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終章 DOLLARS 閉幕

"DOLLARS"這東西,原本只不過是個玩笑.

這原本是帝人提出的主意,有幾個跟他在網絡上認識的人覺得很有意思,便答應幫忙.

他們虛構了一個在池袋活動的隊伍,然後在網絡上到處散播這個隊名.之後又在這個虛構上面加上虛構,只要發生什麼事件,就在網絡上散布謠言說是"DOLLARS"干的.他們並不會自稱是"DOLLARS的一員",一直都表示是從周遭的人那邊聽來的.如果有人要求提供情報來源,多半都會置之不理,也曾經准備過假網站來唬騙人.

當消息的動向開始脫離控制時,帝人等人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地作了一個DOLLARS的網站.這個網站必須在入口輸入密碼才能進入,里面准備了大量的"成員的文章".之後他們開始到處散播網站的地址.如果有人想要密碼,就假裝表明"這是我認識的一個成員偷偷告訴我的",然後用電子郵件之類的方式傳給對方.

就這樣建立了一個虛構的組織.關于宗旨也只在網站上寫了"歡迎自由加入.沒有任何規則與條件"這樣一句話.

當然起初有不少人會說"池袋才沒有這種隊伍".但說來奇怪,漸漸的,有人會對這樣的意見回嘴"有人搞不清楚狀況啦,噗!","沒來過池袋的小子在說什麼啊?"原先那群發起者都說不是自己寫的.也就是說,開始有不是始作俑者的人在袒護"DOLLARS".

原本他們還很樂于見到這種狀況,但也逐漸開始感到有點不太對勁了.

的確,一開始只是想開個小玩笑.他們原本是想炒熱這個話題,之後就丟著不管,只是想來個小小的惡作劇——然而事情卻開始朝奇異的方向發展.

原本只是虛構的隊伍,曾幾何時已經在現實社會中得到力量.

雖然不知道是誰的所作所為.但在現實之中,有人已經跳出網絡世界,靠現實中的口耳相傳在拉攏各種人物加入"DOLLARS".

這個玩笑越滾越大,脫離了他們的管控.事到如今也不能照實坦承,所以帝人的同伙們便漸漸抽身離開.他們認為放任"DOLLARS",任其自然消滅是最好的方法.

然而,就只有帝人拼命支撐著這個"玩笑".

現在這個組織已經擁有真正的勢力了.如果沒有人管理這些成員的話,帝人認為實在太危險了.在他的內心深處,確實有種錯以為自己得到力量而帶來的優越感,但他一直將這種想法埋藏在心里.等到他察覺的時候,自己已經變成"DOLLARS"的領導人物了.

沒有任何人看過的"DOLLARS"的頭號人物.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當時他還只是個國中生的情況下,組織逐漸加速擴張.

到了今晚——原本由虛構中誕生的組織,如今已徹底具體幻化為現實.

"不過還真的是很厲害耶——"

看著高潮過後的狀況,臨也緩緩說道.

塞爾堤在不到三分鍾的時間內打倒十個人,接著追趕不知逃向何方的波江,揚長而去.

而聚集在一起的群眾也一副從幻覺中醒來似的,三兩成群踏上各自的歸途.剛才的集會彷佛是一場夢,在夢醒時分,群眾便消失得一干二淨.

留在現場的,只剩下停在路邊的幾輛車——還有一如往常的夜色和人潮.

"剛剛……真的有那麼一大群人嗎?"

門田從路邊的一輛箱型車當中走出,對許久未見的折原臨也問道.

"喔,好久不見啦,小田田.啊,東京有二十三個區,人多得要死,地卻小得嚇人.人口密度世界第一可不是蓋的.人要從哪里冒出來都可以,要往哪里消失也不奇怪."

兩人這樣說完,塞爾堤已經回到大道的入口.

"還有,臨也……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啊?雖然之前也見過……那應該不是人吧?"

"你剛剛也看到了吧?她是怪物啊——要帶著敬意這樣叫她喔."

以玩笑的口吻對門田說完後,臨也朝塞爾堤走去:

"看來你跟丟了."

盡管才看過塞爾堤戰斗的模樣,臨也還是以平常的態度對她說道.

讓波江逃掉似乎讓她有點懊惱,塞爾堤一副疲憊地靠著摩托.

"也罷,看來你應該看開了吧?"

臨也還是一派輕松,對露出頸部斷面的塞爾堤說著.

——可惡,這家伙果然早就知道了,知道我沒有頭的事.

看到塞爾堤的真面目,臨也還是維持著冷靜.相較之下,游馬崎他們的興奮之情似乎還沒有平複,嘴里嚷嚷著:"哎呀哎呀,咦?怪了?這是真的嗎?所以說,果然不是我看錯咯?還是說,這家伙其實是電腦動畫!?"雙雙站在距離一步的位置,興致勃勃地觀望著.

因為這樣的視線讓塞爾堤有點厭煩,她便撿起掉在附近的安全帽.

"這個嘛~你知道幽靈之類的,都是因為平常鬼鬼祟祟,然後會突然跳出來嚇人,所以才可怕;可是你今天的登場方式這麼囂張……我看今天來這里的人,大概都沒被你嚇到吧."

臨也先是捉弄了塞爾堤一番,隨即又問了一句自己感到好奇的事:

"話說回來,結果你沒有殺半個人嘛.你的鐮刀是怎麼了?鈍了嗎?"

塞爾堤完全不理會臨也的問題,只是默默拍掉安全帽上的灰塵.

今天甩的鐮刀跟平常不同,在兩面的刀刃上都加了護套.與其說是護套,不如說是在成形的時候就將刀刃的部份作成刀背的感覺.

——我今後還想繼續在這個地方生活,可不想讓自己的評價一落千丈.

像這麼小家子氣的理由,她是不會跟任何人坦白的.于是她只好訕訕地聳了聳肩,再度將安全帽放到頭的位置.

♂♀

在離開前,臨也走到帝人身邊.

"老實說,我挺驚訝的."

臨也說得一臉歡樂,臉上連一滴汗也沒流.再說,在剛剛的集會中,他到底在哪里?帝人也完全摸不著頭緒.

不顧帝人這樣的疑慮,臨也坦率地誇獎他:

"我原本就知道在網絡上有很多人自稱是'DOLLARS’,但是根本沒有想到今天一提到辦脫機聚會……不,應該說是集會吧.提議得這麼突然,居然還有這麼多人特地趕來.嗯,人類還真的是超乎我的想像呢."

說到這里,他輕輕搖了搖頭:

"只是,帝人啊……你好像是夢想著能夠脫離日常才來到這里的吧?可是只要過個一年半載的,東京的生活也會變成日常喔.如果你想要繼續追求非日常的話,就得再到別的地方去.或是開始碰觸毒品或是風化場所,往更接近地下社會的地方走去才行了."

經臨也這麼一提,帝人才察覺到這點.自己剛剛體會過的那種興奮感,如果只是不斷重複發生,或者當自己真的完全成為"DOLLARS"的頭號人物之後,自己到底該如何是好呢?一旦現在的生活無法滿足自己,究竟自己是否能夠永遠追求新生活下去?

彷佛看穿帝人的心思似的,臨也靜靜地笑了:

"對在地下社會混的人來說,那些東西才是日常.一旦你踏了進去,恐怕不出三天就會變成'日常’了.像你這樣的人,有辦法忍受那種狀況嗎?"

帝人對臨也的話有深刻的體認.不過,這個人——為什麼會對自己說這些呢?帝人忍不住認為臨也一定有什麼企圖,但是在搞不清楚他的意圖之前,也沒有辦法回話.

"如果你真的想脫離日常——就只有不斷讓自己進化才行.不管你是想向上提升,還是要向下沉淪都一樣."

最後,他拍著帝人的肩膀:

"好好品味你的日常吧.不過呢,為了對你致敬——矢霧波江的電話號碼這個情報,這次特別不收費用;還有你是'DOLLARS’的創始者這個情報,我也不會賣給別人.這是你的組織,想用的時候就盡管用吧."

說完這些,臨也便不發一語地朝塞爾堤走去.

盡管帝人心里依然有些不舒坦,但還是對著臨也離去的背影鞠了個躬.

然而,臨也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像是剛想起什麼似的補上一句:

"其實我啊,一直在網絡上監視著你喔……哎呀~我早就想看看,建立起'DOLLARS’這種莫名其妙的組織的,到底是怎麼樣的人物.好啦,那你繼續加油吧,'田中太郎’!"

"!?"

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名字——這是自己只在某些聊天室偷偷用的代號啊.這麼說來,他剛剛好像叫了門田"小田田".

接著,他回想著臨也剛剛說過的話.他知道自己是"DOLLARS"的創始者,一直監視著自己——在網絡上一直跟蹤自己.

接著,帝人想起一個人.那個邀自己參加某個聊天室,對池袋和"DOLLARS"的相關情報了解甚多的網友.

——該不會——該不會——該不會!?

♂♀

之後,巡邏警察來到60樓大道.此時,穿著制服外套的帝人和塞爾堤一同在暗巷的陰影之中躲到警察離開.要是在這種時間被警官發現穿著學生制服的人,肯定會被帶回去輔導.

其他跟"DOLLARS"無關的路人,還有卡拉0K和酒店的拉客小弟,應該都目擊到剛剛的騷動才對,但沒有任何人向警察通報.所謂"沒事不惹事",看到這種太過異常的景象,根本沒有人想管,甚至會有人以為只是幻覺之類的吧.

不過——不知為何,在警察離去後,少年的心中仍然盤據著不安.

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當帝人還在思考時,重新戴好安全帽的塞爾堤,已經朝載著自己的"頭顱"的箱型車走去.

塞爾堤對頭顱幾乎沒有任何依戀,只想在最後好好道別,才往箱型車走去.然而——

戳刺.

才剛打開箱型車的門,她的背上就傳來一股不明的沖擊.接著在稍微上面一點的位置,也傳出同樣的感覺.

——怪了?總覺得,昨天靜雄好像也遇到同樣的遭遇……

那股沖擊隨即轉變為痛楚,令塞爾堤不禁當場跪倒.

她將視線轉向背後,看見一名身穿制服外套的高大青年站在那里.

他的手上握著一把大型的手術刀,恐怕是從研究所里順手借來的吧.

隨著短暫的沉默經過,塞爾堤的傷口開始再生,痛楚也慢慢消逝.青年見狀,說道:

"這種程度的刀傷,果然殺不死你嗎……"

確認刀尖上沒有沾血之後,矢霧誠二安然走進箱型車當中.

——喂喂喂.

塞爾堤不知該對這突如其來的訪客作何反應,差點連自己背上被捅了兩刀都忘了.回想帝人的說法,這應該就是一直追著自己頭顱的那個姓矢霧的小子——也就是剛剛那個女人的弟弟.就像他對付靜雄的時候一樣,他捅人的方式實在過于稀松平常,也因此不容易發現他的行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接著,矢霧誠二一腳踏進箱型車當中,大大方方地帶著女主角離開.


"咦……?"

帝人從遠處看見這一幕,一時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看得目瞪口呆.

才剛看見一個身穿制服外套的青年走進箱型車當中,過沒多久,他就帶著脖子上有傷痕的女生走下車.

誠二牽著那女生的手,露出喜悅十足的微笑.他更帶著堅定的眼神,起步離開箱型車.

坐在箱型車里的狩沢和一旁看著的塞爾堤都沒有阻止他,或許該說是沒能阻止他吧.

因為誠二在箱型車里面的行動實在是太單純,太堂堂正正了.

看見他的時候,狩沢以為他是帝人的同伴.因為他穿著同樣的高中制服,眼中又不見任何心虛和退縮.

在車內——他用那純粹的眼眸看著頭顱女,伸出了手.

"我來接你了.來,我們走吧."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或許狩沢和塞爾堤還能阻止他.然而就在下一秒鍾,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她們的意料.

"……好的."

沒想到頭顱女立刻這樣回答,毫不遲疑地握住誠二的手.

像是認為頭顱女的行動本該如此似的,誠二用力點了點頭,將她帶下車.

這一幕簡直就像是從兩人誕生之前便已注定的命運,而這深夜的大道,也彷佛化成兩人的結合之路——

"咦?什麼?"

面對這不自然的景象,帝人陷入一陣混亂,但還是目不轉睛地注意著.

門田和游馬崎看見誠二的制服,以為誠二和帝人是一伙的,所以也沒有特別注意,只是很自然地將一切看在眼里.而臨也應該是發現事有蹊蹺了,但是也不打算阻止,只是帶著愉悅的微笑觀望事態的發展.

不久,帶著頭顱女走在路上的誠二看見帝人,便主動走了過去.

"嗨."

見誠二極為平常,卻也因此異常到令人毛骨悚然地對自己打招呼,帝人無言以對.

但誠二對帝人的反應毫不在意,繼續說下去:

"我得好好謝謝老姐跟你才行.沒有老姐的話,我不會知道她在哪里;沒有你的話,她大概還被老姐關在狹小的實驗室里面吧."

誠二以平淡的語氣道謝完,便大大方方地准備從帝人身邊走過.帝人連忙伸手攔住兩人,同時看了誠二牽著的女孩一眼.結果,她一臉困惑地別開了視線.看在帝人眼中,這樣的反應像是在害怕什麼似的.

于是帝人瞪向誠二,問起一件重要的事:

"希望你能回答我……就是我剛才說來嚇唬你姐姐的事……"

"你是說我殺了那個誰那件事嗎?是啊,好像有這回事吧."

聽他這麼一說,帝人頓時從眼前的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微微的惡寒.

而誠二還是維持稀松平常的表情,對擋在他眼前的帝人舉起手術刀:

"總之,你讓開吧.既然我殺了那個女跟蹤狂的事情曝光了,那我可得在警察過來前,先跟她一起逃到別的地方去才行."

誠二的眼神看來既非充滿狂意,也不像溺于暴虐.

"就算你這麼說……"

"你懂什麼?我從小就一直看著她.從她還被關在狹小的玻璃箱里面開始,我就一直想解放她.我想讓她在天寬地闊的地方獲得自由,而我也會陪在她身邊一起生活.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以來都只想著這件事."

他的眼神極為平常,甚至也可以說是充滿某種信念的眼神.或許,這就是他所選擇的日常吧.但看在他人眼中,卻是那樣難以理解而可怖.

"你們在做什麼?"

看來是發覺到情況不對了.臨也,門田,游馬崎等人陸續圍到兩人身邊.

眼見這群面露凶光的人,誠二輕輕搖了搖頭:

"你們真煩人,愛的力量可是誰也擋不住的喔."

即使面臨這樣的狀況,他還是能夠保持一貫的態度.他將高舉起的手術刀一轉,面向帝人,加強語氣:

"相較之下,你不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嗎?不論是剛才還是'現在’,都只會找一堆幫手仗勢欺人……完全沒有自己付出努力,簡直是個最低級的小嘍啰.你一定沒有喜歡過人吧?"

"連找幫手需要多大努力都不懂的人,可是比小嘍啰還不如喔."

聽了帝人的調侃,誠二只是一陣苦笑,隨即對准他的身體揮下手術刀:

就在此時,後方飛來一陣黑影狠狠打向誠二的身體.

"——————!"

這記攻擊來自在他背後伺機而動的塞爾堤.她用鐮刀的刀柄猛力打向誠二的左手,想打掉他的手術刀.但盡管手腕受到重創,還是不見他放開手術刀.不僅沒放開,他還打算以受到攻擊的姿勢,繼續揮刀砍向帝人.

"這點攻擊無法粉碎我的愛!"

他說著和現場的氣氛完全不搭調的話語,仍想帶著"頭顱女"繼續前進.

像是要逼退他前方所有的敵人似的,誠二將緊握在手中的刀,順勢大幅橫掃了一下.塞爾堤見狀,連忙擊出第二下,但是——

"沒用的!"

"喂,這家伙不會是嗑了什麼藥吧?"

門田一副不可置信地看向誠二,而誠二還是維持其堅定的眼神,痛楚並末讓他感到絲毫動搖.

"沒用啦!雖然會痛,但我可以忽略!我和塞爾堤的……我和她的生活中不需要傷痛!所以我不覺得現在受到的傷痛是痛!"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聽見帝人的呐喊,塞爾堤高舉鐮刀,決定"斬斷"對方手腕的肌腱.

——這家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得快點阻止他,不然會很危險……這就是他所謂的愛的表現嗎?他的價值觀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說——人類和我的價值觀果然不一樣嗎?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

像是要揮散自己的心煩似的,塞爾堤微微舉起鐮刀.不知不覺間,鐮刀的兩端變得像是經過細心研磨般銳利.見到這種情形,團團圍在四周的帝人等人都向後退了一大步.

于是,就在塞爾堤揮下鐮刀,砍向誠二的于腕時——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聲讓周圍的人全部停止動作.

只有兩個人除外,就是誠二和"她".

脖子上有傷痕的少女,擋在塞爾堤正要揮落的鐮刀之前——而誠二察覺到她的動作,又挺身擋在她面前.鐮刀的刀刃正好停在誠二的身前,最後並沒行傷到任何人.

接著,所有人都一臉奇異地看向那名少女.

在塞爾堤揮刀砍向誠二時,拼死保護他的——是那名貌似"頭顱",自稱塞爾堤的女孩.她高聲尖叫著為誠二辯護,和之前乖巧的模樣截然不同.

"你們快住手!誠二,誠二他只是有點嚴厲,有點粗暴,和一般人有點不太一樣,可是他救了我啊!他救了我,救了我跟杏里,可是,而且……他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所以你們不能……殺……他……"

她的聲音慢慢轉為顫抖,臉上流著淚,倒向誠二懷中.

——難道……難道難道難道……

于是,無頭騎士發現了.

——不對.這不是"我的頭顱"——

幾乎在同一時間內,帝人也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這個女孩不是無頭騎士的頭顱——!她應該是——

"張間……美香……?"

對于帝人如自言自語般的質問,她渾身發抖,別開視線.

"沒錯吧?你就是我們以為被矢霧同學殺掉的——張間美香,對吧?"

"不可能."

後面這句話出自矢霧誠二口中.在聽到她的聲音和名字的瞬間,許多記憶再次回到他的腦海里.是那位長得和她很像的那個女跟蹤狂.也就是……被自己推去撞牆,理應死掉的人.

"喂,這不是真的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

"其實……我根本沒有死!我撿回了一條命……結果誠二的姐姐問我……問我想不想讓誠二喜歡我……!我……雖然差點被誠二殺掉,但我還是喜歡誠二……!結果……結果來了一個醫生……他說只要稍微整一下型,化一下妝……就會跟那顆頭顱……跟誠二愛上的那顆頭顱長得很像!"

聽到這里,塞爾堤的身子震了一下.

"可是……然後,醫生就說:'你的名字叫塞爾堤,這是那顆頭顱的名字’……所以我想為了誠二變成塞爾堤……可是,波江小姐說這樣還不夠……說我一定會馬上被拆穿……所以要動手術,下藥消除我的感情和記憶……!可是我……我不想忘記自己喜歡誠二的心情……我想把自己的愛意告訴他!所以我……我就從研究所里面逃出來了!"

誠二的姐姐,恐怕是想用一個活生生的人假裝"頭顱",借以稍微拉開弟弟和"頭顱"之間的距離.但這是為了讓弟弟變回一個正常人,還是她對"頭顱"的嫉妒——恐怕,就連波江自己都無法分清楚吧.

聽完這段自白後,塞爾堤心中有無數的碎片開始聚集,最後拼成一幅完整的圖畫.

知道塞爾堤這個名字的人相當有限,而其中同時又知道她是無頭死神的人就只有——

——岸谷新羅.也就是塞爾堤的同居人,知道她的秘密的"密醫".


塞爾堤以此為出發點略作回想,便想起過去她想調查醫療廠商和大學等研究設施,尋找頭顱的下落時,新羅主動提議:

【我有認識的人在矢霧制藥工作,那邊就由我直接去調查好了.有人可以利用還要欠折原臨也人情的話,那就太蠢了.】

于是他便前去調查,後來便說那里沒有什麼可疑的事情.但或許他早就知道"頭顱"從一開始就在矢霧制藥了.而且還為了隱瞞她這件事,自己主動說要幫忙調查——

塞爾堤緊緊握拳,也不再關心美香和誠二,只對帝人鞠了個躬,便跳上她的摩托.之後,在夜色的籠罩下,摩托的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

就像是要宣告今宵的宴會結束似的,這是今晚最為劇烈的叫聲.

"你……說謊.怎麼會……那我……我……"

為了徹底擊潰恍惚的誠二,惡人悄悄來到他身邊:

"總之,就是說你連她是真是假也分不出來.講得明白一點,就表示你對那顆'頭顱’的愛,也不過只有這點程度罷了.辛苦你啦."

在臨也的言詞下,誠二的心完全崩潰,他當場雙膝一軟.

"誠二!"

見到此狀便立刻趕過去的,是脖子上被縫了一圈傷痕的,他的同班同學——張間美香.

由帝人看來,這是一幕非常滑稽的喜劇,卻令人笑不出來.

稍微想了一下,帝人朝兩人走去,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

"呃……雖然你沒有認出她是假的,但我覺得能夠舍命保護一個人,已經很了不起了."

稍微安慰了一下誠二之後,接著同時對兩人說:

"我之前聽過張間同學的事跡之後,好像誤會了.她的個性的確是有點問題,但絕對不是什麼跟蹤狂."

而接下來幾句話,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嗯……雖然就結果來說,同樣造成對方的困擾.不過,跟蹤狂的行動准則,到頭來不過是占有欲罷了.可是,她卻願意為矢霧同學拼上自己的性命.如果只是為了一己之欲,應該沒有辦法做到這種程度才對.何況從各方面來說,能夠繼續喜歡差點殺掉自己的人,也算很了不起了……"

帝人最後留下一句畫蛇添足的話後,便離開這夜晚的街頭.

"我覺得,張間同學……其實跟矢霧同學很像呢."

♂♀

川越街道旁 某大廈頂樓 深夜

在打開門鎖的同時,塞爾堤一腳踹開新羅的家門.

"啊,你回來啦."

在客廳里打著電腦的新羅,以一如往常的笑容迎接她.

塞爾堤完全沒有打算解除由"影子"聚合而成的長靴,怒氣沖沖地朝白衣青年走去.接著,更不由分說地一把抓起新羅的衣領.

雖然自己完全沒有心情在電腦上打字,但光是揍他根本消不了氣.正當塞爾堤還思考著,要怎樣對他抗議的時候——

"你一定是想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對吧?"

新羅以極為冷靜的表情替塞爾堤說出心中的話.

"而且接下來你會這麼說:'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一定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我的頭顱在那間研究所里吧?而且你的父親,還有你,打從一開始就跟矢霧制藥是一伙的!不對,現在仔細一想,你們第一次見到我時,反應就異常的冷靜!搞不好,最初從我身邊偷走頭顱的就是你父親!?而且你明知道這些卻瞞著我,甚至還以密醫的身份接下工作,隨便在那個差點死掉的女生的臉上動刀!我的確是怪物,但是實際將人生吞活剝的你,才是真正的怪物’……大概就像這樣吧?"

"…………!"

"對了,我先聲明一下,免得你誤會了……我不知道我老爸是不是偷走你頭顱的犯人,也沒興趣知道.還有,那個小小的整形手術是她自願的.或許她是在矢霧制藥那些人的引誘之下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反正我沒有管那麼多."

聽完新羅的說詞,塞爾堤抓住他領口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

就連原本顫抖的拳頭,也像是時光暫停似的陷入沉默.

——要是自己有辦法說話,恐怕……會一字不差地吼出剛剛那些話吧.

面對靜止不動的塞爾堤,新羅露出有點自虐式的微笑說:

"——你想問:'為什麼你知道我想說什麼?’是吧?但這應該沒什麼好問的."

新羅確信這就是塞爾堤心中所想的,所以不等她回答,繼續說道:

"嗯,我知道.畢竟我都喜歡你二十年了,這點小事我還知道."

"……"

"要說我為什麼知道的話,其實人類在判斷對方的情緒時,實在太過于依賴表情的部份了.像是腳步聲,還有肌肉的松緊度些微的差異,甚至光從對方所處的狀況,就足以立刻判斷出來了.尤其是像我這樣,這麼多年來一直看著你……"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既然這樣,為什麼之前一直不肯告訴我頭顱的下落.

仿佛看穿塞爾堤的心思似的,新羅用力吐出接下來的一字一句: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才不告訴你頭顱在哪里."

"……?"

"因為一旦找回頭顱,你就會從我眼前消失.我沒辦法接受這種事情."

在他表示原因是出于自己的任性的同時,他的話語當中卻帶著積極的光明面:

"我可不會說什麼為了你的幸福,我願意放棄之類的話.為了你我之間的愛,我會奮戰到底.我之前說過吧?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在能和你共度的命運競賽中贏得勝利.所以呢,我才會利用那個可憐的女孩子.她叫美香,對吧?我想利用她,讓你放棄自己的頭顱.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不管是別人的愛或是死或是我本身——雖然聽起來有點矛盾,不過就算是你的想法,我也會利用到底."

這樣的說詞乍聽之下非常扭曲,但新羅的眼神當中卻不帶一絲陰霾或內疚.

聽到這里,塞爾堤感到有些氣餒.她原本還打算,要是新羅裝傻或是隨便找借口搪塞,就要把他打到滿地找牙,然後奪門而出,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然而對方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反而讓塞爾堤無話可說.

塞爾堤姑且先將新羅放下,然後像是在對鍵盤發泄她的怒氣似的,迅速打起字來.

〈就算頭顱回到我手上,我也不會離開.〉

"就算你是這樣想的,你的頭顱也不見得會同意."

新羅正色回答,並完全收起平常半開玩笑似的態度.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在這麼廣闊的世界上,只有你會出現在人類的面前呢?你和其他無頭騎士的不同之處到底在哪里?于是我認為——應該就是頭顱了.就是因為你沒有頭顱,所以才能夠成為現在具體存在于世界上的你,我是這麼認為的."

仿佛是在說自己編寫的悲劇故事似的,新羅一臉悲傷地中斷了半晌.

"既然這樣,要是你找回頭顱,恢複所有的記憶……會不會就像朝霧一樣,在日出時分消失,讓過去的一切變成幻影呢?我很害怕會變成這樣."

塞爾堤靜靜地走近身旁的椅子坐下.一時之間,在一片寂靜之中,她動也不動.

接著,在暫時毫無動靜的房間當中,開始響起敲鍵盤的聲音.

〈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相信你.換個角度說,除了你,我誰都不信."

確認他的回答之後,塞爾堤開始一字一句地吐露心聲.

〈我也……很害怕.〉

〈我很怕,很怕我會"死掉".〉

〈我能夠理解自己是無敵的.我知道目前沒有人能夠殺掉我.這並非自傲,純粹只是應該接受的事實.對此,我沒有任何喜悅或是感動.可是……不,應該說,就是因為我無人能敵,所以我才害怕.我體內並不存在掌管著"死亡"的核心.所以只有一個可能性——也就是說,我的頭顱正是那個核心.要是有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破壞了我的頭顱……這樣的話,無論現在的我作何想法,或置身于何種狀況,都會——〉

塞爾堤沒把後面的話打成文字,隔了一會兒,她的手指又開始打起新的一段文字:

〈你相信嗎?沒有眼珠也沒有腦子的我,竟然也會做夢.你相信我做了那樣的惡夢會嚇到發抖嗎?就是因為害怕,因為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死亡,就因為這種任性的理由,我才會一直尋找自己的頭顱.如果我這樣說——你會相信嗎?〉

無頭騎士打在屏幕上的獨白,一字不漏地映入新羅眼中.

等到她的手指停住,他立刻做出回應:

"我剛才說過——除了你,我誰都不信."

只說了這些,新羅便開心地笑了出來——用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真是撲朔迷離啊.我們竟然……彼此都為了自己心中的臆測而斗氣."

〈簡直就是在耍笨.〉

無頭騎士慢慢站起身子,只用單手在電腦上打短短幾句話.

〈喂,新羅.〉

"什麼事?"

〈讓我揍一下.〉

"好啊."

新羅毫不考慮地回答.塞爾堤也毫不猶豫地,一拳打向新羅的臉龐.

隨著一聲巨響,身穿白衣的青年重重摔在地板上.

新羅嘴角流出血絲,呈大字型倒在地上.他躺了一下,不久便猛然起身,面向塞爾堤,征求她的同意:

"那麼,你也要讓我揍一下."

照理來說,塞爾堤當然不用讓他揍,但她仍硬是答應這項要求.


確認中空的安全帽向前傾之後——

新羅揮出軟弱無力的一拳,打飛了安全帽.

隨著落地聲響起,塞爾堤的安全帽在地板上滾了兩圈.

——?

塞爾堤對新羅這沒有意義的舉動感到不解,陷入沉默中.而這位密醫則是搓著因此發疼的手,咧嘴一笑:

"看吧,塞爾堤還是原來的樣子最美."

看著空無一物的地方,新羅繼續說著:

"剛剛那一拳,就當作是誓約之吻吧."

聽到對放這麼一說,塞爾堤依進新羅的胸前,從他腹部狠狠揍了一拳.

"咕噗嗚!"

跟著,她便順勢貼在新羅身上.

同時以左手在鍵盤上敲著〈你啊,真是個笨蛋〉

在這不需要任何言語的時刻,新羅輕輕擁住塞爾堤.

感覺到她的身子一陣一陣地抽搐著——新羅發現,她正在哭泣.

♂♀

新宿區早晨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弟弟.

雖然正確說來,這些事對誠二一點好處也沒有.說穿了,這只是為了她自己好,是自己想見到弟弟的笑臉才展開的行動——但她本人完全沒有自覺.

矢霧波江在那陣騷動之後,立刻回去帶著"頭顱"離開研究所.正如她所預料,才離開沒多久,就傳來黑摩托——無頭騎士的身體前來襲擊研究所的消息.不過頭顱已經在她手上了.要是讓無頭騎士拿回頭顱,弟弟不是掉進失落的深淵,就是連那具"身體"一起當作命中注定的伴侶.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波江樂意見到的.

自己必須隨時掌握"頭顱"的控制權才行.要讓弟弟看著自己,這是唯一的希望.

而就在她拿起手機,撥出電話,打算拜托伯父時,她聽見的是一件難以置信的消息.

伯父說今晚召開了緊急董事會議,才剛決定要讓公司並入"尼布羅"的企業體系中.看來不只是今晚的騷動,就連最近幾天有關研究所的糾紛,全部都在總公司,或是"尼布羅"的觀察之下吧.不知道是由那邊提出的,總之雙方達成了共識,決定在捅出更大的婁子前先進行合並.

當然,"尼布羅"提出的要求,就是無頭騎士的頭顱.

波江以幾乎要捏爛手機的力道切斷通話,當場把車子調頭.

她決定不再回到公司去,並且,要找個能夠藏匿"頭顱"的組織.

如果找黑道幫忙,"頭顱"對他們沒有什麼用處,希望應該不大.要是帶到其他研究機構去的話,一開始可能會為了她手上的數據而受到禮遇,但最後恐怕還是難逃讓"頭顱"離開她手上的命運.

已經走投無路的她,最後投靠了一個人——

"我們好像是第一次面對面接觸吧?非法入境者的名單有派上用場嗎?"

于是,帶著頭顱逃亡的波江,來到折原臨也的家中.

"不過你也真是淨干些傻事呢.為了你弟弟扭曲的愛意,居然拋棄一切.不對,應該說是你對弟弟的扭曲愛意吧?"

臨也一邊輕聲地調侃著,一邊將黑白棋(Otheiio)的棋子下在棋盤上.雖然他的注意力和話語都是對著坐在他正面的波江,眼睛卻沒有離開過棋盤.

"你的上層不可能坐視不管吧?尼布羅可是國外的大型企業,不,應該說是超級企業,連在美國都有很大的影響力."

他又放了一個黑白棋的棋子,兩顆黑棋夾著將棋的步兵棋子.

"好,士兵升變."

說著,他便直接將步兵翻了面,若無其事地拿起王將的棋子.看在旁人的眼中,一定完全搞不清楚臨也在下什麼,但是對他本人來說,應該代表某種意義吧.

"所以啦,你的處境挺危急的呢.說不定會有黑幫什麼的來追殺你,搞不好還會透過瑞士銀行雇用狙擊專家,瞄准你的眉心,'碰’的一下,將軍."

王將在臨也的手中向前走了一步,叫吃對面的王將.

"訂一條雙方的王將單挑決勝負的規則,不知道會怎樣?"

這時,臨也總算看向波江.波江正掛著一張焦躁難耐的表情,即使聽到臨也胡說八道的話語,也沒有心力回嘴.

臨也打開將棋棋盤旁邊的特殊提箱,直盯著里面的"頭顱"瞧.

隨後,他開始對波江談起奇怪的論調:

"我猜想,你們家的伯父一定也跟我一樣吧.他一定比任何人都不相信死後的世界,也比任何人都怕死,比任何人都渴望上天堂."

聽了臨也的分析,波江想起自己伯父的臉.正當打算揣測他的想法時,卻驚訝地發現,除了弟弟之外,自己對其他家人完全不感興趣.雖然她千方百計去回想伯父的個性,卻始終無法清楚地掌握.

"可是呢,我已經確定了.我相信一定會有死後的世界,就當作是這樣吧."

注視有著美麗容貌的塞爾堤的"頭顱".臨也用手指把玩著她的發絲,娓娓說道:

"原則上呢,無頭騎士在傳說中都只有女性,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之前有些部下曾經研究過那些神話,但我覺得只是白費力氣."

"原來你是個理性主義者啊.好吧,先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世界上有很多神話都有共通之處,甚至彼此相關.在北歐神話里面,有個叫做英靈殿(Valhaalla)的天堂……好吧,正確說來其實不算是天堂,總之就是有這樣一個地方.而在凱爾特(Ceit)神話當中,也有類似的概念,是一個叫做他界(Other World),供靈魂休憩之處.回頭來談北歐神話,可以看到里面提到身穿鎧甲的女性天使女武神(Valkyrie),她會找尋英勇的戰士,引導他們的靈魂上英靈殿——關于身穿盔甲,尋找死者的女性,你不覺得好像在哪聽過嗎?"

——那又怎麼樣?

波江完全搞不懂臨也到底想說什麼.她只覺得,貼在臨也臉上的的笑容,漸漸變得越來越像面具,越來越銳利.

"所以就有了這樣一個說法.其實那些女武神在人間到處徘徊的模樣,正是無頭騎士.所以無頭騎士才會都是女性,而且多半都記載成穿著鎖甲的樣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這顆'頭顱’一定是在等待.等待覺醒的時刻,等待戰事,等待引領神聖的戰士前往英靈殿的時機到來."

明明這之後的完全只是臨也的推論,他卻如同在闡述事實般訴說著:

"這顆頭顱之所以只是活著而長睡不醒,就是因為這里不是戰場啊.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希望能夠獲選成為戰士之一.但是,就算我把這顆頭帶到中東之類的戰區去,我也沒那個能力在戰場上活下去."

接著,他的聲音變得有如心有期待的少年.他的笑容已完全和人類斷絕關系了.

"如果說,死後真的可以去那所謂的英靈殿的話,我要怎麼做才能前往呢?除了引發戰爭,還是只有引發戰爭這個方法可行了.不過,就算我到中東去,也不可能會有什麼作為.這麼一來,我就只能掀起一場只有我能打,只有我能有作為的戰爭了,不是嗎?"

說完,臨也將手指壓在棋盤的一角,像是想用盡全身來表達自己的喜悅似的,猛力旋轉棋盤.占滿棋盤上的黑白棋,將棋和西洋棋的棋子四處飛散,最後只剩下由步兵升變而成的成金留在正中央.

"如果……是在東京這里……在這里發動和軍隊或政治都無關的'戰爭’的話……我就有自信活到最後.天哪,我是何等幸運啊!不相信天堂,選擇了最不可能上天堂的生活方式……這樣的我,卻因為這樣而遇見了落入人間的天使!"

臨也用那張沒有情感的笑容,表現出最為天真無邪的喜悅.在他的笑容與喜悅當中,根本絲毫容不下其他人的空間.盡管如此,波江還是打算開口說些什麼,但現在的她,卻只能想到下面那句陳腐的反駁:

"這些……不過是你的推論罷了."

"信者得永生嘛.而且我都說了,這只是保險啊.所以呢……我要盡量幫自己保險,保障自己能去'死後的世界’.就算死後會下地獄……就算死後只有痛苦……只要'我’存在于死後的世界就沒關系了.不過呢,可以的話,當然還是上天堂最好啦."

接著,臨也隨口問了波江,隨意地像是在約女孩子吃飯似的:

"對了,波江小姐.我們大家一起上天堂吧."

看著臨也面具般的笑容,波江這才察覺到,她把這個"上天的使者",交給了最不應該得到它的人.

而臨也則對這樣的波汀輕輕笑說:

"身為'DOLLARS’的成員,這顆頭顱由我來保管是最適合不過了.所謂丈八燈台照遠不照近——塞爾堤一定想不到,自己的頭顱就在自己隸屬的組織當中."

——"DOLLARS"?塞爾堤也是其中一員?

波江所不知道的情報,一波又一波地侵襲著她的意識.就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臨也更是興高采烈地對她提出如惡魔般的邀約.

"你也加入'DOLLARS’好了.反正我們家老大的方針是'來者不拒’嘛.雖然說……從中途開始就是我在拉人加入了."

他的聲音像是在嘲弄她,又像是在賞玩她,也像是在祝福她——

"這個落入人間的天使——就由我們幫助它展翅高飛吧?好嗎?"

♂♀

南池袋公園 早晨

這是一則扭曲的故事.

"我不愛你."

在逐漸轉白的天空下,一對男女在公園的長椅上互相依偎.

"但是,只要看著你,我就不會忘記自己對'她’的愛,不會忘記自己的決心.所以,我會接受你的愛.直到有一天——我找回她為止."

誠二以縹緲的聲音低語,輕輕將美香擁入懷里.

在他的擁抱之中,美香靜靜地笑了.她在笑容中默默地下了決心.

——為了讓誠二真正愛上自己,就必須讓自己變成那顆"頭顱"才行.所以,就算自己得犧牲其他所有的一切,也要愛他.為了幫他找到頭顱,要她做什麼,她都不在乎.直到有一天找到頭顱時,就在誠二的眼前將頭顱切成一塊一塊,全部磨碎,倒進自己口中——讓她化為自己的血肉.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他為了他——

這是為了讓彼此的愛情在那瞬間都可以實現的愛.

是率真到無以複加,卻又扭曲到極點的愛.

兩人的身影看來是如此虛幻而美麗,同時,卻又是如此無可救藥而扭曲.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