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爺子的遺產

在我從局子里出來後才知道,全國范圍內正在開展轟轟烈烈的嚴打整治活動,飛鷹幫做為本縣乃至整個省里都知名的黑幫,無疑就成為警方撈取功績的頭等打擊對象。而從後來的傳聞中,我也知道了飛鷹幫果然在局子里頭有個大靠山,是個副局級的實權人物,不過對于這位副局的最終結局眾說紛紜,有說被撤職查辦的,有說被黨內警告處分的,有說被調離崗位的,有說被內退的,有說被雙規的……種種的說法我也懶得去分辨,對于這位人物的去向我是不怎麼關心的,我只關心的是那劉大毛的公開審判和槍決。 那是一個萬里無云的晴朗天氣,縣府廣場的四周圍滿了十里八鄉趕來的各大看客,做為飛鷹幫的各大頭目們,胸前各掛著個木牌子站在醒目的第一排,他們的身邊無疑都是個個荷槍實彈看押的武警同志。而那些小角色們則是個個垂頭喪氣、縮頭縮腦的在他們身後集成一堆。在縣領導們差不多一個小時的發言後,公安局的領導又進行了半個多小時的發言,然後法院的工作同志這才起身宣判了在場一眾飛鷹幫頭目的各大罪行,立即押赴刑場執行槍決的就有六位之多,其他的也是免不了要坐個小到幾年多到幾十年的監牢。這嚴打真的是嚴的可以,若這些飛鷹幫的人在平常時候犯事,顯然不會遭到這麼重的懲處,可誰叫他們剛剛好撞在槍口上了呢?只能自認倒黴了。 在飛鷹幫覆滅後,整個縣城里的治安環境為之一清,平時常見的小偷小摸也都絕了跡。這無疑是嚴打帶來的良好作用,連帶著我在彙水巷每個月的幾十塊保護費也剩了下來。這就是嚴打給老百姓帶來的實惠了,雖說有些血腥,但老百姓的支持度還是蠻高的。 我間接給二伯父報了仇,心里卻沒有多大的快活,因為那六個被槍斃的人當中,包括劉大毛我只見過三個,而當初我在局子里頭這六個人都被我指認過,在公審大會上這六個人共同的一個罪狀就是殺害我二伯父,劉大毛是主犯,其余五人是從犯。 這個事從另一個側面就是說,其余的五人也是間接給我害死的,當然事先我要是知道這一指認就害了五人的性命,我可是打死也不會做的,但現在木已成舟,人死不能複生。這個既定事實,讓我內疚了兩個多月。 兩個多月後的一天,老爺子突然暈倒在地,在我急急忙忙的送他去醫院檢查後,才被告知老爺子得了腦瘤,而且還是晚期的。我當時就傻在了當場,老爺子平時可是紅光滿面、精神矍鑠的,照我看來活個百來歲的不成問題,怎麼現在突然就得了這種病了呢? 老爺子醒過來後,我也沒隱瞞他,把他的病情全部屬實的告訴了他,並建議他把銀行里的錢取出來去省城治病。而老爺子只是笑了笑,微微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任我說破了嘴皮子,他都來了個閉目養神,我一時拿他也沒轍,只能在病房里陪著他悶坐。 “阿樂,我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我也活夠了,再說我這病也不是有錢就能百分百治好的。這病我心中有數,我們老許家祖上就遺傳這號毛病,一等年老就發作。我的祖父和我一個叔父就都這麼死的。現在終于輪到我了,也沒什麼稀奇的。”老爺子一副知天安命的模樣。 “爺爺,話可不能這麼說,現在科技都這麼發達了,你這病說不定能治好,總要盡量試一試吧。”經過這一年多來和他的相處,我是完全把他當親生爺爺來看待了,當然不希望他就這麼去了。 “唉!阿樂,你不懂得。我一生曆經坎坷、嘗盡人情冷暖,到現在除了你這唯一一個親人外,可說是無牽無掛了。我已經活夠了,對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再留戀。銀行里的那些錢,雖說不多,但也不少,把它捐給希望工程,能讓不少的孩子上得起學,比起用在我身上可實惠多了。”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自己都沒命了,還顧著什麼勞什子工程,那些上不起學的小孩自有國家去關心,你一個平頭百姓操的哪門子心呀?還是先把自個兒的命救回來再說吧。”我氣鼓鼓的說著。老爺子這份死心眼的固執讓我實在是討厭至極,你說你都被折的現在這副模樣了,還關心那些國家大事干什麼?那麼多的失學兒童,你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能顧得過來嗎? “唉!阿樂,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要是人人都象你說的這樣只關心自己,其余啥事都不管,那我們這個國家還有什麼希望呀?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沒有國哪來的我們家呀?我們雖然是些平頭百姓,但能盡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幫助國家,又何樂而不為呢?” 老爺子又開始了他偉大的說教工作,聽得我一個頭兩個大。不同于二伯父的死要面子愛抽人嘴巴,老爺子就像是個封建酸儒,老是抱著他的愛國情操不放,每日三省吾身,自個兒給自個兒找罪受,活的這麼累,何苦呢?最後,我沒法只得閉口接受他的再次“精神洗禮”,直到他說乏了沉沉睡去。 老爺子在醫院住了沒到三天就嚷嚷著辦了出院手續,回到了許家大院。我拿出自己的私房錢,給他買了些藥,死活要他吃。老爺子倒也沒再堅持,微笑著接受了。 我陪著他在家靜養了半個多月後,不知是不是在西藥的作用下,總之老爺子仿佛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每天照舊早起練拳、散步,似乎我們爺倆原先的平靜生活又回來了。 但是,最終的事還是發生了,在一個夏日的午後,堅持著在彙水巷擺攤的老爺子再次突然暈倒,而這一次他再也沒醒過來。等我把他手忙腳亂的送到醫院時,老爺子的身體已經變得冰冷。 老爺子的葬禮比起二伯父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但依舊還是十分的清冷,除了彙水巷來了幾個攤主拜祭外,也就沒什麼人來祭奠了。 在收拾老爺子房間的時候,我發現了他留給我的一份遺書,叮囑我好好學習、努力上進外,就是把許家老宅留給了我。 以前這許家老宅是老爺子一個人住,而現在卻變成了我。像是某種曆史的重複,又像是某種宿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