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老財的說話藝術

李府里面的布局是典型的中國風建築,亭台樓閣、山水泉石、花木禽魚……樣樣都有而且都很精致,我雖然也在電視上見過類似的建築,但身臨其境、親眼所見的還是第一回。 盡管我心靈上對周遭的美景很是震撼,但我為了不讓帶路的老頭認為我沒見過世面,只好表面上裝出一副漠然的態度,走馬觀燈般的匆匆而過,沒有絲毫大驚小怪的神情。 我這副處之泰然的氣度,倒是把前面帶路的老管家唬得一愣一愣的,還真以為我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對我的態度更是越發恭敬起來。 七拐八繞的走了十來分鍾後,老管家才帶我走到一間造型雅致的房間前停了下來。 “大老爺,人我給你帶來了。”老頭雙手垂立的向著里面稟報。 “嗯!叫他進來吧。”里面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 “這位公子,你請進吧。”老管家向我伸手示意。 大戶人家的老爺就是不一樣呀!見個面都這麼講究。我心里嘀咕著,不客氣的上前一把推開了房門,“砰”的一聲,兩扇木門從中而分,還發出不小的響動。 讓我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是間書房,因為里面除了成堆的竹簡外,一排木櫃上居然還擺放著一些書,沒錯!就是紙質的書,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里面就兩人,一個六七十歲頭發半白的老頭和一個五六十歲精神矍鑠的老頭,前者在一張書桌邊坐著,手里還拿著一本書,後者卻是在他身後躬身肅立。不用猜坐著的一定就是李家大老爺了,而他身後那位看起來雖然身材不高,但骨骼粗大,精氣神充足,保鏢的成分要多余老書童。看來跟陌生人見面,對方也是防著一手的。 大概我的出場比較另類,他倆現在都一臉吃驚的表情看著我。 “兩位好,剛才我推門的手勁稍微大了點。還請多多見諒。”我隨意的朝他們拱了拱手,自個兒在他們對面的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 此時,這兩老頭才回過神。門口的那個老管家,也正式手忙腳亂的重新把那兩扇木門合上,退了出去。 坐著的老頭也就是李家大老爺,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打量我,而他身後的那位卻是對我怒目圓瞪。 “公子貴姓?”李家大老爺滿面親和的問道。 “免貴姓謝。不知你老怎麼稱呼?” “呔!哪里來的臭小子?竟敢向我家大老爺這麼說話?”其身後的老頭怒喝出聲,一副要上來抽我嘴巴的樣子。 也難怪那老頭會發怒,我一個晚輩當面問長輩的姓名,不論是在古代或現代都是很沒禮貌的行為。我之所以這麼做,就是要擺出一副有持無恐、不怕得罪他們的態勢,讓他們有所忌憚,以為我大有來頭,錯誤的評估我的實力。這樣談起“生意”來,我當然也就更有利了。 “哈哈哈!”李家大老爺突然大笑了三聲,“小李子沒說錯,你果然是個十分狂妄的小子。” 小李子!?我差點一跤栽倒,接著我馬上明白過來,他說的肯定是那個老管家了,這老王八居然背後說我壞話,實在是有些可惡,而且好死不死的居然小名叫“小李子”,一聽就讓人惡心,實在是罪不可贖。 “已經很多年沒人跟我這麼說話了,既然你問了,我就告訴你好了,我姓李你應該知道,名德康,字伯年,你客氣點可以叫我一聲伯年公,不客氣的話就直呼我名字也無所謂。” 他倒是看得開,這一點讓我有點意外的同時,心里也多多少少對他有點佩服,不管他是氣量大還是忍功了得,反正每一樣都值得我大力學習。 “伯年公客氣了,小子剛才無狀,心直口快,還請多多見諒。”既然對方這麼客氣,若自己還一味跟他對抗,倒是顯得有點不見情理,對稍後“生意”的順利進行也沒好處。適可而止的道理我還是懂得的。 這伯年公一臉玩味的看著我,“那謝公子也該告訴老夫全名了吧?” “小子名懷樂,字安平。”腦筋開動下,我很快的就把“平安”反過來做為自己的字,在古代若一個成年人沒有字,就說明你出身低賤沒文化,是被人看不起的一件事。所以,在現在這種情形下,我當然要馬上給自己臨時起字。 “謝公子讀過書否?”李老頭問。 “讀過幾年。”我硬著頭皮答。 “我今天剛剛讀了一篇樂府詩,很是不錯。‘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 李老頭說著就自顧自的閉目背起詩來,還一臉陶醉的模樣。 這樂府詩我是知道的,記憶中是漢朝樂府機關專門編纂和從民間收集的歌辭,沒想到在這大楚也存在,看來雖然曆史改變了,但有些東西便沒有改變。不過,我雖然知道這樂府詩是什麼玩意,但便不十分了解,更沒有專門去背過。李老頭念的這首詩盡管語言還算通俗,但我還是聽得個似懂非懂,十成里頭摸不准兩成意思。 我也不知這李老頭發什麼癔症,老子今天可是來跟他談退婚的事,他居然還有閑工夫跟老子念起詩來了。 正在我忍不住要阻止他的搖頭晃腦時,他睜開了眼睛,向我問道:“謝公子,你覺得這首詩如何?” 我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啊!還不錯。” “那謝公子明白老夫的意思嗎?”李老頭問。 意思?什麼意思?我聽的云里霧里的,這首詩難道還有什麼特殊意思不成。它好像不就是講一個秦羅敷的美貌女子嗎?還有什麼特別的? “李……伯年公。”我不耐煩的差點直呼對方李老頭,趕緊刹住道,“你還是長話短說吧。你們李家願不願意跟陳家村的陳秀兒退婚?我說過了,你們原先的禮金我五倍奉還,你要是嫌不夠,可以告訴我個准數,我立馬給你湊過來。” 我實在受不住他一副不溫不火,慢吞吞的樣子,干脆長話短說。 “呵呵,謝公子還真是豪氣的很呀。”李老頭用手撫著下顎的灰須,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不過,我們李家既然已經下了聘禮,那陳秀兒的祖父也接受了,那就是說陳秀兒已經是我李家的媳婦了。難道這樣簡單的道理,謝公子你還不懂嗎?羅敷雖美但已有夫,謝公子還是另尋其他羅敷吧。” 我聽得差點一口血給噴將出來,他娘的!繞了這麼大一個***,原來是拒絕我的退婚生意了。 “謝公子家中可有人在朝為官?”李老頭突然問。 我心中一喜,這李老頭果然對我的“真實”身份有些忌憚,趕忙故作惱怒道:“是又怎樣?” “哦!那不知謝公子家中哪位在朝?官居幾品,授以何職呢?‘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我們李家雖是小門小戶的,但我二弟李懷祖上個月剛剛好進遷為吏部侍郎,官居正四品上,說不得他以後還要靠謝公子家中那位好好提攜才是。” 我雖然有些奇怪這時代官員已經有了品級說法,但也沒太在意,我正被這老書呆子繞的頭痛不已呢。他這話里的意思我還是懂得的,就是說他二弟是在朝中當四品大官的,你小子家里人要是當的官比他小,就趕緊識趣的滾吧。 “這個,伯年公,我是很有誠意跟你談這筆買賣的。這不,我連現錢都帶過來了。”我稍一思慮就放棄了和他家比官位大小的想法,原因就是我壓根兒不知道這時代的官員制度,獻丑還不如藏拙,干脆跟他來個真金白銀,即簡單又實在。 我說著就拿出懷里的所有寶鈔,上前幾步放在他的書桌上。 見我拿出這白花花的四千多兩,李老頭終于有所動容,他身後的老保鏢更是不用說,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了。 我滿臉不在乎的說道:“伯年公,這里有四千五百多兩,你要是還覺不夠的話,我可以酌情增加。”為了阿秀,我可說是做盡了賠本買賣,而且做好了繼續挨宰的心理准備。 “哈哈,謝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李老頭像是發現了一件很好玩的事,大笑道,“你既然舍得花這麼多的錢,我還真是對那個陳秀兒刮目相看了,只不知她一個小戶人家的鄉下丫頭,能有什麼姿質讓謝公子你如此念念不忘?” “伯年公,我還是那句話,這件買賣你做不做?”我實在對這老烏龜喜歡兜***的性格深惡痛絕,當下就快刀斬亂麻的向他問話了。 只見他輕輕搖了搖頭,輕笑道:“謝公子雖然很有誠意,但我們李家也不少了這幾個錢。我看謝公子還是請回吧。” 說完他就不再理我,拿起桌上的一本書低眉翻看起來。他這突然乾淨利落的拒絕,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令我陣腳大亂。 “謝公子,請吧。”李老頭身後的老保鏢,向我出聲威喝。 ***!看來不出殺手锏是不行了,我趕忙從腰扣里掏出帶來的那枚硬幣,啪的一聲在那疊寶鈔上用力一放,“伯年公,那我加上這個寶貝,你該同意了吧。” “天幣!”兩個老頭齊齊驚呼出聲,大驚失色。 注:李老財的樂府詩是《陌上桑》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羅敷喜蠶桑,采桑城南隅。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鉤。 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湘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 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巾肖〉頭。 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 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躕。使君遣吏往,問是誰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年幾何?”“二十尚不足, 十五頗有余”。使君謝羅敷:“甯可共載不?”羅敷前置辭:“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 “東方千余騎,夫婿居上頭。何用識夫婿? 白馬從驪駒;青絲系馬尾,黃金絡馬頭;腰中鹿盧劍,可值千萬余。 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 為人潔白晰,鬢鬢頗有須。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 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 詩是漢樂府中的名篇,屬《相和歌辭》,寫采桑女秦羅敷拒絕一“使君”即太守之類官員調戲的故事,歌頌她的美貌與堅貞的情操。 第一段,寫羅敷的美貌。首先寫她的住所之美、器物之美來襯托她的美貌,然後重點寫她的服飾之美,最後通過側面描寫烘托她的美貌,無論是行者還是少年,無論是耕者還是鋤者,都傾慕她的美麗,激起讀者的想像。本段寫她的外表美,鋪襯下文的心靈美;寫勞動人民對羅敷的健康感情,與後文使君的不懷好意形成對照。 第二段,寫使君覬覦羅敷的美色,向她提出無理要求。先是使君的馬徘徊不前,使君對羅敷垂涎三尺,繼而上前搭話,詢問姓名,打聽年齡,最後提出和羅敷“共載”的無恥要求,暴露了使君肮髒的靈魂。寫使君的語言行為步步深入。 第三段,寫羅敷拒絕使君,並盛誇丈夫以壓倒對方。本段全部由羅敷的答話構成,回應使君的調戲。斥責、嘲諷使君愚蠢,聲明自己已有丈夫,丈夫威儀赫赫、榮華富貴,仕途通達、青云直上,品貌兼優、才華橫溢。羅敷的伶牙俐齒使自以為身份顯赫的使君只能自慚形穢,羅敷的不畏權勢、敢于斗爭的精神充分體現出來了,表現了她的人格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