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十二章 斷而敢行,鬼神避之

數個月前 新羅的公寓

「對了,塞爾堤,那三位後來和好了沒有?」

『和好?你說誰?』

塞爾堤在看電視上的搞笑節目時,新羅隨口提起一個話題.

「就是來良學園的那三位呀.」

『哦,你說帝人他們啊?』

「我認識的只有杏里和帝人而已,他們之間後來有什麼進展嗎?」

『我不曉得……畢竟那些孩子們還沒解決完的都是些自己的問題,我們也無法干涉,對吧?』

看著PDA上顯示的文字,新羅聳聳肩繼續表示:

「你說得也沒錯啦.」

『難得耶,你竟然會關心其他人.』

「因為聽你說那些孩子們的事情,會讓我不自覺想起自己的高中時期羅.」

新羅緬懷著過去,塞爾堤則有些傻眼地打下文字:

『趕快停止,那些孩子才沒你那麼變態.』

「變態這說法也太直截了當了吧.不是性癖的問題,我說的是他們之間的關系……嗯,杏里是女生,地位相當于塞爾堤吧?臨也和靜雄則分別是帝人與……嗯,對了,是叫作正臣嗎?算是他吧.」

新羅開始比喻了起來,塞爾堤則問了一個基本的問題:

『那你呢?』

「附在杏里身上的罪歌?」

『少胡亂進行角色分配!』

新羅沒將塞爾堤的吐槽放在心上,開始一臉愉悅地比較起高中時期的他們與現在的帝人等人.

「我們的關系和帝人他們算是完全相反吧.」

『相反?』

「嗯,帝人他們每個人都擁有各自的秘密,並刻意不讓其他人發現.一開始他們相處得非常融洽,他們自己也希望變得無比要好.」

『嗯,你這說法或許沒錯.』

塞爾堤僅使用肩膀做出點頭的動作,而新羅接著說下去:

「相對地,臨也和靜雄則完全不帶任何秘密.嗯,臨也是隱瞞了很多事,可是沒有隱藏『他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結果就產生了和帝人與正臣之間完全相反的人際關系.塞爾堤也和杏里相反,那時候感覺像是在貫徹自己旁觀者的身分.」

『是啦……老實說,當年我是不太想和人類有太多瓜葛.』

「那樣也很好啊.不過那樣雖然很有趣,但每當我想到,如果當年塞爾堤也能加進來,我們四個人之後或許就能相處得愉快一些.其實,我希望帝人他們可以再加油一點.」

『你會羨慕他們?』

塞爾堤揶揄了一句,新羅則明白了當地搖搖頭:

「不,完全不會.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很幸福,此外根本不存在超越我們現在,會讓我『感到羨慕』的人生.」

『……不要一臉正經說這種讓人害羞的事情.』

塞爾堤澆了新羅一桶冷水,但還是阻止不了他的放閃獨角戲.

「對了,我和罪歌也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角色.」

『什麼意思?』

「罪歌若是一名愛戀人類所有一切的少女,我就是自始至終傾慕非人類的存在……而且只愛你一人的青年.」

塞爾堤聽到最後,胸腔仿佛在歎氣般起伏了一下,打出文字.

『到頭來,你只是想說這句話吧?』

「嗯,就只是想說這句話.」

新羅點頭肯定,同一時間,塞爾堤身上冒出長長的影子.

具有實體的影子構織成一顆黑繭,將新羅的身體封閉進黑暗之中.

『不要老是說這種害臊話.』

塞爾堤在PDA上打完這句話後,才發現無法拿給此刻的新羅看.

也注意到繭的里面十分安靜.

——?

——奇怪,怎麼沒像平常那樣大吵大鬧?

這時,仿佛在解答塞爾堤的疑惑一般,新羅的聲音自繭里傳出:

「這陣子,陰暗的地方會讓我感到平靜.」

『……』

「我覺得這些影子終究是你的一部分.這種能夠吸收所有光線的顏色,全世界唯有你一個才擁有.至少就我所知,真的就只有你才擁有.」

塞爾堤依稀感覺到繭中的新羅說著這話時,臉上是帶著微笑.

而實際上,新羅也真的帶著微笑,繼續說下去:

「我小時候就不會害怕夜里陰暗的地方,說不定就是感覺到,你其實待在另一頭的關系.所以即使我現在什麼也看不見,我在黑暗之中還是能堂而皇之地說——」

「塞爾堤,你真的好漂亮.」

(~~~~!)

塞爾堤的手腳和影子都戰栗了起來.她解開包住新羅的繭,同時以那影子束縛住他的手腳.

『真是的!不要說令人害羞的話啦!我都說好幾遍了!』

或許是為了掩飾害羞,塞爾堤讓新羅滾到外頭走廊後,將視線投向電視上的搞笑節目.

以上,是曾經在新羅公寓發生的一幕瑣碎日常.

而這些瑣碎日常堆疊累積起來,才構成所謂岸谷新羅這一名人類.

充滿幸福的日常——確實讓新羅的心中誕生出一個什麼.

在塞爾堤始終沒察覺那是什麼概念的情況下——

新羅獨自珍惜著那誕生出來的什麼.

即使會受到旁人的嘲笑.即使有時,會受到異常者的畏懼.

♂♀

現在 川越街道 新羅公寓入口處

「哎呀,這天空好漂亮.」

站在自己家前仰頭看著異常黑暗的天空,白袍男子呢喃了一句:

「是我喜歡的顏色.」

岸谷新羅.

他回來了.

回到自家的時間與門田他們錯開的新羅,舌粲蓮花地說服想阻止他再出門的繼母,短繼幾分鍾後再次出現在公寓的大門入口.

服裝不再是睡衣,而是他平常穿的白袍.

他全身上下纏著繃帶,拖把則換成一根鋁制的拐杖.

「哦~看起來人模人樣的.」

「咦?你還沒走啊?」

見到不久前才結織的間宮愛海走來說了一句,新羅有些不解地將頭側向一邊.

「我想再問些關于臨也的事情.」

「你還真熱情.」

新羅笑了,並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地邁開步伐.

動作完全和一般的傷患一樣.

唯有眼球還是與剛才相同,呈現血紅色.

「你……到底是什麼人?」

「就只是一位醫生.」

「我見過很多被贄川砍到,眼睛變得血紅的人,但第一次看到像岸谷你這樣表現如常的人.」

針對曾經親眼見過罪歌附身者的她所特有的問題,新羅思考一會兒後回答:

「嗯……這麼說吧,我應該和那位贄川小姐屬于同一型吧.這就好比催眠術,當我們自己強行破解催眠之後,就變得也能使用催眠術……大概就是這樣.」

「你講話的感覺,好像也比剛才更有精神一點.」

「因為我剛剛打了一劑止痛針.」

新羅的精神是好一點,但即使是看在對醫療方面完全外行的愛海眼里,新羅的臉色也明顯不太好,感覺就和醫院里長期臥病在床的人差不多.

想到醫院病床,就讓愛海想起自己當初想一刀刺死住院中的臨也,結果卻失敗的往事.她在心中咂舌一聲,隨即換了一個話題.

「你勉強拖著那樣的身體,到底要去哪里?」

「哪里啊……哪里好呢?」

「這話什麼意思?」

愛海皺越眉頭.新羅則說: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

「咦?」

「這是我愛人的名字.我要去見她,所以在思考該怎麼去見她.」

新羅仰頭望著天空表示.愛海回了一句:

「那是沒有頭的騎士的名字?」

「是無頭騎士.我無法全盤了解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可能是找回她的頭顱了.」

「……」

身為將那顆頭顱帶出來的當事人,愛海稍微撇開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開口說:

「若是這樣,她應該已經回去故鄉了吧?臨也曾對大家說過,沒有頭的騎士對于故鄉的回憶,或是個人使命之類的記憶都存在于頭顱里.」

「若是那樣,我現在就要准備動身前往愛爾蘭了.」

新羅一拐一拐地進前,眼睛始終注視著天空,表情有些陶醉地接著說:

「塞爾堤還在這個城市里,我確定.」

「為什麼?」

「天空……的顏色與塞爾堤相同.」

「咦?」

聽到這句話,愛海仰頭望向天空.

上頭什麼都沒有.

沒有星光.

沒有月亮.

甚至也沒有大氣反射地面的光線,所形成都會特有的朦朧明亮.

天空異常的黑暗,讓看慣那種朦朧光的她悚然一驚.

新羅仰望著天空,帶著少年描述未來夢想時的眼神說:

「光是憑著塞爾堤此刻存在于這片天空的某個角落,我就沒有道理待在家里什麼都不做.」

「……」

「塞爾堤不回家也沒關系,我會去她那里.」

新羅說著差一點就會被當成惡質跟躧狂的話語時,呈紅色的眼睛閃閃發亮,不帶一絲雜質.

愛海對他投以帶著些微傾羨的眼神.

「……我有點羨慕你.」

「?」

「我完全沒有那麼積極正面的夢想,我只想折磨折原臨也.」

愛海首次表現出迷惘,沒想到新羅卻給出一個意外的回應.

「是嗎?我覺得那是個好夢想啊.」

「咦?」

「況且你的夢想竟然還是『要折磨臨也那家伙』,這真的很了不起,相當積極正面.想讓他真心覺得大受打擊這件事,說不定比成為國會議員還困難喔.」

愛海無法理解白袍男子隨口說出的這番話到底帶有幾分認真,她皺眉表示: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不是都會試著阻止一下嗎?」

「你想聽的是一般的答案嗎?但至少就臨也的情況來說,『人類』對他做出任何事,都是他自作自受.但要是塞爾堤,應該會說:『為了那家伙成為殺人犯實在太吃虧了,你就原諒他,把他打個半死就好了』.」

對別人的疑問給出回答時也會提到愛人的新羅,望著沒有半顆星星的天空,像個純潔無瑕的孩子.

「我的夢想很單純.我想永遠喜歡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只想和她永遠在一起,我要的就只有這樣.雖然希望喜歡的人獲得幸福這樣的夢想也很重要,但無論如何只會被我排到第二順位去.」

「……你說的話與跟蹤狂還有家暴男好像.」

「我也覺得.不過仔細想想,受到家庭暴力的好像是我耶.」

新羅的臉頰漾起笑意,仿佛就連過去受到的毆打都成為美好的回憶.

「不過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或許比打人踹人還要過分許多.不過我非做不可,否則我從以前到現在對塞爾堤說的話,都將成為謊話.」

新羅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寂寞,最後還是看著天空笑著說:

「即使知道這麼做,會讓恢複記憶的塞爾堤對我產生殺意.」

♂♀

施工中大廈內

鯨木再次後退一步.觀察梵蘿娜與寫樂美影對峙的她,心中一直有種莫名的不安.

那不是她個人的感覺.

而是透過自己控制的「罪歌」而來的感覺.

只是現在她和罪歌沒有直接接觸,所以感覺不是很清晰.

「……」

不管怎麼說,眼前的道服女是名難以徒手應付的對手.

她曾經猶豫了一下,考慮先退回外面,取回之前用來束縛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罪歌」.可是這時將梵蘿娜獨自留在這里,她有很高的可能性會在自己不在時敗北.

她接著開始考慮是否要鼓吹梵蘿娜一起撤退.就在這時,她的西裝口袋出現輕微震動.

鯨木發現那是手機的來電震動,于是面無表情掏出手機,看向熒幕.

看見「狩沢(Cosplay小姐(心))」的聯絡人名稱,鯨木感到有些困惑.

從交換電話號碼的時候來看,對方不是那種沒有常識,會在這種深夜打電話過來的人.盡管如此,鯨木也想不到有什麼理由會讓對方打緊急電話過來.

「你不接電話嗎?我可以等你喔.」

美影擋在樓梯中間,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鯨木沒有應聲,暫且將手機貼在耳朵上:

「喂,我是鯨木.」

『啊,鯨木小姐嗎?太好了……你沒事!』

「?」

所謂的你沒事,是什麼樣的沒事?

鯨木再次感到困惑,而聲音繼續自電話另一頭傳來.

『鯨木小姐,聽我說!我現在也是勉強才逃了出來.記得,現在絕對不可以過來池袋車站的周邊!可以的話,請逃到埼玉或是千葉那邊!』

「……你似乎有些慌亂.請問,你是逃離了什麼東西?」

『砍人魔……嗯,這邊有幾十個……不,是上百個眼睛紅紅的人!而一個疑似他們領袖的男人在說話磚提及鯨木小姐的名字,說出要埋了你或非禮你之類的話!』

「……」

鯨木仍然維持著冷靜,但這番話的荒謬程度,還是讓她微微皺起露頭.

——罪歌附身者要對我不利?

是贄川春奈或園原杏里嗎?

可是她無法了解,為什麼首領是「男人」.

「……你說的那名男人,有什麼外貌上的特征?」

「嗯……他的發型看起來像牛郎……啊,對了,鯨木小姐和園原小姐上次在醫院餐廳時,旁邊不是還有一個長頭發的女生嗎?那男人對那女生講了許多話,但那女生卻對那個牛郎男說『是的,母親』.那感覺很怪異,讓我整個一頭霧水……」

「……」

——那須島隆志.

從這些情報來判斷,可能性最高的「罪歌附身者」便是他.

他是自己事先准備的一枚棋子,用途是去牽制折原臨也的棋子贄川春奈,或是將她拉攏過來.

但「澱內陣切」這個體系已經被臨也出手摧毀,現在已經沒有特別關注春奈的必要,所以她對那須島隆志基本上采取擱置不理的處置.

——讓他隨意行動也會造成我的困擾,所以我應該是有扔一些雜事讓他做……

——他推翻了罪歌的詛咒?

想破除罪歌的詛咒束縛,讓自己也成為操控詛咒的一方,需要極堅定的精神力去凌駕自傷口響起的詛咒呢喃.

——那名叫那須島的男人,感覺不像擁有那樣的氣概……

鯨木低估了那須島隆志「自戀」的強度,所以一時無法做出他已經強占罪歌之力的結論.

然而,如果贄川春奈真的稱呼那須島「母親」,就代表那須島已經用他的罪歌詛咒,將春奈的詛咒「覆寫」過去.

即使事情不是這樣,成群的罪歌附身者出現在池袋鬧區這樣的消息也讓自己莫名在意.

他如果只是想建立一個罪歌的王國,扔著他不管倒是沒關系,但依照狩沢的說法,他已明確做出欲對自己不利的宣言.

「承蒙你擔心了,我向你致謝,請狩沢小姐也盡快逃離那里.」

『嗯,我周遭已經沒有眼睛紅紅的人,應該已經沒事了……也請鯨木小姐小心,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圍內我都會幫你,有什麼事要馬上和我聯絡喔!』

「……在此恭謹感謝你的關心.」

結束通話後,鯨木煩惱片刻,思考接下來該采取什麼行動來對付意外冒出的「敵人」.

自己若繼續試著突破這里,再差至少也能留在大廈里,好確認折原臨也這個目前的「敵人」最後的下場.但是否該延後這邊的確認,先去排除罪歌方面的狀況?

她只沉思了幾秒鍾,便冒出一道在她預期之外的指引.

「哎呀,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啊?」

「?」「?」「!」

三名女性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名戴著防毒面具的怪人.

「咦,你不是偶爾會跑來健身房和我哥講話的人嗎?」

「哦,說這句話的你,不就是影次郎……不,是岸谷森嚴標記Ⅲ的妹妹.」

「標記Ⅲ……?」

美影感到不解,森嚴卻不予理會,徑自說下去:

「智慧是一號!技巧是二號!立如芍藥,坐如牡丹,行猶標記Ⅲ!仔細一看,結果是枯萎的菅芒花……大概就是這情況吧!話說,這里完全不同于那名徹底枯槁的青年,畫面看起來頗賞心悅目.俗話說,三女相聚吵翻天,可是現在的氣氛,感覺是話未出口先動手耶.」

「你再不回答來這里到底是想干嘛,我就要手未提起先動腳,狠狠踢你的下巴一腳.」

「要踢的話,我希望你踢臀部……這話題先打住,我有事找鯨木,多虧你們群聚在這里,我才不用爬到大廈上面,我對此表示感謝.」

森嚴不了解事情原委便做出如此發言,不過鯨木沒有面露不悅,只是問他:

「請問是什麼樣的案件?」

「嗯,你用來綁住塞爾堤的金屬絲變回武士刀掉在地上,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拿走呢?」

「如此一來,我將請你支付適當的價錢了.」

「關于這點,我們這樣想如何?如果你願意假裝不知道我的侵占拾獲物,我就放過你違反槍械管制條例一事,如何?對了,順便饒過你唆使奇怪的跟蹤狂,重傷新羅一事吧.」

森嚴三言兩語便說要放棄為兒子報仇,鯨木則回答:

「那件事的提案人是澱內陣切,但允許他去執行的我確實也有過錯.然而我現在還無法放棄罪歌.」

「嗯,我們先出去說話如何?你們應該也是『正在下樓的途中』吧?」

森嚴這句奇輕的發言,讓三名女性面面相覷.

「我不明了尊駕的思緒.我期望與靜雄前輩聯合,沒有絲毫原委在如此貼身的情況下離開大廈.」

梵蘿娜代替三人說出她們的疑問,森嚴則做作地將頭側向一旁,在防毒面具里強忍笑意的回答:

「這個……靜雄和臨也老早就跑向巷子之外羅.」

那一刻,三人之間吹過一道溫熱的風.

「……」

「……」

「……啊?」

守在樓梯中間的美影雙手抱胸,頭卻靈活地側向一邊.

她的臉頰滑過一滴汗水,森嚴則做出誇張的搖頭動作.

「你們是覺得日語很難懂嗎?靜雄,臨也,已經,不在這里.回到,市區.人類,好可怕.森嚴,不說謊.」

「我踹翻你喔.」

森嚴見美影額角的青筋暴露,連忙揮揮手後退.

「好啦好啦,請等一下,我為了剛才開的玩笑道歉,但他們是真的已經不在這里了.」

森嚴的防毒面具排氣孔排出一道長長的歎息,他帶著理所當然的口氣表示:

「話說回來,你們以為他們兩個卯起來的生死沖突,范圍會僅止于區區這棟大廈嗎?」

♂♀

路上


那台自動販賣機,只能說是運氣不好.

它碰巧存在于臨也經過的路上,讓靜雄順著平常的習慣砸了出去.

在夜晚的大街上,自動販賣機在路上彈跳滾動,發出巨大聲響.

臨也間不容發地閃過自動販賣機,但或許是先前受傷造成的影響,他的動作少了平時的靈活多變.

若是平常,他此刻說不定已經擺脫靜雄的追殺了.

然而即便他以跑酷的獨特動作穿越圍牆與電線杆,仍然發揮不出平常的速度.

靜雄成功追到十分靠近他的地方,因此不時有機會發動攻擊,每一次的攻擊都破壞掉城市的一部分.

這樣的互動若是繼續下去,城市受害的情況將媲美一場小型天災.但直到此刻,他們身邊還是不見警方出現.

不過,那絕對不是警察怠乎職守——

只不過是池袋路上所有能夠動員的警察都已經全體出動,跑去處理另一件事情了.

♂♀

音羽大道 住商混合大樓屋頂

「帝人……真的是你……?」

比起重逢的喜悅,正臣聲音里的疑惑色彩似乎更濃厚一些.他還無法清楚了解此刻在自己眼前的是什麼情況.

看見正臣的茫然,帝人露出傷腦筋的笑容.

「你這句話是疑問句?」

接著,帝人仿佛想起什麼,接著表示:

「平常的你,這時應該會說『那麼,我到底是誰呢』?」

正臣聽見他這句話,猛然想起過去,開口表示:

「你是說,請從三個選項當中選出正確答案:①竜之峰帝人②竜之峰帝人③竜之峰帝人……這個問題嗎?」

正臣想起帝人來到池袋那天的往事,不禁露出苦笑:

「那時候你漠視了我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哏.」

「我現在還是覺得你那時很冷喔.」

「√3分是吧?」

正臣臉上的苦笑漸漸轉變為一般的笑容,眼睛也開始滲出眼淚.

「喂……帝人,你真的是帝人吧……!」

「如果這副模樣還不是我,那我到底是誰?」

「應該說……這情況真的讓人難以置信,誰會猜到你突然出現在我的背後啊……!」

總算認清當前情況的正臣,一邊體會著心中油然而生的重逢喜悅,一邊搖搖頭說:

「啊……我知道了,六條大哥該不會已經和你談出一個結論了?」

所以帝人才會來到他指定的「交還人質」地點,也就是這里.以上是正臣的判斷——

然而帝人的下一句話,否定了他的天真想法.

「六條先生的話,現在應該是在東急手創館前面和青葉他們打架中.」

「……帝人?」

「我是有叫他們要帶球棒,不過那個人不是這樣就能勝過的對手吧.」

帝人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口中卻講著極為暴力的內容.正臣看著他:心中的喜悅瞬間反轉成不安.

「喂……你在說什麼啊?」

正臣這時想起一件事.

他想到此刻站在眼前的兒時玩伴,曾對著想攻擊杏里的男人放火一事.

當時的帝人明明才做出放火燒人的舉動,臉上卻帶著笑容.

帶著與當時相同表情的帝人隨即表示:

「六條先生的個性,是不會抓誰來當人質的.我猜測他是想假裝成壞人,好促成正臣你和我之間的會面吧.」

「……」

「我透過DOLLARS的情報網,馬上就得知六條先生和正臣的行蹤,然後再請青葉的朋友跟蹤你們.另外,我還找了另一個人到東急手創館前面去,他也回報那邊看起來不像有To羅丸的人在埋伏.」

「哈哈……DOLLARS真的好厲害,現在可是半夜耶.」

「這代表半夜會在路上閑晃的人,也有不少人加入了DOLLARS.」

帝人如此表示.正臣面對著他,卻始終無法跨出向他靠近的一步.

正常來說,這時他或許該為了與好友重逢而喜悅,朝他跑過去才對.

搞不好他會模仿青春電影,先用力揍他一拳,再大吼:「你也揍我吧!」

也有可能對他的一切無恙感到喜悅,什麼都不做,只顧著拍拍他的肩膀.

可是,正臣就是動不了.

曾經身為黃巾賊首領的經驗.

正臣借由曆經不少厮殺場面培養出來的直覺,讓他充滿猶豫,不敢隨便沖向帝人.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毫無疑問是竜之峰帝人.

然而他在帝人身上感受到的氣質,卻與自己所認識的那個帝人選然不同.這讓正臣的喜悅漸漸為疑惑所覆蓋.

——不,不行.

——我這時要是逃跑,就重蹈覆轍了.

正臣原地站定,下定決心這次絕不再逃跑.

「既然這樣,你應該沒有必要順著他的計謀,真的跑到這里來吧?」

正臣決定先繼續先前的對話,聳聳肩提出疑問.

然而帝人卻輕輕搖頭說:

「我覺得這算是個好時機.」

「?」

「我剛好有個東西想給紀田同學看一下.」

「有東西想給我看?」

帝人一下稱呼自己「正臣」,一下又采用「紀田同學」的叫法,讓他覺得有些奇怪,但在探究這點之前,他更在意帝人這句話的意思.

「就是啊,你應該沒有親眼看見DOLLARS的初次集會,對不對?」

「……是啊,相關的傳言倒是有聽過.等等,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一臉興奮大喊:『帝人,你有聽說嗎』然後跟你轉述那件事的我,根本是個徹底的小丑.」

正臣自嘲了一句,帝人則開口說:

「嗯……抱歉,紀田同學.」

「?」

「我覺得現在講好像太遲了,但還是說一下,DOLLARS的創始人基本上是我.」

「……喂喂,你這句話真的是說得太遲了.」

正臣老早就知道這件事,即使如此,聽到帝人親口提及這個事實,心里還是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其實依當初的約定,我應該等園原同學也在場時再講這件事……」

「既然如此,也把杏里叫來吧.她剛剛不是打電話給你?」

正臣一邊說著,一邊看向自己的手機熒幕.

來電鈴聲已經停止,熒幕上顯示著:「未接來電 三之島沙樹」.

——沙樹?

在杏里打電話給帝人的同一時間,沙樹也打電話給自己.

就在他對這件事有象征意義感到疑惑時,帝人開口表示:

「我的確是想把園原同學找來,讓她一起看我待會兒要給你看的東西……但我還是覺得這樣有些危險,所以打消那念頭.」

「喂喂,你到底想讓我看什麼呀?如果是A書,我是會滿心歡喜地看一下.」

見正臣聳聳肩,帝人接著說下去:

「DOLLARS的,集會.」

♂♀

東急手創館前方

「喂,聽我說一下.」

頭部受創,滿臉鮮血的六條千景對著青葉說:

「你看起來好像是這群家伙的首領,」

六條千景的腳邊,躺著五個被他撂倒在地的藍色平方成員.

「你不覺得那群圍起來的人有些不對勁嗎?」

「……」

青葉報以沉默.

他個人來到東急手創館這里時就明白了.

明白路人們的樣子有些奇異.

他們不像同伴向他報告時所說的:「為了偶像的游擊演唱會而感到興奮的人們」.

不過他們也沒有對己方產生什麼干擾影響,所以他選擇暫不理會——

但他們這邊打得這麼厲害,行人們卻不逃不鬧也沒有拿出手機攝影,的確很詭異.

青葉對真的「只是在觀察」的群眾們感到在意.只是在他看來,那些人的不對勁已完全被千景超乎尋常的強悍覆蓋了過去.

「喂,青葉,怎麼辦?這家伙真的不好搞耶.」

戴著藍帽子的同伴焦急問道,青葉則淡然回說:

「……去把廂型車里的葦切叫來.另外,先把寶城那家伙挖起來.」

聽到這里,千景有些寂寞地說:

「喂喂,不理會我的問題嗎?」

「對不起,你實在太強,強到我無法顧及那些群眾.」

「拜托,我這樣還是在放水耶.我怕一個不小心,就失手將竜之峰帝人毆打致死.」

現在尚無法判斷六條千景說的放水到底是不是虛張聲勢.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已經有五名同伴被眼前的男子秒殺.

「……老實說,我之前真的是小看埼玉的隊伍了.」

聽見首領少年的這句話,千景聳聳肩表示:

「老實說,和你們繼續糾纏不休也不是我的本意.你們要是肯對你們燒掉的摩托車做出賠償,並道歉一下,我會很感激.我同伴被你們痛扁的那筆帳,我可以用現在痛扁你們的份兩兩相抵,直接當作扯平.」

「我個人是覺得,你已經加倍奉還了.」

「你們海扁了我們十個人,我算是只還了一半.剩下的,就賣門田兄一個面子吧……」

說到這里,千景突然打住.

因為那一瞬間,他聽見了暴走族常聽見的「聲音」

那是半空檔狀態下催油門所發出的刺耳排氣聲,以及現在已經違法的音樂喇叭所奏出的噪音.

千景因為其中一名女朋友曾表示「不喜歡太吵」,所以個人飆車時不曾發出噪音——與他們敵對的暴走族隊伍,則有無數團喜歡一邊騎車一邊喧囂大作,仿佛在宣揚「聲音才是正義」一般.

——這聲音……是練馬「牛頭馬頭Guns」那群人?

——不……也有「波羅西亞姆」那群人的聲音.

千景分辨著朝他們這邊接近的獨特音樂喇叭,不禁皺起眉頭.

在這個時候,碰巧遇上了暴走族的集會?

千景基本上是個樂天派,但也沒樂天到會以偶然這個詞來解釋此刻的狀況.

千景腦內的警報聲大大響起.

但在他采取任何行動之前——

他們已陸續出現在千景的視野之中.

眼前出現幾輛一看就知道是暴走族的摩托車,他們接著駛進了60樓大道.

看見出現的集團里的幾張面孔,千景大喊了一聲:

「喂喂,還真的是『波羅西亞姆』和『牛頭馬頭Guns』來這里大集合啊?」

「六條大哥,你有些弄錯了.」

千景那句話幾乎被摩托車的噪音蓋了過去,但黑沼青葉還是大致明白他在說什麼.在要掩蓋所有一切的噪音中,他呢喃了一句:

「真正的大集合,還要『再一下才會完成』.」

接著,仿佛要證明那句話一般——

現場又紛紛出現了幾輛,幾十輛的摩托車集團.甚至還有許多輛車子和廂型車集結在大道上.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不是一兩個隊伍就湊得出來的人數.

「而且,他們已經不是暴走族了.」

青葉臉上露出陰沉的笑容,說出一句誰也聽不見的話:

「他們已經都屬于DOLLARS了.」

♂♀

露西亞壽司前方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囂張如那須島,聽到摩托車的噪音後還是皺起了眉頭.

剛剛被感染成罪歌附身者的藍色平方成員,完全沒提到這件事.

是他事先沒有被告知,還是臨時有了什麼變動?

不僅僅是暴走族.

附近還開始冒出一些看似小混混的人徒步靠近那區塊,其中幾人已被感染成「罪歌附身者」,但參加集會的人全都搞不清楚狀況,紛紛表示:「是朋友找我來的.」「是前輩硬把我找出來的.」

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都是平日便以恐嚇人為業的三教九流角色.

「算了,來的只是烏合之眾,構成不了太大的困擾.」

那須島沒有反思自己的「罪歌附身者」集團是什麼狀況,只管獨自猥瑣地笑著.

「反正到最後,所有人都會成為我的棋子.」

♂♀

都內某處

「了解了.對,你暫且待在遠處監視.」

正朝某個地點移動的赤林,接獲麾下暴走族「邪蛇邪」成員的報告.

「話說回來,光你看到的就有十三個隊伍?拜托,又不是哪個聯合幫派,別這樣整人好不好,真是的.」

他聽見電話另一頭報告的內容,眯起眼睛下達指示:

「聽好了,你們不要參加這場祭典,最好也不要接近那些紅眼睛的家伙.想除掉魔鬼的人,最後自己也會變成魔鬼.」

赤林只強調警告了這一點,便掛掉電話.

歎了一口長長的氣後,他斂去臉上的笑意,喃喃說了一句:

「竜之峰老弟啊,你玩得有一點過火了.」

♂♀

住商混合大樓屋頂

「喂……這是怎麼回事?」

正臣聽見四周道路傳來的摩托車噪音,自屋頂探出頭向下看去.

他的視線依舊受到高速公路的阻隔,看不見地面的情況,但摩托車的聲音還是讓他理解到,下面此時正發生著非比尋常的狀況.

「可惡……都看不見……下面到底聚集了多少暴走族啊……」

此時,帝人平靜沉著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

「不單只有暴走族喔.」

「……帝人?」

「該說是獨色幫分子嗎?現在從千葉和埼玉聚集過來的,都是那一類的人.」

帝人淡淡地說著,但他的聲音里似乎帶有少許的鄙視,輕蔑,以及憎恨.

「聽你這麼說……這些人是你召集來的嗎?」

正臣突然想通什麼,轉頭面對帝人.

「你是怎麼做的……不,等等,這很怪吧?因為你……不是很討厭這種人才會……」

「嗯,所以才和青葉他們到處剿滅獨色幫.話說回來,我幾乎沒什麼貢獻就是了.」

帝人露出自嘲的笑容表示:

「我過去一直想將那一類人從DOLLARS驅趕出去……可是後來發現,不能只是這麼做.」

「……不能只是這麼做?」

正臣一頭霧水,帝人則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對那些人進行了徹底的調查.」

「?」

「很神奇喔,那一類人可以隨隨便便就動手打人,可是只要在他們面前抖出他們家人的情報,他們就會變得焦躁不安.然後只要向相當于首領的人『拜托』一下,他身邊的人就會聽從上頭的煽動鼓吹跟過來.對,總的來說……那群人可以只靠一時的氣氛和情緒就去打人或鬧事.」

「呃,你……你在說什麼啊?」

正臣不了解帝人話里的含意.

不,他其實早就料想到一些,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換言之,帝人是在告訴他,他討厭的那類人都有把柄在他手上.現在被他叫來這里,當他的棋子.

沒有必要掌握所有人的把柄,只要叫動一個人,同一掛的小混混就會順著其他人鬧事.

如果只是要讓他們鬧事,做到這樣就足夠了.

讓正臣不能接受的理由有兩個.

第一:他不想承認帝人會采取這種肮髒的手段.

第二:帝人應該沒有特地要這麼做的理由.

「這樣有些怪吧……就算To羅丸的人全員出動,應該也沒必要聚集這樣多的……」

「啊,你誤會了,我召集這些人和六條先生還有To羅丸的人都沒有關系.對于牽連到六條先生一事,我是有些自責,不過我好歹同時身兼藍色平方首領的身分,所以羅……」

「喂,帝人,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現在的帝人並不正常.

正臣做出得痛扁他一頓,讓他腦袋清醒過來的判斷.他盯緊帝人,然後發現——

發現帝人下垂的右手上,握著某個東西.

帝人的手上握著「那個」——泉井蘭交給他的手槍.

他的手指還沒扣在扳機上.

槍口此時也朝著地面.

帝人並未雙手持槍,所以身為門外漢的他,此刻並非處于可以好好瞄准的狀態.

但至少是只要一有念頭,便能隨時開槍的狀態.

正因為是門外漢,更沒有人能夠猜測子彈到底會飛向哪里.

「帝人……?」

正臣看見他的右手,也清楚了解到他手上拿的是槍.

同時他心想——

按照帝人的個性,他不會在這種時候拿模型槍出來虛張聲勢.

唯獨那點,是現在已經不正常的帝人不曾改變的本質.

考慮到各種要素,正臣對于那把槍是真貨的猜測,逐漸轉為一種確定.

「你……從哪里弄來那東西的?」

「這說來話長.」

然而,或許是正臣對于好友的憤慨勝過他對槍枝的恐懼,他沒有轉身要跑的念頭.

「帝人,你搞出這麼一個愚蠢的祭典,甚至拿出那種東西,到底有什麼目的……你到底想將DOLLARS變成什麼模樣!」

「……」

「我覺得我自己好沒有用好窩囊!自以為是你的朋友,卻無法理解你現在到底想要干些什麼……」

正臣大吼出他對自己的憤怒,帝人則輕輕搖頭.

「沒事啦,錯不在你,全部都是我自己種的因.」

帝人垂著手上的槍,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說:

「DOLLARS要是不能重新來過,還是整個消失好了.」

「咦……?」

接著,他清楚說出他自己推導出來的答案,以及所想要的結果.

「DOLLARS會在今天瓦解消失.」

♂♀

在正臣和帝人王見王的稍早之前.

DOLLARS社群中最大的一個布告欄上,出現一則留言.


留言只有短短一行.

內容也真的是很簡短的一句話.

那是一名過客的留言,沒有任何人特別在意.

那或許是輸入錯誤,也有可能是鬧板,或是想煽動人心的文章,寫出來只是為了觀察眾人的反應為樂.

實際上,沒有任何人對那句話做出回應,看過的人也轉眼拋諸腦後.

然而那句話——

卻一語決定了DOLLARS這個組織的未來.

「DOLLARS即將消失」.

某個人投稿寫下的這句話,被不斷刷新寫入的龐大留言給壓垮,瞬間就沉到情報的深海之下.

仿佛,就像在暗示DOLLARS的命運一般.

♂♀

Sunshine City大樓 屋頂

在名為池袋的舞台之上,帶著各式想法的人開始舞動.

在欲望與憎恨,抑或義務感和道義,恐懼等情感的推動下,許多人在城市里蠢蠢欲勤著.

有一個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如此城市的樣貌.

說得更正確點,是有一顆「頭顱」持續俯瞰著城市.

那是一顆有著美麗容顏與秀發的人頭,由騎在沒有頭的馬之上的「身體」捧著.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

重新獲得頭顱的她,將影子散布在身體周遭,靜靜持續觀察著這城市.

影子在空中擴散開來,如今已即將覆蓋整座名為池袋的城市.

她的「頭顱」讓人感覺不出任何情感的色彩,卻睜著眼睛,與將自己抱在腋下的身體合而為一,仿如同一個生命體般行動著.

沒人能窺見她的內心世界.不過說起來,這個地方也不存在想刺探她內心的人類.

只有被取回頭顱前,塞爾堤稱為「射手」的無頭馬,有如她的知心一般發出嘶鳴.

Q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聽起來既像是哀鳴也像咆哮,或像呼嘯而過的風一般的嘶鳴,震動著無邊無際擴散開的影子,響徹池袋的天空.

即使聽到那嘶鳴,塞爾堤依舊不為所動,只是繼續俯視著城市.

並將帝人與正臣,清楚地捕捉在她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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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越街道

「呼,逃到這邊應該就安全了吧……話說回來,今天怎麼出現這麼多暴走族?是某人的金盆洗手集會嗎?」

狩沢離開了紅眼集團所在的區塊,按照游馬崎在電子郵件中給她的指示,前往新羅的公寓.

「嗯,鯨木小姐那邊我已經確實警告過了,接著要聯絡一下小帝仔.我們之前有交換過手機號碼嗎……?」

她邊走邊操控手機,試著找出帝人的聯絡人資訊——

此時,一輛即將通過狩沢身旁的車子突然靠向路旁,停在她的側邊.

「咦?」

狩沢的視線不自覺投了過去,結果看見她所熟悉的廂型車.

「啊啊!」

狩沢大叫一聲,沖了上去.

見到窗戶里露出來的臉孔,她眼眶泛淚地大喊:

「小田田……!太好了,你沒事!」

然而——

「啊啊!我們沒趕上!遲了一步!」

「咦?」

打開後車門下車的游馬崎一看見狩沢的眼睛,竟然二話不說從背後架住她的雙臂.

「咦?小游馬?干嘛?你干嘛啦?」

「狩沢,你不要亂動!我們現在就幫你除靈!拜托你了,灼眼的杏里老師!」

「咦?等等?小杏里,你怎麼會在這里?」

「狩……狩沢小姐,對不起……!請讓我在你的指尖劃一道小傷口!」

第二個下車的杏里手上,此時握著一把武士刀.

「咦咦——?等等,喂,這是怎麼回事?」

「狩沢,你或許自己沒有察覺,可是你現在已被武士刀形狀的外星人給寄生,朝寄生蟲人生直線前進當中!」

「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狩沢一頭霧水,游馬崎則架著她說:

「哼,辯解也沒有用!你那染紅的眼睛,就是如山的鐵證!」

狩沢聽見這句話後才想了起來.

自己為了欺騙砍人魔的群眾,在眼睛戴上紅色的彩色隱形眼鏡.

「咦?喔,我懂了!誤會,這真的是誤會啦!」

幾分鍾後.

最後是舉起武士刀的杏里看了狩沢的眼睛,發現「那不是罪歌附身者的紅眼」,狩沢才保得乎安無事.她一臉倦容地仰靠在後排座位上說:

「真是夠了!我和小田田感動的再次重逢都被搞砸了啦~」

「抱歉啊,狩沢.」

坐在副駕駛座的門田表示,狩沢輕輕舉起手:

「嗯,沒關系啦沒關系.畢竟和我相比,小梓梓更適合擔任哭著投入你懷里的角色.你們就這樣立起旗標,邁向婚姻吧.」

先前的小風波可能反而緩解狩沢的緊張情緒,她已恢複平常的模樣.

她先是大歎一口氣,再次左右環視車內一圈:

「話說回來,我有點不了解現在的情況,此刻車里是在開什麼趴啊?」

此刻廂型車內的成員明顯與平常不同,而且一旦所有人上車,就會構成超載.

由于目前車子幾乎沒有在前進,游馬崎下車負責四處奔跑,觀察周遭的情況.

道路前方傳來無數貌似暴走族所發出的噪音,即使是現在,仍不時有幾輛摩托車自渡草的廂型車旁呼嘯而過.

「該從哪里開始說明啊……」

門田思考該用什麼開頭來為狩沢說明.就在此時,車子的收音機播放出新的情報.

『接下來播報本日氣象……抱歉,現在有新的消息進來.』

電台播報員如此表示,同時傳出翻動紙張的聲音.

這則消息可能十分重要,才會讓電台不惜將氣象報告的單元往後挪移.

廂型車里的人們紛紛露出專注的神情,側耳傾聽那則情報——

結果那則消息的重要程度,遠超出他們的想像.

♂♀

住商混合大樓 屋頂

「什麼意思……為什麼DOLLARS會瓦解消失?」

面對正臣的詢問,帝人回答: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DOLLARS會在今天消失.」

「你是說解散嗎?所以這些摩托車的噪音,就是DOLLARS的解散集會?」

「不是那樣子……但結果應該會變成那樣,畢竟這是最後一次的集會.我只是想讓你還有園原同學看看……看人們因DOLLARS這個名字而聚集,以及DOLLARS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團體.」

帝人站在屋頂的正中央,朝站在圍欄邊的正臣繼續說:

「看看我到底『創造了什麼』.」

帝人的神情帶著些許哀傷.正臣問他:

「DOLLARS啊……你以前常說日常讓你覺得很無聊……所以過去的你一直期望能有這麼一個組織,是嗎?」

「嗯……一開始的時候,我比現在還興致勃勃,覺得自己終于獲得夢寐以求的東西.」

帝人露出天真孩子般的笑容,並維持著那表情搖搖頭:

「可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所以我又想,我想將它變成一個可以迎接園原同學和你的地方.我想要抬頭挺胸,帶你們進入我所創造的DOLLARS.」

「想來也是.既然如此,你說它會消失又是什麼意思?」

「初次集會後,臨也先生曾經對我說……」

「……?」

臨也.

聽到這名字的瞬間,正臣全身肌肉緊繃.

這名字喚醒他過去無數種種的記憶,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帝人對著他,淡淡說起一個回憶.

「在DOLLARS初次集會之後,臨也先生對我說……『你應該是想脫離你的日常,但你應該馬上就會習慣非日常了』.」

「……」

「接著,他對我說:『如果你真的想脫離日常——就只有不斷讓自己進化才行』.當時我自以為已經聽懂臨也先生的這句話,但直到事情演變成這樣,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一直都不懂.」

帝人露出帶著些許自嘲的微笑,看向手上的槍.

「DOLLARS轉眼之間就成了『日常』……到頭來,這是一條死路,就跟臨也先生當時對我說的一樣.」

「夠了!」

正臣不自覺大吼出聲:

「那些話都是那家伙的三寸不爛之舌!你只是受到他的擺布而已!那個混帳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用他對你說出那些話的嘴巴,對別人灌輸一百八十度相反的觀念!」

「或許吧.」

帝人沒有否定正臣的說法,只是繼續說下去:

「可是就算臨也先生沒那樣說,我事後應該也會察覺到這一點.」

「讓你這麼覺得才是那家伙真正的手法!聽好了,無論DOLLARS是什麼樣的組織,你就是你吧!管你是一名普通高中生,還是游手好閑混混們的首領,你以為我和杏里會這樣就討厭你嗎?少瞧不起人了!」

話一說完,正臣邁開腳步,想沖向帝人.

帝人現在果然不正常.

正臣不知道帝人是為自我而陶醉,還是像過去的自己一樣被折原臨也洗腦了.盡他還是做出一定要讓他清醒過來的判斷.

正臣跨出腳步時:心中打著要抓住帝人的肩膀用力搖一搖,若他不肯清醒的話,先揍他一拳再說的主意——

結果他看見帝人的手槍指著自己,再次停下腳步.

「……喂,你現在真的是在拿著那東西對准我嗎?」

其實無須詢問,槍口就是對著他沒錯.

但因為帝人只是單手舉槍,槍身重量讓他無法進行瞄准.

況且,帝人的手指並沒有扣上扳機,他的意圖也表露得不夠明確.

但反過來說,無法預估子彈會飛向哪里的現在,也是一個危險狀態.

正臣是停下了腳步,但也沒怕到會背向帝人逃跑.

帝人的槍口就這麼指著他的兒時玩伴,並開口詢問:

「別介意,我剛才只是覺得你可能會向我揮拳……話說回來,你也會怕槍,對吧?」

帝人不是在侮辱正臣.從表情看來,這個詢問只是出自純粹的好奇心.

正臣用力咬牙切齒了一下後,面對面直視帝人回答:

「是啊,我會怕.」

但他的眼神中卻不見膽怯之色.

他沒有別的反應,心中卻開始蓄滿沉靜的憤怒.

「突然看見有人在自己面前掏出那東西,怎麼可能不害怕?」

「是嗎……嗯,你說得沒錯.」

「不過……」

「咦?」

正臣此時將蓄積的怒火一次爆發出來,大聲發出近似痛哭的怒吼:

「最可怕的是現在這情況,這種『好死不死,竟然連你這樣溫柔到家的家伙,都會拿到那東西的情況』!」

「正臣……」

「開什麼玩笑啊!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才會逼得你這樣的老好人必須拿起那種東西?太奇怪了吧?這種事情怎麼能夠發生啊!」

正臣緊握住拳頭,指甲甚至刺進他的肉里,他壓低聲調沉吟:

「……是我的錯嗎?」

「……」

「是吧……剛剛六條大哥才這樣念了我一下.」

這次換成正臣露出自嘲的笑容.他隨即又斂去笑意,直視帝人的眼睛說:

「要是今天將你逼到這地步的人是我……沒關系,開槍吧,我不會有怨言.」

「不可以這樣消沉啦,正臣.我會變成這個樣子,是我自己的選擇,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那你為什麼拿那東西指著我?」

這個說來十分理所當然的問題,讓帝人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因為我也還在猶豫.」

「……啊?」

「猶豫這把槍『待會兒要指向誰』才好.」

聽見這答案,正臣瞬間愣了一下——接著在弄懂帝人意思的瞬間,他大吼:

「如果你只有這樣不上不下的覺悟,根本就沒必要拿起那東西吧!在你還沒開槍之前,找條河將它扔掉!真有需要,我可以幫你拿到某個遙遠的地方去扔!你已經不需要這樣走險路了吧!就算遇到最糟的情況,只要你還沒開過槍,你對外宣稱『是在某個地方撿到』就沒事了,不是嗎?」

帝人聽到這句話,盡管槍還指著正臣,還是面露喜悅地說:

「你果然還是這樣最像你了.和我相比,你才是一個溫柔的大好人.」

但帝人還是沒將槍放下,只是輕輕搖頭說:

「我已經開通槍了.」

「……啊?」

正臣瞬間無法理解帝人在說什麼,微微皺起眉頭.

帝人沒多做解釋,只是看著他,淡淡地道出事實:

「我已經開了兩槍,在來這里的途中.」

♂♀

廂型車內

『在此針對稍早之前,都內連續發生的槍擊案件進行詳細報導.』

渡草的廂型車中,響起播報員朗頌新聞稿的聲音.

『現在接獲消息,兩起槍擊案件的其中一起發生在「池袋警察署的入口」.另一起則是大型幫派目出井組旗下的黑幫「粟楠會」的前會長,粟楠道元的住家玄關,不久前遭人開槍射擊.』

在播報員口齒清晰的報導中,據說才發生不久的新案件詳細資訊,一字一句地傳進眾人耳里.

『此外,在案發現場附近發現疑似凶嫌在開槍前以噴漆寫下的文字,該字彙與池袋一帶的不良集團名稱相同,故警方正在調查其相關——』

「……嗯,他說的『池袋一帶的不良集團』是指哪個啊?」

渡草一邊聽著新聞,一邊呢喃了一句.

講出問題時,其實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門田一臉嚴肅地給出答複,仿佛代替他說出心中的想法一般.

「……十之八九,是DOLLARS吧?」

「這樣的事情,代表什麼樣的情況?」

坐在最後面的狩沢提問,門田則毫不掩瞞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這表示……DOLLARS一口氣對這座城市的黑白兩道同時發起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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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內某處 某事務所

「……哎呀哎呀,想不到他的脫序已經超出我們的預期呢.」

粟楠會的干部青崎聽取部下的報告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緩緩自皮座椅上站起,拎起衣架上的西裝外套.

「請……請問要去哪里?」

青崎回答部下的問題…

「組長那里.我得為這次的事賠罪.」

聽到粟楠道元的住家和警察署雙雙遭人開槍的消息,青崎腦中首先浮現竜之峰帝人的臉孔.他幾個小時前才派人交給他一把槍,會想到他其實也很正常.就算撇開這點不談,只要思考誰會做出同時挑釁警方和粟楠會這種毀滅性的行為,自己應該也會馬上聯想到帝人吧.

青崎完全沒有料想到,才透過泉井送槍過去不到一個晚上,對方便搞出這些事件.不過他畢竟也是見過許多大場面的人,所以並沒有因此而急躁.

「組長家的玄關就等同于粟楠會的顏面.既然因為我的疏乎而導致粟楠會的顏面受損,我也得做出自斷一兩根手指的覺悟.」

這句話同時也呈現出他神色自若,淡淡做出「決策」的可怕之處.

「去把竜之峰帝人抓起來.」

「是.」

「我個人是不討厭他那樣瘋狂的做法……但牽扯到組長,事情就不一樣了.就算他還是個小鬼,說不定還是只能將他『沉了』.」

青崎毫不猶豫對手下們做出指示,自己則走向事務所的出入口,准備前往組長家——

這時候,一名部下神情驚惶地從出入口外跑進來.

「干什麼慌慌張張的!」

青崎沉聲訓斥,部下喘著氣報告.

聽見他口中說出的名字,始終保持冷靜的青崎不禁眉頭深鎖.

「赤林大哥一個人跑來,說有事要與大哥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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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商混合大樓屋頂

「你……你在想什麼啊!你那樣做……DOLLARS真的會……不,在那之前,你會先有生命危險吧!」

正臣聽了帝人說的開槍地點,對帝人如此咆哮,同時希望這只是一個惡質的玩笑.

不料帝人的回答卻很干脆.

「應該是吧.」

「還應該是吧,喂……!」

「不過如此一來,就能讓DOLLARS失去實體.」

「什麼意思……?」

正臣皺起眉頭,帝人則說起他的設想:

「這消息只要散播出去,應該就不會再有人想加入DOLLARS.至今打著DOLLARS名號的人,也只剩下隱瞞這段過去的選擇.」

帝人說得沒錯,這是眾人自然的反應.

應該沒什麼人會想隸屬于一個受到警方和黑幫敵視,本身甚至沒什麼實質收益的團體.

充滿反骨精神,四肢發達的不良少年以及毫無想像力,只想引人注目的人會怎麼行動並不好揣測,但那種人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至少,那些只是覺得還滿好玩,或是被朋友拉進來的人們,或是堅信DOLLARS有如大學社團般健全的人們,應該會爭先恐後地逃離這個團體吧.

可以預見,幾乎所有人都會像急著逃離沉船的老鼠一樣全都跳進海里,沉潛進匿名的資訊社會,並且屏息不動聲色.

接著,帝人提及一個某方面來說不太合時宜的詞彙:

「DOLLARS將成為『都市傳說』.」

「都市……傳說?」

「對,成為一個毫無意義的都市傳說.」

看著帝人有如孩童般明亮的眼睛,正臣突然想起——

帝人現在的眼神,呈現出他首次來到池袋時,與沒有頭的騎士擦身而過時一模一樣的表情.

那是一種雖然幫著畏懼,但更進一步藏有壓倒性歡喜的表情.

「不過,都市傳說這種東西是會不停進化的.成為流言蜚語後,就會被添上新的流言,不停在城市里擴張散布.」

帝人將話題和剛剛提到的「臨也對自己說的話」扯在一起,一步步展開自己的論述.

「抹除掉一切的實體,徒留名字在這地方,就會源源不絕產生經過捏造的傳說.」

說到這里,帝人懷著純粹的喜悅,不存絲毫疑惑,篤定地說:

「我後來才發現,這才是『我理想中的DOLLARS』.」

扭曲.正臣有種眼前景象突然歪斜變形的錯覺.

「混帳……你就為了這件蠢事……跑去對黑道和警方開槍嗎?」

「嗯,我本來就覺得DOLLARS是個很愚蠢的存在.不過既然DOLLARS當初誕生的理由很愚蠢,消失的理由跟著愚蠢也在所難免.」

面對這句似乎看得很透徹的發言,正臣還是提出反駁:

「就算是這樣,之後還是會有打著DOLLARS名號為惡的人出現.」


「沒關系,因為那些人已經不是DOLLARS,而是單純在利用DOLLARS名號的人罷了.我頂多『盼望他們可以成為這都市傳說的肥料』.」

看著帝人說話時臉上的笑容,正臣在背脊感覺到一股寒意.

他不禁懷疑,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名少年,真的是竜之峰帝人嗎?

帝人的槍口繼續指著整個人定格的正臣,閑話家常似的問了一句:

「話說……正臣你有什麼打算?阻止我?」

「還是說……你來找我,是為了替黃巾賊與藍色平方做個了斷?」

♂♀

東急手創館前方

「我很感謝你喔,六條先生.」

戴著蒙面帽的青葉,對站在他面前的千景這麼說.

不停有摩托車在大道的入口停下,讓引擎聲潮逐漸退去,噪音降低到勉強可以進行對話的程度.

摩托車聚集成半圓形,其圓心正是六條千景.

眾在一起的暴走族成員一下子就認出他是To羅丸的首領,頓時七嘴八舌了起來.不過沒有人馬上向他發起挑釁,或是沖進圈子里.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群被抓住把柄,或是被滅團後收編在「DOLLARS」旗下的人們心中懷疑,To羅丸該不會也是DOLLARS的成員吧?

看著呈半圓形堵住大道入口的不良少年們,千景聳聳肩表示:

「又有一群嘍羅前仆後繼地出現了,但終究沒有『尸龍』或是『邪蛇邪』那樣等級的隊伍耶.」

「只要再多一點時間,我們或許能將他們收編進來.」

「口氣挺大的嘛.再問一下……『Big Dog Star(B·D·S)』的濡井村是不是你們的人?要是你們有那種程度的傻瓜,我就得做好覺悟,防止他突然開著卡車撞進這里.」

千景一邊提起其他暴走族和不良團體的名字,一邊持續確認四周.

接著,他對看似負責管理現場藍帽子的青葉說:

「喂,你們老大叫這麼多人是要干嘛?」

「可能沒有要干嘛吧.」

青葉回答得很干脆,讓千景的頭側向一旁:

「嗯……換句話說,他將這些人叫來,其實『沒有明確計劃』?」

「我們的老大沒有理想和信念,他擁有的只是感傷和好奇心.他光憑這些就能搞出這麼大的場面,所以我很尊敬他,以及他的運氣.」

青葉的回答,仿佛在表示他們是心甘情願被卷入帝人的失控,甚至不惜為他扛轎起哄.

青葉繼續描述竜之峰帝人這名少年,口氣就像在與朋友介紹一個好玩的玩具般.

「不管是理想,信念,還是夢想,統統都需要覺悟.可是那個人卻沒有這一類的東西.他有的只是不停擴張的組織,以及陷入空轉的『覺悟』罷了.我這位什麼都沒有的帝人學長不停掙紮再掙紮,最後掙紮出來的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說到這里,青葉聳聳肩,對著不發一語的千景說:

「像你這樣從一開始就擁有許多想法的人,可能無法理解吧.」

此時,始終面無表情聽他說話的千景扭了扭脖子,發出嘎吱聲響後回答:

「我很不喜歡聽你這種混淆是非的文學調調,感覺羞死人了.不過我也有喜歡這種調調的女朋友,所以倒是不否定啦.」

六條千景此時朝住商混合大樓瞥了一眼,揚起嘴角繼續說:

「我只是因為紀田告訴我:『想幫助已經殺紅眼的朋友』,才一時興起,決定助他一臂之力.」

「好過分,你把事情看得太單純了吧.」

青葉嘻嘻嗤笑,眼睛閃閃發亮地說:

「有些事情,可是只有殺紅眼的小鬼才辦得到的喔.」

「是啊,不管他是否具有聽起來冠冕堂皇的理由.」

千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但實際上,他已經從正臣那邊聽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他其實理解一切都是這名叫作帝人的少年不斷強逼自己的後果,但他還是對青葉說:

「我先告訴你一個道理.」

「?」

「不管理由為何,像你們現在這樣大鬧夜晚的城市……在你們給別人造成麻煩的瞬間,一切就都沒差別了.不管是我還是你們,大家統統平等,全部都是人渣.」

打開天窗說亮話後,千景接著說:

「你們會打算四處去跟打架的對手,以及被你們妨礙睡眠的城市居民一一說明,表示:『我們其實是有如此悲傷的理由』嗎?」

「……」

「一個人勒索別人的理由不管是為了玩樂資金,還是為了幫生病的父母買藥……」

千景說這些話時,有名舉著球棒的藍色平方成員靠近他的背後.千景只是稍微移動身體,一記反手拳狠狠砸中對方的顏面.

他看著藍色平方成員癱軟倒地,歎了一口氣,接著說下去:

「對于挨了一頓揍,被搶走錢財的一般人來說,根本就沒有分別.真是蠢斃了.」

千景話一說完,一百八十度掉頭就走,完全不看向青葉.

「我的興致整個被澆熄了……你們完全看穿我們的計劃,就表示竜之峰帝人目前在紀田那邊吧?」

千景徑自走向住商混合大樓,青葉則絲毫不見焦急,沉穩地對他說:

「很抱歉得在你發表高論後說這種話,但是我不希望你過去那里.」

「啊?」

「帝人學長和紀田正臣現在確實都在那里,不過那邊只有他們兩個.」

青葉快速在手機上輸入些什麼,並露出獰笑:

「不管是你還是我,不相干人等,只能在下面干等.」

同一時間,兩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千景的去路.

他們是藍色平方里稱得上猛者的寶城和葦切.

千景看著一邊打哈欠一邊朝自己靠近的男人,以及眼神異常銳利的高個子少年,同樣露出獰笑:

「哎呀,出來兩個好像比較有骨氣的家伙耶,不錯喔.」

然而,擋在他前面的不只這兩人.

騎在摩托車上的男人們突然紛紛拿出自己的手機.

引擎聲掩蓋掉現場大半的聲音,不過千景還是依稀聽見他們手機的鈴聲.

「……你剛才該不會是寄出群組信吧?」

「高明.我剛剛只是送出短短的一句話.」

暴走族們自摩托車上下來,所有人都瞪著千景,露出猙獰的表情.

看著承受眾人殺氣的千景,青葉一臉愉快地說出郵件的內容.

「就是……六條千景是DOLLARS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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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亞壽司前方

「……好像有動作了,他們拿出手機……話說回來,那個戴蒙面帽的,應該可以視為帝人吧?至少在現場發號司令的人是他沒錯.」

那須島觀察著東急手創館那邊的情況,臉上掛著卑劣的笑容,對春奈說:

「待會兒混戰發生後,我們就讓所有人一起沖過去.」

「是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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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亞壽司店內

「你們有沒有覺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很吵的摩托車聲音?」

聽著外頭的聲音,湯姆一臉倦容地說:

「總之,如果我們拼一點,應該可以從這邊的屋頂移動到隔壁拉面店大樓的屋頂……但如果要討論之後該怎麼做,我就只能舉雙手投降了.」

「喔,用拉的不行,我可以出去推一下(注:改編自日本諺語「推的不行就拉拉看」),太軟弱會餓肚子的.」

賽門應了一聲,同時繼續和丹尼斯檢查一些裝備.

湯姆沒有去探究那些「裝備」到底是什麼.他心想再糟糕,也只要假裝沒看見就好.此時,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丹尼斯找他搭話:

「今天運氣不好.要是靜雄在這邊,早就將門外那群家伙踹飛到哪里去了.」

「你說得或許沒錯,但我也有種幸好不是這樣的感覺.」

「哦?」

「如果我們相信黃根先生的話,門外的人們都是受到催眠術操縱對吧?若是跑來挑釁的人也就算了,畢竟是他們自作自受,但我們也不能讓他去扁普通人吧?」

湯姆歎一口氣這麼說.此時,始終沒有講話的黃根開口:

「你真沒欲望耶.身邊有這麼強悍的男人,照理應該可以在這城市快速往上爬吧?」

「你太看得起我了.對我來說,靜雄只是我國中時期的學弟,也是現在工作的伙伴.」

湯姆伸了一個大懶腰,眼神出現些許寂寞的神色.

「那樣強大的靜雄,每次鬧事時的表情都很寂寞,我卻無法阻止他,也沒辦法退而求其次,跟他一起鬧事……這件事好像不值得自豪對吧?」

♂♀

住商混合大樓屋頂

「嗯,這個嘛……」

——「正臣你有什麼打算?」

帝人提出詢問後,正臣先是一陣沉默,接著握緊拳頭回答:

「我沒有辦法幫你什麼.不,現在還用『幫你什麼』這樣的高姿態口吻說話,好像不大恰當.」

在被槍口指著的狀態下,正臣向前邁出一步.

顫動.帝人持槍的手抖了一下.

即使如此,正臣還是沒有停止動作,腳重重地踩在屋頂的地板上.

「我的腦袋沒有那麼靈光,膽子也很小.我沒什麼出息,頂多是稍微會打架一點……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會.」

正臣心中湧起兩個覺悟.

第一個覺悟,是他願意像面對法螺田時那樣,賭上自己的性命.

這絕對不是自暴自棄,而是為了讓眼前的少年醒過來.

而另一個覺悟,目的同樣是為了讓眼前的少年醒過來——

為此,他必須與好友明確為敵.

「既然這樣,就讓我來當你的打架對象吧.」

正臣說完後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和孩提時一模一樣.

「你想胡來的話沒關系,我不阻止你.不過我也會隨心所欲胡來的.」

「正臣……」

「我……要將你拖回你最討厭的日常之中.」

正臣的眼神已經不見迷惘.

「我會揍你,讓你痛得哭出來,讓你回想起來……」

假若眼前的少年真的已變成了不是人類的某種東西,即便如此,正臣仍會否定那些,說出鏗鏘有力的話語:

「回想起『你不是像沒有頭的騎士那樣的都市傳說』,而是竜之峰帝人這麼一名渺小,平凡……比任何人都好好先生,都正經的人類!」

聽見正臣的怒吼,帝人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短短消失一瞬間——

接著,他微微泛淚地說:

「正臣,你真的很堅強.」

「……」

「我一直都很羨慕你……所以,才會產生真心要勝過你的想法.」

少年發自內心說出來的絕非嫉妒,而是滿腔的欽羨.

「所以現在不管要我使用什麼手段……不管會不會有人說我卑鄙……」

帝人對兒時一起長大的少年投以尊敬的眼禪,同時「手指緩緩搭上扳機」.

「……我都會拼盡全力去否定你的話.」

幾秒鍾之後.

池袋的天空,響徹一道尖銳的槍聲.

♂♀

東急手創館前方

來自空中的槍聲,傳到東急手創館前面的大馬路上.

「怎麼回事?」

在場所有人聽見陌生的炸鳴,紛紛環顧四周,卻沒人找得到聲音來源.

只有幾名暴走族表示:「剛剛的聲音,是不是從上面傳來的?」並抬頭看向高速公路,AMLUX大樓和Sunshine City大樓.

此時他們首次察覺——

夜晚的天空,渲染成異常深邃的「黑」.

Sunshine City大樓的屋頂一帶,甚至被某種漆黑的東西給覆蓋住,完全消失在視野中.

「喂,那是什麼情況……」

騷動緩緩地傳了開來,但短短十幾秒後,人們的吵雜討論戛然而止.

男人們之間,突然竄過一道黑影.

「!」

那道黑影蹬向摩托車藉以騰空躍起,又或者踩上汽車車頂和引擎蓋,輕快地穿越暴走族和小混混的密集區域.

「喂!那家伙在干什麼?殺了……」

一名機車被踩的暴走族朝黑影投去充滿怒火的眼神,開口向同伴們大吼——

他的聲音卻在下一刻中斷.

因為他聽見嘰哩嘰哩的刺耳摩擦聲自背後傳來.

過于異常的聲音,讓暴走族們紛紛回頭察看是怎麼回事.

結果他們看見一名男人,以及他手上拖著的東西,頓時啞口無言.

「喂,你們剛才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肩膀劇烈上下起伏的千景吼了一句,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被暴走族和藍色平方的成員團團包圍,徹底落入孤立無援的險境.

即使如此,他還是毫不畏懼地挑釁周游的人們.

「哈……真不可思議,我一個挑你們全部,竟然完全沒有害怕的感覺.」

「逞什麼強啊,六條!你的人生到此玩完了!」

與他處于敵對立場的「牛頭馬頭Guns」干部大吼一聲,千景卻不以為意,繼續說:

「老實說,三個月前,我和一個像怪物一般可怕的家伙單挑時,感受到的壓力還比你們大多了……」

他的挑釁突然中斷.

因為一道黑影飛越男人們的頭頂,出現在千景的面前.

影子的真面目,是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

「……你是誰?」

千景看著渾身是傷的男子問了一句.臉上始終掛著嘲諷笑容的男人,看了周遭一眼後,自言自語說:

「……人比我想像中還多.」

他隨及看見紅眼集團,又補充一句:

「有一半是罪歌附身者嗎?也好,正合我意.」

男人對自己說著,口氣像是自我激勵——他的視線接著投向音羽大道的方向.

戴著蒙面帽的青葉見到那名男子,用力咬牙切齒.

「折原……臨也!」

就在少年念出那個名字的瞬間——

一個不知是什麼的龐然大物,越過混亂中的暴走族們頭頂,對准折原臨也飛來.

眾人隨即發現那是某個暴走族先前大搖大擺停在馬路正中央的摩托車後,無畏如「罪歌附身者」也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破裂聲響起,摩托車的零件到處散落,本體沿著馬路向前滑行.

臨也間不容發地避開那輛摩托車,站在群眾為了閃避飛來的摩托車而讓出的一大片空地正中央,等待那名怪物的到來.

接著,現場所有人全都看向摩托車飛來的方向,整齊劃一地讓出一條路.

「啊……」

千景不自覺地叫出聲.

自眾人讓開道路的另一頭,朝他這邊走來的人——

是一名散發強大壓迫感的酒保服男子.他帶給人的壓力,甚至比現場絕對超過一百名的暴走族大上數十倍.

「這不是平和島大哥嗎?」

接著,藝高人膽大的千景也不禁露出苦笑,對青葉說:

「喂喂,他也是你的幫手?」

「不是,那個人……已經不是DOLLARS了.」

「啊?」

千景一愣,青葉斂去蒙面帽底下的表情說:

「話說回來,那個人脫離DOLLARS,可能也是帝人學長變得不正常的原因之一吧.」

靜雄扔掉單手拖著的摩托車後,腳步不停,緩緩朝臨也走去.

臨也則是待在原地,似乎不打算移動.

仿佛將靜雄引來這個地方,便是他最初的目的一般.

在正臣挑戰想要成為都市傳說的帝人時——

折原臨也打算對已經是「傳說」的人發起挑戰.

仿佛宣告不再使用小技倆一般,臨也自懷里掏出他最信賴的凶器——一把折疊式的大型匕首.

「好了,我們開始吧.」

臨也雖然處于和正臣一模一樣的狀況,他握起匕首的理由卻和正臣完全相反.

在靜雄努力想當一個人類時,臨也卻想在這個世界上,為他烙印下可怕而丑陋的怪物形象.

♂♀

廂型車內

「你們剛才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杏里不安地表示,坐在副駕駛座的門田回答:

「嗯,我好像聽到一道槍聲.」

「喂喂……別說這種話嚇人啦……」

渡草的臉頰抽搐.這時,杏里透過窗戶看向天空.

然後也察覺到.

池袋的天空,覆蓋著一片不正常的黑暗.

看著包覆在Sunshine City大樓上層,壓倒性濃厚的影子.杏里不自覺地呢喃.

她脫口說出自己最信賴的異形之名.

「塞爾堤……?」

♂♀

一會兒之後,眾人集結在一起.

集結在DOLLARS的起始之地.

只為送DOLLARS走最後一程.

接著,仿佛就像模仿初次集會那次行動一般,身纏黑「影」的女人開始有所動作.

和初次集會那時不同的是,她騎的不再是機車,而是一匹沒有頭的馬.

而這次直驅的起點不是東急手創館,而是池袋最高峰——Sunshine City大樓的樓頂.

過去那名沒有頭的騎士,如今已經完全恢複成「無頭騎士」.

仿佛向城市宣示其存在一般——

她再次降臨于池袋的街道上.

網路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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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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