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某棟公寓
臨也打開自己公寓的門之後,便有一個特異之處物映入眼簾.
一雙不是自己的皮鞋被擺放在玄關.
另外還有波江的高跟鞋,看來是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名客人來訪.
然而他並沒有從波江那里聽說有這回事.假設是像沙樹那種追隨他的少女,就算是哥特風蘿莉也不會有這麼大尺寸的鞋子.
眯起眼睛,心生戒備的臨也,原本正打算先到外面去——
然而從屋內傳出一道模糊的聲音,打散了這份緊張感:
"你不覺得命運這個詞實在很方便嗎?"
雖然看不見身影,但是那道聲音卻明顯是對著臨也而來.
"將各式各樣的偶然篡改成必然會發生的事……感覺合乎道理卻又不合邏輯——我想要就這點詢問像你這樣的人,到底所謂命運的存在性,是否就一定得要是必然呢……"
"硬要修飾命運這個字眼,不僅不夠帥氣,也讓人覺得不太聰明喔……岸谷森嚴先生."
"喔喔,為何知道是我?你記住我的聲音了嗎?"
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前進,看見客廳中有名戴著白色防毒面具的男性,以及正一臉無奈地坐在他身旁的波江.
戴防毒面具的男性——森嚴左手握著手槍,頂在波江的側腹上,可是右手竟然正在隨意解答臨也原本放在桌上的填字游戲.
然而看見這個景色時,臨也卻不為所動.
"雖然透過面具而有些模糊的聲音是原因之一……會像那個樣子誇張說話的人,我認識的就只有你而已."
"唔嗯……話說回來,這本填字游戲的雜志里有不少非常狂熱的問題,實在令人頗為痛快呢……唔嗯嗯,這個人名填字中的'自誇能以繪畫治好神罰之病的西洋中醫師的畫家’是……啊……是誰啊?開頭是Gi,結尾是Ta.唔嗯……跳過.然後,橫排的'德國克羅瓦斯島出身的藝術家’,這個好像有聽過卻想不起來.卡魯……卡魯納……你知不知道是誰啊?回答給我聽聽看啊."
"請不要亂看別人的雜志後,又在那里傷腦筋."
臨也將填字游戲的雜志拿走後,在森嚴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能一邊用右手看書,一邊左手拿槍頂著人,還真是靈活……該說……你拿著模型槍頂著波江小姐,是打算做什麼啊?"
"喔喔……居然能看出來啊."
"!?"
因為這兩個人的對話而改變臉色的,是被模型槍頂著的波江.看來她似乎直到剛剛為止都以為那是真槍.
"……你騙我."
"哼哼,在日本國內,像我這樣的一般人是不可能輕易弄到槍的吧?非法持有槍械的刑責可是比你們想像中要來得重喔?不過也多虧波江小姐讓我騙過去,我才能安全突破這棟大樓的保安系統."
"真是太好了呢,那麼就不送啰."
臨也面帶微笑,以言語的刺拳攻擊,森嚴對此則是隔著防毒面具干笑,以老樣子的說話方式回答:
"你也別對高中同學的父親這麼冷淡嘛.現在想想,我兒子跟你和靜雄總是混在一起胡搞呢.新羅會成長成那副扭曲個性,照我的分析來看,就是因為夾在像你跟靜雄這樣兩種極端的人物之間吧?"
"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責任都推給別人了啊?還有,我跟靜雄根本沒有混在一起."
"哎呀,說得沒錯.總是新羅被夾在中間,你們還真是水火不容呢."
"……那麼,你是來做什麼的?"
似乎不想再提起過去的話題,臨也面無表情地面對森嚴.
森嚴看見臨也這個態度後,將模型槍收進白色大衣內,開口說道:
"嗯,不過,我想你在我來到這里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了吧——"
"你到底把……塞爾堤的頭顱收到哪里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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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近郊 某廢棄工廠
黃色在蠢動著.
在充滿生鏽色彩的灰色工廠中,有一群纏著黃色布巾的少年們聚集在那里騷動,形成一股詭異的氣息.廢棄工廠的室內,布滿了比平常的集會還要更多的人潮,在那中心有個空蕩蕩的圓形,法螺田和比賀等人正用囂張的態度置身其中.
法螺田坐在不知道從哪里搬過來的皮革書桌椅上,一副自認是這個小集團的王的態度,睥睨著四周圍的黃巾賊們.
"那麼,法螺田老大,要怎麼處理DOLLARS的老大?"
"嗯,首先從門田他們開始照順序解決掉.把靜雄跟那些家伙都干掉以後,剩下的DOLLARS不過是群烏合之眾,接著再來慢慢料理那個叫龍之峰的家伙就行了."
法螺田頭上包著繃帶,用下流的笑容把玩手中的黑色塊狀物.
雖然讓法螺田拿著,反而凸顯它是非常陳腐的存在,但仍毫無疑問是凶器.
在這里的人們都非常明白,閃爍黑色光澤炮身的那個物體並非模型槍,而是貨真價實的真品.
其中有些人是在昨天目擊了靜雄被射傷,然而絕大部份的人,則是已經在懷疑前一陣子的便利商店搶劫案的犯人就是法螺田.
即使如此,之所以沒有人去報警,一方面是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另一方面是因為跟隨他的人異常之多,現在他是黃巾賊中最大的派閥.
如果他被逮捕,那個派閥就會崩解,同時也會導致黃巾賊本身的力量變得薄弱.在這種說不定要跟DOLLARS開始斗爭的時期,有很多人判斷若是因此造成組織弱化,將會變成致命傷——如果這樣還是想要去公開他的罪行的人,多半本來就不屬于會這麼想的集團.
然而並非完全沒有這種人存在.就像從法螺田口中說出正臣是叛徒的時候,從以前就認識正臣的人自然不會相信——然而,那些不相信的人現在全都不在這個現場.
他們幾乎都在早上到接近中午的這段時間內被比賀等人給撂倒,手機也都被搶走.正臣的手機號碼便是從那當中得到的,法螺田則是于不久前對正臣宣告"革命".
在將手機切掉的同時,他轉了一圈環視周圍的黃巾賊們,沉醉在過去不曾到手過的力量當中,接著以身為黃巾賊新"將軍"的身份,用嘲笑一般的聲音開口:
"我說你們啊,黃巾賊再這樣下去好嗎?"
為了要增加氣勢,他握緊拳頭,往放在椅子旁的汽油桶槌下去.
響起比預期中還要小的聲音,而法螺田的手背卻腫了起來,不過本人卻一面隱瞞痛楚,繼續說下去:
"聽好了,我們跟DOLLARS那種隨便湊在一起的集團不同.他們所沒有的,是被統領在一起的力量.現在就是把DOLLARS那些家伙給撂倒,讓我們去報複那個無聊的砍人魔的殘暴手段!"
他完全認定"DOLLARS=砍人魔"而做出發言,不過黃巾賊當中,早已經沒有人會去懷疑這件事了.
"如果用這股氣勢把DOLLARS並吞,別說是池袋了,我們連在東京內也能站上頂點,知道嗎?想像看看!走在街上的家伙全部全部全部都得聽從我們命令的模樣!"
盡管自少年的斗毆集團當中站上頂點,實際上屆時也只會被更上一層樓的力量——表面是被警察,背地里則是被暴走族或暴力集團給盯上.在那之後,就只有漂亮地讓人給狠狠地修理一頓的結果而已.就算這樣,法螺田依舊以那暴虐的夢想大放厥詞.
法螺田雖然不斷說出凶狠的發言——
他的內心其實相當"膽顫心驚".
只是借由沉醉在力量當中來忘卻那個事實.
他曾經聽說過靜雄的傳言,也以為自己有理解到那個恐怖.
不過,就算是靠圍毆也無所謂,只要能撂倒他,就能夠一舉成名.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帶著連自己都覺得有點多的二十個人去挑戰——
太天真了.
當看見有一半的同伴被瞬間擊潰時,法螺田從朝自己近逼而來的靜雄身上感受到明顯的"死"——在過于恐懼之下,扣下了為了保險而帶來的手槍的扳機.
在一年前左右,一名認識的男性打算從栗楠會偷出手槍來販賣.自己在用酒灌醉他以後,問出槍枝暫時保管的地方,然後就從那里偷偷地摸出一支手槍與一盒子彈,接著就是直接去跟警察密報.以結果來說,犯下這個計劃的那些人們被警察以及栗楠會的兩方人馬追緝,根本沒有時間發現法螺田從中偷走一把槍.
就如同預料中的,法螺田將這把槍用在威脅手段上,做了不少壞事——然而昨晚還是第一次實際用來對人射擊.
第一發在酒保服的的側腹部位穿了一個孔,法螺田被比預料中還要強的反作用力嚇到,在無意識中將槍口稍微往下再次發射,而下一發次則是太往下面,一發打在柏油地面上而碎開,另一發則是射入靜雄的腳部.
腳被打中的靜雄因為失去平衡而往前倒下.
此時此刻,那個脫離人類層級之暴力的存在,不是已經屈膝倒下于自己的眼前了嗎?
(殺掉了.)
心中如此確信的法螺田忽然冷汗直流,硬是將發著抖的手從手槍上弄開來,然後慌張地為了確認周遭的狀況而轉過頭去.還沒有受傷的黃巾賊們紛紛以混雜了混亂與恐懼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在數秒鍾之前還對著靜雄的視線,現在則是對向自己.
此時,法螺田總算頭一次理解到自己做出"無法挽回的事",一想到槍聲有可能被其他人聽見,他就覺得全身冷汗流個不停.
——再繼續待在這里就糟了.
做出這個判斷的他——
趁著可能是靜雄同僚的男性開口說:"喂,你這小子……居然拿噴子出來,這可不是在開玩笑耶?"並走過來的時候.
"要恨的話,就去恨下達這個指示,還有借我這把手槍的紀田正臣啦!"
丟下臨時胡扯的謊話之後,匆匆逃離現場.
其他少年們則是帶著被靜雄撂倒的同伴逃走.頂著雷鬼發型的男性跑到靜雄的身邊,似乎不打算立刻追上來.
就在他打算就這麼逃走並躲起來的時候——
一個從沒見過的號碼打進法螺田的手機中.
他害怕地心想會是警察嗎?該不會是栗楠會的人吧?然後接起電話——
在聽筒深處之人告訴他的是——
DOLLARS的老大,以及他與紀田正臣之關系的情報.
然後事情便演變至此.
對法螺田來說,這就是所謂的及時雨.
只要同時利用情報與力量,就能輕松地把黃巾賊占為已有了.然後,如果還能把那個DOLLARS給並吞——
——啊啊,對啊,只要有這麼多人的話……就算有幾個警察或栗楠會的家伙殺過來,也還能靠數量解決嘛.
只要幾天就夠了.只要維持這個勢力,接著再跟栗楠會談條件,應該就能找一個人來把射殺平和島靜雄的罪給扛起來.
法螺田甚至認為讓紀田正臣握著手槍,再把他埋到山里或其他地方也是一個方法.
看著手上的手槍,臉上浮現猙獰的笑容.
忽然間,入口處的附近開始騷動.
——不會吧,難道條子已經來了!?
他連忙站起身子,打算對手下的比賀等人下達指示時——
但在看見出現自門口的人影後,整個人處在不同意義的驚嚇中說道:
"你這小子……來這里做什麼?"
站在入口處的,是在不久之前才宣告被放逐與處刑的少年.
他一面擦拭汗水,一面調整呼吸——
在少年們的視線交錯之下,紀田正臣立刻找出少年們的"中心人物".
然後,確認那個人物——法螺田的身影以後,正臣用盡力氣狠狠瞪向他.
"啊?真搞不懂耶,不是才剛跟你說,你被撤職,明天以後就要宣布處刑了嗎?"
"也就是說……今天還沒宣布啰?"
正臣露出大無畏的笑容,靜靜地開口說道:
"我實在無法接受你那所謂的'革命’啊,如果要被人當成叛徒,至少也該讓我被從以前就在一起的同伴揍一頓才是……"
之後正臣再次環視周圍的少年們,堂堂正正地述說自己的見解: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認識的家伙異常得少耶."
方才用手機無法聯絡上的同伴們的身影,在這工廠內一個也沒有看到.
而這代表了什麼意義,正臣並沒有笨到不了解.
稍微退去一些臉上的笑容,並拉低嗓子開口詢問:
"難不成……你們……"
少數幾名認識的人用滿臉愧疚的表情退到集團後方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從來沒見過的家伙率先包圍住正臣.
法螺田因為占有壓倒性的戰力差距而悠閑自得,用反而比剛才還要冷靜的聲音對正臣搭話.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借由這樣的方式來鄙視正臣:
"啊,有可能反對我當老大的那些家伙啊,不知怎麼地,好像都被奇怪的集團給偷襲,手機被打壞以後去療養了,大概是從昨天傍晚到剛剛的這一段短時間內呢."
法螺田連借口都懶得解釋,以打馬虎眼的方式回應,並逐漸顯露其卑鄙下流的笑容:
"好……好……好可怕喔……這一定是DOLLARS干的好事,你們說對吧?"
他的手一舉起來,包圍住正臣的人們便齊聲笑了出來.
"在這之後……你們打算做什麼?"
"啊啊?喔,首先就是先把你這小子給修理一頓……對了,就拿你當餌,把DOLLARS的老大,那個叫帝人的家伙找出來吧."
"你……"
"哈!你還真是有夠蠢的!或許你本來是為了朋友才來這里,不過這樣就跟自投羅網來當人質沒兩樣!我干脆也跟'泉井老大一樣’來玩一次那個好了!把你這小子的腿打斷以後,再來說'現在開始發問’就像這樣!"
正臣瞬間感到錯愕:
"你……剛剛……說了什麼?"
"啊啊?所以說,要用你來解決DOLLARS的老大啊!DOLLARS這個組織的系統的好處,就在于連DOLLARS那一票人也幾乎不知道老大長什麼模樣!也就是說,我們只要能奪取他的情報網——之後就可以隨心所欲地下達指令,DOLLARS將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形下變成我們的手下!"
"不對……你……剛才……是不是提到泉井?"
正臣睜眉怒目,握緊拳頭問道.
在他的腦海中,響起過去從手機里聽見的那個下流詢問聲,以及——沙樹的悲鳴.
法螺田帶著好笑注視正臣的變化,很開心地拉開嗓門大喊:
"哈哈!在那之後就這麼做好了!要是用黃巾賊這個名字玩得太過火!我干脆就把隊伍的名字跟顏色整個都換掉好了……對了,就像你這小子現在的臉色一樣,一整片青藍色!"
"你……不……你們……難道是……"
"總算注意到了啊.是啊,沒錯!在這里的是——"
對著嘴唇顫抖地說話的正臣,法螺田將說到一半的話說完:
"你最討厭的'藍色平方’的成員啦!你可不要用什麼殘黨這種小家子氣的稱呼來叫我們喔!黃巾賊現在可是被我們給吃下來了!"
"……"
"還真妙啊……一旦把藍布拿掉,再隨口說一句讓我加入……就這麼簡單,你們的那些同伴竟然就接受了.聽到你這小子回來的時候,我還以為這下糗大了,沒想到你居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反正對你來說,黃巾賊的這些家伙們也不過就是這種程度而已吧,哈哈……呀哈哈哈哈哈!"
配合法螺田的笑聲,四周圍的笑聲也益發膨脹起來,聚集成一整塊巨大的聲音往正臣襲擊而去.
完全曝露在朝笑聲中的正臣,暫時保持沉默——
不過最後還是抬起頭,再度以和剛剛不同的眼神瞪著法螺田與比賀.
只是,不是像方才那樣充滿憤怒的表情——似乎是領悟到某種事情了,他的眼神中充滿沉靜的覺悟色彩.
發現正臣的氣氛突然改變,法螺田呵呵笑著問他:
"怎麼啦?終于有下跪求饒的打算啦?不過我可沒打算救你喔."
"不是……我反而覺得舒服多了."
"啊?什麼啊?"
"我啊……有登錄成為DOLLARS的一員,也是黃巾賊的一員."
他往前邁進一步,並自嘲地說道:
"然而被黃巾賊革職,DOLLARS也不會相信我——現在就只是個愛泡妞的高中生."
又往前邁進一步,周圍少年們的警戒氣氛也開始提升.
包圍網縮小一圈後,有幾個人為了不讓正臣逃走,而將入口的門給鎖了起來.
可是這名茶發帶耳環,看似輕浮的少年——完全沒有表現出動搖的態度,而是以沉穩的聲音說出下一句話.
"所以我才會來這里."
邁進一步,又邁進一步.
"我就只是紀田正臣."
再邁進一步,確實地往法螺田接近,話語中的力量也逐漸增強:
"所以……所以我才會來這里!"
不是受到任何束縛的強迫,而是為了保護重視之人——正臣又往前踏出一步.
每當正臣靜靜地向前走時,都確實增加周圍的緊張感.
然而——反而是正臣的氣勢壓過對方.
——啊啊,沒錯,這個狀況是——我的過去.
不斷在追趕著我的過去,曾幾何時已經超前我了.
【你逃不掉的.無論你如何掙紮,無論你去到哪里,過去都會如影隨形.即使你打算忘卻一切,或是以死來從世上消失,過去這玩意兒都會肆無忌憚地追著你跑.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不斷地……你知道為什麼嗎?】
隨著曾經在醫院里聽到的這段話,正臣的心中浮現許多人的容貌.
杏里,帝人,門田,游馬崎,狩沢,賽門——
以及……沙樹.
【因為寂寞.過去,回憶或是結果,都是些非常害怕寂寞的家伙.】
正臣回想臨也說過的話,呢喃低語:
"那麼,這次該換成是我來追自己的過去了吧."
"啊啊?"
"聽說過去很怕寂寞——所以得早一點追上才行."
"你在說什麼沒頭沒腦的話啊?白癡!"
正臣處在這種情形下卻絲毫不感到畏懼,法螺田對此相當煩躁,從身旁的一名少年手中搶下拔釘器,對著正臣的臉砸了過去.
正臣並沒有閃開,拔釘的部位當場砸傷他的額頭.
然而少年不為所動,只是用右手將滑落的拔釘器抓住.
血液從額頭流至臉部,他也沒有去擦拭,只是再次向前一步:
"我啊,做好的覺悟可不是'只有’被殺而已."
拿在少年手上的東西確實是凶器.
雖然就結果來說是自己給了他——法螺田對于現在的正臣握著那樣的東西,心中開始感到有些不安.
"我是——做好殺人的覺悟才來的.不過,說穿了……具體來說就是要殺你."
然後,不安化成恐懼.
明明自己的年紀比他年長許多.
明明體格也是自己比較適合打架.
明明這里還握有手槍這個最高層級的"力量".
明明就有著可以讓人笑到合不攏嘴,壓倒性的戰力差距——
"要我說幾次都可以……"
正臣每接近一步,在法螺田心中的某種"可能性"就逐漸膨脹.
"所以我才會來這里."
邁進一步,然後,再邁進一步.
"誰也無法否定這件事!"
法螺田確定這個可能性的真相.
在圍毆眼前這名少年之前,自己……說不定會被他動手殺死——就是這些微的可能性.
在理解到這一點的瞬間,不安確實化成恐懼.
刹那間,法螺田的口中,發出以命令形式的悲鳴聲:
"你們還在做什麼?快點把這白癡給我宰了啊啊啊啊啊!"
同一時刻——跟法螺田抱著同樣不安,因而僵直的少年們解開了束縛.
以數量形成的暴力,猛烈地往正臣壓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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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 某棟公寓
隔著防毒面具的森嚴,將波江端出來的紅茶的熱氣與香味吸進去後,平淡地說出直到剛剛為止的經過.
"也就是說呢,在波江小姐逃走以後,矢霧制藥不是立刻就被尼布羅給合並吸收了嗎?在那之後,公司獨自調查頭顱……應該說是波江小姐的行蹤——結果從這附近許多旅館的位置處,都有目擊到她往你這個地方過來的情報.因此呢,我算好她今天會過來的時間點,用這把模型槍稍微嚇唬她一下,就這麼一起進來了."
"臨也,是不是應該報警啊?"
"喔,要是那麼做的話,會有麻煩的人應該是你們吧?依照我的證詞進行搜索,若是從房間內找出年輕女性的頭顱……原來如此,這似乎能成為取代砍人魔的一則大頭條呢.我也去網絡的留言板上,不斷拼命自作自秀來炒熱話題好了."
森嚴朗朗高談著能夠激怒臨也的內容,然而臨也則是掛著冷靜的笑意,慢慢啜飲紅茶:
"新羅那個扭曲的個性,果然是從你那里學來的."
"就算誇獎我也不會有獎品喔.反倒是你,快點把頭顱交出來."
"什麼啊,這家伙……"
與明顯擺出厭惡態度的波江相對照,臨也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他沉靜地應付森嚴剛剛說的話:
"那麼,如果你對我說'交出來’,我也只能回答你'然後呢’……這樣的話,我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
"若是那樣,只會變成這棟公寓在不久後會遭到強盜集團搶劫而已……我若是這麼說,你又覺得如何呢?"
"那麼,你今天就不該來這里.在那種情形下,明天一大早,這里應該就會變成一間乾淨的空房子了."
對著比自己年長二十歲以上的男性,臨也全無懼色地回答.
"呵呵……好啦,開玩笑的.說老實話,我也沒必要立刻取回頭顱."
"哦?"
"因為塞爾堤的影像被直接播放在電視上,我們公司的上頭對此也稍微感到驚訝呢.于是做出與其研究頭顱,是否應該先研究身體的結論."
因為森嚴很順口地將如同機密的事情說出來,讓波江甚至懷疑他的腦袋是否正常.
雖然臨也為了去評估對方說的話,因而保持沉默,最後還是浮現無法判斷出對方意圖的表情.
"所以,我會將搜索頭顱的事用'尚在搜尋中’先蒙混過去,因為你似乎用與我們不同的方式在對頭顱進行試探呢.把女武神=無頭騎士的這種說法作為前提,將頭顱放置在勢力間互相抗的特殊環境中,借此令她獨自蘇醒——這還真是有趣的想法."
"哎呀……我還以為已經將竊聽器全都拆掉了."
"……我本來只是想開個玩笑而已.你是認真的嗎?把那麼冷門的學說……"
就算想要讀取這名說話真假莫測的男性的表情,卻被那副像是在搞笑的防毒面具給完全阻礙了.
臨也放棄似的歎了一口氣,終于將現在自己正在嘗試的事情脫口而出:
"算了,我是做了不少嘗試.如果這樣還是行不通,那也只能真的帶到貨真價實的紛爭地區了——總而言之,如果你能采取合作態度,我會很高興的.至于科學性質的變化觀察,畢竟這邊沒有設備,我也束手無策."
"唔嗯……好吧,你就多做一些嘗試吧.由我出面的話,就能招待你到我們公司的設施中,當然我們也就必須監視你了……老實說,我對你的行動很感興趣.畢竟我周圍的人都沒有想過要以神話性質的觀點來做實驗,雖然這也包括我在內."
"多謝你看得起我呢."
臨也帶著苦笑,啜了一口紅茶後,將笑容轉變成大膽的訕笑,對森嚴分享起心得:
"這次只要再差一點,就能到達一個還不錯的階段了喔.煽動幾個隊伍來形成敵對構造,然後讓他們去互相擊潰對方.而且那些隊伍各自的中心人物,還互相是親近的朋友或心中思慕的對象呢."
"哦?"
"他們將被吞入斗爭的漩渦之中,在當中互相思念對方,並跌落戰斗的命運里……而且,其中一名還是與塞爾堤一樣,是被隔離于這世間一步之外的存在."
"該不會……是指罪歌嗎?"
森嚴聽完臨也的陳述後,在防毒面具內的嘴角因為開心而歪斜:
"那與其說是對頭顱的實驗,還不如說——你只是單純想要看而已吧?"
"我並不否定喔."
"唔嗯……然後,你說還差一點就能到達一個不錯的階段.這麼說就表示……到頭來還是不順利啰?"
對于森嚴的提問,臨也用一派輕松的態度歎了口氣,然後回答道:
"反正,我想你應該也知道……"
"因為塞爾堤……跟三個人中的其中兩名有超過必要的關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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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 某處
回到公寓的帝人,打算先去杏里家.
少年心中帶著些許緊張感,為了去杏里家做准備時,耳中聽到絕對不會聽錯的嘶吼聲.
要是在這個都市的中心區,聽到會讓人聯想到馬的嘶吼聲的話,除了塞爾堤的黑摩托以外,就沒有其他可能性了.
而那聲音在帝人居住的公寓前響起,就表示她有事情找帝人,所以過來拜訪.
——可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上?
對于這久違的"非日常"造訪,帝人一方面感到高興,一方面內心也感到些許的不安與異樣感受.
該不會與正臣和杏里有什麼關系吧?
帝人在忐忑不安之下將房間的門打開.
這時的塞爾堤正站在門口前,伸手打算按下電鈴.然後又帶著不對勁的氣氛,將手從電鈴前縮了回來.
"啊啊,塞爾堤,你怎麼了嗎……?"
發現帝人展露一如往常的開朗表情,塞爾堤以充滿緊張的態度將PDA拿了出來.
〈我問你一件很唐突的事——你……喜歡——園原杏里嗎?〉
"咦……?"
明明很久沒見面了,卻在問什麼問題啊?
然後,因為之前認為或許跟杏里有關的那股不安成真,帝人陷入一股百感交集的的焦躁感之中.
光是看見帝人的表情,就可以清楚知道他有多麼混亂.
然而比起對帝人詳細說明——在他還一無所知的這個情形下,自己得先確認一件事情.
為此,塞爾堤像是追擊似的再度提問.
〈為了那女孩的幸福——你能夠對她坦白你的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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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某棟公寓
"原來如此……既然有像塞爾堤那種程度的'力量’與'人際關系’的人,知道其中兩名的真實身份的話……的確有可能無法形成你所期望,那種陷入泥沼狀況中的斗爭."
從防毒面具的隙縫中插入吸管,森嚴一點一滴地吸著快變涼的紅茶.
雖然從森嚴的外貌觀察,無論如何都只會讓人覺得是在開玩笑,不過在他將紅茶喝完的同時,用認真的聲音對臨也說道:
"讓我給你一個建議吧."
"哦?"
"如果你打算在這個東京內引發擬似斗爭的狀況,來促使塞爾堤的頭顱……或是對靈魂產生刺激,我覺得不該是將她牽扯進他人的斗爭當中——而是以她的身體為中心,在其周遭投入災禍會不會比較好呢?"
雖然他說的事會讓聽者覺得極為殘虐而冷酷,臨也的嘴角卻微微上揚,然後僅僅低語了一句:"我正有此意."
聽到這一句時,森嚴臉上的表情究竟是什麼樣子呢——無法窺見防毒面具中的模樣,就只有令人發毛的沉默支配著昏暗的室內.
雖然不是因為無法忍耐沉默,臨也還是打破沉默,再度談論起目前與自己有關的事件:
"不過呢……說真的,這次的事件還頗令人玩味呢.相處融洽的三個人,卻各自抱有秘密……偶然,加上些許的惡意……嗯,主要都是因為我啦.這些要素在互相縱橫交錯之下……以可以說是理想的狀況下知道互相的秘密.話又說回來,如果能在斗爭完全陷入泥沼以後才知道,那才真的是'最糟糕’呢."
"……最糟糕的應該是你的個性吧?"
雖然波江小聲嘟噥,臨也卻故意裝作沒聽見.
另一方面,森嚴在腦內整理臨也所說的話,依舊用裝模作樣的說話方式,將自己的意見整理出來:
"原來如此,在懷有惡意的偶然不斷地累積下,誤會又產生出誤會……的確在這世上,充滿著許多無法以偶然形容的事物,就如同人性一樣呢."
即使不是預謀,卻也仍舊成為"偶然的連鎖"一部份的森嚴,不知道對此是否有所認知,只是用高高在上,睥睨萬物的口氣開口:
"好了……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不過,情報販子,你要記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
"偶然的連鎖並不一定都會往壞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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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工廠 內部
在發出哀鳴聲之後,正臣的身旁又再次有黃巾賊——也或許是藍色平方的少年的身體倒在一旁.
正臣的周圍已經有超過十名以上的少年倒臥在地面上,各自都抱著手腕或腳部,也有人抱著頭蜷縮在那里.
"喂……不過才一個人吧?你們是在拖拖拉拉些什麼啊?"
回過神時——法螺田發現自己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他手上緊緊握著手槍,像是為了要遠離逐漸接近的正臣,因此後退了一步.
他本以為當同伴一齊圍上去的時候,勝負立時就能分曉——
然而眼前的現實卻是正臣依舊還站著不是嗎?
正臣當然不是毫發無傷.可是,能給予對手強烈一擊的人卻總是正臣.
我方隊伍的人因為從來沒有進行過組織戰,為了抹去方才氣勢被壓住的感覺,在法螺田的一聲令下同時圍了上去.並不是三,四個人一起從對手的死角開始攻擊,而是像在擠沙丁魚一樣的狀態下,舉起鐵管之類的想要一口氣揮下去——然而,彼此的身體都造成對方的阻礙,威力自然也都大打折扣.
相對地,正臣並不是隨意揮動手上的拔釘器,而是謹慎拿穩,直接面向對手,瞄准其肋骨,鎖骨或是手肘等部位敲下去.
動作雖然說不上絕對精准,正臣的攻擊卻毫不留情.
仿佛即使真的用這一擊把對手刺穿也無所謂.
黃巾賊們看見自己人被那毫不留情的一擊給擊中的模樣,瞬間都在猶豫是否該突擊過去.正臣抓緊這個空隙,這一次則是狠狠往一旁揮出拔釘器,攻勢依舊果斷且毫不留情.
面對這種一旦被打中,毫無疑問就會身受重傷的攻擊,又有誰願意搶先迎上去?如果有誰因此猶豫地對望,那兩名互看的人就會立刻挨上拔釘器的一擊,接著痛倒在地.然後倒臥在地上呻吟的人們的身體,又會成為牽制周圍人們的障礙.
再加上,如果說法螺田的計劃當中哪里有誤算的話——太過小看正臣的力量這一點也絕對算在里面.
法螺田雖然判斷正臣是名投機主義的領導人,然而再怎麼說,黃巾賊都是因為正臣在干架上很強而開始聚集的集團.恐怕在不同的場合中,他都經曆過數次的以一敵多的經曆吧.
可是——損傷理所當然地不斷累積在正臣的身體上.
已經不知道從額頭流下來的血痕是第幾條了.從被敲中肋骨的那一擊以後,動作的確變得遲緩這一點來看——說不定已經有幾根骨頭出現裂縫.
然而正臣沒有倒下.
無論挨了多少次攻擊,他還是一步一步地確實往法螺田接近.
另一方面,幾乎沒有人圍在法螺田的身旁來當作人牆阻擋,只是不斷重複不加思索就沖過去的行為,而有幾乎一半的人就只是遠遠地觀望,甚至沒有往前沖上去的跡象.
——這……這群沒有用的廢物們……
可是又不能在這種時候率先逃走——
在法螺田的腦海中,"死"的可能性又再度浮現.
——要……要是逼不得已……
他緊握住手槍,開始思考要制造出第二名犧牲者.
要是在這種狀態下開槍擊中,對方一定會死吧?到那時候再處理吧.
還是干脆一點,現在就開槍?
法螺田無法做出冷靜的判斷,咽下一口口水後,靜靜地握緊手槍——可是在那瞬間,事態卻有了些許轉機.
"去死啦!"
其中一名少年所揮下的鐵條正中正臣的頭部,他就這麼頹然趴倒在地上.
"啊……?嘿……嘿嘿……嘿嘿哈!搞什麼啊?少嚇唬我啦,你這混帳家伙!"
法螺田將握住手槍的手放松後,往倒下去後便一動也不動的正臣靠近.
然後,當他打算由自己來給予最後一擊,抬起腳的時候——
正臣突然奮力站起身子,用拔釘器往法螺田的臉部砸下去.
"嗚喔啊啊!"
然而膝蓋卻突然一陣癱軟,拔釘器的前端在差之毫厘的距離揮空了.
"咿咿呀啊啊啊!"
法螺田已經陷入半瘋狂的狀態,他沒有停下動作.
他就像個受到驚嚇的狗一樣跳開,然後將手槍朝向雙膝著地的正臣.
取代槍聲的,是尖銳的金屬聲響徹四周.
從法螺田的手上傳來沖擊——握在手中的手槍往天空高高地飛舞後,就這麼在工廠的一個角落落下.
就連正臣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位于法螺田身旁的男性突然將手上的小刀往上一揮,以超乎人類的猛烈力道將法螺田手上的手槍打飛.
站在僵直的法螺田面前,拿著小刀的男性以平淡的口吻說起話來:
"那個,不好意思……要是殺了這個人,'母親’好像會因此傷心.我就以自己的判斷行動了,是的……"
"啊啊?你這小子是什麼意思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見那名男性臉孔的少年們——個個都滿臉驚恐地倒退數步.
拿著小刀的男性的眼睛——整個眼白的部份仿佛充血一樣,有的就只是一整片深紅色的紅色眼球.
看到這情形的小刀男性在環顧一下四周後——用無機質般的聲調告知:
"沒有……我了解.不好意思,'母親’似乎來到這附近了呢."
下個瞬間——從工廠的入口處響起猛烈的沖擊聲.
全員都往那里一望,看見鎖在入口處的鎖頭正被漂亮地打飛在空中.
分成兩片的鎖就像被菜刀切開的蔬菜一般,直接掉落至地面.在此同時,工廠的大門被用力打開.
然後——正臣看見了.
從入口處跑進來的,是一名和前天晚上一樣帶著日本刀的少女.
一看見自己遭到圍毆後的模樣——
"紀田同學!"
便喊了這麼一聲.然後正臣看清楚少女跑過來的身影.
"咦……?"
——為什麼杏里會來這里?
——為什麼杏里會……拿著……那樣的日本刀啊?
正臣的世界開始搖晃.
雖然現在的狀況還不至于能夠馬上將"杏里=砍人魔"的構圖組合出來,然而杏里與日本刀這個活像異常感覺的凝聚體的組合,足以將少年的心給推落至激烈的混亂中.
然後——給予這股混亂最後一擊的存在,在正臣眼前隨著巨響一起出現.
幾乎是在杏里站到正臣眼前的同時,激烈的嘶吼聲響徹這片工廠的土地.
——黑摩托!
為什麼,杏里會出現在這里?
為什麼,手中拿的日本刀跟前天那名女人拿的一樣?
為什麼,這個時候會聽見黑摩托的嘶吼聲?
疑問泉源而出,混亂毫無止境,在這種狀況下根本沒有空閑思考.
然而最令他困惑,讓送死的覺悟也松懈下來的是——
在嘶吼聲之後出現的黑摩托,以及坐在其背後的少年——
那個人是……他現在最不願意見到的面孔——也是最想要與之一談的少年.
"正……臣……?"
"帝……人……?"
——————————
二十分鍾前 池袋 某棟公寓
"咦……"
在聽到塞爾堤是女性的瞬間,杏里心中有各種情感穿梭而過.
可是在杏里將那份情感給整理出來之前,隔壁房間傳出的聲音將她的思考給打斷了.
那不是杏里昨晚休息的房間,是在公寓最里面的房間.
"奇怪?已經醒過來了嗎……明明給他吃了還蠻強的鎮靜劑了."
聽到新羅口中說出的危險事情,杏里一陣呆愣.不過她覺得應該先了解發出聲音之東西的真相,而將意識集中于通往里面房間的門.
然後,門緩緩打開,從里面出現一張男性的臉孔.
"喂,我的太陽眼鏡在哪里?"
從中現身的身影,是披著襯衫的金發男性.
"哎呀,你弟弟剛剛出現在電視上了喔,聽說要主演電影?恭喜啊."
"啊……幽啊……這麼說來,之前好像有聽他提過."
兩名男性進行著普通對話的同時——杏里全身莫名激動了起來.
因為從她心中湧出的"詛咒的言詞",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歡呼".
在那瞬間,她便理解並回想起來.
大約兩個禮拜前,頭一次見到塞爾堤時,將罪歌的其中一名"孫女"以壓倒性的力量擊倒在地的男性.
新羅沒有注意到杏里已經僵直不動,一臉無奈地對著眼前的男性詢問:
"該說啊,靜雄……你因為被子彈擊中,導致腿部與側腹部的一部份筋肉有嚴重損傷……為什麼你已經可以很平常地站起來走路了?"
密醫感覺自己的人生被否定了一般,如是問道.而男性——平和島靜雄則是眉毛微微一皺,然後回答:
"你問為什麼……那當然是因為我可以站起來走路啊."
男性詭異地說著答非所問的話.望著男性的身影——杏里心中的"詛咒的言詞"便越來越激烈地嘈雜起來.
杏里將那些言詞趕進"畫框"的內部後,對著曾經從砍人魔手上救過自己的男性搭話:
"靜……靜雄先生……你怎麼會……在這里呢?"
"嗯……?啊——糟糕,你是誰啊?"
靜雄似乎真的記不得杏里,認真煩惱了起來.新羅不理會他,開始說明在杏里睡著的這段時間中的經過:
"啊啊,他啊……昨天被槍射傷了.腳部跟肋腹部中彈,在因為失去平衡而跌倒的這一段時間,讓開槍的家伙給溜走了,還真是有夠遜的呢."
"……你找死啊?"
"我打從心底對你道歉."
新羅在被靜雄瞪的同時跪了下來.
結果靜雄似乎放棄回想杏里的事情,開口說道:
"沒有啦,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下雨的地面很滑,所以才會跌倒……然後就看到肚子跟腳開始流血,才注意到,啊啊,我被開槍了,正覺得那麼就該把對手給宰了的時候……那票家伙竟然就全都溜走了.接著湯姆先生就跟我說什麼……要是不去看醫生,就會因為鉛中毒而死這種恐怖的事……"
"為什麼會跑來找我這個密醫啊?光是要切開你的身體,就弄壞我好幾把手術刀了……"
"像這種槍傷,不是都會被警察問東問西的,很麻煩嗎?與其這樣,還不如來找你還比較便宜."
靜雄老實地回答,新羅則是大大歎了一口氣,然後問道:
"那麼……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那還用說……"
對于新羅的疑問,靜雄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回答.
沒有注意到那對杏里來說,是包含了多麼殘酷的意義.
"就是把開槍射我——跟那個下命令,叫作紀田正臣的家伙給宰了."
——————————
現在 廢棄工廠內部
然後杏里便來到這里.
她很清楚靜雄有多麼強悍.只要一想到再這樣下去,正臣就會被靜雄殺死——她判斷與其說服靜雄,不如先讓正臣逃走才是上策.靜雄與新羅雖然似乎還在談論些什麼事情,但那些話早已經無法傳到她的耳中,杏里立刻用手機的短信來聯絡"孩子"中的黃巾賊成員.
她在這時候得到黃巾賊正在那個工廠集合的情報,甩開阻止她的新羅後,用她的雙腳奮力跑到這個地方——
然而短信中並沒有寫下最重要的情報.
就是組織內發生革命,正臣早已經被黃巾賊給放逐這件事.
"紀田同學!"
就在杏里光明正大地表明真實身份,為了保護正臣而站在他的面前時———
"正臣!!園原同學!?"
坐在塞爾堤背後的帝人也從摩托的後座上確認了工廠內的狀況,並帶著驚愕的表情呼喊這兩個人.
再怎麼說,其中一個人拿著危險的刀刃,另一個人則滿身是血.
在理解狀況之前,感情便讓他先呐喊這兩個人的名字了.
帝人直接從摩托上跳了下來,跑到膝蓋著地,全身是血的正臣身邊.
然後,塞爾堤也是——帶著複雜的心情探望現在的狀況.
——這是什麼啊……
——這是什麼……情形啊……
她接到新羅打來的電話,提到:"杏里好像因為看到手機上的短信而跑了出去.我現存雖然在追她……大概是往那間廢棄工廠的方向,該說我已經不行了,呼吸……該說啊,好快啊!杏里她跑得好快啊!"于是便讓帝人坐在後座,直接駕駛黑摩托朝著廢棄工廠前進.
在路上奔馳的時候,她將PDA遞給帝人觀看——
〈你有無論看到多麼不願意見到的事物,都能夠接受她的覺悟嗎?〉
這樣的文章.
在塞爾堤的想像中,她認為會看見黃巾賊跟名為正臣的少年,與拿著日本刀的杏里正相互對峙的景象——
——就是因為這麼想,她才會帶帝人過來……然而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應該是黃巾賊老大的正臣,怎麼會被同樣是黃色布巾的同伴圍毆呢?
"的確……這是最糟糕的景象了……"
看見正臣的樣子,帝人不由得這麼低吟.
為什麼正臣會遭到黃巾賊圍毆,以及杏里為什麼會帶著日本刀並出現在這個場所——
令他在意的事多如牛毛.
而這點,另外兩個人也是完全同樣的想法.
黃巾賊.
DOLLARS.
砍人魔.
雖然這三個記號差點要在三人的腦中浮現——卻在彼此互相對望的瞬間,全部飛向九霄云外去了.
至今他們之間得到的所有情報——
他們之間所抱持的各種懷疑的念頭——
都打從心底確信那些事都"無所謂了".
此時此刻,只需要為了讓彼此平安而行動.
陷入混亂的並不只有那三人,法螺田他們也同樣錯愕.
"終于給我死出來了啊,黑摩托……可惡……雖然搞不懂是怎麼回事,我說你們啊,把這些家伙全都給我宰了!就算把那個兩手空空的小鬼抓來當人質也無所謂!"
就在他這麼喊的時候——
從集團當中發出另一道聲音.
"就是現在……'背叛’!"
"……啊?"
法螺田因為搞不懂這句話的含意而環顧四周——
然後出現令人難以置信的情景.
——喂……搞什麼啊……
——這是在搞什麼啊?
眼前所見的景象,讓法螺田用干渴的喉嚨硬生生咽了一口口水.
將兩位少年抓住當人質,借以阻止黑摩托與日本刀女人的動作,然後來個一網打盡——那就是在他的腦中所浮現的畫面.
只不過,如今在他眼前發生的,是他壓根沒有想像過的景象.
黃巾賊的成員們在互毆.
逼近兩位少年的人,被從一旁跑過來的成員給揍倒在地上,而沖向那名成員的人,又被另外一名成員賞了一記飛踢.
放眼望去,在工廠內四處都發生類似的現象——現在黃巾賊的成員是不是正一個個倒在地上啊?
在那當中,看見一名挾帶懾人氣勢在擊倒黃巾賊成員的人.
那是一名臉部綁著黃色布巾的黑發男性——
他在跟一臉呆滯的法螺田四目相交的同時,便將黃色布巾給扯了下來.
然後,出現在那下面的是——
"嗨."
"門……門……門田!你……你這小子!"
"果然是你這家伙啊?我聽說泉井那一票人被逮捕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順利逃走而沒有被起訴……真沒想到,你竟然學會弄這麼大手筆的花樣啦.該說啊……這點程度的偽裝就能混進來,硬是要增加人數還真是個敗筆."
門田帶著賊笑說完話後,接著就面對正臣的方向:
"剛才還真讓人嚇出一身冷汗呢.我還以為你會挨子彈……雖然搞不懂是怎麼回事,這次還真多虧了砍人魔.不好意思啊……在把那把槍處理掉之前,我們也不能有所行動."
正臣一時間摸不著頭緒,用拔釘器代替拐杖而總算站起來後,他對門田問道:
"門田……先生?這到底是……"
"沒什麼啦,我一直很在意你之前提到的那個法螺田的名字……所以就稍微去打聽了一下,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啦……我去找了大概三十個DOLLARS的同伴,隨便找塊黃色的布綁著混了進來.游馬崎跟狩沢因為太顯眼,所以就沒帶來了."
一面這麼說著話,門田又將一名"敵方"黃巾賊給擊倒.
雖然嘴巴上說得輕松,但是要找到三十個願意混進敵陣中的人,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湊到的人數.正臣呆望這名過去曾經救過沙樹的男人的背影——感覺到他那股連自己和法螺田都望其項背的領導氣質——現在就只能對他心生驚訝與感謝而已.
門田召集的集團全都互相認識.然而,對法螺田所召集的黃巾賊來說,在這場混戰當中,他們根本就是處于敵我不明的狀態.
"該死……這到底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啦?噴……噴子呢,噴子到哪里去了!"
戰況已經開始呈現一面倒的狀況——法螺田依舊想著要如何活下來,于是開始找起剛剛被打飛的手槍.
可是地板上完全找不到類似的黑色物體——
"喂……"
取而代之的是從正後方傳來一道聲音:
"你……那個時候……跟那個叫泉井的家伙在一起嗎?"
感覺心髒要被捏破似的.
法螺田的動作與呼吸雖然完全靜止下來,冷汗卻還是不斷流淌而下.
"把沙樹的腳打斷的人……是你嗎?"
"不……不是……我……"
牙齒不斷打顫,法螺田想起站在身後的少年的模樣.
雖然個子比自己矮小——全身是血卻依舊毫不留情地——將拔釘器高高舉起的模樣.
"讓沙樹哭泣的人……是你嗎……?"
"……可惡啊啊啊啊啊!"
他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轉身的同時用力突刺——
然而正臣那綁著黃色布巾的拳頭,卻以交叉反擊拳的方式陷入法螺田的臉孔中.
"原本可是……要用拔釘器把你敲個腦袋開花的喔?"
看著在地面打滾的法螺田,正臣靜靜地開口.
然後,感覺背後有兩道不安地看著他的氣息,頭也不回地繼續說著話:
"帝人與杏里……不是屬于這邊的人吧……"
正臣沉靜地說著,就是不願意讓那兩個人看到自己的臉.
"所以……根本沒有必要看尸體……我只是這麼覺得而已."
可是,心中卻湧起想要見這兩個人一面的沖動.
即使是與DOLLARS或黃巾賊都無關,只是純粹聊聊天也沒有關系.
只是……就只是想要說說話——
忽然,他看見法螺田被他的學弟們給拖著,然後逐漸逃走的身影.
"給我站住……"
正打算要追上去而往前踏出一步的瞬間——
正臣的身體,因為緊張感在突然間散去而到達極限,就這麼不支倒地了.
——————————
"正臣!正臣!振作點,正臣……!"
"紀田同學!"
周圍的聲音膨脹了好幾倍在腦中作響.
映入正臣眼中的,是眼眶泛淚,不斷搖晃自己的帝人,以及用同樣的表情凝望自己的杏里的身影.
凝望這兩張並排在一起的臉,正臣將DOLLARS和砍人魔的事情全都拋向一旁——
就只覺得這兩個人的表情很相似.
——搞什麼啊……
——這兩個家伙,不是對相當合適的情侶嗎?
忍耐襲擊全身的痛楚,正臣逞強地做出苦笑.
——那麼……適合我的對象……又是誰呢……
——不……那還用問……無論合不合適……都沒關系……
"要送我到醫院的話……可以讓我拜托一件事嗎?"
正臣在全身傷痕累累的狀態下說話,而發現正臣還活著,帝人與杏里就像那是切身的車情一般喜極而泣.
——搞什麼啊……高興得像是自己的事情似的……
"要送我去的話,就選來良綜合醫院……"
——結果——懷疑這兩個人的人,就只我啊……
"有個女人'在等我’——拜托了……"
正臣已經處在意識和嘴巴上說的話不一致的狀態中,卻還是聽到在旁邊看著這情形的門田,用一副拿他沒輒的聲調說話:
"真是的,雖然我叫你不要逃……你竟然是直接沖上去?有點分寸吧."
門田雖然苦笑著說話,眼神中卻浮現對正臣感到敬意的情緒.
"放一百個心吧,我馬上把你送到來良醫院."
聽著門田強而有力的發言——正臣靜靜地失去意識.
——————————
廢棄工廠外面
法螺田等人坐進稍微有點舊的自用車之後,顧不得三七二十一,立刻把門關起門,然後用力將油門踩下去.
輪胎雖然在原地摩擦了一下,他們的自用車還是在數秒鍾後猛烈地向前行駛.
"啊!法螺田老大,比賀不見了!"
"不用管他啦!"
同伴明明還被留在廢棄工廠內,坐在駕駛座上的法螺田依舊毫不留情地讓車子前進.從後視鏡中看著廢棄工廠逐漸遠離——然而從那一塊土地中,竟確認到有一台黑色摩托沖了出來.隨後車子內立刻陷入半瘋狂狀態.
"追……追……追上來了啦!是……是……是黑摩托!"
"閉上你的鳥嘴啦!"
法螺田激動地將油門催到底.
"我要逃……我要逃我要逃!什麼啊!搞什麼啊!該死!"
"法螺田老大,我們以後要怎麼辦?"
"總之先逃啦!沒什麼,看來警察還沒有動靜,就這樣先逃到什麼地方以後,等事情冷卻下來……等到泉井從保護管束中出來以後,就能卷土重來了!"
工廠的道路是一條既冷清又筆直的道路,很幸運地,沒有任何車從對面開過來.
像是要利用這股運勢,他以直線車道來做出與黑摩托的差距,然而——
"啊……法……法螺田老大!前……前面!"
"啊啊?"
從副駕駛席上傳來同伴的聲音,法螺田因此將視線往前一看——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似曾相識的男性.他將手靠在道路標志上,並怒目橫眉瞪著自己.
"那……那家伙!那件酒保服……!靜雄!是平和島靜雄!"
"什麼!?竟然還活著!?"
靜雄沒有死.
在確認這件事的瞬間,浮現在法螺田心中的念頭,比起不會變成殺人犯的安心感——現在已經近在眼前,那一瞬間湧起的絕對恐怖反而更加深刻.
而且現在還沒有槍.即使有槍——也沒有自信能贏.
——可惡!就這樣把你給撞死!
法螺田開始自暴自棄,直接把油門踩了下去——
"奇怪?可……可是那個地方怎麼會有道路標志……"
就在副駕駛席上的男性這麼說的時候—
在不遠的前方,站在道路旁的靜雄——將手靠著的道路標志給"扛了起來".
"啊?"
在車內所有人都異口同聲時,靜雄也在同時間確認到,車內有一名頭上綁著繃帶的男性——于是臉上青筋畢露,並展露凶殘的訕笑.
緊接著,道路標志被全力揮出,朝他們的面前近逼而來——
無法形容的破壞聲在冷清的住宅街上響起.
"嗚咕喔喔喔喔嘎喔喔喔喔喔!?"
車內所有人在發出慘叫聲的同時將身體縮了起來——不過除了襲擊整輛車的沖擊,以及從頭上灑下來的細碎玻璃碎片以外,並沒有發生什麼嚴重的事情.
——!?
法螺田為了知道發生什麼事,于是立刻抬起頭來,在眼前的是跟不久之前一樣的一般道路風景.
——靜雄到哪里……啊!?
他們為了從後視鏡確認靜雄的身影,所以確實知道這輛車上到底怎麼了.
車子變得非常通風,取而代之的是,後視鏡消失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再怎麼說,"車頂完全從車上失蹤了".
情況變成只有在窗框的位置上,總算還留著僅剩的殘骸,剩下破裂的玻璃的下半段還殘留在那里.
坐在外型實在是過于扭曲的敞篷車上,少年們發現只差那麼一點點,自己的腦袋就會整個被擊飛這件事——全身都陷入腦袋一片空白的恐懼之中.
法螺田在不到一天之前所犯下的"過去"——
絕對無法掙脫.
"不准給我……逃走啦啊啊啊啊啊!"
從遙遠的後方響起怒吼聲.
當法螺田聽到那聲音的同時,激烈的沖擊刺進車子底盤.
從背後飛來的沖擊,其真面目是非常簡單的事物.
在駕駛座與助手席中間,"禁止進入"的道路標志深深刺在那里.
從那瞬間起——他們的記憶就暫時混亂了.
法螺田回過神時,自己正一邊大叫,然後在無數的車陣中以瘋狂的速度奔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啊啊啊啊啊!"
這輛快速成形的敞篷車逃進大馬路上,完全沒有在意喇叭的噪音,就只是莽撞地不斷向前突進.
——搞……搞什麼……我是什麼時候跑到這種大馬路上的?
精神回複正常的法螺田無法理解自己所處的狀況,就只是穿過前方車輛間的縫隙,漠視紅綠燈,不斷為了逃離從背後感受到的恐懼而疾馳.
到底逃了多久呢?
忽然有道引擎聲傳進法螺田的耳朵中.
那不是車子會發出的聲音,是二輪車獨特的引擎聲.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腦中充滿黑摩托印象的法螺田,因為太過恐懼——想要將黑摩托壓扁,而將車身猛力往二輪車的引擎聲方向靠過去.
可是,法螺田並沒有注意到.
黑摩托的引擎聲與一般的引擎聲不同這件事.
然後,會接近以瘋狂速度奔馳的法螺田的車子的摩托,當然就是——
塞爾堤從遙遠的後方看見那個情形——身體因此顫抖了一下,然後替法螺田等人雙手合十祈禱.
然後像是害怕被卷入後會無法脫逃,保持在無聲的狀態下離開大馬路.
對于好死不死,竟然對這附近的白色摩托找碴的法螺田等人,她真的是打從心底替他們覺得可憐.
"竟然對要提出警告的白摩托壓過來……膽子很大嘛!"
"咦咦……咦咿?"
對于歪曲的敞篷車的壓車攻勢,白色摩托隊員在絕妙的時間點上閃開——
而在安全帽下的眼神閃爍,並自言自語地說出跟法規沒有關聯的話.
"可別小看交通警察啊……小鬼頭們."
然後法螺田等人——品嘗到今天以來最大的恐怖.
結果,他們在這出恐怖的脫逃劇中以被逮捕收尾,用與道路標志發生沖撞事故以及肇事逃逸來處理.
當事人們雖然堅持是"被人用交通標志砍了",但被判斷為由于發生事故而產生的錯亂言行——之後雖然從標志的破壞痕跡,以及現場的狀況看出與車禍事故完全不一樣,卻還是沒有人認為這是人類空手進行的破壞.
也或許是因為警察有可能猜想到是靜雄——卻因為關在拘留所中的法螺田所犯下的諸多罪行一一浮出台面,結果就沒有去逮捕靜雄.
無論如何,法螺田都得暫時待在牢中一陣子了——
黃巾賊的身影也從這一天開始劇烈減少,池袋的街道取回一時的平穩.
只有一件事讓警方頗為頭痛——
認為有可能是法螺田所使用的槍枝,始終都是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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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 深夜 新宿中央公園 富士見台六角堂
位于中央公園的一角,被樹木包圍,有著六角型屋頂的涼亭.
在丑時三刻(凌晨兩點到兩點二十分)這個要過不過的時間.
周圍高樓的窗戶依舊有許多燈光明亮著,讓人喪失對時間的感覺.
在那當中,在區民之森的小高丘上——有兩道人影安靜地對峙著.
身形較小的影子將袋口綁緊的拉繩背包交給對方後,另外一個人影靈巧地將繩子解開來,在確認內容物的同時展露笑容說道:
"嗯,沒有錯,我確實收到了.哎呀,這麼一來,就能跟栗楠會收取酬勞了."
說著這些話的臨也,他手上拿著的是——原本應該由法螺田所持有的手槍.
"是……雖然沒辦法……連子彈都回收……"
"啊啊,沒關系沒關系,只要能回收槍管的鏜線,就算子彈被警察給回收去了也沒問題.不過還真是辛苦你了,'比賀’.工作這麼迅速,真是感謝你."
"是……"
應該身為法螺田的後輩,並跟在他身旁的少年,現在卻對臨也畢恭畢敬地低頭.
這舉動跟他平常面對法螺田時的態度截然不同,在對臨也的那份敬意中,包含著不同于恐懼之類的情感.
"原本打算立刻將法螺田的事告訴他們,交給栗楠會的人去處理就好了……想說反正都這樣了,要是能用槍把小靜給殺掉就太幸運了."
"嗯,所以才經由我來告訴法螺田關于靜雄的情報."
"是啊,至少也該打中頭部或心髒才說不定會死,真的很可惜呢."
然而下一個瞬間——比賀轉過身去,對著與臨也反方向的空間說話:
"是,似乎就是這麼一回事……'母親’……"
比賀對著柱子的影子這麼說完後,用與剛剛更不同的敬意鞠了一個躬.
在此同時,臨也的鼓膜上響起一名少女戰戰兢兢的聲音:
"那個,真的很謝謝你……那麼,接著就請你回家,過著普通的生活吧……"
那是一道不太適合這個深夜公園的聲音.
在比賀迅速離開後,代替他出現的是一名少女.她的打扮與聲音同樣和這個場所不搭調.如果是在大白天,說不定反而非常適合——以在深夜的公園中與男性兩人獨處來說,少女的服裝實在太過乖巧了.
"那個,你就是……折原……臨也先生吧?"
對著說話有所顧忌的眼鏡少女,臨也有些開心地對她笑道:
"是啊,園原杏里小妹妹……還是該稱呼你為'罪歌’呢?不,畢竟你沒有被奪走意識,還是叫你杏里好了.話說回來,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見過面嗎?"
乍看之下似乎是毫無接點的兩人,在過去卻有幾次接觸.
才剛入學的自己被總是欺負自己的集團虐待時,他與帝人一起闖入現場,將進行虐待的女孩子們給趕走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因為靜雄在那之後就立刻出現,所以雙方根本連招呼都沒有打過.
"原來你就是……那時的臨也先生啊.那個……當時真的很謝謝你."
在對臨也鞠了一個躬之後,杏里表情瞬間變得嚴肅,面對他說道:
"那個……其實……我本來不想這麼做的……"
少女的話還沒說完——便從手掌中出現銀色的刀刃.
以讓人聯想到居合斬的流暢動作,一把刀出現在臨也的眼前.
"請讓我……砍你吧."
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行為,當中沒有任何感動,只是不斷聽著罪歌詛咒的言詞,重複做著同樣夢境的每一天.因為遇見帝人,正臣和塞爾堤,她從乍看之下,像是日常的非日常生活中脫離而出——
雖然期望每一天都能有所變化,卻從未期望帶給帝人和正臣不幸.
為了要得到自己所期望的日常,為了要得到帝人與正臣的安穩生活——
過去是將刀對向"罪歌"的"小孩",而這一次是操弄著DOLLARS與黃巾賊,讓自己周圍的生活陷入混亂的黑幕.
杏里為了"支配"那名黑幕,擺好握刀的架勢,面對眼前的男性.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把紀田同學……還有龍之峰同學卷進來……"
"嗯——我什麼也沒有做啊?也沒有從後面推一把.我只不過是指引一個方向而已……說得也是,如果是要對我的行為找出理由的話……"
對杏里來說是非問不可的問題.可是對臨也來說,卻像是被人詢問今天午餐的菜單一樣,以非常輕松的態度回答:
"因為我喜歡……喜歡人類啊."
"……?"
杏里不了解對方的意圖而側頭表示疑惑,臨也則是張開雙臂,心情愉悅地開口說道:
"對,就只是因為喜歡人類.不論是美德或是惡德都平等地喜歡.唯一討厭的,就只有平和島靜雄一個人喔.說不定,我只是為了想要看見人類的各種不同面貌吧……接著是問題,剛剛的答案是認真的還是胡說的呢……?"
對于像在戲弄自己的臨也,杏里靜靜地眯起眼睛:
"只要支配了你……就能知道了……"
杏里用她平常幾乎完全無法想像的聲調說話,並以銳利的動作朝臨也直沖而去.從跨出第一步到揮刀,刀刃的軌跡都以極為精准的弧度在滑動.這個讓人聯想到已經出鞘的居合斬法的動作,應該能夠讓臨也對距離感產生些微的錯亂才是.
然而臨也像是看穿了這件事,甚至用會讓人覺得他很膽小的速度飛快地向後退,從六角堂中跳進高丘上的草叢內.
"聽說某些居合刀法與其說出刀速度快,不如說會使人的距離感出錯……是真的啊."
臨也老實地發出贊歎聲後,對再次擺好持刀架式的杏里投以挑釁的言詞:
"好了……你打算怎麼做?如果真的想要得到既平穩又幸福的日子,就用那把刀去砍每一個你認識的人不就好了?你來成為女王,這麼一來,即使是和平的世界也能輕易到手."
"那樣子……那樣子做是錯的……!雖然我……無法去愛上某個人……就算如此,我還是覺得……那是錯的."
"哎呀哎呀,那樣的話,無論帝人還是正臣都對你懷有喜歡的心情……你卻不做出明確回複的態度,這是否能算是正確呢?"
"……"
對著一語不發的杏里,臨也繼續戲弄:
"還真是讓人覺得好笑的自我滿足?你只不過是單方面認為自己無法去愛人,並拿這個當成理由,然後對現在的立足點感到滿足罷了.罪歌會代替你去愛人?說什麼蠢話.到底要如何才能證明,那把刀的詛咒跟人類的'愛’一樣?"
"請你……閉嘴——"
這句話還沒說完前,杏里的身體已經動作起來.
她揮出的這一刀造成比起剛才還要更加銳利的軌跡,臨也卻用從懷中掏出來的小刀,硬是將它彈了開來.
同時利用杏里的死角來移動,繞到她的背後.
看穿這一點的杏里,將彈開的刀身一轉,朝背後砍去——
然而臨也並未做出施加攻擊的動作,在拉出比剛才還要遠的距離後,繼續對她說話:
"我說你啊……要是太小看我,那就麻煩了.我能夠跟小靜打架勢均力敵,可不是沒有原因的.還有……嗯……至少不應該把這個交給我."
臨也一面賊笑,一面將剛剛從比賀那里收下的手槍對准杏里.
不過杏里不為所動.她不可能沒有預想到這個情形,所以早就已經將子彈從那把手槍中取出來了.
可是臨也似乎早已看穿杏里的行動,面露微笑地——一只手握著手槍,而另一只手則拿著小小的透明袋子.
"……!"
在透明的袋子中,裝著幾顆像是子彈的東西.
"好了……在剛剛的一來一往當中……我是否能夠將子彈裝進這把手槍中呢……?"
臨也挑釁般地問道——杏里一方面讓心情沉靜下來,一方面將意識集中于看出對手的動作.即使那里畫裝有子彈,只要將一切都交給"罪歌"的記憶與經驗,就有辦法處理.
當然,這麼做會使杏里陷入死亡的恐懼當中——不過她將自己的視野都往畫框的內側推擠,將恐懼心也硬是塞了進去.
然後——注視著透露冷靜視線與穩固架勢的杏里,臨也靜靜地開了口:
"啊啊,話先說在前頭,我不會瞄准你."
"……?"
"我會瞄准比賀."
"……!"
"啊啊,或是在那附近走路的情侶好呢?"
他的一句話將杏里的心拉進畫框內.
臨也的視線沒有落在杏里身上——而是對著位于她背後,正走下山丘的比賀.她不知道臨也口中說的人們距離有多遠.她聽不見腳步聲,也不知道臨也手上的那把手槍,到底能殺傷距離這里多遠的人?
杏里和罪歌對槍械都沒有足夠的知識.
"即使將毫無關系的人卷進來……因為你無法去愛人,所以不會感到有多痛心吧……?"
面對身體僵直的杏里,臨也平淡地將事實坦白出來:
"我先告訴你一件事……我老早就知道比賀是砍人魔事件中的被害者了.他是在對小靜找碴以後,在傷痕累累地逃跑時被砍到的.可是你想想看,為什麼我會命令這一位比賀來進行回收手槍呢?"
接在後面所說出來的話——
"是你呀……是為了要像這樣跟你說話……想要對你提出宣戰布告."
並非針對杏里,而是對著她手上的刀.
"我可是非常非常愛著人類……"
臨也微微一笑,將剛才的話再說一次:
"怎麼可以把人類交給不過是一把刀的家伙?"
那些話正是是對罪歌提出的宣戰布告.
"因為人類是——我的東西."
最後,臨也又賊笑地補上一句話.
讓到剛剛為止都像是恐嚇般的言詞,全都變得像是一場玩笑:
"啊啊,不過只有那個你偏愛的小靜除外,因為我不想要,所以就給你吧.我會祈禱你能夠早日將他切成絲,加油喔……那麼就再見啦."
用爽朗的笑容說完後,臨也若無其事似的背向杏里.
在杏里轉過身時,比賀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能看見在公園中有幾對情侶之類的人在走動.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在遙遠的暗處中,杏里與臨也的這些一來一往——不過情況若是繼續發展下去,沒人知道結果會如何.
假設比賀已經遠離,臨也就會將槍口對准那些人嗎?
杏里判斷臨也是與自己至今所遇見的人完全異質的存在,並緩慢地將"罪歌"的刀刃收回身體內.
說不定,罪歌也從臨也身上感受到某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就像為了證明這一點——平常總是能夠立刻就聽見的詛咒聲,在完全看不見臨也的背影之前都完全保持著沉默.
就好像——罪歌打從出生以來,頭一次對人產生厭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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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鍾後 新宿 某處
將杏里留在公園,在回到自己公寓的路上——
"嘿……"
忽然被人從後面搭話.
因為是似曾相識的聲音,所以回頭望去——站在那里的,是有著能夠融入黑夜中的鮮豔黑色肌膚,身高超過兩米的巨漢.
"賽門……?"
臨也叫出名字後,賽門對他投以跟平常一樣開朗的微笑.
——為什麼賽門會來這里?
很難得地,臨也的心陷入"疑問"當中.
平常都是在給予他人疑問與混亂的臨也,這次立場相反了過來.
雖然那只是一瞬間的事——對賽門來說卻很足夠了.
正當臨也要開口說些什麼的瞬間——
傷痕累累的巨大拳頭,陷入臨也的面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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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鍾後 新宿 某棟公寓
"你還真是慢呢.那麼,那樣東西……你那張臉是怎麼回事?"
看見臨也那張左眼瘀青發腫的臉,波江不禁目瞪口呆.
他一副跟擁有一擊必殺能力的對手打完比賽的拳擊手,一邊的眼皮腫了起來,在周圍則是擴散著濃濃的瘀青.
"……只是挨了一記很不錯的拳頭.雖然不至于昏過去……但在還沒辦法站起來的時候,被人用俄羅斯語狠狠地說教了一番.真是的,什麼'我沒有打算對你說教’……這根本就是在說教嘛."
"什麼?俄羅斯語是什麼意嗯……?你就算跟那個叫靜雄的人打架,不是也不會弄成這副瘀青的德行嗎?"
靜雄的名字突然被提出來後,臨也便自嘲地笑了笑.
然後用那名最令他不高興的人來比較,嘟噥似的分析剛才的拳頭:
"力量的話,當然是小靜占上風……不行啊……那個……那是有學過相當程度的某種格斗技的拳頭.雖然能做出反應卻還是閃不掉……呵哈哈,這下子,那些他是俄羅斯的黑手黨或是前傭兵的謠傳搞不好是真的了."
"可惡……正因為惡整到罪歌,覺得自己說不定是個特別的存在而洋洋得意時,馬上就遇到這件事……"
"你沒事吧?應該沒有腦出血吧?"
波江很難得說出替他擔心的話,不過卻沒有傳進臨也的耳中.
只不過,感受著許久未曾嘗到的直接性"痛楚"——
臨也依舊無比開心.
看著鏡子檢查瞳孔,在確認應該沒有腦出血的症狀後,臨也喜孜孜地笑著面對波江,對她開口詢問:
"呐……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把帝人的情報泄露給法螺田的人……是你吧?"
"你說呢……就算真的是這樣,反正你也一定早就預料到了吧?"
看見波江泰然自若地回答,臨也一陣苦笑,然後很高興地仰望天花板說道:
"真是的……有像你這樣會采取跟我的預料中一樣行動的人……也會有像賽門,小靜那樣完全顛覆我的預測的人.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對人愛著愛著愛到無法自拔的地步……啊啊,沒有錯,一定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能夠繼續做這種該死的工作……讓我高興到想要吐呢."
就只有一點點.
在他所說的這些話中,僅僅參雜了一絲真心話.
然而,波江面對臨也,聽完他的真情流露後——
"雖然已經對你說過很多次了……"
用冷徹聲調來否定臨也這個人:
"對人類來說,最討厭的應該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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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鍾前 路上
臨也挨了強烈的一擊,在感到顏面疼痛的同時——也感覺到身體有飄浮起來的感覺.
但那股飄浮感立刻就被宣告終結,他飛到距離數米外的公寓牆壁上,背後遭受強烈的撞擊.沖擊從背後穿過腰部,直達到手腳的末梢,血管像是要從全身噴出來一般的痛苦與麻痹感襲擊著他.
意識雖然開始朦朧,卻又由于沖擊而引起的內髒疼痛與嘔吐感而強制清醒過來,開始聽見眼前蹲下來的黑人所說的話.
"嘿……可以聽我說一些不是很好聽的話嗎?"
冗長的自言自語從這句友善的話開始.
"你還真是個卑鄙膽小的家伙耶,讓人覺得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耳中聽著這些用俄羅斯語說出來的諷刺與嘲笑,臨也往眼前的壯漢看過去——並緩緩地開口:
"啊……是很卑鄙啊,我也這麼認為."
這句話毫無疑問也是俄羅斯語——在水泥地上,形成了一幅東方人與黑人在用俄羅斯語交談的詭異畫面.
"可是呢,賽門……我可是很喜歡自己的這種卑鄙喔."
臨也背靠在牆上,依舊以輕松的態度對賽門詢問:
"我了解賽門很重視這座城市……不過呢,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出現?這應該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吧?"
"沒什麼,這很簡單."
對著難得會老實詢問他人的臨也,賽門毫不隱瞞地開始述說真相:
"正臣有個女朋友吧?"
"……是啊."
"那女孩跟我的搭檔說了,包括你的事還有剛剛發生的事."
聽完他的陳述,臨也回想起三島沙樹的容貌.
的確有對她談起一部份這次的計劃.從很久以前——為了要利用紀田正臣,在有萬一的情形下,需要將她拉回來當棋子使用.
——啊啊,是這樣啊……沙樹她……是真的喜歡上紀田了啊……
沙樹背叛自己.
對于這個事實,他並沒有感到太驚訝.
——那樣也好,我會祝福他們.
不如說,這依舊還在預測范圍之內,不過還是有一件事讓他無法釋懷:
"她為什麼要聯絡你們?這種事情,直接跟紀田本人說不就好了?"
"哈!就算對他說,現在的紀田也不會就此罷手吧?而且……她也沒有其他能夠打電話的對象了.恐怕就連門田等人的電話號碼都不知道."
"那又為什麼會找你們——"
話說到一半,臨也注意到了.
為何賽門會出現?沙樹並沒有跟賽門特別交好.她雖然也會去那間壽司店,但交情應該不至于到足以交換聯絡方式.
然後臨也才發現……
沙樹的確不知道能夠求助的聯絡方式.
然而——就是因為如此,就是因為沒有人能夠拜托——她才會跟賽門,或者是那位白人廚師取得聯絡.
也就是說——
"我們壽司店的生意還挺不錯的."
因為這實在是個過于愚蠢的結論,臨也不由得啞口無言,不過賽門還是面帶微笑,將答案告訴他.
"不管醫院還是哪里……只要是有電話簿的地方就可以找到我們."
電話簿.
這答案真的太過簡單,太過單純了.
對著拿起話筒說:"是,您好,這里是露西亞壽司."的廚師,沙樹到底要如何開口來求助?
一想到這里,臨也很自然地嘴角一揚.
賽門俯視臨也的笑容,自己臉上也浮現冷笑,並繼續說道:
"結果在白天時沒有趕上,現在就只能像這樣給你一個警告."
"……"
"我說臨也啊,你這小子……別在這座城市亂搞."
"賽門你啊……"
臨也用已經開始腫起來的眼睛仰望黑人,然後用日本話嘀咕:
"你啊……用俄羅斯語跟日本話說話時的印象,也差太多了吧……"
——————————
"不過你還真是個……讓人覺得沒救的卑鄙家伙耶."
在離開時,森嚴一面穿著鞋子,然後用平淡的口氣這麼說道:
"因為……這兩天調查了不少關于你的過去……就連兩年前的那起斗爭事件,也全部都是你在背後操弄吧?"
"你是指哪件事呢?"
"讓兩票年輕人所組成的隊伍……嗯,算是日本版的獨色幫吧?在他們兩邊都打好關系,非常順利地在他們之間周旋.而你自己本身則是完全不會弄髒手,確實地將情報販子的好處都收下."
回頭看向臨也浮現的輕松笑容,森嚴在防毒面具之下訕笑:
"不但如此,還指使那些信奉你的少女們混入那些少年當中……據我所知,似乎是因為當中的一名少女受了重傷,事件才就此落幕……"
森嚴在此時暫時頓了一下,以嘲諷的口吻指出一項推論:
"我呢,認為就連那件事也是你所指示.是否打從一開始,你就已經對那名少女下達了故意讓敵對組織給綁架的命令呢?不過我是不清楚,有哪個女孩子會聽從那種或許會讓自己受重傷的指令就是了."
沉默瞬間掃過.
臨也特意不去回答那個問題,只針對少女的事情,參雜著微笑談論起來:
"沙樹她們是……可憐的女孩子們呢……她們就是這點惹人憐愛."
"那些是你悲哀的玩偶們啊.你似乎從高中時期就總是在搞這一套.'那家伙不了解真正的愛’——新羅總是這麼說你呢."
"我可不想被喜歡沒有頭的變態這麼說……算了,這就先不提了……包含沙樹在內的那些女孩子們,都是被家人或情人施以強烈暴力的女孩.而且,程度都遠比想像中還激烈……"
仿佛是想起了少女們的過去,臨也用著悲憫與恍惚交互混雜的複雜表情將接下去的話說出來:
"即是如此,還是無法討厭,也無法去憎恨那個對象.她們就是因此而走投無路的女孩子們.也因此——操縱起來才特別簡單.與其說她們是深愛著那個家人或情人,不如說是抱有一種類似信仰的感覺.將那份信仰——切換到我身上,就只是如此而已.假如我希望她們去死,她們即使會有迷惘,最後也一定會去死吧……"
"嗯……說得還真輕松.你這樣說,幾乎會讓我以為操弄別人的信仰是很簡單的事呢."
森嚴同時表達佩服與驚訝的感受,並確實了解眼前的青年是徹頭徹尾的壞胚子.
正當森嚴思忖在這張笑容的背後,到底將多少人的人生給毀掉時,臨也突然改變口氣,說出一個單字:
"你知道……涼南希嗎?"
臨也的這個問題,讓森嚴似乎有些驚訝地瞪大雙眼.
"…………"
"?"
"不,沒事.所謂的涼南希,是指在愛爾蘭與蘇格蘭的傳說中出現的妖精吧?據說是會誘惑並殺死喜歡上的男性."
"對,誘惑男性.要是男性接受她,就給予他才能並奪走生命……相對的,要是男性拒絕她的愛——一直到那名男性回心轉意為止,都會像是奴隸般勤奮地付出的女妖精……沙樹她們就是像那樣的存在."
臨也說的話讓森嚴有些認同.
的確,如果被臨也剛才說的那些少女們真心喜歡上——不管會不會被授予才能,會因此不幸的機率應該比較高吧.
"可是呢,沙樹現在已經變成紀田的人了.所以……紀田就會如同傳說中的詩人一般削減自身的生命.至今為止是這樣,從此以後也是如此."
臨也為那名叫作紀田的少年發表悲哀的說詞,森嚴對此則是暫時沉默片刻.
然後,想起親身兒子與某個"怪物"的情侶組合——
說了一句反對的話:
"不過……對詩人來說,生命被奪走會是不幸嗎?"
森嚴這句話,讓臨也露出一笑置之的笑容,然後輕聲歎了口氣:
"如果是真心喜歡那名妖精……說不定就是幸福……"
"即使注意到自己會不幸,卻連這一點也會一並包容……這不是很幸福嗎?"
——————————
來良綜合醫院 某間病房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正臣靜靜地看著天花板.
雖說吃了止痛劑,全身上下依舊隱隱作痛.
雖然還算不上是無法忍耐的痛楚,但也不到能夠忽視並入眠的程度.
會面時間早已經過去.因為不是會造成生命危險的傷勢,他就先請帝人和杏里兩人回去了.正臣被安排至一間偶然空出來的個人病房中,因為覺得無聊,便一面望著天花板,一面回想在這間醫院中發生的過去.
兩年前——
為了要提出"分手吧"而進入沙樹的病房時,她靜靜對著自己微笑.
"謝謝你……有過來."
她的笑容跟入院前的時候一模一樣,是因為能見到正臣而打從心底高興的表情.
然而,就是那張笑容——比任何事物都更能激烈地傷害正臣的心.
——不行……我無法忍受……
——還是……得告訴她……
——說啊……快點說啊……我……
"我知道……"
"……咦?"
正臣全身冒汗地愣站在原地.看到這樣他,沙樹仿佛要給他台階下似的——從口中說出阻止他的話.
"我知道……正臣其實……沒有來吧?"
"……!"
"嗯……我從臨也先生那里聽說了……正臣一直都在打電話給臨也先生吧?打了好幾通好幾通……他笑著讓我看通聯記錄."
——那個……那個混蛋……!
對臨也的憤怒湧上心頭,然而瞬間卻又被另一個感情給壓抑下去.無論是將憤怒的矛頭針對誰,最後也一定都會轉回自己身上.臨陣逃走這個事實,勝過其他的任何情感而束縛住正臣的心.
少女似乎看穿正臣的內心——
"可是你不用在意.對我來說,在那之後不論你有沒有來……也沒多大的差別了."
"……別再說了."
"因為這樣,正臣才能夠不受傷……那就是最好的——"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正臣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我們分手吧."
仿佛要打斷對方所說的話.
沙樹的安慰,只會讓他感到痛苦.
對當時的正臣來說,為了從那種痛苦中逃走,只好—
利用這一句"分手吧".
"冷靜想想……我這樣好像是非常糟糕的男人吧……"
正臣回想兩年前的事,對著天花板喃喃自語.
"沙樹她……到底是看上我的哪一點,覺得帥呢?"
還是說,這全部都是因為臨也的指示才裝出來的?
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知道了.
雖然這麼認為——
"大概就是像這樣,對奇怪的地方很老實這一點吧."
"嗚哇!?"
從房間的旁邊傳出對這句自言自語的回答.
正臣慌張地朝那個方向望去,結果看見沙樹靠在牆壁上的身影.
雖然沒有注意到,看來自己與沙樹是在同一棟樓層.搞不好,這還是已經熟識的醫生們的善意安排.
"搞……搞什麼啊……沙樹……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剛剛,想說別把你吵醒."
沙樹的臉上不見平常的表情,她用認真的神情注視正臣:
"我從門田先生那里聽說了……全部."
"什麼嘛……你果然會恨我吧?你一遇到事情時就逃走的我,今天卻一個人沖進敵陣中……不過,卻奇跡似的只受了這點程度的傷就是了."
正臣帶著自嘲的笑容將眼神別開,沙樹表情更加陰沉地開口說道:
"真笨呢,正臣真的是笨蛋呢……"
"這從以前就該知道了吧."
語畢,正臣便不再開口說話.
沉默暫時支配這間病房,而最先無法忍耐的人是沙樹.
與其說無法忍耐——不如說下定決心或許比較正確.
"我跟你說,有一件事……我必須要跟正臣道歉才行……"
話才說完,沙樹便緩緩走近正臣躺著的病床.
不僅沒有拄著靠在牆壁上的拐杖,連平常坐的輪椅也沒用到,只依靠自己的雙腳.
"那天晚上……其實我是……照臨也先生的交代,讓那些人抓到的……我很清楚……自己會被如何對待.可是……可是,因為臨也先生這樣跟我說——這麼一來,一切都會結束……所以我,那一天晚上……是自己到那些人的聚集場所……附近……去……接著……就……由臨也先生……將情報……告訴給……那些人們……知……道……"
仿佛在恐懼著某種事物,沙樹一臉慘白地坦白.
然後因為聲音過于顫抖,無法再把話說下去,寂靜再次于這間病房安坐下來.
對于始終放棄步行的少女能夠行動,正臣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他靜靜地將上半身立起,痛楚雖然貫徹他的全身,卻絕對不顯露在表情上,只有浮現出大膽的笑容說道:
"什麼啊,就是這件事嗎?"
"……咦?"
"'我知道’……"
他說了謊.
"因為我是超能力者啊."
其實根本就不知道.
在理解這些事情後——正臣一點也不想讓沙樹發覺,其實自己始終對讓沙樹無法行走一事深感愧疚.
他裝出一副早就知情的態度,滿臉得意地開口:
"你是被臨也那家伙指使的吧……?為了將我留住……要你一直假裝成不能走路.對那家伙來說,是打著將我留在手上當棋子的主意吧.而那目的,應該是為了某個不知名的實驗……真是的,別把醫院當成旅館住啦.雖然這間醫院好像有蠻多間空病房……應該不會介意."
看見正臣打算將自己的謊言蒙混過去的模樣,沙樹以泫然欲泣的表情笑道:
"我第一次……違背臨也先生交代的事情……"
那麼她是否相信正臣說的話呢?這一點連正臣也無法查知.
只是,那被病房的燈光所照耀的笑容和淚水——真的好令人疼惜.
"現在……我覺得總算能說出口了……"
"什麼事?"
"對不起……我沒有去救你……"
直到兩年前的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的一句話.
害怕去承認,而一直避免說出來的話.
最後還說出另一件——因為害怕而始終不敢說出口的事.
"可是……我果然還是喜歡沙樹."
"……"
"求求你,別跟我分手."
因為這句不可思議的告白,病房再次為沉默所籠罩.
也不知道經過了幾分鍾後,就在正臣猶豫是否要再說一次時,沙樹的上半身隔著棉被壓了上來.
"咕喔……!"
沖擊貫徹全身,讓正臣不由得叫了出來:
"喂……你做什……"
正要開始抱怨而往少女的臉上一瞄——卻因為看見沙樹認真的表情後,不自覺呆掉了.
"沒有錯……正臣真的是笨蛋呢……真的很笨呢……"
少女的眼眶噙滿淚水——凝望這樣的她,正臣將過去這名少女曾經說過的話,直接對她說了出來:
"沒辦法啊……不過是一個缺點,你就容忍一下吧."
聽到正臣的話——沙樹也將正臣對她說過的話,模仿起來後說回去.
兩人面對面,仿佛要確認互相的過去一般.
"你自己也知道的話,就改過來吧."
"一起……改過來吧."
外頭似乎又再次下起雨來,冰冷的雨聲包覆著病房.
然而,雨聲已經不再令任何人的心情感到陰沉郁悶了.
不再打擊任何人的意志,也不再有任何事物被改變.
雨就只是單純以雨的身份在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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