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我是秀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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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蓮——木村雨蘭——一直生活在一座區分成醫院、研究所和刑務所三處的設施里。自從繈褓時期失去了真正的父母親後，她便被帶到這個設施來。這個設施的名字叫「新崎先端醫學研究中心」。在這里工作的研究者們總是驕傲地說：「這個中心能夠拯救全人類，是非常了不起的地方喔」，但她並不是很了解。
雨蘭身邊有兩個負責照顧她的人，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告訴雨蘭，要叫男人「爸爸」，叫女人「媽媽」。雨蘭有好幾個「爸爸」和「媽媽」，他們采輪班的方式來照顧雨蘭。幼小的雨蘭知道他們並不是真正的「爸爸」與「媽媽」，但因為這麼叫會讓自己的心情比較平靜，所以雨蘭也就乖乖順從了。
設施生活僅有的樂趣就是偶爾能看看電影的錄像帶和DVD。雨蘭喜歡劇情不會太難懂的電影，尤其喜歡功夫電影。雨蘭多希望有一天能像香港的動作巨星一樣，大肆胡鬧一番。
設施里的警備相當森嚴，雨蘭平時都得穿著拘束衣，可說是沒有半點自由，因為頻繁地注射鎮定劑，意識總是朦朧不清。自己為什麼會遭受這樣的對待呢?直到雨蘭十歲左右，某天右手突然出現了巨大的槍械，她才了解其中的原因。
木村雨蘭是個「天生的帕拉貝倫」——也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干燥者。
得到這種如超人般強大的力量後，雨蘭逃出了設施，一切都是如此簡單。隔了那麼多年再次接觸到外頭的空氣，天空下起了綿綿細雨。雨蘭全身都被雨水打濕了，這才感覺到自己是確實活著的。
能夠離開設施是很棒的事，雖然外頭沒有半個認識的人，身上連一塊錢也沒有，但雨蘭知道必須先找到派出所才行。因為收容雨蘭的設施飄蕩著濃烈的犯罪氣息。雨蘭認為，警察應該會想辦法幫助自己才對。
但就在這個時候，追兵出現了。
那是在新崎先端醫學研究中心靠著藥錠和簡單的手術變成「人工帕拉貝倫」的入門，同時也是新崎先端醫學研究中心里的警衛。研究所的帕拉貝倫們沒有一絲遲疑地殘殺派出所的警察，也成功地再次拘禁了雨蘭——這個時候，雨蘭得到了寶貴的教訓。找警察不行。就算告訴警察，在他們被殺掉之後還是沒辦法改變什麼。都是因為自己拜托了警察，才害那麼多人死掉了——
鎮定劑的藥量增加了，雨蘭也開始被迫接受定期電擊。電擊本身並沒有意義，但定期被施以電擊虐行，人類的反抗心和自我意識都會逐漸被剝奪。持續接受強烈到幾乎失禁的電擊虐行，雨蘭的巨大槍械——好像是叫P-V-F吧——也啟動不了了。鎮定劑妨礙了精神的集中，也讓雨蘭覺得好痛好難受。
——啊啊，我說不定會這樣死掉吧……恍惚之間，雨蘭也有了覺悟。除了雨蘭之外，設施里也收容其它的干燥者小孩，聽說已經有好幾個人活生生遭到解剖了。
某天夜里，獨住一間的雨蘭房門在不自然的時間被打開了。「終于也輪到我被解剖了嗎……」雨蘭心想。但，不是的。進到房里來的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個右邊臉頰上有道嚴重刀疤的男人。他解開雨蘭身上的束縛，牽著她的手帶她一起走。
雨蘭逃出了新崎先端醫學研究中心。那些擔任警衛的帕拉貝倫們當然也展開猛烈的追擊，但還是甩開他們了。臉上有刀疤的男人是個很習慣戰斗，相當厲害的帕拉貝倫。
不長眼的流彈大量射來，雨蘭當然不可能完好無傷。各式各樣的彈種毀損破壞了雨蘭的衣服，精神與神經也受到傷害令身體一部份不受控制地麻痹了。
「我……不可以找警察……!」
因為有過那樣的經驗，雨蘭才會這麼說。
「當然。」
前來拯救自己的男人頷首應道。
「有更值得信賴的家伙。那些家伙雖然不認識我，不過我對他們可熟了。等我把妳的記憶消除後，就可以把妳托給他們照顧了。」
「消除我的……記憶?」
「沒錯，為了能讓妳開始全新的人生，忘了那些不堪的過往比較好吧。而且城戶高中的『那些家伙們』現在也還用不著知道新崎先端醫學研究中心的事。」
「該怎麼做……才能消除記憶?」
「我的P-V-F『記憶曳光彩彈（MemoryTraerr）』就有這種能力。六種種類的子彈分別有不同的特殊效果。消除記憶的子彈、喚回記憶的子彈……妳用不著擔心，不管哪種子彈都不會弄痛妳的。」
男人帶雨蘭逃進一間高中教室。
然後，雨蘭乖乖地任男人射了一槍。果然如男人所說的一點都不痛，就像被注射麻醉藥般身體漸漸失去力氣。在中心里看的最後一支功夫電影DVD就在不遠處，雨蘭伸手拿了過來，將那卷DVD當作護身符抱在懷中。
所有的記憶，都被鎖進黑暗中的金庫里——
我是秀蓮。
我是雨蘭。
我是——干燥者。
2
「……唔!」
一兔等人一致將槍口對著阿部。
「你這家伙，居然對秀蓮……!」
「冷靜一點!」阿部大喝一聲，迫力之強大幾乎能震動空氣。一兔幾個全被他的氣勢壓倒，一時之間全停止了動作。
「我只是要恢複她的記憶而已!你們給我安靜看著!」
阿部說的沒錯。秀蓮雖然中了一槍，但看來似乎完好無恙，而且還漸漸恢複了她原本該有的「表情」。這一瞬間，彷佛是人偶娃娃被注入了生命。
「一兔、志甫……」
秀蓮開口了。
連喪失記憶這段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事，她也全都記得。
「對不起，我全部都……想起來了——我是人類的敵人……大概是吧。」
「妳在說什麼蠢話啊!」
一兔的叫聲彷若悲鳴。
「現在我懂了……這就是『游戲』的『規則』……」
秀蓮眼中湛滿悲傷的淚霧。小小的身體溢滿太多無處可宣泄的感情。
「妳逃不了的，干燥者!」
北條笑著說。
一兔曾看過各式各樣的笑容，但此刻北條臉上的笑容只有「異常」兩個字可以形容。當最高級的獵物出現在野獸面前時，掛在野獸臉上的應該就是這樣的笑容吧。
「四法堂，妳把自我槍械轉換成本我，和須崎一起負責防禦。攻擊的事就全部交給我!」
「是!」
從剛才的對話，終于知道江口洋介二號的本名原來叫做須崎。
3
「我的確……不太了解究竟是怎麼回事，什麼灰色領域、什麼干燥者，我全都沒搞懂啦!」
志甫睥睨著北條茂樹開口道。
「不過，有件事我可是清楚得不得了。你——是個大壞蛋!不管有什麼目的，居然對這麼小的女孩做出那種殘忍的事，我絕對饒不了你!」
「說得好，志甫!我贊成妳說的!」
一兔點頭同意志甫的說法，左手也同時生出新的危險兔子專用彈匣。但光是制造出一只彈匣，頭就痛得快炸開了，已經是極限了。因為擊出特殊射擊的關系，疲憊的精神狀態根本無法集中。
「你們這麼想死啊?所以我才說現在的教育世代實在是……」
北條嘴里嘟嚷著。
「也好，那我就把你們全都殺了。」
敵方的戰力有北條、四法堂和須崎三個人。
城戶高中戰斗集團的戰力則有一兔、志甫、睦美——阿部大概也算站在這一邊吧。雖然還有藏前早苗，可她並不是帕拉貝倫。可能是一連串發生了太多異常的事態，她不知何時已經昏厥過去了。
恢複記憶的秀蓮只是沉默地看著一兔他們戰斗。她那平靜的態度就好像已經預知了未來會有什麼走向般。
「就讓你們看看我的『龍龜制造者』有多大的威力吧。」
這個時候，一兔才發現北條的P-V-F——龍龜制造者——的上半部似乎還有個奇怪的「瓶子」。瓶子里裝著紅紅的東西，一開始一兔並沒有注意里面到底裝了什麼東西。凝神細看後，一兔不禁錯愕。
瓶子里裝的居然全是從人類身上截取下來的手指和耳朵。
「只要使用龍龜制造者的特殊射擊——」
北條將旋鈕設定成S-S後，隨即發射子彈。
「只要把人體器官當作材料放進攪拌器里，就可以立刻制造出大量的銃人!制造出來的銃人就用我左手這把征服網絡自由自在的操縱!勝利是屬-于-我-的!小啰嘍就給我乖乖躺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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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條茂樹究竟是從哪里得到那麼多的人體器官?——一兔想都不敢想。志甫說的沒錯，一兔等人對帕拉貝倫的事確實知道的太少了；但就算如此，也絕對饒不了北條那家伙。那個男人——不管怎麼看，都是個不正常的家伙。
北條的龍龜制造者吐出大量的光纖粒子。光粒形成裝甲與零件，漸漸組合出銃人的形體。不是一、兩只，北條所制造出的數量——光是一開始的幾秒鍾就已經有十多只銃人出現在眼前了!
一兔、志甫和睦美三人分別對准北條開槍。但四法堂和須崎也展開厚實的複合精神護盾彈開了一兔等人的攻擊。短短幾分鍾，學校的走廊就已經被銃人塞滿，形成一股鋼鐵洪流，往一兔等人襲來。
「唔!」
一兔三人往後退向樓梯的轉角，同時也不斷開槍射擊。志甫將已經喪失意識的早苗扛在肩上。許多只銃人的零件在一兔等人的攻擊下部彈飛四散了，但火力還是不夠；更慘的是，一兔的危險兔子也用光子彈了。一兔慌張地伸出左手想再制造出彈匣，可是心有余卻力不足，強烈的反胃感還逼得一兔當場嘔吐。在擊出特殊射擊後，能做到這樣已經是極限了。
在一兔無法再射擊後，敵人的數量依然持續增加，略為小型的銃人如洪水般不斷襲來。世界仿佛快毀滅了，在這樣的景色中，傳來了北條尖銳的猖狂笑聲——
「我要使用特殊射擊了!」
睦美大喊。
一兔還不知道睦美的特殊射擊有什麼效果，但也明白眼前的情況除了使用特殊射擊之外已經沒有其它辦法了。
「拜托妳了!」
伊集院睦美的P-V-F——六八口徑的燃燒殆盡。
將旋鈕設定成S-S，扣下板機。
下一秒，從睦美的槍口噴射出的——
不是子彈，而是青白色的火焰。
那團火焰並不是一般的火焰。
人們在情緒高漲或特別激動時，會以「燃燒」這個詞來形容。睦美的P-V-F『燃燒殆盡』所吐出的火焰，就是以精神力創造出的炎火。只是燃燒殆盡的火焰放射威力實在太強烈，被擊中的對象多半都會成為廢人。直到將敵人的精神與戰斗意志「燃燒殆盡」為止，睦美的特殊射擊都不會結束。
只具有攻擊意識的銃人，無非是最佳的餌食。當燃燒殆盡的火焰加速焚毀直到極限後，銃人們也將從內部開始毀壞，就像被卷入爆炸般粉身碎骨。睦美的火焰與爆炸的銃人轉眼也吞沒了北條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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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連我自己都會變得不太正常，所以我實在不太喜歡使用特殊射擊……」
睦美發著牢騷埋怨道。
一兔等人來到甯靜的校園中庭避難。燃燒殆盡的火勢依然熾烈，他們打算等火焰熄滅了之後再回去收拾殘局。燃燒殆盡的火焰所燃燒焚毀的只有精神力，不用擔心會延燒到校舍。
「真的……結束了嗎?」
志甫呆呆地開口。
睦美點了點頭，
「可能有幾個家伙逃掉了，不過他們肯定也受到極大的傷害——這次是我們贏了。」
「看來這件事應該是解決了，這樣我也能安心了。如果還有苟延殘喘的家伙，就麻煩你們收拾了。」
言語間，阿部的P-V-F槍口也同時對准了早苗。
「我差不多也該消失了，在那之前……我得消除她一部份的記憶才可以。消除的范圍只要剛才的三十分鍾左右就夠了。」
電影社的幾個成員都沒有反對的理由。讓早苗知道帕拉貝倫的事，只會帶來許多麻煩。阿部確認著彈筒內的子彈，又接著道。
「我在消除木村雨蘭的記憶時，因為時間緊急，說不定對她的人格有產生一些影響，不過應該還好吧?」
一兔總算理解了。
——秀蓮的行為舉止總是有些怪怪的，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
「喂，你要消除她的記憶是無所謂，不過要是早苗身上出現什麼問題的話，我可不會放過你喔!」
睦美露出一臉險峻，沉聲威脅。
「沒問題的啦。在沉著鎮定的狀態下，我是不會出錯的……而且消除的記憶范圍也很小啊。」
「你到底是什麼人……?」
一兔質問道。
阿部的視線全放在早苗身上，看都沒看一兔一眼，淡淡答道：
「現在已經完全脫離了，不過過去我也和北條他們一起研究過『帕拉貝倫理論』；我原本是個大學教授。帕拉貝倫的情勢應該會愈來愈混亂……今後我和你們大概也會經常碰到面吧。」
取走早苗的記憶後，阿部隨即離開。一兔還有很多問題想一一問個明白，不過他似乎沒有回答的意願。
之後尾褄和勇樹終于趕回城戶高中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要說明實在不太容易啊。
6
事情告一段落後，一兔轉頭望向秀蓮。
「秀蓮……不對，現在應該叫妳木村雨蘭比較好吧?」
「…………」
秀蓮只是淡淡笑著，不作響應。
不管是一兔、還是秀蓮，就連志甫和睦美——都察覺到離別的時刻近了。
「妳接下來要怎麼辦?」
睦美詢問道。
「我已經……不能再跟大家在一起了。」
這麼寂寞悲傷的話語，足來自秀蓮?還是木村雨蘭?
「什麼『不能在一起了』……不要連秀蓮都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啦!」
一兔應聲。語氣中充滿責難。
「不管是人類的敵人還是什麼，妳根本用不著把那種蠢話放在心上啊!」
「謝謝你……」
秀蓮臉上漾起淡淡的微笑。美得如初綻放的花朵，也仿佛輕柔吹拂的微風。
——然後，她緩緩搖了搖頭。
「可是，不行的。我很高興你們對我這麼好，可是不行的——我們是被更巨大的東西『推動』的。」
插圖124
「別再說了!秀蓮，別再說這種話了!」
「……我總算想起『臥虎藏龍』那部電影的內容了。秀蓮……是個很悲傷的女生的名字呢。」
秀蓮啟動右腕的P-V-F。
「——再見了。」
她小小的薄軟唇瓣，正訴說著別離。
下一秒，秀蓮的身影消失了。
唐突得讓在場所有人只能聯想到瞬間移動。
曾幾何時，一兔似乎預見過此刻的景況。
「我們是不是——有好好『保護了』她呢?」
「我也不知道……」
對于一兔的問題，睦美只給了曖昧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