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百刀直入

在夢中——少女見到亡故的雙親.

在被其他家庭的笑容環繞的游樂園中.

在有著一大片花園的山頂上.

在溫暖的日照下,烤肉香四溢的河岸邊.

在桌子正中央,放置生日蛋糕的自家餐廳中.

(杏里將來絕對會像媽媽一樣,是個大美人喔.)

(哎呀,是會像你啦.)

父母親都掛著笑容.

夢中沒有鏡子,但大概就連自己也在笑著.

——爸爸,媽媽…

——要永遠永遠在一起喔.

在夢中,園原杏里總是重複同樣的一句話.

幸福的家庭.

家人的笑容.

微不足道且不值一提的夢,對少女而言卻無比幸福.

杏里做著這樣的夢,也感覺得到這並非現實.

然而,她在清醒夢之下揚起微笑.(注:清醒夢為在做夢的狀態中仍有意識的夢)

深知這樣的日子已經不複存在,沉浸在夢里的幸福.

桌子上擺放著食物.

是與母親一起做成的料理.

父親在吃了之後,笑著直誇好吃.

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如同記號般的重複動作.

讓人覺得像是把"幸福的家庭"直接從字典中拉了出來,重複著既理想又單調的動作.

在做過無數次的夢當中,她很清楚要做什麼才會擁有笑容,所以不需要做出多余的行動,只要一直重複這樣的動作即可.

如此對杏里來說便已足夠.

只要重複單純的動作,就可以品嘗到夢中的幸福.因為很簡單就能得到笑容…她不厭煩地重複相同的夢境,並享受著.

她認為那就是在實質意義上的"幸福"——

——實際上她也覺得幸福.

由他人的觀點來看,或許那並非幸福.然而這是夢中的世界,別人無法窺見.

夢中的自己是小學低年級左右,以天真的表情對著夢中的雙親說話.

"爸爸,媽媽,從今以後——也要永遠在一起喔."

雙親微笑頷首,夢境到此結束.

總是反複做著的夢境,也一貫以同樣的方式收尾.

永遠在一起——這句話好似詛咒般,讓隔天也繼續相同的夢.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幸福.

一直重複,不斷重複,如同呼吸般持續感受著幸福.

然後——跟平常一樣,她今天也醒了過來.

耀眼的朝陽照進窗簾的縫隙間,杏里緩緩睜開眼瞼.

已經完全沒有睡意.最後告訴父母的那句話取代鬧鍾,讓她從這晚最後的REM睡眠中醒來.(注:REM睡眠為睡眠的最後一個階段)

杏里在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後走下床,直接穿著睡衣往洗臉台走去.

在洗臉之前,用沒戴眼鏡而模糊的視野看到自己的臉——正沉靜地笑著.

然而在想起雙親早已亡故的現實之後——她的表情開始染上些許困擾,在最後變成自我嘲諷的笑容.

幸里和雙親已經天人永隔.

而那也不過是五年前的事.

因此夢中發生的一切,絕對不會在現實中體會到.

她在夢中追尋于現實中變成不可能的事.

並非她能夠選擇去做這樣的夢,事實上最初也不是她刻意去夢到的.

單純只是與雙親住在一起,沒有任何混沌或熱鬧之處的夢——在與雙親死別之後,她做這種夢的次數逐漸增加,直到現在變成每天都會夢到.

有學說認為夢是在整理腦內的記憶.若是照這說法,就等于她的腦細胞不斷在重複整理同樣的部份,把整理好的東西又拿出來,排列成與之前完全一樣的模樣.因為不認為這情形只是多余,杏里也沒有特別去留意.

最初是令她無法宣泄的空虛.

夢是虛構的,無法產生任何事物,無法達到任何慰藉.

然而——在做了好幾次的夢之後,杏里馬上改變想法.

夢真的是虛構的嗎?

桌子和擺在上面的食物確實是虛構.無論吃再多,現實中也沒有攝取到養分.

但是——"感情"又是如何呢?

在夢中,杏里確實感受到幸福,覺得自己的心靈獲得安穩.

由虛構所產生的感情會是虛偽的嗎?要是如此,看了電影這種虛構物而有所感受的心,不就也是騙人的了?

不對,那種想法絕對不正確.

杏里否定那是虛構.電影並非虛構,在銀幕中的事物無論何時都是現實.那樣的話——就算是夢,只要足以憾動內心,那麼就是確切的現實.

然後杏里至今依舊每晚都做著夢.

一直重複,不斷重複,沉浸在由自己生產的幸福當中——

不過——在現實當中,她距離幸福只差一點……就在差一點點的不遠之處.

從奪去雙親生命的可恨"事件"後過了五年——

園原杏里依舊無法找尋到人生的立足點.

夜晚——池袋

就在塞爾堤離開自己住的公寓的同時——

園原杏里在路上徘徊.

在池袋的街道上,毫無線索,漫無頭緒地游蕩.

期末考結束後,現在剩下的活動就只有畢業典禮和結業式.她抱著某種目的,在街道上走動著.

然而,就算有目的也沒有線索.

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但就是無法老實地待在家里——于是只好在街道上徘徊.

雖說時節已近春季,夜晚依舊寒冷.寒風毫不留情地吹過杏里的身軀.

身體逐漸變冷,她從眼鏡的深處窺視街道上的情形.

一如往常的人潮.雖然覺得黃色領巾的比例似乎多了些,但還不到特別在意的地步.

形形色色的人們抱著各種念頭在走動,杏里想要找尋的人就只有一個.

費川春奈.

杏里為了會見應該比她大一屆的少女,踏進夜晚的街道.她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學校放學之後,她直接穿著制服來到這里.來良學園原本就允許穿便服,但由于設計美觀和冬天制服很保暖,因此也有不少人會穿著制服上學.

然而一到夜晚,街道上制服的比例便大大減少許多.畢竟夜晚上街時,常常會因為事情耽擱而待到深夜.這時候若還穿著制服,會成為被輔導的目標.

杏里沒有打算在街上徘徊到太晚,雖說如此,也不知道該在哪個時問點回家.

"……怎麼辦…"

考慮到目前所處的狀況,她小聲將憂慮脫口而出.

杏里為什麼會想要找尋費川春奈呢——

時間回溯到今天的傍晚.

原因極其單純,當然就是因為那須島的執著.

"呐…杏里,來光祭的准備工作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所謂來光祭,是在畢業典禮的隔天與在校生一同舉辦,類似謝恩會的活動.

雖說是自由參加,但因為在校生的班級委員們就是主要人員,杏里與帝人便自動被算進參加名單中,並開始各式各樣的准備工作.

放學後,杏里做好回家的准備,在無人的走廊上走著——然後就像早就埋伏好一般,那須島那張嚴厲的面孔又出現了.

"杏里,怎麼了?你好像又留到很晚……還好嗎?"

"嗯…嗯嗯……"

名字被那須島叫喚,讓杏里感受到一抹不安與恐懼.要是他從一開始就只會叫名字,還可以認為他就是會這樣稱呼別人的老師…然而那須島之前應該都是叫"園原"這個姓,如今卻直呼"杏里".

感覺兩人的距離急速被縮短.不,實際上應該是那須島自己打算逼近.

自從之前欺負自己的女學生在眼前被"砍人魔"襲擊,杏里被警察帶去問清詳情之後,差點就被歪斗秀的采訪人員給逮到.

杏里經由擔心她而前來幫助的帝人才總算逃開——但因為還是有些擔心,而且也想等討論的熱潮冷卻下來,她便暫時請了幾天的假.

回到學校的同時,正好是期末考開始,由于杏里平常都有認真在讀書,所以成績還過得去,就這樣逐漸回歸到日常生活中,但是——

"我以為你還在休息呢.恢複精神就該說一聲啊,是吧?"

為何自己必須對不是級任老師的那須島報告,教師就連一個具體的理由也不說清楚,依舊還是纏著她搭話.

"老師我可是很擔心你呢……被砍的野村不就是欺負你的其中一個人嗎……你們為什麼會在一起?難道又被欺負了?我真擔心……真的很擔心.不,我更擔心砍人魔的事件.雖然電視上報導杏里沒有看到犯人的模樣…但犯人搞不好會認為有被你看見."

他一副找到上等的"借口"似的,特意強調著事件.其他教師不是因為顧慮到杏里而特意不提起,就是不想被扯進麻煩而避開話題.當然也會有看似真心鼓勵她,然而——卻反而故意將事件當成話題的人,那須島就是頭一個.

回到學校後,這是第一次遇到那須島.不禁讓人覺得他應該是在等待像這樣"沒有其他人在"的情形.

"留到這麼晚,真的沒有問題嗎?有個人陪你回家會比較好吧……?"

露骨也要有個分寸.

沖動驅使杏里將臉轉過去,而理性卻壓抑這個舉動.

她只想靜靜地生活.

每晚的夢都會給予她幸福.因此不敢在現實中多加奢求,只想安穩度日.

所以這時才會為了嚴詞拒絕這名教師而躊躇.光是因為砍人魔的事件就讓杏里受到周圍的眼光注目,她擔心要是再引起教師性騷擾的騷動,會有不好的影響.

再說,就算跟別人投訴那須島的行為——他的"行為"本身也沒有什麼問題,最多只是在女學生之間又多一個謠言可以討論.那麼做的風險太高.何況要是那須島謊稱"是園原來誘惑我的",那麼最糟的情形可能演變成是她得轉學.

她不在乎自己遭受奇異的眼光看待.無論情形如何,她認為帝人與正臣都會相信自己.

雖然是如此信賴著這兩個人,杏里也同時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

——啊啊,我果然是寄生在龍之峰同學與紀田同學身上,並利用著他們.

但她沒有因此過于後悔,因為這也是自己的生活方式.

只是教師以及和學校有關的組織就不太好應付了.要是隨便引起騷動,被以異常的眼光盯上,學校也會因為在意面子,而勸誡杏里非主動地轉學吧.

然而讓那須島再這樣誤會下去也非良策.要是不找個時機確實地拒絕,就某種意義上,自己的平穩生活又會受到威脅.不,其實現在就已經遭到威脅了.

如果是一般的情形,或許只要嚴詞拒絕就可以解決.但是,以正臣的說法來說,那須島剛才的那番話就是"聽牌中"的情形.總覺得……要是拒絕,真不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恐怖的事情來.當然了,不論好言相勸或是兜圈子說話,他大概都聽不進去吧.

轉學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杏里本身也處在因為持續的困惑,甚至興起這個愚蠢想法的狀態中.

——轉學……對了,轉學啊……

杏里從轉學這個念頭回想起從正臣那邊聽來的情報,打算試著稍微"套出"對方的話.

"……那麼,我是不是該轉學躲起來會比較好呢……"

"不,不用啦!應該不用那麼擔心.杏里你應該也知道,這所學校的保全很完善啊."

杏里想起剛入學時的幾天後,在眼前由黑衣男與神秘騎士所引起的暴力事件,不過實在不用拿這一點去質疑.現在想想,那名騎士是否就是這座城市中有名的黑騎士?但那跟現在的狀況也沒有關連,也不用太過在意.

"可是,因為對方有看到制服……而且這附近還有很多其他高中…嗯…費川學姐也是轉到這附近的高中對吧?"

因為日曬而呈現紅黑色的臉龐逐漸發青,眼神雖然對著杏里,視線卻感覺是穿過杏里而看著遙遠的後方.

在眼球于激烈晃動後又回複焦點時,那須島只有嘴巴干笑著,然後為了確認而開口:

"什…什麼啊…園原,你認識費川嗎?"

"不,雖然沒有當面見過…但因為這名字很奇特,只記得聽說過那名學姐轉學了……"

杏里巧妙地將視線移開並回答,那須島眼神不定地隨口回應:

"啊…這…這樣啊…是啊,那個費川…我去年是她的級任老師.對了,那家伙確實是轉到西池袋的高中……好啦,那種事怎樣都好啦."

雖然那須島硬是想把話題轉開,但因為他的反應實在太簡單易懂,讓杏里在這個瞬間便確信,"費川學姐"這個人一定是因為跟眼前的那須島有過什麼才會轉學.

話又說回來,為什麼那須島現在會這麼緊張呢?杏里雖然很在意這一點,但無論他是被什麼事情給逼急,都跟自己沒有關系.

"那麼……老師,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為了不讓對方感到不愉快,杏里點頭示意後,便直從那須島身旁離開.

然而她沒有注意到——在她轉身過去的瞬間,那須島的手緩緩地舉起,在只差那麼一步的地方揮空.

不過他也沒有故意再往前追上或是叫住杏里.那須島原本就已相當嚴峻的臉色變得更加低沉,靜靜凝視著杏里的背影.

那表情似乎參雜了憤怒,或是不甘心,以及像是被看穿了什麼的強烈恐懼——

真正的理由除了那須島本人以外無從得知.像是要將他的表情抹消似地,走廊上響起空虛的鈴聲.

——我怎麼會是這麼討人厭的人呢?

在夜晚的街道上尋找費川春奈,杏里一邊冷靜地分析自己.

再說,"尋找"費川春奈也並非正確的說法.實際上沒有在認真尋找,正確來說,不過是裝成在找的樣子,然後整理思緒罷了.

如果利用什麼方法見到"費川學姐"後,自己該問些什麼才好?又該如何向她搭話?總不能直接問:"你曾經跟那須島老師交往過嗎?"吧.

——就算不直接問,至少只要知道他們曾經有過關系……說不定就能得到"說服"那須島老師的頭緒了.

無論是多麼細微的事都不要緊,她現在無論如何都需要能讓那須島遠離自己的材料.

——我果然很討人厭.

明明可能再度傷害費川春奈的舊傷,但為了制造出自己與那須島之間的"隔閡",卻正在盤算如何利用她的過去.

雖然理解到自己是個低俗的人,但沒有打算收手.

——到頭來,還是自己的平穩最重要.所以,我一定是…想要將費川學姐當成踏腳石.

我是討人厭的人,但是……說不定我還蠻喜歡這種生活方式.

在入學以後遇到困擾時,伸出援手的帝人就看出杏里那樣的性格而當面指責她.

——可是……龍之峰同學還是成為像我這種人的朋友.

這讓失去"張間美香"這名宿主的杏里由衷感到高興.正因為如此,她覺得這份幸福不能被像那須島這種人毀掉.

然後她便在街上徘徊.

尋求著名為費川春奈的"影子".

——費川學姐…是真心愛過嗎?還是說,對自己的生活方式感到後悔呢……對那須島老師又是怎麼想的?

這是她個人想得知的疑問,而非直接必要的情報.自從于傍晚從那須島逃開之後,杏里便逐漸在意起來.

興起這份好奇心是有原因的.

方才的那須島——有些異常.

當自己說出費川這個名字時,他的反應除了因為擔心被發現有所關連而焦躁外,很明顯還混雜著某種"恐懼".

不是害怕被公開關系後被炒魷魚.

那個謠言在像是正臣之類的人之間已經謠傳很久,要是會害怕被炒魷魚,早就不可能對自己出手.

那須島與費川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雖然內心被這個謎團吸引,還是硬生生將這份情緒壓抑下來.

因為那是在自己所選擇的生活方式中,沒有必要的事物.

"同學,你等一下."

注意到自己被人搭話,杏里猛然抬起頭.

眼前站著兩名警察.

"是…是的……?"

她以為又是要做筆錄而感到疑惑.心想明明已經將所知的一切全盤托出,還想做什麼?

然而警察似乎不知道杏里是事件的目擊者,將手腕上的手表移到杏里面前,以擔心的口吻勸告:

"已經十一點了喔,學生也差不多該回家了."

"咦……"

她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在街道上逗留這麼久,感到些許驚訝.因為連日來的砍人魔事件,街道上增加不少巡邏的警察.

結果,夜晚在池袋游玩的未成年人數的數量大減.不過,會夜游的家伙早已換到像涉谷之類其他的玩樂街道,過著相同的日子.

"啊…對…對不起!我馬上回去!"

"回去時要小心喔."

多虧算是乖巧的外表而沒有被多加追問,但要是繼續留在街上,一定會被帶去輔導.

在對警察們連點了好幾次的頭之後,杏里踏上歸途.

"啊~你沒問題吧?如果是住在這附近,要不要讓我們送你回去?"

與那須島不同,聲音中沒有任何企圖.

機會難得,請他們送一程也比較好.其實對杏里而言,比起砍人魔,她更擔心那須島是否在附近埋伏.

雖然認為不會做到這種地步,但是如果——她無法舍去這個念頭.

——既然如此……

而正當杏里要開口的瞬間——警察們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各自都將一只手蓋在一邊的耳朵上.

看來是將無線對講機之類的耳機塞在耳朵中,然後傳來什麼聯絡了.

"……了解,馬上過去.葛原先生,走吧."

"…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有工作來了.要小心回去喔.要是真的有事,就在PARCO下面的警局等候,我會送你回去的."

于是叫做葛原的警察,與年輕的同事一起消失在夜晚的人潮當中.

"啊……"

杏里雖然一時想要叫住他們,歎了一口氣後,還是一個人走上歸途.她沒有打算到警局請他們送上一程.何況如果是去制止打架事件,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了.

杏里就這麼背對玩樂的街道,踏進無人的巷道中.

只要從這里筆直往前走,馬上就會到達公寓.

她抱著些許緊張,又為了讓自己安心而邁開步伐.

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蹤.

注視杏里背影的那雙眼眸,顯得無比鮮紅——

仿佛染上一層厚重的鮮紅色——

——————————

"妖刀?"

看完塞爾堤打出來的文句後,靜雄一邊的眉毛往上翹,開口表示疑惑.

從公寓沖出來後,首先是依照與靜雄的約定來接他.可是要尋求靜雄的協助,就有必要向他詳細說明.然而塞爾堤的內心,卻因為覺得把"妖刀"這個單字打出來時,自己有可能會被揍而忐忑不安.

【或許你不會相信……就是一把擁有心的刀,會奪取人的意志.】

真是有夠笨拙的說明.塞爾堤認真輸入字句的同時這麼想著.

——突然說出這種話,哪里會有人相信——

"好,我知道了.走吧."

——!?

【……你相信嗎?就連我也半信半疑.】

"…那把妖刀會比沒有頭的騎士騎著摩托,駛在東急百貨的外牆上還要來得稀奇嗎?"

【……抱歉,是我不好.】


雖然沒有錯,塞爾堤還是不經意道了歉.然而靜雄已經跨上摩托的後座,靈巧地保持平衡,等待駕駛者登場.

"好啦,如果是刀,折斷就能殺掉吧?就算死不了,我也會宰掉就是了."

靜雄的口中吐露單純的危險語句,眼中充滿沉靜的憤怒.在工作時間不斷累積的"殺意",就如同輕目燒一樣滾滾冒泡.

塞爾堤為此感到可靠,也覺得恐怖.

她像是要載運硝酸甘油時一般緊張,安靜地跨上摩托.

然後——無頭騎士的使魔,黑摩托以既恐怖又凶猛的引擎聲響徹夜空.

就這樣,名為平和島靜雄,擁有能夠一點突破之絕大"力量"的男人——與塞爾堤·史特路爾森這個"機動力",開始一起在池袋的街道上馳騁.

漫無目的地,對四周散布與砍人魔截然不同的恐怖.

于此同時——在池袋的街道上緩緩而行的一台廂型車中,發出細微的慘叫聲.

"住手啊…別再以為只要把所有的'瞬間’都改寫成'刹那’,就是很帥的文章了!"

"小游馬那時正處在對世上的一切都保持反感態度的年紀嗎?"

"只要否定世上有常識的成人的意見,就能夠在反抗期的初,高中生當中暢銷——不要再這麼想了!明明沒有知識又欠缺覺悟,別把權力都當成邪惡的一方……!就連你自己被卷進事件時,也會去拜托警察吧……!"

"是只要批判思想或社會,就會覺得什麼事情都很帥氣的輕薄無知的年紀呢~不過,大人們可是能夠利用這種社會批判,來寫出很有趣的事喔!"

對著不知道在看什麼書而叫嚷的游馬崎,狩沢口氣平淡地插嘴應聲.

門田被這些對話吵醒,在廂型車的後車廂伸了個懶腰後開口:

"混帳家伙.管他小說是薄的還是厚的,只要'對我的胃口’而且又有趣就行了…話又說回來,難得游馬崎會說書的壞話啊……在看什麼呢?"

"咦…啊…不……"

面對門田直接的疑問,游馬崎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看到搭檔的窘樣,狩沢以一副代理人的態度,笑嘻嘻地回答:

"就是…小游馬以前自費出版的小說啦."

"……雖然有很多地方想要吐槽,就先別提了.更重要的是…雖然睡著的我這麼說不太好,但你們要認真收集情報啊.既然同伴都被擺了一道,就要像卡茲塔諾被綁架時那樣打起精神啊."

卡茲塔諾是他們其中一名外國人同伴.據說是非法居留,但他們毫不在意.當那名卡茲塔諾以前被矢霧制藥的關系人員綁架時,游馬崎與狩沢曾經打算對實行犯做出嚇人的拷問.

"嗯~不過啊,小田田,卡茲塔諾跟我們處得不錯,所以那是當然的啊.就算對方也是DOLLARS的一員,可是我們甚至沒有見過這次被整的人啊?"

"你們好歹也要有一點為他人哭泣的感性吧."

DOLLARS的同伴被砍人魔給撂倒,游馬崎和狩沢的態度卻仍舊跟平常一樣.門田雖然知道這同時是他們的優點和缺點,但姑且還是對他們提出忠告.

"覺得悲傷,將被自我封閉."

"覺得砍人魔不可原諒,將被自我封閉."

聽完這兩人各自述說不同的理由,門田皺起眉頭問道:

"……封閉什麼?"

"沒什麼,就是心啊."

"……這又是被什麼漫畫或小說給影響了嗎?"

"嗯,是《ルナティック·ム—ン》.呵呵呵,只要一有討厭的事情,就將心給閉鎖起來.只要沒有多余的情感激昂,人生就能平順安穩."(注:《ルナティック·ム—ン》作者為藤原佑,台灣角川有代理其另一部作品《虛軸少女》,而此書目前尚未有代理)

游馬崎訴說著扭曲的人生觀.門田放棄似的開口:

"你們啊,別再認為大家都跟你們一樣有看過那些書,以此為前提說話了!總而言之…你是說你想過安穩的人生吧?"

"想要過著波瀾萬丈的人生,欲求就會很強,將被自我封閉……先不提這個,其實是因為我注意到了!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收集七顆以後就能實現願望的珠子;我家附近的稻荷神社中也沒有叫做小空,能夠變身成美少女的狐仙;家門口雖然開始夜間道路工程,在那里也沒有吸血鬼在工作啊!黑摩托也不會替我實現願望,夢魔小姐更是再也沒有來過了!"

——你之前都沒有察覺到喔?還有,我從之前就很在意了,那個夢魔是怎麼回事啊?

雖然門田心里不斷湧出疑問,面對游馬崎那股以悲哀眼神來熱烈訴說的氣勢,還是被壓的啞口無言.

"所以我學會了忍耐!不多奢求,而只想過平穩的日子!具體來說,就是在外國收養一名綠發的可愛女孩當女兒.回到日本以後,住在美女三姐妹的隔壁過著溫和的生活,只要有像這樣小小幸福的日常就夠了!"

"《四葉妹妹》?是《四葉妹妹》吧?"

因為狩沢不懷好意地笑著插話,門田終于回過神來,並怒吼道:

"那根本一點也不小!立刻給我遠離漫畫話題!"

"咿…"

游馬崎身子一縮,發出小聲的低吟.門田也懶得理他,以疲倦的表情將視線轉到窗外.

"就是這附近吧…上個月,來良那里的女高中生被砍的地方."

門田若有所思地低聲細語,現在他們在距離繁華街有些距離的道路上緩緩而行.因為DOLLARS的同伴被砍傷卻沒有任何情報,他帶著些許煩躁,做著巡回事件現場這種最基本的事情.雖然在思考是否有任何共通點,至今仍沒有特別的進展.此時游馬崎在背後叫嚷著:"一定是將事件發生的場所用線連起來後,就會有魔人在中心複活!"這種跟方才差了180度的話題.于是門田明白再多說什麼也無濟于事,便決定不再理會.

就這樣一臉放棄似的凝視著窗外——不經意間,眼簾中映入一名走在路上的女高中生.

是一名戴著眼鏡,沒有染發,有著乖乖牌氣質的少女.這麼晚的時刻還穿著制服在外面走動,會讓人覺得非常不自然.

"啊~啊~真是個粗心的女孩.大概就是這種女孩會被盯上吧.不光是砍人魔,搞不好還會被拖進像我們這樣的廂型車里面…"

嘴里這麼碎碎念著,在與少女擦身而過之際依舊盯著道路.

——突然,注意到一名奇妙男子的存在.

看不出年齡.

服裝上看不出特征,但在已經開始回暖的天氣里卻穿著厚重大衣這點令人印象深刻.

然而,更讓人會先烙印在眼里的是——

"剛剛家伙……眼睛是不是紅的啊……?"

——————————

——剛剛叫做葛原的警察先生……該不會就是風紀委員葛原同學的父親吧……?

因為快要看見自己住的公寓,杏里將先前警察的容貌與班上的風紀委員重疊.

在既不寬敞也不狹窄的巷道里,她突然停下腳步.

這里是欺負杏里的女學生被砍的地方.

眼光落在柏油地上,在那里已經沒有血跡.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杏里默默靜靜地搖了搖頭.心中總有股郁悶不樂的情緒.當時,對方在自己眼前被砍只是單純的偶然嗎?還是說,存在著什麼必然性?

——該不會,不…果然…….

正當思緒要往某個"線索"思考時——

她的背後站著一名男性.

男性從懷中取出刀刃,悄悄往少女接近一步.

然後,就這樣將將刀刃高舉向夜空——

——————————

"嗚喔!糟了!那家伙手上似乎拿著什麼武器耶!"

渡草的叫聲從駕駛座上響起.門田他們也從廂型車的後車廂,透過擋風玻璃看見前方,眼前正上演緊張的場面.

一個是在道路旁背向他們,正低著頭的制服少女——另一個是位于道路正中央,正高舉刀刃逐漸接近少女的男性.

門田因為在意那名男性異常的氣息,才要駕駛的渡草轉回到剛才那條路上,總算在狹窄的巷道中轉過彎時——預感命中.現在正好碰上砍人魔的犯案現場.

然而男性已經高舉起刀刃.好像沒有注意到車的聲音以及頭燈的照明,既不打算逃跑,也沒有轉身面向這里.

然而就算現在沖下車跑過去,這距離也絕對來不及.

門田在短暫間思考後,對駕駛座上的男性開口:

"渡草,我可以要你做一件很亂來的事嗎?"

"什麼事啊?"

眼神銳利的駕駛似乎知道門田接下來會說什麼,用力將油門踏了下去.

然後從門田口中,說出渡草期待的那一句話.

"'撞下去’."

聽見激烈的喇叭聲,杏里突然被拉回現實.

她趕忙將背靠向矮牆,將視線往頭燈亮光的方向望去——在那里有一輛大型廂型車.

以及——在她正前方,站著一位朝著她高舉刀刃,有著紅色眼睛的男人.

與其說是紅色的眼睛,其實也可說是眼白充血而已.然而,要說那只是單純的充血,又未免充斥太多血色了.

那顆眼球中已經沒有白色的部份,紅色眼球中,僅只浮現著反射微光的瞳孔.

"……!"

就在杏里弄清現狀而想要逃走之際——

廂型車毫不留情地撞飛了砍人魔.

——————————

塞爾堤與靜雄在池袋的城鎮中漫無目標地"巡邏".靜雄頭上戴著漆黑的安全帽,那是塞爾堤用"影子"應急做成的.

有不少警察在四處走動,要是因為沒有戴安全帽而被攔下就麻煩了…其實並非如此.別說車牌,塞爾堤的摩托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頭燈,所以跟交通機動隊玩賽跑根本是家常便飯.

然而要是今天遇上那種情形而讓靜雄的臉被看到的話,會給他帶來麻煩.因此才做了一頂全罩式安全帽讓他戴上——不過因為還是穿著酒保服,因此對內行人來說,靜雄的身份根本一目了然.

——但是,漫無目標地徘徊下去也不是方法.

在繁華街上幾乎沒有發生過事件,又有很多警察巡邏.

只是警察的數量還不足以能夠監視所有的小巷道,塞爾堤等人就理所當然地巡視小巷子之類的地方……

——如果在聊天室里的那家伙真的是犯人,他宣告今天也會砍人.

要是一個人巡視,很有可能會被誤會成"黑摩托=砍人魔".像這樣有兩個人,應該就不用擔心這點了.

塞爾堤如此盤算,認為與靜雄一起行動當然只有好處,然而……

——太天真了.

就在剛剛等待紅綠燈時,一群綁著黃領巾的人們朝這里丟罐子.雖然對塞爾堤來說是稀松平常的事,所以不打算理會.但是——今天靜雄坐在後面.

靜雄緩緩從停下來的摩托上走下,塞爾堤還來不及阻止,他就已經朝著丟罐子的少年們走去——

"拿刀子對著人的話,被對方用正當防衛殺掉也不該有怨言吧?"

還戴著安全帽就突然說起教來.手上沒有刀刃的少年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綁著黃領巾的少年們表情益發凶狠地怒視著靜雄,靜雄面對他們搖著頭繼續說教:

"聽好啊,視線能殺人,因為有詛咒或眼力.總之就是會死的可能性大概有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675/吧."

要說少年們哪里不幸,應該就是靜雄戴著安全帽,以及沒有察覺到男性身上的酒保服所代表的真實身份吧.也就是說,"黃巾賊"的少年們沒有發覺——

他們正在找平和島靜雄的碴.

"啊?你在說什麼鬼啊?大叔……"

"所以說,對著人丟罐子,'就算被殺’也沒啥好說的啦——!"

然後,上演了短短十秒鍾的地獄景象.

靜雄把找上門來的碴照單全收,一下子就把三個人打倒在地.

塞爾堤匆忙拉著他逃走,現在無線電應該通知不少警察集中到那個地方了吧.

在逃走的路上,就發現兩名神色慌張的警察擦身而過.其中一名是有點印象的人,應該是在附近警局里執勤,一名叫做葛原的愛管閑事的巡查長.

——糟了糟了.

她低調地迅速騎上摩托.為了遠離警察,逃跑似的朝著對方前來的反方向讓摩托奔馳.

之後就是在附近的巷道中慢慢駕駛——

這個時候,塞爾堤掌管聽覺的"影子"感知到喇叭聲,以及不知道撞到了什麼的聲音隨之而來.

——————————

杏里雙眼圓睜地背靠矮牆,在眼前有幾名男女從停下來的廂型車上走下.

"死了嗎?"

"門田先生,你真是個過份的人耶!我才剛說完要平穩度日,你馬上就這樣對待我!"

狩沢與游馬崎說著毫無緊張感的話,只有跟在後頭的門田帶著緊張神色凝視前方.

在離車數米處的道路前方橫躺著一名男性.似乎沒有較大的外傷,柏油地面上沒看見有血液流出.右手握著一把長菜刀,刀刃的長度應該超過三十厘米.門田看著這把刀,靜靜開口說道:

"原來如此……雖然稍微短了點,但是陷入混亂的外行人難免看成是日本刀."

被廂型車撞飛的男性漂亮地在空中飛舞,在落地同時,以猛烈的力道滾至道路正中央,然後一動也不動地過了好一陣子.但是——

突然間,那道人影站了起來.

"!"

起身站起的人影,左手腕明顯往奇怪的方向彎曲.

然後以剩下的右手將手上的菜刀緊緊握著,用充血的眼神——"怒視杏里".

"?"

年齡大約在三十五歲到四十歲出頭吧.已經達到中年領域的男性,就這麼踩著踉蹌的步伐往杏里走去.

"喂!?"

門田他們本以為對方會往自己的方向過來而呆了一下——但馬上判斷出情況,為了阻止男性而沖出去.

然而男性只是稍微瞥了門田他們一眼,然後就直接猛力用菜刀橫劈.

"嗚喔!"

刀鋒在門田的鼻子前端以驚人的力道劃過,就連在後面的游馬崎他們,臉上都能感受到那股風壓.

砍人魔就以這樣的氣勢,像是個發條玩偶般不斷揮舞菜刀.

像是一台沒有蓋上保護蓋,葉片全都是刀刃的電風扇.

也不能像小孩把手指頭伸進去一般魯莽沖過去.他們的行動從一開始便遭遇挫折.

不過男人的眼中早已沒有門田等人.

用菜刀的軌跡在自己的周圍劃出球狀的空間後,緩緩將這空間向杏里壓迫過去.

"混蛋,住手!"

就算現在用車來撞也來不及.

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正當門田作好受傷的覺悟,打算沖刺時……

就在腳踏出去的刹那間——"影子"從門田的身旁穿了過去.

塞爾堤的摩托連引擎聲也隱蔽起來,用巨大的勁道,以單個車輪駕駛的行走方式往砍人魔壓了下去.

硬是用輪胎將刀刃飛舞的"球體"范圍壓垮,就這樣將男性給壓在下面.

在眼前上演了連續的動作武打秀,讓杏里幾乎忘記當下必須逃走.

"啊……"

注意到現在救了自己的人,就是街頭巷尾中有名的"沒有頭的騎士"後,終于發出驚訝的呼聲.

摩托就這樣直接輾過男性上方,在有些距離的位置停了下來.看來是坐著兩個人,從穿著黑色騎士裝的怪人身後,有名穿著酒保服的男性緩緩站到地面上,接著駕駛的騎士也從摩托上走下來,並看著這邊.

"無頭騎士……和……靜雄!?"

看到在塞爾堤背後穿著酒保服,戴著黑安全帽的人,門田不禁喊了出來.

然而就在他喊出"靜雄"這名字的那瞬間——倒在地上的砍人魔又猛力站起來.

"!?"

在嚇傻的門田等人面前,男性慢慢說道:

"靜雄……您就是…平和島靜雄嗎?真的是您……嗎?"

"咦……?人妖?"

"他又沒有穿女裝,跟人妖或第三性不一樣喔,小田田."

雖然狩沢說出冷靜的意見,卻沒有任何人因而褒獎.

"我好想見您一面呢…非常地非常地非常地非常地非常地非常地非常地呢…呵呵…"

雖然外表是男性,卻完全是使用女性的口吻說話.

但讓人感到最不對勁的地方是——明明被車子與摩托各自撞過一次,在說那些話當中,卻絲毫感覺不到有受到傷害.

被問到名字的靜雄,默默踏出一步回答:

"我知道了,殺."

"我好高興……我終于見到您了呢,'我所愛的人’."

"高興嗎?那麼就殺."

——這對話根本牛頭不對馬嘴.

門田與塞爾堤心里想著同一件事,但是又不想惹火靜雄,因而決定保持沉默.

"我愛你,平和島——靜雄."

中年男性無視自己只是初次見面就用女性的口吻告白.他的雙眼依舊染得血紅,讓人不覺得是正常人.

——原來如此,這就是被妖刀操縱的家伙啊.只是沒想到竟然是把菜刀……

塞爾堤在心中接受這結果,對著背靠矮牆,跌坐在地的杏里伸出手來.

"咿……"

杏里起初有發出小小的低吟,不過在感覺沒有頭的騎士沒有敵意後,就提心吊膽地將手握住,讓對方幫忙站了起來.

【沒事吧?有受傷嗎?】

看見她將PDA取出後打出的文字,杏里訝異地看向塞爾堤的安全帽.黑暗的面罩就只有反射路燈的光線,完全無法窺見里面的模樣.

"咦……啊…是的…我沒事……"

【這樣啊,那就好.離遠一點比較好喔.】

看到杏里戰戰兢兢回話的模樣,塞爾堤像是為了讓她安心而打出文字.

她轉身面對靜雄的方向後,從手中生出影子鐮刀並架在背後,往砍人魔的方向走去.

——話又說回來,明明把我的安全帽都給砍下來了,現在卻漠視我……

她覺得有點無法釋懷,思考該如何與靜雄一起對付砍人魔.

另一方面,砍人魔從剛才開始就不再說話,逐步往靜雄的方向縮短距離.

將右手拿的菜刀架在左腰旁,作勢居合斬的動作緩緩靠近.

——雖然沒有刀鞘,實在稱不上是居合斬……

然而砍人魔那股帶著瘋狂氣息的眼神中,卻散發著異常的自信.

光看方才揮刀的速度,就知道他非同小可.

然而靜雄就只是額頭上冒著青筋,浮現沉靜的笑容:

"我可不會什麼空手奪白刃喔."

熟識他的人都很清楚,他像這樣壓抑著情感的笑容有多麼危險.

塞爾堤甚至在看到那笑容的瞬間,目的就從"修理砍人魔一頓"變成"要怎麼做才不會讓砍人魔死掉".

就連被摩托輾過去也能若無其事似的站起來,確實很有毅力.不過就算如此,也無法想像砍人魔勝過靜雄的畫面.

"拿著那種菜刀對著我揮舞……就算被殺也沒話好說吧……"

靜雄絲毫不把塞爾堤的擔心放在心上,將手伸向停在路旁的廂型車.

砍人魔雖然不知道靜雄打算做什麼,但似乎不太在意,帶著充滿歪曲自信的眼神開口:

"您做什麼都沒有用的喔.您以為能閃過我的刀嗎?話先說在前頭……擦傷…要讓我們相愛,就算只是小小一毫米的擦傷也是0K的喔?"

塞爾堤與門田因為弄不清砍人魔話中的意義而歪著頭,只有游馬崎與狩沢發出帶著驚訝與歡喜的叫聲.

"這樣啊!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一定是在刀口上抹了什麼毒啦!只要一滴就能夠讓龍嗝屁的利害劇毒!"

"再不然就是那個.只要有傷口,就能在上面種植寄生蟲或花種,讓人慢慢掛點!"

對于狂熱分子毫不保留說出的想法,在場沒有任何人做出反應,僅只砍人魔浮現耐人尋味的笑容.

看來似乎是雖不中,亦不遠矣.

也就是說,做好受到某種程度傷害的覺悟,然後"加倍奉還"的方法對砍人魔行不通.

知道靜雄最拿手的戰斗方式被封住,塞爾堤心中稍微動搖了一些.

但是——那也只成了杞人憂天.

靜雄戴著塞爾堤做出來的安全帽,對著偶然在場的熟面孔提出不可理喻的要求.

"門田啊……門借我喔."


"?"

在門田做出回答前,靜雄將手伸往廂型車後座,側面開著的門——

就如同在撕票根一樣,輕松地將門給扯了下來.

——'啊?’——

這是在場所有存在的共同感想.

門田和游馬崎他們.

杏里.

塞爾堤.

然後——就連砍人魔也是.

只是用單手,看似沒有特別用力,看起來也不像是利用全身體重的力道,只靠跟文字敘述一樣的"腕力"便將門給扯了下來.

在瞠目結舌的眾人面前,靜雄用手抓住門內側的把手,只靠握力就將門支撐起來,然後朝向砍人魔的方向.

"啊……"

砍人魔注意到靜雄的意圖,表情第一次因不安而扭曲.

居合斬的架勢,只要稍微擦傷就能發動的"秘計",全都無用武之地了.

盾.

平和島靜雄將廂型車的門當成巨大盾牌,面對砍人魔,擺出保護自己前方的架勢.

"因為我過的都是不可理喻的生活,所以可不會好心到空手戰斗……啊!"

話語方休,靜雄腳下的柏油路面像是爆發似的.

事實上柏油路面沒有發生任何事,只是爆發性的加速過于迅速,快到讓目擊者的腦中產生像那樣的錯覺.

架著盾牌的人,將自身化做炮彈般朝敵人飛進.

一直線,就只是一直線,一直線地露骨到愚蠢的地步.

然而——就算想要閃開,那枚炮彈的速度實在快得超乎常理.

就是這麼簡單.

在速度與怪力之前,砍人魔所有的小把戲都是枉然.

甚至沒有機會展露,任誰也無從得知那到底是什麼把戲——

"等……一下……"

沖擊.

碰——只有這道聲響先傳來.

光是這道聲音,就能想像給予砍人魔腦部的傷害有多沉重.然而沒多久,真正的震蕩往砍人魔的身體直撲而來.

就像被巨大的鐵塊給撞上,力量的漩渦由下往上沖撞.那個肉體就連被廂型車撞到也能夠馬上爬起來,但是——

——比車子的……沖擊還要大!?

注意到這事實時,已經為時已晚,身體就這樣被稍微朝上的盾牌頂了起來,被氣勢洶湧的力量奔流給載運——

砍人魔就連抵抗或思考對策的時間都來不及,被狠狠夾扁在道路旁的矮牆與盾牌之間.

與砍人魔的死斗結束得實在太過干脆,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沉靜回歸巷道內.

一時間沒有任何人說話.但由于從廂型車的駕駛座上走下的渡草問了一句:

"……那麼,我要找誰討車門的修理費啊?"

這一句話,才總算讓所有的人都回過神來.

"好了……接著要怎麼處理這家伙?"

靜雄一邊這麼說著,緩緩將壓在矮牆上的門給移開.

在那內側,能夠看到身體有一半被壓進牆壁里的男人身影.如同剝落般,就這樣從牆面往地面倒下.

塞爾堤取出PDA,對靜雄淡然敘述自己的意見.

【總之得先判斷這家伙是被妖刀操縱,還是單純的砍人魔……先把武器奪走,在醒來之前找個地方綁起來.如果只是被操縱的話,就這樣交給警察也太可憐了點.】

——要是醒得來就好了.

帶著不安的感覺,塞爾堤朝男性的臉看去.

——咦?

塞爾堤覺得似乎見過那張臉,對著靜雄招了招手.

"怎麼了?"

靜雄已經從興奮中平靜下來,以冷靜的表情與塞爾堤一起往男性看去.

那瞬間,男性的眼睛猛然睜開,出現鮮紅色的眼球.

"!"

塞爾堤與靜雄趕忙向後跳.砍人魔看著這兩個人,呻吟般地開口:

"……果然,憑我還是辦不到啊…雖然早知道您是個很荒唐的家伙了……"

看來已經放棄贏過靜雄.塞爾堤沒有放松警戒,為了要從對手打聽出情報,當她取出PDA並開始輸入文字時——

"那麼……至少也要把'這個家伙’!"

砍人魔發出喊叫聲,奮力往地面一蹬.

對著離他有些距離,正小心翼翼觀看情勢的——園原杏里的方向.

"……咦……"

杏里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發出錯愕的聲音.

以為瀕死的男性硬是爬了起來,再次對自己舉起菜刀.

咚滋…

響起混濁的聲響,砍人魔的菜刀刺入胸口.

在由影子包覆著全身的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身體內.

"———!"

杏里甚至發不出慘叫聲,嚇得全身僵硬.

但是——就連一滴血也沒有從塞爾堤的胸口流出.她用力將敵人握著菜刀的手捉住,只靠腕力就將那把刀從胸口拔了出來.

順勢將砍人魔絆倒,把拿菜刀的手彎到砍人魔背後,再將其以臥倒的姿勢壓倒在地.

變成關節徹底被固定住的狀態,砍人魔完全動彈不得.

一知道自己的身體無論如何出力也無法動作後,砍人魔擠出如同辱罵的詛咒怨言:

"你……不是人類吧!好肮髒!真是肮髒!啊啊啊,怎麼會這樣?我的身體,我的愛竟然被這種來路不明,看起來很愚蠢的怪物給凌辱!"

——不好意思喔,你這XXX.

在心中咒罵最近才看過,由塔倫提諾所主導的電影中的髒話,塞爾堤對壓在背後的手施力.(注:塔倫提諾為美國後現代電影主義導演,成名作為"黑色追緝令")

發出一陣"咳啵"的奇異聲響後,砍人魔的手腕從原本的位置被大肆地"拉開來".

男人的菜刀于此同時從手上掉落,柏油地面上發出金屬聲響.

男人似乎昏了過去,就連慘叫聲也沒能來得及發出.

塞爾堤注意到自己意外地生氣,像是在指責自己太沖動似的搖頭.

——要是被新羅聽到XXX這種話,一定會被他討厭,我得注意點才行.

一面獨自沉醉在愛情中,塞爾堤放任躺在地上的男人,將眼光朝向掉在不遠處的菜刀.

——話又說回來,沒想到"罪歌"竟然是把菜刀.

因為覺得直接接觸會有危險,便將包覆手的"影子"的量加到平常的兩倍左右,

慢慢夾著刀柄拿起來.

果然感受不到特別的氣息.是如同新羅所說的,妖刀不會有什麼氣息,還是這把妖刀本身就是假貨……?

——啊啊,早知道就先問"你就是罪歌嗎?"了.

然而不管如何,砍人魔已經解決,接著就只能等昏過去的男性醒過來.辟于這些事,就在將詳情告訴門田和游馬崎等人後,交給他們處理吧.

總之,還是趁現在先處理這把菜刀比較好.利用新羅的管道,應該可以找到熔鐵爐之類的設備丟進去吧.

塞爾堤如此判斷後,將菜刀用"影子"做成的繩子綁在摩托下方.

這樣就暫時放心了.正當她用PDA向門田等人說明時,從背後傳來靜雄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聲音.

"總覺得啊……感覺不是很暢快……這是為什麼呢?"

他口中吐露奇怪的疑問,表情逐漸染上憤怒.

"啊啊…可惡,一點都不暢快……我要去新宿一趟,宰了臨也那家伙."

靜雄說著危險的發言,將安全帽扔還給塞爾堤.安全帽在塞爾堤手中如同霧一般消散,自然地被吸入她的體內.

靜雄沒有對這現象特別感到驚訝,轉身離開了現場.明明說出要去找臨也打架,卻沒有任何人打算阻止他.

雖然知道臨也不是能夠輕易殺掉的男人也是原因之一——最主要還是在于,每個人都沒有自信能夠阻止靜雄.

看著逐漸遠離的背影,狩沢臉頰泛紅地低語:

"呐呐,小靜一定也很喜歡小臨臨吧?他們就像男性之間的同性愛吧?"

"【"不,沒那回事."】"

塞爾堤的PDA,以及門田,游馬崎的聲音同時吐槽.游馬崎打從心里發抖,用手搗住狩沢的嘴,開口警告:

"就算是狩沢,說這種話也會被修理得慘兮兮的啦!"

聽著他們的對話,塞爾堤在腦內想像靜雄與臨也相愛的場面後——從胸口湧上一股無法克制的反胃感覺.

不過從脖子的斷面中能吐出來的,除了影子以外別無他物.

對門田他們的說明意外簡單.

雖然抱定會被懷疑,但提到妖刀的瞬間,游馬崎與狩沢立刻眼睛一亮並參與話題.

而且當說到"罪歌"似乎是擁有女性人格的妖刀時,游馬崎便大喊著:"我希望萌萌擬人化啊~"打算將綁在塞爾堤摩托下的菜刀拿下來.然後他被眾人蓋布袋圍毆後,跟砍人魔一起塞進廂型車中.

門田之後大概會想辦法處理.另外也交待他們要是遇到麻煩就去找新羅,那麼事情應該就能順利解決.雖然若是被操控,那麼其實對方也是被害者.然而打算砍傷靜雄卻還能活下來,光是這樣就算夠好運的了——塞爾堤用這樣的想法說服自己.

——要是查明這個男人是無辜的,就帶點慰問金去探望他吧……

她在心里清楚想像到時候的畫面,回過頭去——

戴眼鏡的少女正以提心吊膽的表情,抬頭窺視塞爾堤.

——忘記了.

塞爾堤注意眼前的"被害者",側頭思考該怎麼辦.

該說明到什麼地步呢?要是隨便趕走她走,有可會去找警察求助.再說,附近的居民也有可能聽到騷動而報警.塞爾堤只想盡可能低調地離開這地方.

不過在仔細觀察少女的容貌後,塞爾堤注意到一件事.

——這女孩常常跟龍之峰帝人在一起……

龍之峰帝人.

身為DOLLARS創始人的少年,是知道塞爾堤真面目的其中一人,也是這座城市隱藏的有力者之一.只是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是DOLLARS的創始者.

在街道上偶而見到帝人時,少年當時大多是三人成群.

在眼前的戴眼鏡少女,以及另外一名染茶色頭發,穿耳洞的少年.雖然這三個人可以說總是聚在一起,但自己倒是沒有掌握他們各自間的關系.

那樣的少女正仰望著塞爾堤,語帶歉意地開口:

"那…那個……非常謝謝你…救了我……"

總算擠出道謝的語句後——她繼續帶著困惑的表情,往事件中心跨出一大步:

"可以請您告訴我……這城市…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嗚…

塞爾堤沒打算得到答謝,如果對方道謝後便倉皇離開,那還比較好處理一些.

不過還有一個疑問.

認為是被"罪歌"附身的砍人魔——為何在最後針對少女?

雖然有可能只是單純的自暴自棄,但說不定有其他理由.一想到這里,就覺得這個時刻也不能對她太苛薄.

煩惱片刻後,塞爾堤放棄似的搖了搖安全帽,靜靜地在PDA上打字.

將自從在池袋發生的連續試刀砍人事件一直到——妖刀"罪歌"一事為止……

然而在將所有的一切以文字敘述完以後,自稱杏里的眼鏡少女詢問的是——

"請問……你到底是……"

又是這個問題.塞爾堤在心中默默苦笑道.最近跟自己說話的人,幾乎不約而同都先問這個問題."沒有頭的騎士"話題正在電視上熱烈討論,如果知道那名"沒有頭的騎士"意外地通達情理——那麼大多數人都會很在意這點,會想要詢問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想問我是不是真的沒有頭.

她一邊想像對方發出慘叫的模樣,留下【別嚇到了喔.】的字樣——然後毫不遲疑地將安全帽拿下來.

——好了,會如何反應呢?

不過杏里卻一句話也沒說.

像是在等著塞爾堤的下一句話般.

【……你不害怕?】

"咦……啊…對不起.不是…那個…我已經從電視上知道您沒有頭了……所以,我其實是想要問為什麼會沒有頭呢……啊…那個…說不定我問了非常失禮的問題!要是讓您生氣的話,那麼真的很抱歉!"

少女一副快哭出來而低頭致歉的模樣,反倒讓塞爾堤愣了一下.

不管新羅也好,帝人也罷,還有游馬崎他們和靜雄也是……

——最近的年輕人都是這個樣子嗎?

塞爾堤抱著這樣的疑問,緩緩輸入文字.

【說來話長……如果告訴我你的電子郵件信箱,或許我之後會告訴你詳細情形喔?】

很客套地回了一句話.低著頭的杏里也很干脆地回答:

"那個……我家…沒有網絡線……"

【咦…那就麻煩了啊…總不能一直待在這里……】

就在她認真思考今天是否該就此打道回府之際——杏里靜靜地抬起頭,一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開口:

"那個……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不遠處……如果不嫌棄的話,要來喝杯茶嗎?"

深夜——川越街道旁 高級公寓住宅

"歡迎回來,塞爾堤."

【我回來了.】

一回到房間,新羅正獨自等她回來.似乎是在調查些什麼,桌子上有打過瞌睡的痕跡.

"哎呀~查好了查好了.我可是很努力喔~調查到不少關于罪歌的事呢~事情已經變成有點複雜,整理文獻還真是辛苦啊."

【這樣啊……謝謝你,新羅.】

"還好啦,為了塞爾堤,我可以在一日做出三秋的工作量喔!然後還要在一年內把一日三秋的意思推翻掉讓你瞧瞧!"

對著新羅干勁十足的笑容,塞爾堤滿懷歉意地在PDA上打出文字.

【可是,不好意思,已經結束了.】

"咦?"

于是她將今天發生的事全盤告訴新羅,謹慎地將以影子包覆的菜刀放在桌子上.

【別去碰喔,搞不好會被附身.】

新羅以充滿好奇心的眼神觀察放在桌上的物體——十秒鍾後,很疑惑地問道:

"這是……罪歌?根本是菜刀吧?"

對著雙眼圓睜的新羅,塞爾堤帶點困擾地打出文句.

【這…雖然我也嚇了一跳……但事實上拿著這把菜刀的人雙眼發紅,而且還用女性口吻說著愛那一類…讓人搞不懂的話.】

"是喔…那應該就沒有弄錯了."

【不過,為什麼試刀砍人會跟愛有關連?從根本上就有問題了,這把罪歌該不會是虐待狂吧?】

雖然這是塞爾堤從之前就一直抱持著的疑問,但因為覺得對解決事件沒有必要性,所以始終沒有提出來.

"啊啊…關于這點,我忘了詳細說明了…"

新羅擺出一副這沒什麼的表情,特意地輕咳一聲,然後倚靠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開始訴說起關于"罪歌"的性癖好.

"罪歌的目的是……要愛人類."

同一時刻——杏里的公寓

——胸口現在依舊小鹿亂撞.

這間幾乎沒有訪客的房問,在這一年間,最多也只有帝人與正臣來過而已.

而在今日,就讓不過才剛互道姓名——而且還不是人的存在進來.

這就自己來說雖然是個大冒險,但終究敵不過對眼前存在的好奇心.

再加上得到對方實際上幫助的推波助瀾下,混雜著其他各種感情,回過神時,就已經請"沒有頭的騎士"進到屋內了.

彼此交談了很多.

為什麼會來到這座城市,無頭騎士是什麼樣的存在,在這城市中見識過的事物,殘留在記憶中的外國風景——無論哪一件都讓杏里覺得很新鮮,她發現心里的情緒有些激昂.

就連即將道別時也交談了不少.雖說杏里提了不少關于自己的事,但大概都是些不怎麼有趣的事吧.就連自己也記不得到底說了些什麼.

——自己是為何而生?又是怎麼看待人類的?

在激昂冷卻過後,回想塞爾堤所說的每一句話.

——無頭騎士能夠得知人的死期……那麼連事故死亡也能預知嗎……

想起五年前發生的那起改變自身命運的"事件",眼眸不由得稍稍低垂.

——要是能夠預知會發生那種事——自己能夠阻止得了"那個"嗎?

雖然也有過那種想法,但這早已經是無可奈何的事.更何況,自己無論何時都能夠在夢中與雙親相會,犯不著還為這種事憂郁.

只是在聽完以後,有一件事令她特別感傷.

雖然好幾次想開口,杏里僅僅隱瞞了塞爾堤一件事情.

不過,到頭來還是提不出勇氣——結果在塞爾堤回去後,強烈的後悔向她席卷而來.

——為什麼沒有說出口呢……關于那件事——那把——

正當這麼想的瞬間,從玄關響起門鈴聲.

——在這大半夜里!?

那須島的臉倏地在腦海中閃過,讓她的身體大大顫動了一下.但又想到或許是塞爾堤又回來了,便躡手躡腳地將眼睛對向門上的窺視孔.

——咦……女孩子?

在那里的是一名身穿制服的少女.

雖然沒有印象,但總之先確認沒有其他人後,輕輕地將門打開.在緩慢開啟的門外——是一名貌美到甚至讓人恐懼的長發少女.

成熟的身材與有些稚氣未脫的臉龐,深黑色光澤的頭發大約留到背後的一半,這姿態在公寓的走道上制造出一個幻想般的空間.

"……?請…請問…你是哪位呢?"

"初次見面……園原同學."

杏里怯懦地詢問,長發少女則展露穩重的微笑,以溫柔的聲音回答自己的姓名.

就只是報上姓名.

"我叫做……費川春奈."

川越街道旁 高級公寓住宅

【既然是愛卻要砍?那果然就是虐待狂嘛.】

"不,那跟虐待嗜好有點不同.再怎麼說都是一把妖刀嘛.而那聲音似乎也只有持有人才聽得到."

【啊啊.那麼就去愛那個主人就好啦.】

"只不過呢,罪歌是愛著所有的人類."

【……?】

"不單是一個人,是指全體人類.愛上這一個'種族’.以人類做比方,喜歡狗的人就不是喜歡個別的狗,而是喜歡狗的一切.只是幾乎不會發展到'戀愛’階段的情形啦.再怎麼喜歡,也不太可能會跟狗結婚.會對狗產生性欲的家伙應該算是變態了.不過,也不是沒有人會有這種興趣啦……"


【說話不要朝著下流的方向離題.】

"抱歉抱歉!不過呢,這還挺重要的喔!總而言之,'罪歌’愛著人類.最初只是在心中單純這麼想著.可是,在愛著愛著愛著愛著愛著愛著愛著愛著愛著的同時……變得無法滿足于只掛念著一個人而已.于是乎,這想法也終于到了渴望宣泄的時刻……想要將這份愛轉變為行動來表現."

【行動?】

"對,行動.人類也會做一些事來表現愛意吧?以言詞表達,為對象做些什麼,有時則是豁出生命挺身保護,或者以金錢吸引,或者委身于性欲,反其道而行什麼也不做,想要欺負對方,為了讓對方永遠專屬于自己而殺死."

【……後半段那些算是愛嗎?】

"先不論扭曲與否,只要各自認為這是愛,那就算是了.只不過——'罪歌’只是把妖刀,就算想要愛也沒有身軀."

【……】

"她只是渴望親密的接觸.想讓自己與所愛之人的肉體同化,然後渲染成一體,讓自己進入到對方的身體內."

【怎麼開始覺得有些猥褻了……不…等等,這麼說就是……】

"沒錯."

"罪歌她——選擇表現愛意的方法,就是不斷地'砍’人類.因為只有在砍下去的那一瞬間,是她與人類所有的一切接觸的瞬間.從肉,從血,從心——甚至生命."

杏里的房間

"呐……園原同學,你知道為什麼我會……來找你嗎?"

中間夾著便宜貨的桌子,杏里與春奈面對面坐著.

春奈的臉上浮現輕松而讓人覺得夢幻般的笑容,相對地,杏里的神色則充滿困惑.

費川春奈——是杏里從今天的傍晚開始便一直想"見上一面"的人,然而本人不知道為何會在這里,而對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住所?

在謠言中,春奈是那須島的戀人,而今則是聽說她轉學到其他高中.

然而詳細情形就連杏里也不清楚.

雖然想要與她接觸,弄清楚這一切——然而一旦見面卻難以啟齒.

但是——有個契機.

就是春奈本人方才所問的事.

為何她會來拜訪杏里的住所.

一想到這里,就只有一個共通點.

"請問……是因為……那須島老師嗎?"

杏里下定決心說出那須島的名字後,春奈露出像天使般的微笑,點頭示意.

看見對方肯定的回複,杏里慌張地開口:

"就是,那個…我沒有把那須島老師當成對象喔…只是聽到一些奇怪的謠言……"

"嗯嗯,我想也是."

因為春奈干脆地回應,杏里撫著胸口,松了一口氣.

卻在此時——

"可是,我愛著隆志."

"咦……?"

隆志是那須島的名字.只比杏里大一個學年,而且還穿著制服的少女,口中說出非常不自然的稱呼.

察覺到對話的不對勁,杏里靜靜問道:

"請問……你們在交往嗎?"

"是啊,不只是在交往,我們兩人彼此相愛.光是互相確認這件事就很幸福了.沒錯,永遠永遠……"

春奈帶著恍惚的神情凝望虛空.她大概一面在腦中回想過去,一面向杏里解釋吧.

可是那表情似乎突然蒙上一層悲傷,聲音逐漸變得像要哭出來似的看向杏里.

雖然是清徹而美麗的眼瞳,卻因為同時讓人覺得不知道在看哪里,眼神無法對焦而感到有些可怕.

"但是,有一天我被拒絕了……我明明只是想對隆志確認愛意,將愛化為實體並表現出來而已……"

川越街道旁 高級公寓住宅

"罪歌操縱的持有主,不斷地砍了好幾次人.不斷不斷不斷地…為了要確認自己的愛,為了讓愛成為實體,為了要讓愛的對象絕對不會忘記自己…在身心同時刻劃下傷痕."

【將那當作是愛的證明……嗎?】

"對,沒錯,然後她便持續愛著人類,不過那也不過是十幾年間的事.隨著歲月流轉,罪歌完全銷聲匿跡.如果能夠在這段期間對愛感到厭煩,進而對人類失去興趣就好了…但從網絡上的留言來看,至今還是一副充滿愛意的樣子呢."

【……可是,那就奇怪了.以過去就跟人類扯上關系來說,最初出現在聊天室時,所使用的日語根本就是亂七八糟.那些應該都是罪歌用其操縱的人類的身體去輸入的吧?】

"這麼說也是呢.該不會,從人類社會消失的這一段期間,將口語給忘光光了嗎?這把菜刀………嗯?"

【怎麼了?】

"咦?奇怪…咦咦——?"

新羅重新仔細端詳桌上的菜刀,發出奇妙的自言自語後握住刀柄.

——喂!?

正當塞爾堤急忙想將菜刀奪走時,新羅以手制止,並提出疑問:

"塞爾堤,這把……你沒有在比較亮的地方做過確認吧?"

【……?沒有,畢竟是在外頭……重要的是你沒事吧!?就是…那個啦,意志有好像要被控制了之類的嗎?】

"不,我沒事."

新羅笑著問答,然後緊接著從口出說出重要的事實.

"這把……不是罪歌喔."

【什麼!?】

"因為你看,看好這里."

這麼說著,他以手指指向菜刀刀柄的一部份,在上面——

刻有小小的文字,這麼標明著——

"MADE IN JAPAN 2002".

杏里的房間

"想要表示愛……是指……什麼意思呢……"

感覺到對方異常的氣氛,杏里的手心開始直冒冷汗.

春奈依舊掛著美麗的微笑,繼續淡然說道,似乎完全沒有聽進杏里的疑問——

"但是我被拒絕了…被隆志…不過我並不怨恨,因為我深愛著隆志啊.包括他不肯接受我的這一點,我能夠包容他所有的一切.因為愛,所以全部全部都可以原諒喔."

"不…那個……"

"不過呢,我可不原諒隆志以外的人."

她依舊掛著笑容,只有話語中充滿瘋狂的氣息.

杏里感受到這一點,就連背上也似乎漸漸感覺到自己的汗水.

"我能夠原諒隆志去喜歡除了我以外的事物,可是……卻絕對無法原諒讓隆志喜歡上的那件'事物’的本身."

"咦……"

"園原同學,不論你喜歡還是討厭隆志,或者是根本不放在眼里,那對我來說一點關系也沒有."

聽著滿溢瘋狂的話語,杏里默默站起身子,她本能地感覺到,再繼續坐下去會很危險.

"園原同學,我不會向你道歉.因為……我是為了自己的愛做出正確的事啊.明明正確的事,怎麼會有必要道歉呢?有必要感到愧疚嗎?"

如果可以,杏里真想立刻逃出去.然而坐在眼前的春奈似乎不會輕易放過她.

"……"

杏里已經放棄和春奈溝通,她明白那只是徒勞無功.

凝視著那樣的杏里,春奈開口道:

"可是……果然還是不能依靠別人啊.為了得到愛,果然還是——必須由我親自動手,這才是愛的證明……"

川越街道旁 高級公寓住宅最頂層

"為什麼從幾十年前就留下紀錄的妖刀,會是2002年制成的?"

【不…等等,相信我…我的確…】

"塞爾堤,我相信你.我怎麼會懷疑你呢……所以一定是那個砍人魔平常就是個異常的家伙.跟刀刃沒有關連,說不定只是偶然知道罪歌傳說的家伙而已."

【不…我不這麼覺得…因為那個男人本身也曾經遇害過一次.或許是在當時被附身,也有可能是被妖刀命令,用砍傷自己來擺脫警察的懷疑……】

"……?他是你認識的人?"

【不…說不上認識.上個月底,有一名雜志記者來找我,想要打聽靜雄的事情.但在當天晚上的聊天室就聽說他被砍了…調查後才知道,他是在'自己的家門口’被砍傷.】

【記得是叫做……對,費川,名字叫做費川周二.】

杏里的房間

"我還以為爸爸會比其他孩子們更能干……不過還是不行."

——她到底在說什麼?

杏里最初完全不了解春奈話中的意義——

然而透過對方的下一句話——以及表情,便完全理解個中含意了.

完完全全,充份了解——

"所以我要……親自動手,收拾你這個情敵."

語畢,春奈的手伸到背後——從那里取出一把"匕首".

其刀身還不到二十厘米.比起不久前砍人魔手上拿的,在震撼力上遜色許多.

但是——杏里非常理解.眼前的少女是比先前的砍人魔要來得恐怖許多的存在,真要解釋原因……

"雖然我不會愛你,但這孩子——'罪歌’,就算是你這種人,也會好好疼愛的喔……"

真要解釋原因,是因為在拿起匕首的同時,她的雙眼……

比方才的砍人魔還要深上好幾倍好幾倍好幾倍——

好幾倍好幾倍好幾倍地染上無比的鮮紅.

川越街道旁 高級公寓住宅最頂層

【對了,聊天室,聊天室怎樣了?】

塞爾堤從自己的話中想起聊天室來,馬上打開網頁檢查,看看是否有什麼變化.

然後在那里的是——

【這是…什麼啊…】

在那里的是——

並非恐怖,也非不安.

只是…僅僅讓人感到寒意.

讓人覺得冷列透骨的可怕.

拒絕所有一切的深沉黑暗.

在那里確實——對塞爾堤來說有"寒意"存在.

網絡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失敗了,失敗了耶.}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時機太差了呢.}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竟敢將我的姐妹.}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母親的命令是絕對的.}

——罪歌進入聊天室——

{這麼一來,隱藏至今的意義就完全消失了.}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這麼說,就是可以使出強行手段咯?}

{聽說明明都見到靜雄了.}

——罪歌進入聊天室——

{聯絡斷絕了呀?}

{已經感受不到那孩子的氣息了.}

{感受不到那孩子的氣息.}

{時機太差了呢.}

——罪歌進入聊天室——

{竟敢將我的姐妹.}

{時機太差了呢.}

{失敗了,失敗了耶,失敗了唷.}

{但是這次不會失敗了.}

{要給予平和島靜雄愛呀.}

{因為如果能夠給予平和島靜雄愛的話,一定能夠愛這個城市中所有的人.}

——罪歌進入聊天室——

{將能夠去深愛池袋這個人類生活的地方.}

{出來吧.}

{在我面前再出現一次吧,靜雄.}

{再度出現在我與我的姐妹們的面前吧.}

{這次要更加更加地愛你.}

{因為姐妹們是跟我一樣的存在.}

{大家會一起愛你.}

{出來吧.}

{平和島靜雄.}

——罪歌進入聊天室——

{靜雄.}

{靜雄.}

{靜雄.}

{要是你不出來.}

{我就去愛其他人.}

{無論是誰,不分對象,愛任何一個人.}

{大家一起去愛.}

{將池袋的人們愛著…愛著…愛著愛著愛著愛…}

{著愛著愛著愛…}

{著愛著愛著愛著愛著愛著愛著…}

{愛…}

{著愛…}

{著愛著愛著…}

——罪歌進入聊天室——

{我會等你.}

{我會等你.}

{等著.}

{我會等你}

{在南池袋公園.}

{在南池袋公園.}

{在南池袋公園,今晚會一直等著你.}

{會等著靜雄.}

{今天絕對不會讓警察或是一般人接近南池袋公園.}

{會確實做好誘餌.}

{所以你放心,靜雄.}

{你會由我來愛.}

{我也會愛著你.}

{我也會愛著你.}

{我也是.}

{我也是.}

——罪歌進入聊天室——

{我也會愛著你.}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然後在塞爾堤確認聊天室的情形後——

在池袋發生五十四個人同時遭受試刀砍人的被害事件,而這也被歸類到池袋最嚴重的傷害事件之中.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