伸出左手制造P-V-F專用的彈匣。

以最快的速度裝填好彈匣,讓第一發子彈上膛。

將槍口對准銃人,手指用力扣下扳機。

劇烈的精神系攻擊直接射向銃人的胸部。

刺目的閃光飛炸開來,銃人的巨大身軀也隨之搖晃。

遼子一口氣縮短了與銃人之間的距離,在極接近的距離下連續開槍。砰砰砰砰!不長眼的子彈痛毆似地旋鑿進銃人的身體里。

壓倒性的強烈攻擊。

90口徑的破壞力可不是裝飾用的。這次的戰斗或許用不上,不過界線黑洞也具備了強大的特殊射擊。

插圖084

「這家伙只是失敗品吧……」

咚的一聲,滿身彈孔的銃人無聲無息地倒下了。

數度痙攣後,終于一動也不動。

這場戰斗的勝負已定。

失去力量的銃人就像好萊塢電影中的吸血鬼般,化成灰燼消散無蹤。

戰斗方式雖然簡單,但銃人的破壞力可不容小覷。

還好今天跟他對上的是遼子,若換成其它帕拉貝倫,想必會是一輪苦戰吧。

「這家伙……跟這一連串事件應該有所關連吧?」

——難道銃人會是城戶高中派來的刺客嗎?

不。就算城戶高中的戰斗集團再怎麼愚蠢,也絕不可能這麼做。

「越來越搞不懂了……」

對遼子而言,現在所要面對的問題還不只這些。

剛剛才拿到的卡通DVD不僅外殼留下了刮痕,連贈品海報都毀了,這下該怎麼辦才好——?看來只能再重新買一張了。想到得為此再次浪費時間與金錢,遼子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4

夜南和喜美火冰冷的目光在城戶高中電影社的眾社員臉上巡視了一圈後,不悅地轉身離開了。

「這件事可沒這麼簡單就算了!」臨走前,喜美火還撂下這句狠話。

跟蹤不僅做了白工,還增加了新的敵人,這段時間居然還發生新的事件。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一兔覺得疲憊極了。

和電影社的其它社員道別後,一兔直接回家。臨走前,尾棲說:「詳細的情形,等明天到學校再說。」還補充說:「今天的事情我也會打電話告訴睦美學姊的。」

母親還沒回到家來。一兔一回到家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事件就發生在跟蹤夜南與喜美火的時候,所以那兩個人並不是犯人。換句話說,調查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犯人——恐怕是個能操縱人心的帕拉貝倫。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就算待在家里,「那件事」仍占據了一兔的全副心神。

「…………」

為了轉換心情,一兔決走到附近的健身房去運動一下。

從小開始,一兔就很喜歡游泳。思及此,隨即動手准備,再度走出家門。

一兔常去的健身中心,就算不是會員也能買當日券使用游泳池。對不是很有錢的高中生來說,是間非常理想的健身中心。游泳池全長二十五公尺,共有八條水道;不僅寬廣,完善的空調設備讓喜歡游泳的人不分四季都可以下水游泳。除此之外,還有水中步行道和其它的水中運動設備,大部分的客人都被那些新穎的設施吸引去了,普通的游泳池總是空蕩蕩的,不用和人擠也算是好事一件。

這間健身中心共有三層樓外加一層地下室,而游泳池就是在地下室。因為剛落成不久,四周的白牆壁和走廊都像擦亮的鏡子般光明潔淨。

一兔在男子更衣室換了泳褲後回到泳池邊,戴上泳帽和蛙鏡。

先沖一下身體適應水溫,做完下水前的暖身體操後,一兔縱身一躍開始游泳。

游泳時,一兔盡量憋住不換氣,這麼做不僅容易讓腦袋亢奮,也比較不會胡思亂想。一兔沒換氣一口氣就游了超過二十五公尺,到底之後再往回游——也就是足足游了五十公尺,就算不換氣也能勉強完成一趟來回。

無法呼吸再加上水壓抗力,一兔手腳並用享受著游泳帶來的樂趣。

短時間內,一兔已經游了快五百公尺。這麼亂來的游泳方式,呼吸當然會亂了調。正當一兔想梢做休息而准備爬上游泳池畔時。

那一瞬間——

一兔的視線竟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撞個正著。

出現在面前的人,居然是伊集院睦美。

「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新社員啊。」

開口打招呼的睦美,身上穿的當然是泳衣。那是件非常貼身的藍色連身泳衣。睦美的泳裝模樣實在太惹火,搞得一兔不知該把視線擺在哪里才好。之前谷垣曾說睦美就像「模特兒或AV女優」,一兔現在總算能理解了。如熱帶水果般豐滿的胸脯和纖細的腰身,一般的偶像明星若見著睦美,大概也只有哭著逃跑的份吧。

「我才嚇了一跳呢,妳常到這里來嗎?」

「我是這里的會員啊。」

「原來是這樣呀。」

「你們今天好像搞得很慘呢。」

看來睦美已經得知消息,也知道跟蹤行動失敗了。

應該是尾棲打電話告訴她的吧。

「是啊,後來還展開戰斗……對方很厲害,搞得我心驚膽跳的。」一兔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光是加入戰斗就很不得了了,若對手實力很強就更不用說了。「後來我甚至還想使出特殊射擊呢……」

「你的P-V-F叫什麼名字?」

「六八口徑的危險兔子。」

「還真是有趣的名字啊。」

一兔和睦美在泳畔附近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睦美接著說。

「『彼得與兔子』……。你知道這個實驗嗎?」

「不知道——」

「那是梅利-卡柏瓊絲所做的實驗。有個名叫彼得的少年,不知為何非常懼怕兔子;對彼得而言,兔子是種『危險的東西』。瓊斯受到委任,要治療少年的『恐兔症』。瓊斯留下來的記錄中,他所實行的第一種行動療法,就是——系統減敏感法(Desensitization)。」

「……行動……療法?」

「在彼得吃飯時,瓊斯故意讓少年看見兔子,少年因為害怕,一開始總躲得遠遠的。但瓊斯慢慢拉近距離,每次吃飯時,一定都會讓少年見到兔子——

吃飯是人類的本能,也是絕對必要的生命環節。當本能行為與兔子畫上等號時,彼得對兔子的恐懼也漸漸消失了。到後來,彼得的觀念甚至被顛覆成『只要有兔子就可以吃飯』,這就是條件反應的原理,彼得的治療當然也就成功了。這也是行為主義的成果唷。」

「這樣啊……」

雖然有很多聽不懂的專有名詞,但睦美說的話卻相當有趣。

「所以一兔所擁有的P-V-F.危險兔子的特殊射擊說不定具有行動療法或是行動主義之類的效果吧,這是我的推測啦。心理學可是很有趣的唷。」

「社辦里會有那麼多的相關資料,都是睦美學姊弄來的嗎?」

「是啊,因為P-V-F是心的武器嘛。多看一些跟心理學有關的書籍,也是為了當一名稱職的帕拉貝倫呀。」

「原來是這樣啊……」

當睦美的心理學講座結束後,兩人之間也沒了話題。

就在這個時候,一兔突然想起某件事,便直率地對睦美說出。

「啊,有件事我忘了告訴妳……」

「嗯?」

「關于制作電影的事,我覺得很有趣喔。」

「…………」

沒想到一兔會這麼說,睦美不禁睜圓了雙眼。似乎是吃了一驚。

慢慢地,她的臉上泛開一絲笑意。

「嘿……」

「……怎麼了嗎?」

「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只是個個性陰沉的小鬼呢……」

「我常被這麼說……」

「沒想到你還挺可愛的嘛。」

光這一句話,就已經讓一兔克制不住地滿臉通紅。

一兔和睦美分別進了更衣室換好衣服後,再到健身中心的大門口碰頭。睦美上半身穿著坦克背心與外套,下半身套了一條松垮的工作褲。

「今天心情不錯,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吧。」

——該不會想把我帶到哪里去解剖吧?

一兔心里對此有些不安,睦美則是跨著大步率先走了出去。她瀟灑的走路姿勢還真有男子氣慨。

一兔慌慌張張跟了上去。只怕一不留神,就會跟不上睦美的步伐。

兩人一路走到了寵物店。

如果這時露出驚訝的表情,睦美大概會生氣吧。

不對,一兔在心里偷偷搖了搖頭。睦美是個大怪咖,這一點一兔已經親身領教了。她說不定是來這里買等會兒要拿來實驗的動物吧——

「進去吧。」

「啊,好。」

「如果是野生的或已經被人飼養的會比較好啦……反正我們就來觀賞一下吧。」

店里有許多裝著小動物的透明盒箱子,在狹隘的走道上並排開來。

其中一只有著柔順毛發的小狗正好和睦美四目相交了。

「啊……」

睦美的喉間發出「咕嗚~」一聲輕歎,兩只眼睛綻放出閃亮光彩。看她的模樣,只差沒流下口水了。比起可愛的小動物,睦美和平時全然不同的行為舉止反而更令一兔動容。

「受、受不了了……」

說話的同時,睦美的臉頰也染上淡淡徘紅,吐著紊亂的鼻息。她果然是個變態。

「哈哈哈……」

臉上雖然掛著苦笑,但一兔也覺得小動物可愛的模樣確實能溫暖人心。小狗、小貓、小鳥、小倉鼠……這間店賣的都是些可愛的小型動物。當小貓咪抬起純真的大眼睛望向自己時,就連沒那麼喜歡動物的一兔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怎麼樣?」突然,睦美認真無比地開口道。「這種轉換心情的方式還不錯吧。」

「……是呀。」

伊集院睦美。雖然有些怪異的地方,但她絕不是個壞人。

她說想制作電影,甚至還主動寫了劇本(只是寫出來的東西有些怪怪的),行動力可不容小覷——對一兔而言,睦美絕對是與眾不同的新鮮存在。

當天夜里。

一兔做了一個夢。

在黃昏的游泳池邊——再次遇見了伊集院睦美的夢。

睦美穿著泳衣,蠱惑的眼瞳深深凝視著一兔。

——隔天早上,從夢中蘇醒的一兔不由得對自己感到厭惡。

「我到底……在搞什麼啊?」

光是想著睦美,心髒就怦通怦通狂跳不已。

打出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心情。就連一兔都不知道自己體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5

跟蹤失敗的假日結束後,星期一的早晨降臨了。

尾棲以手機連絡:「盡量早點到社辦來集合。」

看來是有狀況發生了,而且還是非常嚴重的事態。

一兔等幾個電影社社員立刻就來到社辦集合。

尾棲正一臉不開心地抿著嘴。

「……發生什麼事了嗎?」一兔問道。

「就是這個。」

尾棲從口袋掏出一卷DVD,放在光驅上。

「……DVD?」

「這是天亮時送到我家來的,送件人是桑園高中的西園寺遼子。」

「那個人怎麼會……?」

桑園高中戰斗集團的領袖-西園寺遼子,對城戶高中的戰斗集團有莫名敵意。

「我已經在家里看過了,你們也看看吧。」

言語間,尾棲已經把DVD放進光驅中。

「這個是……?」

社辦的大銀幕電視上,映出了畫質略顯粗糙的影像。

——沙沙。

是固定的攝影鏡頭。黑白畫面,色調偏昏暗。

拍攝的地點,是某處的交叉路口。

「這是昨天的案發現場,應該足商店街的防盜攝影機拍下來的。西園寺那家伙跟警察有些關系,才能拿到這卷帶子。」

跟警察有些關系?西園寺遼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啊?一兔心里雖然詫異,但還是仔細盯著電視畫面。

畫面一角出現了兩名高中生。

正朝著畫面中央走去。

「這兩個人是……!」

是曾和一兔對戰過的家伙。

看起來像小混混的金發少年-吾郎,還有應該加入相撲社的巨漢-康介。

他們好像正在說些什麼,同時也加快了移動腳步。

就在這個時候——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

康介居然撲向吾郎。

一拳將他打倒在地後,又跨坐到他身上,最後還伸手掐住吾郎的脖子。

就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這跟是不是帕拉貝倫並沒有關系。

「好過分……」

志甫顫抖著聲音輕喃。

「他們的名字是滝田吾郎和相沢康介。」

尾棲冷靜地開口。

直到吾郎一動也不動,康介才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呆呆佇在原地。

處于警戒狀態的警察這才連忙沖了過來。

這時候,畫面突然轉黑。

接著出現的畫面,是間殺風景的房間。

原來是警局的審問室。

康介坐在桌子旁,身邊站著兩個警察,桌子對面還有個穿著西裝看起來像刑警的男人。

刑警質問:「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

為什麼要在大馬路上殺了自己的朋友。

康介用空洞的聲音喃喃回道。

『我什麼……什麼都不知道……殺了他又不是我的錯……就好像電波一樣……我的身體被命令後,就自顧自地動起來了……』

刑警氣憤地大喊:「別開玩笑了!殺了人居然還敢說這種話!」

康介只是低著頭。

『…………』

低著頭的康介似乎還在喃喃自語些什麼,但聽不太清楚。

「我要提高音量了。」

尾棲邊說邊拿起搖控器提高音量。

畫面中,康介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危險的……』

『兔子。』

『危險的兔子……危險的兔子……危險的兔子……』

低回的聲音,重複著同一句話。

一兔的雙眼已經瞠大到不能再大。

6

——那個帕拉貝倫又毀了兩個人。

而且這次被當成獵物的兩個人,都是帕拉貝倫。這個意義可是很重大的,就算和帕拉貝倫交戰,自己的能力也在他們之上。因為沒有同伴,所以才特別派出銃人這名「部下」——

將扭曲的愉悅藏在心底,漫步走在路上的帕拉貝倫身旁,突然有個穿著黑色禮眼的少女緩緩從天而降。

「你好像很開心呢。」

「原來是辛克妮希蒂啊。」

辛克妮希蒂——這就是少女的名字。

「因為你沒有同伴,我才想來給你一些有用的建議呀。」

辛克妮希蒂與帕拉貝倫並肩而行。

「我知道。如果沒有妳的情報,也不會變成現在的情況。打一開始,若沒有從妳的那個『學姊』朋友手中得到藥錠,我也不會變成帕拉貝倫——不過,還真是不可思議啊。」

「——你是指什麼?」

「就是目的啊。不管我怎麼想,還是想不透藏在妳真正的目的。」

「『有時候也必須試驗人類的靈魂』……」

突然,辛克妮希蒂用朗讀似的語氣輕聲道。

「——什麼意思?」

「這是法國革命時,那個有名的英國作家——湯馬士-潘恩(ThomasPaine)所說的名言喔。下一句是這麼說的:『戰爭有多麼嚴峻困苦,勝利就有多麼光輝燦爛。太輕易得手的勝利,反而讓人不懂得珍惜』。」

「很抱歉……就算妳這麼說,我還是搞不懂啊。」

辛克妮希蒂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少女。她明明就在這里,卻沒有半點存在的氣息。讓人有種在和雷射影像對話的錯覺。

「那都是你的錯。」

揚著笑容,辛克妮希蒂突然飛上半空。在空中轉換了幾次方向後,終于消失在都市叢林間。

第七章戰勝孤獨

1

「我記得……」

尾棲沉聲開口。

「一兔的P-V-F就叫DangerousRabbit吧?」

「沒有錯……危險的兔子……就跟康介說的一樣。」

一兔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這次該不會懷疑起我了吧?」

「怎麼可能!」

志甫的聲音充滿焦慮。

「一兔昨天一直跟我在一起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那句話又該怎麼解釋才好?」

尾棲心煩意亂地順手抓了下頭發。

「幸好桑園高中那些家伙還不知道一兔的P-V-F叫什麼名字。他們現在一定還在追查『危險的兔子』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我們用不著太緊張;但若不盡快給桑園高中一個答案,兩方人馬全面開戰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算了……」

——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有什麼關系呢,就讓我當犯人吧。」

一兔自暴自棄地說。

反正還不就這樣。

——沒關系,我早就習慣被人誤解了。

一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出社團辦公室。

「一兔!」

耳邊傳來志甫的叫聲,但一兔決定充耳不聞。


——反正我的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

每當我想得到些什麼的時候,所有東西都只會從我的指間悄然溜走。

被掠奪、被懷疑、被欺騙、被毫無道理地錯待,不管再怎麼努力都只是徒勞無功。根本成不了什麼氣候。

——我的人生真是爛透了。

這樣活著是不是錯了?還是我這個人身上有什麼天理不容的缺失?

(算了,反正都無所謂了……)

社團辦公室里,剩下工藤尾棲、二階堂勇樹、長谷川志甫和伊集院睦美四個人。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志甫抱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尾棲點點頭,輕聲說道。

「我也知道一兔並不足犯人。」

「我也這麼想……」

勇樹瞇著眼,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們跟佐佐木一兔同學雖然才剛認識沒多久。

可是——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能和他處得很好。大家應該都知道吧,我在國小、國中時被班上同學欺負得很慘,甚至有過自殺未遂的記錄。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擁有看清人性價值的能力……」

「…………」

勇樹說得很認真,尾棲和志甫也都安靜地聆聽。

「因為我有過那樣的經驗,說到看人的眼光,我自認絕不會出錯。一兔是我們的伙伴,我不願意就這樣和他分道揚鏢——而且,一兔和以前的尾棲很像,這讓我更無法丟下他下管。」

「——跟我很像?」

沒想到勇樹會突然扯到自己,尾棲不禁愣了一下。

「哪里像啊?」

「啊,我好像能夠理解。」

志甫插話道。

「就是『不管事情變得怎麼樣都無所謂了』——這樣的想法很像吧。」

「…………」

「總而言之!」

始終保持沉默的睦美終于開口。

「你們都在這里等著,我現在就去把一兔追回來!」

「我也要去!」

「不行,要是太多人去的話,只會造成反效果。」

2

離開社辦的一兔渾渾噩噩地走到學校的屋頂上。

因為尾棲說要大家「快到社辦集合」,現在離第一堂課還有一段時間。

早晨的空氣冰冰涼涼的。

一兔走近護欄,背過身靠在上頭。

「…………」

指腹在疲累的雙眼間輕輕按摩。

——我的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接下來又該怎麼做才好?

好幾個人突然變成罪犯,詭譎的事件一而再地連續發生。

兩個不屬于任何戰斗集團的帕拉貝倫少女。跟蹤她們一整天卻只是徒勞無功。

西園寺遼子的指摘——「犯人就在城戶高中里」。

然後,又發生了新的事件。

犯人(同時也是被害者)嘴里不停低喃著「危險的兔子」這句話。

這些線索也意味著——

「你……是佐佐木一兔同學吧?」

忽然,有人開口向自己打招呼。

一個中年男性不知何時走到了一兔身邊。

「永山老師。」

原來是電影社的顧問老師。

「好像發生了很嚴重的事呢……」

永山的語氣透露出擔憂。

「看得出來嗎?」

「你的臉色很差呀。」

「因為最近發生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

「……這樣啊。」

「惡運好像老纏著我……」

「惡運?」

「家里的事,還有學校的事……我什麼都沒辦法做好。」

「所以你才會七早八早跑到這種地方來?」

「其實我還想早退呢……」一兔苦笑著回答。「可是我也不想回家,光想到得和家人打照面就覺得麻煩……我大概是跟父母處不來吧。」

聽一兔這麼說——

「佐佐木同學!」

永山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

「不管是誰,都會有自暴自棄的時候。」

「…………」

「但是,你怎麼可以說『跟父母處不來呢』,你媽媽聽到一定會很傷心的。」

「是……」

一兔低下頭。

永山所說的話,讓人感受到家庭親情的重量。

——但是。

一兔也聽出比家庭親情更重要的弦外之音。

「永山老師。」

「嗯?」

「我只說和『父母』處不來,為什麼你會知道是『母親』呢?」

3

早晨的屋頂上,互相對望的老師與學生。

「……這也沒什麼啊,當老師的知道學生家里有哪些親人,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吧?」

「那請問,我有幾個兄弟姐妹……?」

「…………」

永山沒有立刻回答。稍微思索了一會後,他答道:

「你是獨生子。」

「不對,我有一個姐姐——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事情很簡單。」

突然,有第三者的聲音傳進耳中。

伊集院睦美不知何時也跑到頂樓來了。

「我原本是想來安慰傷心哭泣的一兔的說——」

「我才沒有哭呢!」

「沒想到居然讓我碰上了這樣的場面……話說回來,一兔你有對社員們說過關于你姐姐的事嗎?」

「從來沒有。」

「只有在社辦里說過關于你母親的事吧,當時我也在場。」

「沒錯。」

「永山老師知道一兔的親人只有母親,卻不知道他還有個姐姐,由此導引出的結論只有一個。」

睦美冰冷的目光直視著永山。

「這一連串事件的犯人,百分之百是帕拉貝倫或超能力者。」

「我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請你安靜閉嘴聽我說。若真正的犯人是帕拉貝倫,那他能使用特殊射擊的機率也是百分之百。當犯人的P-V-F擊出特殊射擊,而讓中彈對象『看見幻象』的可能性……恐怕高達五成,又或者是具有『下達暗示』的可能性也占了一半。」

「…………」

「問題在于,真正的犯人為了讓佐佐木一兔當替死鬼,才刻意讓被害人說出『危險的兔子乞逗句話。當然,一兔並不是犯人。如此說來,犯人就是知道一兔的P-V-F名稱的某人了。能稱得上是後補犯人的共有四人——工藤尾棲、二階堂勇樹、長谷川志甫,還有我本人。但,這四個人絕不會是犯人,百分百不是犯人——這麼一來,後補犯人就不存在了,能夠呼應這種奇妙狀況的解答只有一個,就是有人在電影社的社辦里裝了竊聽器。只有這個可能!」

「…………」

「裝個竊聽器並不是什麼困難的大工程,只要有社辦的鑰匙就能辦到了。

能隨時使用鑰匙的人,第一個想到的當然就是你啰,永山老師。身為社團顧問,想調查電影社中各個帕拉貝倫的動向,是再簡單不過了。因為你用竊聽器聽到了社員們在社辦里的對話,才會知道關于一兔母親的事。你明明也是個帕拉貝倫,卻隱瞞這一點躲在暗處算計我們——」

屋頂上的空氣急遽地降溫。

殺氣與敵意相互撞擊,讓置身其中的人感到冰冷。一兔當然也清楚感覺到這一點。

睦美又繼續說下去。

「西園寺遼子不是說過嗎,『這一連串的事件,沒有一件是發生在城戶高中的上課時間!』。她還說『事件也曾發生在乎日的白天,但那一天正好是城戶高中的創校紀念日,全校學生因此放假一天。不過只有城戶高中而已,其它學校還是正常上課。再加上事件全都發生在以城戶高中為中心的半徑三公里內,卻沒有一個城戶高中的學生受害。』」

「……原來如此。」

「她的推理是正確的。既然有這麼多證據,會認定犯人是跟城戶高中有關的人也很正常。西園寺遼子懷疑的雖然是我們的戰斗集團……但符合條件的並不只有的『學生』。

城戶高中的教師,也很有可能就是這一連串事件的犯人。」

「…………」

「……我說了這麼多,犯人究竟是誰應該也呼之欲出了吧?現在還弄不清楚的,大概只剩下動機了。」

睦美伸出右手,啟動了P-V-F。

閃光乍現,精神系步槍也隨之成形。睦美的P-V-F是有附加燃料槽,外表看似豬蹄的巨大重型槍械。

「這是我的P-V-F——六八口徑的燃燒殆盡(Burnout)。」

看睦美已擺出戰斗態勢,一兔也連忙啟動自己的危險兔子。

「沒差,現在先好好修理你一頓,等會兒再慢慢拷問動機吧。」

「……就憑你們,辦得到嗎?」

永山低聲笑了起來。

第八章大潰退

大潰退/【Stompede】

形容畜群驚惶逃竄的模樣。

特殊射擊/【SpecialShot】

一部分的P-V-F所具備的特殊攻擊彈。擁有通常彈所無法比擬的強大威力,能對敵人的心理產生異常影響。

1

僅僅眨眼瞬間,睦美和一兔的右手都出現了超乎常識的巨大槍械,但從永山臉上看不出一絲訝異。果然沒錯,他也是個帕拉貝倫。

一兔伸直左手召喚出彈匣,將子彈裝進危險兔子中,用力扣下填彈條。繃緊的填彈條就像彈簧般發出「喀嚏」一聲退回原本的位置。准備好了,隨時都可以進入備戰狀態。

睦美也同樣操縱著手中的槍枝,說道。

「我認為你利用『危險兔子』當幌子這一招很失敗,這麼一來反倒暗示我們『真正的犯人就近在身旁』。要是你不畫蛇添足,說不定我們還不會注意到呢。」

「……是我太小看你們了。」

永山的聲音變了。

至今為止,他為了隱藏自己的本性,說話時總刻意裝出溫和的聲音。但此時永山的聲音卻帶有無機質的平板,甚至散發出一股冷酷的氛圍。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原本以為你們就算再有個性,充其量也不過是群小鬼。是我太小看你們了,你們幾個的腦筋似乎還不錯嘛。」

「永山老師,我勸你最好也啟動P-V-F。」

睦美把槍口對准永山。

「要是你敢亂動,我就直接攻擊重點部位,這麼一來你就成為廢人了。」

正當一兔也准備把槍口對准永山時,有更多人沖上頂樓來。

工藤尾棲。

二階堂勇樹。

還有——長谷川志甫。

「大家怎麼都跑來了?」

永山似乎有些訝異。

「附近只要有人啟動P-V-F,二階堂社長的索敵能力就會發現,當然也會知道我們的所在之處。」

「就是計算到這一點,伊集院睦美才會啟動P-V-F嗎?腦筋真的很好呢。我一直都很自制別在二階堂的附近啟動P-V-F……看來努力還是白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兔和睦美都啟動了P-V-F,且兩人的槍口都對准了永山;看到這一幕,尾棲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喃。

勇樹和志甫同樣也為眼前莫名其妙的狀況感到錯愕。

「詳細的情形晚點再說……」

一兔的槍口仍直指著永山,開口道。

「蘭連串事件背後的真正犯人——就是永山老師。」

「你說什麼?」

尾棲不敢置信地叫了出來。

「你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

一兔直視著真正的犯人,開口質問。

2

「我的確是帕拉貝倫沒錯……」

永山開始『自白』。

「P-V-F的名稱是『六八口徑的自卑的精神獵人(ComplexMindhunter)』。和妻子離婚後,還得繼續無趣的教師生活……教師這種職業呀,明明是苦力的工作卻得不到應有的回報。就在我患上憂郁症時,我也得到了這種『能力』——當時我真是開心得不得了,這麼一來,我就能改變自己的人生,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殺人了。」

「…………」

一兔等人都安靜聽著永山娓娓道出真正的心聲。

「我啊,就是用P-V-F殺了自己的妻子唷。」

「什麼……!」

「後來之所以又殺了那麼多人,純粹只是為了掩飾罷了。你們想想嘛,若被害人只有我的妻子,那首當其沖被懷疑的不就是我了嗎?我的P-V-F特殊效果可是很厲害的唷。既可以刺激人類的自卑心理,更可以引發『攻擊周遭人類的沖動』,而且我還可以對他們下達某種程度的命令喔——不過我的P-V-F也不是完全沒有缺點,像讓對方『自殺』這種事就辦不到,想營造出普通事故的假象可不是那麼簡單的,所以啰……」

這一連串異常的事件中0,永山的妻子被卷入的應該是第三起事件吧。在那之前的兩件,還有之後所發生的事件,全都是犯人為了模糊焦點所做出的自保行為嗎——

「必須有個代替我的犯人角色才行。如果連政府都出動專門抵制帕拉貝倫的軍隊,那可就不好了,我可不想讓自己變得太醒目。我原本是想挑釁桑園高中的戰斗集團,才刻意搞出那些事件……不過正如伊集院所說,早知道我就不該多事。」

這家伙已經不正常了——一兔狠狠咬緊牙關。

至今為止,一兔總是一味地選擇放棄,幾乎不曾發怒過。只有最近一次為了挺身保護志甫而認真起來,不過當時混亂的情緒還大過憤怒。

不過,這一刻的心情非常明確。再明確不過了。

佐佐木一兔——真的生氣了。

「我只是不想被人打擾我和女兒的兩人生活嘛。要是我女兒對誰走漏了風聲,而惹來警察或社福機構,那我就毀了。」

當永山說出這句話時,一兔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他說的這句話,似乎隱含了某種令人深感厭惡的弦外之音。

「你這個人——」

睦美用不帶情感的聲音開口。

「到底對那麼小的女孩做了什麼!」

「當然是做了不能說出口的事呀。」

永山伸長了舌頭,故意挑釁一兔等人的情緒。

「我只是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稍微洗腦和虐待罷了——我那個離了婚的妻子好像也發現了。所以啰,只要殺了她就可以讓女兒回到我的身邊,又不用擔心事情會泄露出去,不是很棒的一石二鳥之計嗎。」

「你這家伙——!」

一兔和睦美同一時間都反射性地扣下扳機。

但下一秒。

永山突然跳得老高,越過了屋頂的護欄。

他的身體從屋頂直接落到地面。

「糟了!」

睦美下意識地咋了咋舌。

被他耍了。

原以為他沒有啟動P-V-F就不敢有什麼大動作。

沒想到永山竟在半空中啟動了他的P-V-F。

光的粒子飛散彈開,形成一把帶有銳角的步槍。

如猛獸獠牙般的P-V-F。

六八口徑的自卑的精神獵人。

落地後,永山直接朝校舍的另一頭跑去。

工藤尾棲、二階堂勇樹、長谷川志甫三人也分別啟動了自己的P-V-F。尾棲的P-V-F是自我槍械-六八口徑的原型破壞者(ArchetypeBreaker),擁有宛如煉球與步槍所組裝而成的獨特外型。負責援護尾棲的勇樹也啟動了本我槍械-四五口徑的手槍盲目正義(BlindJustice)。負責援護一兔的志甫也伸出右手啟動本我槍械。

由一兔帶頭,全體社員一一從屋頂跳了下來。

在空中藉由蹬向牆壁的力道轉換方向,尾棲和勇樹擋住了永山的去路。前方有尾棲和勇樹,後頭還有一兔、志甫和睦美,五人采取挾擊陣形圍住永山。

在校舍的暗處,有三個正在打掃的工友。

三名工友和正忙著逃跑的永山錯身而過。

「快逃啊!」

一兔忘了手上已經啟動P-V-F,急忙朝幾名工友大喊。被無端卷進帕拉貝倫戰爭中的普通人,只要自己一個就夠了。

但是——

眼前的三名工友卻動也不動地佇立在原地。

當永山停下腳步後,他們竟挺身擋在他的身前。

(這三個人……該不會也是帕拉貝倫吧?)

一想到這三個工友也有可能是帕拉貝倫,一兔旋即心生防備。

但,事實並非如此。

眼前的三名工友並沒有啟動P-V-F——

不過,他們的身體產生了「變化」。

變化成恐怖的怪物。

三個工友的身體逐漸膨脹,一吋一吋開始鋼鐵化。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爆裂炸開,外型也變成比人類更巨大的凶猛野獸。

上一秒還是人類的鋼鐵怪獸從身體各處伸出了好幾管槍口。

看來他們的身體里似乎藏了不少槍械。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一兔愕然地低喃出心中的疑問。

「你難道沒有聽過傳言嗎……這就是『銃人』啊。」

永山得意萬分地回答。

「就算吃下『那種藥』,大多數的人在成為帕拉貝倫之前,就會先報廢了。不過就算如此,他們還是有一些利用價值喔……」

「利用價值……?」

「就算吃了『那種藥』變成廢人,只要有像我這種擁有廣范圍作戰指揮能力的帕拉貝倫好好操作,就能把廢人當作『銃人』再生利用。只不過變成『銃人』後,就無法再恢複成人類,只能用完就丟啰。」

三只鋼鐵怪獸——銃人——已經開始開炮攻擊。

驚人的爆裂槍響。

精神系通常彈劃破空氣連續射擊。

准頭雖不怎麼樣,但子彈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勇樹和志甫以極快的速度掩護自己的搭擋,沒有搭擋的睦美一個大躍步跳上附近的大樹,避開了攻擊。

「!」

銃人所射出的子彈一一擊中了精神護盾。

志甫和勇樹的防護罩雖然彈開了敵人的子彈,但過于激烈的攻擊也完全封鎖住我方發動攻勢的機會。

「而這個就是——」

在三只銃人的護衛下,永山緩緩把『自卑的精神獵人』的槍口——

對准了一兔。

再把槍枝側面的控制鈕從「Fullauto」定成「S-S」。

「我的特殊射擊。」

永山扣下扳機。

槍口前端噴發出一瞬即逝的焰火。

特殊射擊的特殊彈頭從永山的P-V-F。自卑的精神獵人槍口飛彈射出。

志甫丟下用來防身的五。口徑P-V-F,張大雙手展開精神護盾,為了保護一兔而盡可能地擴大防禦范圍。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

一道閃光乍現,猶如鏡子裂開的聲響也在同時掠過耳膜。

「……什麼!」

永山的特殊彈頭貫穿了志甫的護盾——

直接命中一兔。

「啊……!」

第一次受到精神彈的攻擊。

腹部狠狠吃了一記。

就像被木樁用力鑽鑿刺進血肉里,只差沒有流血。

僅僅一瞬間,劇烈的痛楚已經蔓延到全身上下。

「……唔!」

再也撐不下去了。一兔無力地跪倒,趴下。

下一秒,就連意識也已不複存在。

3

一兔倒下後,身體一動也不動。

「一兔!」

志甫驚慌地發出悲鳴。

勇樹也露出畏怯的表情,但尾棲依舊保持冷靜。

尾棲在心里盤算著。永山擊出的是特殊射擊,那就一定會出現某種特殊效果。有鑒于已經發生過的幾起事件,中彈的下場肯定相當淒慘。最糟糕的結果,莫過于一兔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反過來攻擊身邊的伙伴。就像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被害人都曾遭遇過的那般。

但,特殊射擊也不是沒有缺點。

強大的貫穿力與破壞力一旦使出,精神力也會耗損得相當嚴重。

而且短時間內,永山應該沒辦法再補充子彈了。

換句話說,想放手一搏就只能趁現在。

尾棲迅速扣下手中的P-V-F。原型破壞者的扳機。敏捷地以勇樹的精神護盾為掩護,准確無誤地對銃人發動攻擊。

尾棲的每一次攻擊,都讓銃人身上的裝甲進出裂痕,細碎的碎片散落風中,銃人發出如鳥獸般的怪異嘶叫。尾棲的攻擊發揮效果了。

「別太小看我了唷。」

永山咯咯輕笑。

下一秒,他競撤除自己的P-V-F。自卑的精神獵人,接著又召喚出一把50口徑的手槍。手上的武器從原本的自我槍械變成本我槍械。

——藉由變換武器,來抑制精神力的耗損嗎?

尾棲到目前為止也累積了不少和帕拉貝倫戰斗的經驗,但從沒遇過永山這種毫無破綻可言的敵手。這家伙已經非常習慣戰斗了。

永山跳了起來。

在半空中將彈匣裝填進手槍里,從正上方狙擊勇樹。

勇樹根本沒辦法跟上永山的動作。

就算想防禦——也已經來不及了!

「勇樹!」

尾棲沖出來推倒勇樹。

此時此刻,他只能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勇樹,也代勇樹承受了這一擊。

保護勇樹,原本就是尾棲的責任。

「可惡!」

砰砰兩聲槍聲,尾棲的身體也中了兩彈。一發在右肩,一發在右腿。尾棲頓時有種失去右半邊身體的錯覺;雖說是為了保護勇樹,但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了。

「可惡的家伙!」

志甫的P-V-F五。口徑的海賊吐出青藍色的火焰。

但沒什麼攻擊力的本我槍械半自動連續射擊根本打不破銃人的鋼鐵盔甲。

「這里交給我!」

志甫的頭頂傳來睦美的聲音。

這時睦美已經從用來避難的大樹上跳了下來。著地的同時,她也朝著已經被尾棲連射好幾槍的銃人開槍射擊。六八口徑的燃燒殆盡已設定成自動掃射模式,睦美射出的子彈從銃人碎裂的裝甲縫隙間嵌進臉部內側。隨著有節奏的砰砰砰砰槍響聲,其中一只銃人終于爆裂破碎。

4

總算解決了一只,但另外兩只銃人幾乎都還毫發無傷。

從空中射擊傷了尾棲的永山,輕巧地縱身落在另外兩只仍然安好的銃人頭上。

「佐佐木一兔現在正透過我的P-V-F被強制洗腦呢。」

他挑釁似地開口。

「這把P-V-F的特殊射擊啊……該怎麼說呢……會激發人類的自卑感。藉著自卑的劣等感作祟,再加以洗腦,目前還沒有人能抵擋得了唷。」

「…………」

志甫迅速地環視周圍一圈。

勇樹原本就沒什麼攻擊力。

再加上本是攻擊主力的尾棲也身受重傷。

若連一兔都變成敵方的傀儡——不管身手矯健的睦美再怎麼努力,也難以突破眼前的困境吧。

志甫急忙把『海賊』這把本我槍械手槍收回體內;舍棄了防護,決定采取攻擊態勢。

啟動自我槍械-燦爛淨化。

在一兔醒過來之前,希望至少能解決眼前的麻煩。

銃人的射擊仍沒有松懈的跡象。無法再展開精神護盾的志甫,只能藉由反複地快速跳躍來躲避敵人的攻擊。勇樹也繼續防禦著敵方對尾棲的攻勢。

3

永山的特殊射擊。

具有對中彈者洗腦的效果。

永山的特殊射擊里,已經植入了永山的「命令」。

靠精神制造出來的子彈,當然會對人類的精神產生傷害。

就算是最新的腦科學報告,精神仍是其中極不確定的部分。事實上,人類對于精神方面的質疑至今仍處于無法理解的摸索狀態。人類用腦思考,也用腦控制身體的各個部位,如此說來,腦就等于精神嗎?現在的科學仍無法對此百分之百的確定,因為仍有太多尚待厘清的不解之處。

但,身為異能者的帕拉貝倫大概都能心神意會。人類的內在就是存在著名為「精神」的部分;而精神又分為ID(本我)、EGO(自我)、SUPERGO(超我)、無意識的結合等多種層面。

人類的精神被好幾道肉眼無法看見(本人也沒有自覺)的心牆重重守護著。而永山的特殊射擊——命名為「洗腦彈」——則能讓防禦精神的心牆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團團包圍。

當精神被鎖進黑暗中時,原有的機能都將停止,看起來就如同失去了意識一般。而一兔現在正陷入這樣的狀態里。從志甫等人的眼中看來,一兔只像是昏厥過去了,但其實他的精神正和永山的洗腦彈奮力對抗著。

黑暗隔離了精神後,接下來就要開始破壞精神的防護牆。若不先破壞心牆,永山的命令就無法穿透精神。

但,不管什麼人,心中那道防護牆都是相當堅固的。

于是乎,永山的洗腦彈會先挖掘出潛藏在意識深層的自卑情結,加以利用,就能以此為突破點打破整面心牆。無論是誰,都會有一兩個不願讓別人知道的自卑部分、或是難以忘懷的悲慘回憶。

此時一兔正被強迫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體驗。

如果他因此心生動搖而自怨自艾,永山的洗腦彈就會開始活化產生作用。為了撫平被喚醒的自卑心理或過去的精神創傷,一兔會認定只能乖乖聽從永山的命令,也會覺得除了攻擊別人之外已無他法。

如此一來,就增長了攻擊他人的沖動。

理性慢慢消失。

半毀的意識就會受到永山某種程度上的操縱。

——就像至今為止所發生的那幾起事件一樣。

最糟糕的結果,莫過于一兔順從了永山的命令,殺光了在場全部的電影社社員之後,再茫然恍惚地向警察自首吧。

第九章危險的兔子與邪惡的獵人

本我槍械/【IdArms】

適用于近身戰,口徑較小,主要為手槍。

自我槍械/【EgoArms】

適用于中-遠距離戰,口徑較大,多為機關槍或步槍。

精神護盾/【roumdShell】

用來防禦的精神盾牌。啟動本我槍械時可同時使用;但以自我槍械為武器時會對精神產生過大負擔,所以無法使用。

1

永山的特殊彈頭,喚起了佐佐木一兔過去的心靈創傷。

那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回到家時,姐姐美香正待在客廳。

那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星期一。一兔覺得很累,外頭豔陽高照。最高氣溫甚至更新了六月的記錄。

差不多也該到蟬鳴的季節了——

悶熱又倦怠的午後,讓人忍不住冒出這樣的想法。

剛放學回來的一兔從冰箱里拿出冰鎮過的麥茶,坐到姐姐的面前。

「姐,妳要喝嗎?」一兔開口問。

但是。

「我要結婚了。」

姐姐卻突兀地回了這句話。

「……跟那個男人?」

那一瞬間,一兔的手指忍不住顫抖。

一兔當然知道,因為他也曾和那個男人見過面。

姐姐的男朋友,靠沙龍機器曬出一身古銅膚色,還染了一頭看起來腦筋不太靈光的金發。耳朵和鼻子上各打了三個洞,賣弄似地在身上掛滿了銀色飾品。

「一兔,我知道你不喜歡他……」

美香有些羞怯地說。

「可是,我是真的愛他呀。」

——不是的,姐姐。

這不是我對他有沒有成見的問題。

而是——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2

「大家都說工藤尾棲是最強的帕拉貝倫……」

永山誇耀似地開口。

「居然會為了保護那種膽小鬼而受傷,真是太愚蠢了。」

「誰敢說勇樹的壞話,我一定會殺了他!」

拖著失去知覺的右半身,尾棲硬是從地上爬了起來。

「等倒在那里的佐佐木一兔再睜開眼時,就能分出個高下了。」

永山愉快地朝昏厥過去的一兔瞥了一眼。

尾棲靠左手施力再一次握緊右手的P-V-F.原型破壞者的特殊射擊威力是很強大的。只要擊出這一發,多半都能在頃刻問解決敵人。

現在的問題就在于——佐佐木一兔。等他醒過來後,或許會成為敵人的助力。

——該不該趁他昏迷時,給他最後一擊?

——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不,尾棲在心中否定了這樣的想法。雖然認識的時間不算長,但伙伴就是伙伴;就算只有短短一瞬間,心里還是冒出了要對伙伴出手的齷齪念頭……我的體內果然也流著人渣的血液啊。

就算是危險的賭注,還是有辦法可行。

「志甫!」

「尾棲?」

「用妳的特殊射擊幫助一兔!」

「我、我知道了!」

「雖然不曉得你們想做什麼,不過休想我會讓你們趁心如意!」

在永山的指示下,銃人開始對志甫展開攻擊。

志甫現在的裝備是燦爛淨化,沒有辦法展開精神護盾進行防禦。

眼看志甫小小的身體就要被轟成蜂巢的前一刻——

朝志甫射來的子彈又被另一道全新的護盾給擋下,被彈開的彈頭沒一會兒就化成光塵消散。

睦美挺身護衛了志甫。不知何時,睦美已經收回燃燒殆盡那把自我槍械,換上本我槍械和用來防禦的精神護盾。

「睦美學姊,妳好厲害喔!」

「別拍馬屁了,快點動手吧。」

「知道了!」

志甫將燦爛淨化的槍口對准一兔。

接著把旋鈕對准「S-S」,扣下扳機。

志甫的P-V-F——燦爛淨化。

這把P-V-F的特殊射擊擁有能潛航進他人意識中的效果(PsychoDive)。

志甫將自己的意識集結幻化出一顆子彈,這是顆能侵入他人的神經和精神領域的子彈。

潛航進他人的意識時,志甫的身心將呈現毫無防備的狀態,必須有人幫忙守護住她的「本體」才行。

相對的,潛航進他人意識中的志甫也能隨心所欲地進入對象的自我與深沉意識中,發揮絕大的效能。

志甫的意識化成一顆子彈,潛入一兔的意識底層。

3

——佐佐木一兔的內部戰斗仍持續著。

姐姐跟私奔沒兩樣的任性結婚後,轉眼已經過了半年。

炎熱的夏季結束後,冬天也悄悄離開,春天又再度降臨。

上高中前的最後一個春假期間,一兔待在自己的房里無所事事地翻看漫畫雜志。客廳的方向傳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本以為是媽媽回來了,不過猜錯了。

「我回來了。」

姐姐的聲音從玄關傳來。

一兔掩上漫畫雜志,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

如果她老公也跟著一起回來的話,一兔打算立刻出門到游樂場打發時間。

不過,那個男人並沒有一起回來。

只有姐姐一個人坐在客廳里。

「妳怎麼回來了?」

問話時,一兔也坐到姐姐的對面。

這時,一兔才注意到。

姐姐的嘴唇和右邊的臉頰都有瘀青似的腫痕。那是被毆打留下的痕跡。

「——姐,妳的臉是怎麼了!」

「沒什麼啦,只是不小心跌倒撞到了。」

回話時,姐姐還刻意用長發遮掩臉上被毆打的傷痕。

——該死的。

「是那個男人打的嗎?」

一兔加重了語氣追問。

「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啦。」

這只是姐姐的借口。

——姐姐,為什麼妳要這麼傻。

「我才不可能搞錯,可惡,我現在就去找他算帳,那個該死的男人!」

「別做蠢事了。」

——做蠢事的人到底是誰啊!

姐姐選擇的對象,是個會以拳腳相向的家伙。經常被暴力對待的姐姐,因為受不了才逃回娘家來,但她並不打算和丈夫分手,仍是會回到她所選擇的婚姻生活中,然後再次被毆打。既然她是心甘情願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家里的人也無法說些什麼。一兔根本無法理解姐姐心里的想法。

當一兔被懷疑考試做弊時,唯一相信自己的人,就只有姐姐。

那麼溫柔的姐姐。

最愛的姐姐。

4

曾有一次,一兔再也無法壓抑滿腔的沖動,跑到姐姐與姐夫的公寓住所。

姐姐的丈夫自稱是個「小鋼珠達人」,從白到晚都混在柏青哥店,也從沒想過要養家活口,只靠姐姐短期派遣的工作收入來貼補家用。正因為如此,兩個人只能住在破舊的小公寓里。

一兔按下姐姐夫婦的房間門鈐,卻沒有得到半點響應。于是又接著按第二次、第三次,姐夫終于來開門了。靠機器曬出的古銅膚色、人工金發、耳朵和鼻子上各打了三個洞,不管怎麼看都像個路邊的小混混,一兔完全無法理解姐姐究竟看上這個男人的什麼地方。一兔曾問「那種家伙到底哪里好啊?」得到的回答是:「他很有男子氣概,很帥氣啊。」

「臭小子,你來干嘛?」

一開門,姐姐的丈夫就用傲慢無理的語氣質問道。上次見面時的態度雖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過似乎更變本加厲了。

「我來找我姐姐……」

「嗯?吵死了,快點滾回去啦。白癡!」

一兔也被挑起了怒火。

「……你又對我姐姐做了什麼?」

一兔伸出左手,一把扯住姐姐丈夫的衣領。

「你想做什麼,該不會是睡傻了吧?」

「給我閉嘴!」

再也壓抑不住怒氣的一兔想也不想地掄起右拳。

但,姐姐的丈夫遠比一兔更習慣打架。他不痛不癢地吃下一兔的拳頭,同時也一派輕松地打掉一兔揪著領口的手。下一秒立刻以強力的右勾拳反擊,反將一兔打倒在地。一拳狠狠地打在鼻梁上,一兔的口鼻隨即溢出鮮血。看到這一幕,姐姐的丈夫居然狂笑不已。

那男人又接著提腳踹了一兔好幾下。看一兔想爬起來,又用力補了踢了一腳。腹部就像破了個大洞似地疼痛不已,呼吸不到新鮮空氣,一兔覺得自己就快吐了。

聽到門外的吵鬧聲,姐姐連忙從房里跑了出來。

果然沒錯,她的臉上又多了新的傷痕。

「一、一兔,你快住手啊!」

她沒有制止踢踹弟弟的丈夫,而是對正倒在地上任人欺負的一兔大喊「快點住手」。姐姐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一兔完全不能理解。

一兔也想過要叫警察。但先出手的人是一兔,姐姐大概也會站在她丈夫那邊吧。真的不懂啊,姐姐難道是傻瓜嗎?就算對姐姐感到無可奈何,一兔還是好喜歡姐姐,終于克制不住哭了出來。

「哭個屁啊,真是個人渣耶,難看死了!」

姐姐的丈夫又連續踢了好幾腳。

到頭來,一兔還是什麼都辦不到。

就算叫警察來,姐姐也只會做出對她的丈夫有利的供詞吧。

——除了放棄,還能怎麼樣呢。

5

永山的特殊彈頭——「洗腦彈」正侵蝕著一兔。

洗腦彈就像一條貪婪的大蛇,而一兔則彷佛陷溺在夢魘之中。在被永山的大蛇侵蝕的黑暗里,一兔只能抱著膝頭,為過去的記憶顫抖不已。好冷,真的好冷。被當作內心戰場的意識底層冰冷得教人發寒。

指尖因寒冷而逐漸麻痹。

黑暗與大蛇正悄悄地對一兔的本體伸出掠奪的魔爪。

(啊啊……)

已經束手無策了。冰冷的感覺從指尖緩緩擴散開來。

仿佛有塊冰柱正一吋吋地鑽鑿刺入血肉之中。

(我知道……)

當這種冰冷的感覺從指尖延伸到頭頂時,我的意識就會徹底崩壞吧。接近確信的預感,在心里紮了根。

我不要……

冰冷又痛苦的結束方式……

我不要啊——!

「……」

就在這個時候,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

在黑暗的寂靜之中,傳來某人的聲音。

——該不會是幻聽吧?

「兔——」

不,是真的聽見了。

聲音正逐漸朝自己靠近。

「一兔!」

是長谷川志甫的聲音!

「佐佐木一兔!」

包圍著自己的黑暗突然被斬斷,志甫的身影出現在一兔眼前。

「長谷川同學……妳為什麼會在這里?」

——不對,話說回來,這里又是「什麼地方」?

志甫全身上下不著寸縷,正赤裸裸地站在一兔面前。雖是全裸,手上仍握著P-V-F。

插圖113

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一兔自己也是全裸的狀態,而且並沒有啟動P-V-F。雖是全裸,不知為何卻一點也不覺得羞恥或丟臉,更不覺得有什麼好在意的。

「一兔……!快點啟動P-V-F!」

志甫大喊。

一兔的意識在這一瞬間完全回籠了。

為了召喚出P-V-F而將全身的力量灌注到右手手腕,但——

「……唔!」

一兔卻沒有辦法隨心所欲地啟動P-V-F。當心里想著要啟動裝甲武器時,永山的攻擊意識所化身成的黑暗大蛇就會冒出來打擾。每當大蛇的影子打斷了正准備啟動的P-V-F時,劇烈的痛楚就狂猛地襲向一兔全身上下,逼出難耐的悲鳴。

「一兔!」

志甫已經發動攻擊。

用她的燦爛淨化擊向緊緊黏在一兔周圍的惡意。

也許是畏懼震耳欲聾的槍聲和乍現的閃光,大蛇頓時停止了動作。

「一兔,加油啊!要超加油才行!」

志甫在鼓勵自己。但在這種千鈞一發的緊急時刻,浮上一兔腦海里的念頭卻是——別用「超」這個字眼啦——連自己都不禁苦笑。志甫連話都說不好,可一兔還是覺得很高興。

「喔喔!」

一兔大吼了一聲。

裝甲和零件從無中生有,開始組合出熟悉的形體。

六八口徑的危險兔子逐漸成形。

啊啊——

現在,一兔終于確定了。

只要擁有帕拉貝倫的強大力量——

一定就能改變自己的、還有姐姐的人生了。

一兔的P-V-F已經啟動完成。

在此同時,黑暗也叫囂似地瞬間收縮消失。

永山的大蛇分解成光塵粒子隨風四散。

一兔的意識——終于覺醒了。

6

「…………」

一兔緩緩掀開眼皮。

坐起上半身,呼吐著紊亂的呼吸慢慢站了起來。

永山看著他,嘴角勾起滿足的微笑。

「你醒了嗎……」

「是啊……」

微微點頭,一兔舉起手中的危險兔子。

緩緩移動槍口。

對准了不遠處的永山。

「怎麼會……?」

「你的特殊射擊,並沒有那麼特別嘛。」

一兔不屑似地吐出一句。

「多虧了你,才讓我想起來了……我好不容易得到這麼強大的力量,可得好好利用才行啊。」

「一兔!」

志甫出聲喚了一兔的名字。

在一兔睜開眼的同時,志甫的意識也回到她自己的體內。

一兔舉起危險兔子連續射擊。

志甫也配合他的動作讓燦爛淨化進行全自動連射。

疏忽戒備的永山根本躲不開一兔狂猛的攻勢。

雖然永山迅速躲到銃人背後,但那只銃人正受到睦美的攻擊,鋼鐵外殼已經成了破爛不已的蜂窩。在大口徑的P-V-F集中火力攻擊下,第二只銃人也爆炸毀滅了。

而剩余的第三只銃人——

也早就被尾棲解決了。想必尾棲也祭出了特殊射擊吧。失去意識的一兔,當然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特殊射擊。

就像親手揮拳痛毆對方般,一兔一心只顧著連射、連射、連射。

空彈匣散落一地,擊中銃人殘破的鋼鐵裝甲又被彈開,精神系通常彈深深嵌進永山的體內。

近乎瘋狂的情緒再也無法控制,子彈用光後,一兔又替換了新的彈匣繼續射擊。每中一彈,永山的身體就一顫一顫地抽搐痙攣。

7

「啊、啊啊……啊……」

永山的雙眼已經失去焦距,身體就像初生的嬰兒般緊緊縮了起來。他不停哆嗦顫抖,連話都不會說了。

低頭俯視這個原本只是普通教師的男人,一兔開口道。

「永山他……接下來會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他只能住進醫院里,一輩子都無法恢複原本的模樣了。」

尾棲給了答案。剛才勇樹已經為他做了緊急治療,因精神系通常彈所受的傷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一輩子……」

我毀了一個人。

難以言喻的無形重量頓時壓上一兔的心頭。

只要現在立刻從這里逃開,就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現今的法律無法制裁帕拉貝倫。

不是無法可管才讓一兔擔心;一兔擔心的,是永山那個可憐的小女兒啊。

直到此刻,一兔才領悟到自己真的一腳踏進了真正的異能世界。

「永山的女兒就交給我和尾棲吧,我們知道該怎麼做。」

就像看穿了一兔的心思般,睦美開口安慰。

「而且,對那個小女孩而言……失去永山這樣的爸爸,應該也算好事一件吧。」

「我知道你心里很難過,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勇樹也試著開導。

「可惡,真是丟臉斃了,居然沒辦法讓你看到我這個學長帥氣的一面。」

尾棲則懊惱地咋了咋舌。

終章

1

一名少女,正坐在神社的鳥居上。

她到底是怎麼爬上去的,怎麼想都不是普通人所能辦得到的特技。

少女散發出透明的氣息,靜靜坐在鳥居的橫木上,前後擺動著赤裸的雙腿。幾只小鳥湊到她的身邊,摩摩蹭蹭地像在撒嬌要求餌食。垂下視線看著身旁的小鳥,少女輕喃「動物應該要更懼怕人類才對啊」,冷冷勾起略嫌殘酷的微笑。

「不過除了人類之外,當然也有很多恐怖的東西啰……」

少女名叫辛克妮希蒂。

一身雪白的肌膚近乎透明。

還有一頭天生的,比寶石更加美麗耀眼的銀色長發。

她身上穿著與神社格格不入的黑色蕾絲洋裝。

伸手無法觸碰的遙遠高空中,有道人影閃了一下。

輕輕巧巧地,另一個少女從半空中優雅的佇足在鳥居橫木上。

穿著黑色禮服的少女——辛克妮希蒂——對出現在自己身旁的另一個少女微微一笑。

「哎呀,好久不見了呢,『學姊』。」

學姊就是學姊。

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也無從得知她的實際年齡。無論對什麼人來說,她都是「學姊」;這就是「她們」訂下的游戲規則。

學姊總是穿著水手服,裙子很短。身上老帶著一把像去京都畢業旅行時買回來的土產木刀。嘴唇豐厚,一頭利落的短發,額頭上還掛著飛行員專用的護目鏡。

「永山輸了。」學姊開口道。

「好像是吧。」

「這麼一來,實驗的結果也會有所變動,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呢!」

學姊揮著木刀,興致高昂地嚷著。

對照學姊的興奮高昂,辛克妮希蒂卻以冷漠的視線俯瞰著眼匠這座城市。

「眼前這寬廣的巨大實驗場……」

辛克妮希蒂露出淡淡的笑意。

但她的笑容只讓人感到背脊發涼。

「究竟有幾個人會存活下來呢?」

2

「唔——嗯……」

新聞社社長.藏前早苗正躺在自己的房間床上,盯著手中影印出來的幾張照片。

在大樓與大樓的縫隙之間,有道模糊的人影。

右手不知道裝了什麼巨大物體的佐佐木一兔正以極快的速度,飛躍在一般人絕不可能觸及的半空中。

他是在跳躍?還是真的飛起來了呢?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普通人辦得到的事。

(該不會……我真的挖掘到不得了的大新聞吧?)

早苗躺在床上,雙手環胸思索著。

現在要發表這則新聞還太早了。就算搶在這個時間點發布,大概也無法引起早苗所期待的莫大騷動。再說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早苗對佐佐木一兔的了解實在是少得可憐。那個少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等充分把握狀況之後,再來發表也不算太晚吧。

(我絕對要一舉奪下普立茲獎!)

3

結束了和永山的戰斗之後,一兔也沒了繼續回到課堂上課的心情。

一兔決定早退。不過他今天連一節課也沒上,其實是算缺席的。

基于「我會擔心嘛」的理由,志甫也跟著一兔離開學校。

一如往常的上學路徑,一兔漫步走回家。已經好久沒這麼早回家了。

反正媽媽到晚上才會回來,應該不會發現我沒去上學吧。

一兔和志甫都累壞了。走出學校後,兩人都沉默地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一兔原本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

「…………」

到底該說些什麼才好?

「一兔,你好厲害喔。」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走在身旁的志甫。

「為了大家,你真的很努力耶。」

「也不是啦……」

戰斗當時一兔心里似乎也這麼想、又好像不全然是這麼一回事——心情真的很微妙。那樣拼了命的戰斗有一部分是為了自己,但不能否認也是為了和大家成為真正的伙伴才努力奮戰。

不過有一點是再清楚不過了——

「我——」

一兔緩緩開了口。

「說不定會把帕拉貝倫的能力,用在個人私欲的複仇上。」

——沒錯,就是複仇。

如果那個男人敢再對姐姐施暴,一兔一定會毫不遲疑地使用隱藏在自己體內的帕拉貝倫能力。這跟對象是不是普通人沒有關系,反正一兔已經毀了一個人了。就在今天早上,他已跨越了那條界線。

「我啊……」

很少聽見志甫以如此沉重的語氣說話。

「有個哥哥,可是被殺了,犯人大概也是帕拉貝倫吧。」

「……咦?」

一兔吃了一驚。

做夢也沒想過志甫競有這樣的過去。

「為了找出那個犯人殺掉他,我才會成為帕拉貝倫的。」志甫接著說。「不管一兔想做什麼,我覺得你應該都是對的。」

「……謝謝妳。」

直到此刻,一兔才終于發覺。

佐佐木一兔和長谷川志甫。

——我們有些地方大概挺像的吧。

如此說來,尾棲和勇樹說不定也背負了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心傷。當然,睦美也是。會成為帕拉貝倫,都是為了達成各自的使命。

「對了,一兔!」

「嗯?怎麼了?」

「告訴我你的興趣是什麼嘛!」

「……妳還想著這件事啊?」

「好嘛好嘛,告訴我嘛告訴我嘛!告訴我啦!」

「…………」

志甫實在太煩人了,一兔只好認命地回答。

「……啦。」

「什麼?太小聲了聽不見啦。」

「……是踢踏舞啦,我偷偷看教育頻道學的。」

「嘿~!」

志甫感動得雙眼發光。

「一兔!跳、跳給我看!踢踏舞!」

「就知道妳會這麼要求,所以我才不想說啦!很丟臉耶!」

「哪有什麼好丟臉的?跳踢踏舞不是很帥嗎,我都不懂你為什麼要瞞著大家。」

「因為看教育頻道學踢踏舞……不是給人很陰沉的感覺嗎?」

「是你有被害妄想症吧。」

「總而言之,我是不會跳的。」

一兔故意裝出一臉冷漠,把視線從志甫臉上栘開。

「有什麼關系,跳給我看啦~!好嘛好嘛~!」

志甫扯著一兔的衣袖,像個孩子似地耍賴要求。

「我都救了你一命耶!」

「唔……!」

志甫祭出了王牌。

沒錯,志甫確實救了自己一命。雖然一兔也曾救過志甫,但真要計算起來,恐怕連零頭部不夠找呢。

「真拿妳沒辦法……」

一兔停下腳步,深呼吸一口氣。

「……超期待的啦。」

稍微退開一點距離,志甫滿心期待地望著一兔。

「我現在穿的不是踢踏舞鞋,聲音不會很響喔。」

「你為什麼想學踢踏舞啊?」

「我雖然不像二階堂社長和睦美學姊那麼喜歡電影……」一兔抬起右腿踢了一下。「不過在情緒低落時看北野武的電影,也會跟著熱血澎湃起來。會學踢踏舞,大概也是受到電影的影響吧。」

踢踏舞的節奏能讓人忘了那些煩心的事。

一兔才剛學不久,所以是靠腳指為中心點使力。每當踢出腳步時,腳指會在地面敲出聲響,縮回腳時又再一次敲擊,最後把腳放回地面上時,就會敲出第三聲。啪啪啪,這就是最基本的踢踏舞節奏,叫做「曳步(Shuffle)」。動作雖然簡單,但只要加快速度看起來「就像」很華麗的踢踏舞步。一兔的左右腳重複著基本的踢踏舞步,不是很認真的,而是帶著放松的心情反複著Shuffle、Shuffle、Shuffle、Shuffle——

一兔的雙腿舞出了規律的節奏。

站在一旁看著他的志甫眼中也透露出興奮的光輝。

雖然覺得很難為情,但一兔也漸漸敞開心胸享受跳舞的樂趣。這一刻——自己仿佛舞出了另一段生命。

4

事件結束後,工藤尾棲約了桑園高中的西園寺遼子出來見面。

見面的地點,就選在位于兩人住家中間的靖國神社。

工藤就站在大村益次郎(注:大村益次郎,靖國神社創建者,幕舟未朗的兵法家。)的銅像底下。

穿著皮外套的西園寺遼子慢慢走了過來。

「……約在靖國神社見面,還真是不錯的選擇啊。」

「恰巧的啦。」

「是嗎……『Sivispacemparabellum。汝等,若是期望和平,必先准備戰爭。』——靖國神社其實還挺適合我們帕拉貝倫的呢。」

「…………」

這句話是發自內心還是皮笑肉不笑的嘲諷——尾棲一時半刻還無法做出判斷。

從大村益次郎的銅像,望向第二鳥居、神門和前殿。

靖國神社的一草一木都給人寬闊大器的感覺。

「事件已經解決了。詳細情形在傳給妳的簡訊中已經提過了。」

「真抱歉懷疑你們——我是很想這麼說啦……」

遼子冷冷一笑。

「不過犯人是你們的社團顧問,這一點還挺微妙的。」

「為什麼妳要這麼咄咄逼人?再繼續加深戰斗集團之間的對立,我並不覺得是好事。」

「是嗎……?至少到處散發帕拉貝倫藥錠的那個人應該不是這麼想的。」

「……誰都不曉得『學姊』究竟有什麼意圖。」

說出這句話時,尾棲突然有種被踩住痛腳的感覺。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有誰想讓帕拉貝倫同志之間展開厮殺對戰。躲在暗處的「某個人」正虎視眈眈地布著局——

「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不過就算為了獨善其身,我還是會繼續組織出一支『自己能信賴的軍隊』。」——遼子說。

「妳太偏激了,對那些不肯歸依于妳的帕拉貝倫,妳又打算怎麼做?」

「……到頭來,我們的對話還是只能以爭吵做了結是嗎。」

工藤尾棲和西園寺遼子。

站在神社中的兩人已無話可說,只能默然彼此相視。

『疾走!青春期的帕拉貝倫』ACTISivispacemparabellum(完)

後記

感謝看完了本書的各位讀者。我是深見,好久沒在法米通文庫發表作品了,不知大家覺得如何呢?若能讓您看得開心,就是敝人最大的榮幸了。

接下來,該寫些什麼才好呢?

我已經好久沒有接觸「後記」了。離開文庫的這段日子里,我在德間書店發表了幾篇小說,也在某間大學擔任短期約聘講師。說起來還挺妙的,深見憑什麼能為人師表呢,但為了替我的恩師代課,我還是毅然決然地硬著頭皮上了。

不過話說回來,教課的時間真的很長,必須連續講課三個小時。上了一小時的課後會先休息一下,然後再上一個小時,一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完了。我本來還以為講師是很輕松的工作,其實非常辛苦呢。

要深見連續講兩個半小時的話實在不太可能,所以我就搬了台光驅進教室里,讓學生們看些電影或音樂錄像帶,一邊進行講課。看著浮現在銀幕上的各種不同畫面,一邊為學生講解「這部電影的這一幕鏡頭是采這樣的演技」。例如「傑米羅奎爾(Jamiroquai)的在VirtualInsanity這支音樂錄像帶中,就是藉由狹小的房間比喻現代社會的閉塞」之類的。記得某天我連續放了好幾部劇情緊湊的戰爭電影,不過那天的課學生似乎不是很捧場呢……

嘗試了講師的工作後,我不禁認為「學校」真是個好地方啊。並不是說我對學校有什麼忘不了的青春回憶……該怎麼說呢,每天得不停念書來應付考試當然很讓人感冒,不過我很喜歡「學校」所散發出的氛圍和活力。再加上這一陣子常會回憶起以前當學生的日子,就更加喜歡學校了。

于是我便把對「學校」的感情寫成了小說,將這樣的心情投注在工作上真的很開心呢。兼任大學的短期約聘講師,以不同觀點重新享受學校生活也是種很棒的體驗。這本帕拉貝倫,就是在這種心境下問世的小說。

校園、青春期、學生時代特有的微妙漠然與不安——我試著想真實地刻劃出每個人都曾經曆過的青春歲月。而「特殊能力戰斗」的故事題材是深見不太常接觸的領域,但在鋪陳故事情節時,我也有了許多不同的新發現。就連絞盡腦汁想出P-V-F這樣的名詞都讓我覺得很開心。

感謝我的責任編輯森丘小姐,謝謝妳讓這部作品得以出版。還有負責插畫的unaji,謝謝你畫出如此動人的彩頁與插圖……!尤其P-V-F的設計圖實在帥氣到讓我忍不主發抖啊。

那麼,期待下次有機會再相見吧。

沒什麼存在感的

電影社顧問-永山老師

我就把你當作後記的插圖啰。

……呃,對啦,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嘛。(汗)

我不常畫槍械武器,這次的插圖工作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不知道有沒有畫得很帥氣呢……?

一兔的青春將何去何從?在那之前,我的青春又消失到哪里去了?

啊啊,對了……原來我的青春旱就過去了……咳咳咳!

別擔心!我還撐得下去!!

大概已經不行的

うな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