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 第一卷 三章 B 挑戰之人

第二天 來良學園

來良學園新學期的第二天,還沒有開授任何課程.

這一天主要的活動就是對校內各種設施的導游,以及委員會和放學社團的介紹和演習.最後就是各個班級委員的招募之類.

盡管數年前還堅持著在第一天就應當決定班委的就任,但如今卻因為學校方針改為了『委員會的工作也需要進行一定的解釋和介紹』的關系,最終演變成了需要兩天時間來完成之前的指標.

本來八尋自告奮勇擔當圖書委員的候補,卻因為沒有其他候補人選的關系,就這樣安然無事的直接上位了.

放學後開始的第一次委員會活動要等大家的自我介紹完結之後,隨之決定委員長和副委員長的人選,今後的主要活動內容,以及圖書館管理的輪班表.

而當這一切都忙完之時卻已早已日落西山,毫不誇張地說,當八尋回到教室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已經完全被晚霞所染紅了.

然而就在教室的角落里,他發現了一個自己有印象的少女的身影.

「莫非……你在等我麼?」

「是啊,因為我也沒什麼事好做.」

完全沒有掩飾自己意圖的辰神姬香語氣淡漠地沖著八尋問道.

「圖書委員會給你的感想如何?」

「嗯,雖然一開始有些緊張,但大家看上去都是好人的樣子.而且圖書委員長也給人挺溫柔的感覺.」

「圖書委員長就是那個戴著眼鏡挺帥的學長?」

「是啊.」

在經過這種類似拉家常的對話之後,姬香依然在保持著語氣不變的情況下,果然還是冷靜地問道.

「既然如此.」

「怎麼了?」

「你打算怎麼樣呢?要不要接著昨天的話題繼續說下去?」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等我的吧?」

不帶任何諷刺的語氣,八尋歪過頭爽快地回答著.面對這樣的他,姬香小聲地歎了口氣.

「你果然有點奇怪呢.」

「是麼……我以後會注意的.謝謝你的提醒.」

「我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值得你道謝的話……」

面無表情地歪著腦袋,卻沒有繼續追究下去,姬香很快引導著話題重歸正軌.

「既然如此,能從你開始說麼.為什麼會想要看無頭騎士呢.」

「……嗯,這個嘛.」

稍微停頓了片刻,八尋靜靜地開口自白道.

「我啊,其實是想要確認一件事.自己到底算不算得上是普通的人類,還是說……只是單純的怪物.」

「誒?」

「其實我在本地經常被人叫做怪物,從小學開始起就連一個朋友都沒有.會主動來和我扯上關系的,就只有突然沖著我揍過來的可怕人們.」

「……」

臉上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卻沒有插入對話的意思,姬香只是安靜地聽著八尋的告白.

「但就在那個時候,村子的溫泉有旅行者造訪,他說了這樣一句話.『你才不是怪物呢,而是普通的人類』…….也是那個人告訴了我池袋這座城市里存在著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所以你才來池袋的麼?」

「是啊,我想見識一下廣闊的世界.盡管早已認定自己無藥可救,但在東京卻有比我更加亂七八糟超出常理的存在,盡管如此,他們還是正常地生活著……」

臉上露出了困擾的笑容,八尋誠實地將自己的感想和盤托出.

「如果可以親眼證實這件事的話,即使是以完全不同的形式,但我至少可以認同自己的存在了.所以才來到了池袋.」

「……」

聽了他的話,姬香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真是奇妙的說法.

但卻不讓人覺得是在撒謊.

雖然八尋說自己『經常被人叫成怪物』,但他的外表卻看上去非常的乖巧,性格嘛,雖然有點奇怪,但也沒有異常到足以令周遭的人產生不快的程度.

或許是受到了某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慘烈霸凌吧.

甚至到了不把他當人看待的程度,比如說直接朝著他扔石頭的陰濕欺凌現象.

姬香會這麼考慮,完全是因為她注意到了八尋手背上傷痕的緣故.

少年兩手手背上奇特的傷痕,也許就是因為遭人欺負才變成那樣的吧.

這麼考慮的少女,總之是相信了八尋的說辭.

拋棄『不知為何連平和島靜雄也想見見』的疑問,但至少她已經認定了,眼前的少年是足以告知己方內情的人物.

「……嗯.我了解你為什麼想見無頭騎士了.」

「是麼,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相信呢.」

八尋暗自松了一口氣,姬香也在稍許的沉默之後,開口說道.

「就算如此……你果然還是不要繼續追尋無頭騎士比較好,也不要去憧憬它.」

「今天……你可以告訴我這麼說的理由了麼?」

完全沒有強問的意思,明明是在已經闡明了己方秘密的情況下,八尋還是秉持著謙恭的態度.

于是,姬香回答了.

「畢竟是已經約好了的啊.況且就算我不說,總有一天流言也會傳播開來.」

在一臉放棄的歎息之後,少女接口.

「我啊,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而我是三姐妹中間的那個.」

「嗯.」

「姐姐她是雜志的記者,因為工作的關系一直都在追蹤無頭騎士.而我妹妹也從小時候起就一刻不停地無頭騎士無頭騎士的念叨來念叨去.本來就是個喜歡妄想的孩子,也許是因為想要從漫畫中畢業而去憧憬無頭騎士的吧.」

這麼說著,姬香稍微停止了話頭.

很快她就好像是做出了某種覺悟似的深呼吸一口,繼續編織起了語言.

「她們兩個……都不見了.就在同一天里.」

「……」

「那兩個人當天早上就興奮的不得了.說什麼要去見見無頭騎士的戀人之類…….還有一定要跟著姐姐去取材的妹妹什麼的…….總之兩個人就這麼一起不見了.」

依然是冷靜淡漠的語氣,就好像在說著別人家的事一樣.

「雖然一開始也覺得會不會是卷入了什麼事故里.但是……不僅僅是姐姐她們.甚至連警察都跑來詢問我關于無頭騎士的事,果然是太不正常了,所以我就稍微調查了一下,結果發現還有其他類似案例.」

「其他案例……是指神秘失蹤的人們麼?」

「是的.就我知道的已經有7個了.所以說實際上可能還有更多.」

「……」

這次輪到八尋沉默了.

關于她姐姐的事雖然是第一次聽說,但和『妹妹』相關的倒是心里有數.

不過因為猶豫是否應該在此處直接點明,還是說最好不要刻意去挖別人心口的傷痛,總之八尋就是沒有立刻就將那個名字脫口而出.

——但是啊.

——如果什麼都不說的話,就好像是在騙她一樣,感覺挺不好的.

這麼想著,少年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姬香求證道.

「莫非……你妹妹的名字,是叫辰神愛麼?」

「!」

看到她這樣的反應,似乎是沒必要等待直接的答案了,疑問早已被解開.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嗯……昨天剛認識的女中學生…….提到了學校的學姐不見了的事.而那個學姐的名字,就是辰神愛,所以我想搞不好……」

「這樣啊……也對.就算不去親自找無頭騎士,但只要身處這座城市,情報就可以很自然地傳進耳朵里呢.」

「那個,總覺得,很抱歉.」

猛地低下頭的八尋,打算就這樣繼續將話題進行下去的時候——

「我說你們兩個在干什麼?」

在這個節骨眼上,教室里出現了全新的亂入者.

那是一頭綠發,總是興致高昂的同班同學.

「那個……」

「怎麼了麼,琴南同學.」

代替似乎不記得對方名字的姬香,八尋率先將他的名字念了出來.

「干嘛啦,又這麼見外.不是說了叫久音就可以了嘛.」

看著一臉陽光燦爛的久音,姬香卻微微眯起了雙眼.

看樣子是對他有所警戒.

察覺到了這點的八尋,連忙替久音打起了圓場.

「啊,昨天他帶我去見學了一下專門教格斗技的練武場.也就是在那里我們聽說了剛才提的這件事.」

聞言久音迅速接上了這個話題.

「啊,莫非是在說昨天從小茜那里聽來的事?就是因為姓一模一樣所以有點在意的那個?」

「哎,嗯.沒錯.」

「喂喂喂,一般人不會這樣直球決勝負的吧?」

久音一副無可奈何地模樣連連聳肩,但他的語氣里卻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

倒不如說是感謝提出了這樣一個難以啟齒問題的八尋的直接.

因為無法忍耐這種無中生有的懷疑,八尋慌忙向姬香解釋起來.

「其實久音同學也是昨天聽說了剛才的事……而且最後還演變成了要幫助那個女孩子一起尋找消失的學姐…….畢竟那個嘛,和你的名字完全一樣所以才很在意啊.」

直勾勾地瞪著慌不擇言的八尋一段時間之後,姬香再次一聲短歎.

「不要做多余的事……雖然我這麼說過,但那個女孩子還有你們都不知道我的事,那麼現在我生氣也有些不講理.」

「啊……對不起.」

「要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讓你莫名其妙地擔心了.」

看到面無表情連連搖頭的少女,八尋的心再一次被罪惡感所填滿.

明明家人才剛消失,心里肯定不太好受吧.

大概是因為心扉被完全關閉的原因,所以表情才會這麼淡薄.

這麼考慮著的八尋低垂著雙目,卻沒注意到此時的姬香已經用相當爽快的態度沖二人說道.

「那我就再對琴南同學說一句好了……」

「叫久音就行.我也叫你姬香吧.」

「雖然對琴南同學不好意思,但我不喜歡.」

「哎呀呀.」

盡管話題不斷地被歪曲,但姬香的步調卻沒有絲毫紊亂.

「我的姐姐還有妹妹都因為和無頭騎士有所牽扯而失蹤了.」

「誒?姐姐也?!」

——為什麼呢.

這一瞬間,久音驚訝的方式令八尋察覺到了微妙的違和感.但他也沒有深究下去,就這麼讓之隨波而去.

「沒錯,詳細情況我才和八尋同學說過,所以你之後可以問他.」

「給我等一下,為什麼可以這麼自然地直呼八尋的名字啊?明明都不願意直呼我的名字的說!?」

「?那當然是因為比起三頭池同學還是八尋同學比較好念吧.而且我說我不喜歡是不喜歡你直接叫我的名字而已……」

「咦?總而言之就是我被討厭了?」

旁觀二人之間的交流,八尋總算是察覺到了違和感的真面目.

——啊啊,我懂了.

——該怎麼說呢……久音同學的說話方式,是比較那個.

——感覺就好像是故意為之的.整體而言.

他該不會是想要隱瞞自己真實的想法吧.

這麼思考著的八尋,慌亂地連連搖頭.

——笨蛋笨蛋,不要隨便下定論啊.

——也許東京的人都是這種感覺吧…….

實際上,在八尋的認知當中,有類似于久音這種『故意而為之』說話方式的人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但這不代表他的感覺錯了.

因為——折原姐妹乃至黑沼青葉『這些特定人群』早已察覺到了這份違和感的正體,並已經抵達了久音性格本質的關系.

再次投身于話題當中的姬香,毫不在意地沖著二人『忠告』道.

「雖然我不清楚那個女孩子的事,也很高興她擔心我的妹妹……可接近無頭騎士果然還是太危險了,所以我還是建議她停手比較好.」

「嗯……這我們也知道啦……」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八尋突然間插進了話題.

「我覺得就算我們這麼說……那個女孩也不會停止尋找的.」

「……為什麼?」

「那個孩子這麼說了.『無頭騎士不是什麼壞人』.雖然非常不可思議,但那個孩子……似乎挺了解無頭騎士的事.可能有什麼隱情吧,雖然我們沒仔細問.」

「……」

聽到這句話,姬香再度思索了一會兒——

然後低垂著眼睛,她緩緩地朝著自己的書包伸出手.

「我……明白了.總之大致情況已經理解了.」

輕輕地搖著頭,她背對起了二人.

「無論那個孩子怎麼想,我都已經把必要的忠告傳達給你們兩個了.接下來就輪到你們自己選擇,所以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沒有任何責任.對不起.」

「不,我們才是應該感謝你才對.」

八尋這麼回答,而少女也在途中停下了腳步,朝著這邊扭過頭來.

「……能聽到你這麼說我也放心了.最後再重申一遍.……果然還是不要和無頭騎士扯上關系.如果你非要抵達自己的目的的話,那就去找平和島靜雄吧.」

之後——聽到了她接下來言論的八尋的後背突然被無數冷汗浸濕了.

那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沒有抱持著任何感情的少女的聲音,卻在此刻籠罩著異常強烈的憎恨.

「我……覺得無頭騎士是非常殘酷的惡魔.」

♂♀

來良學園前

已經完全黑下來的校門前.

社團招募已經完全結束,就連學生的身影都已經基本目擊不到了.

而在這其中漫步的,是完成了情報交換的八尋和久音.

「話說回來啊,剛剛那個,姬香她的魄力好足啊?明明長得那麼漂亮,這麼一來接近的男人都要變少了.但是也可能有反效果,比如說吸引一些有特殊取向的,你覺得呢?」

面對用這個話題向自己求證的久音,八尋整個人都傻了眼似的開了口.

「真虧你可以用這麼輕佻的態度向辰神同學搭話呢.」

「這就是我的優點啦.無論是多麼沉重的話題,都要用樂觀向上大大咧咧的態度來面對啊?況且就算姬香的姐妹不是失蹤,而是被人發現了虐殺的尸體也好,我都能用樂觀積極的態度去接受的.反正只要不是姬香被人殘忍謀殺就萬事okay了……這樣的.」

「你那與其說是優點,還不如說是超級可怕的缺點好吧……」

剛才這家伙該不會是說了身為人類最差勁的話吧,懷抱著如此不安的八尋刻意沒有將自己的感想直接道來.

一眼瞧見含糊其詞的他,久音很快一副想起來什麼似的開口道.

「話說回來八尋,你居然還真去做了圖書委員.」

「誒?有什麼不妙的麼?」

少年迅速做出反應,而久音也慌忙將否定的話語脫口而出.

「沒,沒什麼不妙的,完全沒什麼不妙的啊!感覺如何呢?」

「嗯,雖然剛才和辰神同學說過了,學長們都是非常溫柔的人.而那個圖書委員長,也給人的感覺相當平穩溫和呢.」

「是啊是啊,在介紹時說了很多的圖書委員長吧.就是那個看上去就很受歡迎的帥氣眼鏡學長.」

看到久音一臉羨慕的模樣,八尋再次詢問道.

「久音同學不加入什麼社團或者委員會麼?」

「我?我果然還是算了.畢竟放學後還有打工.」

「打工,具體是在做什麼呢?」

「說實話是類似于啥事都干的那種,借此積攢零花錢的小買賣.」

雖然語氣輕松,卻很明顯地在含糊其詞.

可能是不太想要到處宣揚吧,做出如下判斷的八尋刻意沒有追問下去.

于是代替這個話題,他又展開了另外的詢問.

「話說回來……久音同學……關于平和島靜雄這個人的事,似乎挺清楚的樣子.」

「清楚不清楚什麼的……其實只要是經常在池袋活動,就沒人不知道他吧.那個怪物.」

「……」

怪物,這個詞語令八尋的胸中一陣絞痛.

似乎是沒有注意到這樣的他,久音迅速將『平和島靜雄』的情報一一道來.

「就像昨天說過的,我有看過那個平和島靜雄丟自動販賣機的樣子……那絕對是超不妙好麼.況且一直以來照顧我的三年級的黑沼學長也經常這麼說,『絕對別向他挑釁』之類的.」

「……」

——居然可以令其他人說出『絕對別向他挑釁』這樣的話…….

——好羨慕…….

總是被人挑釁的八尋在胸懷如此感歎的同時,久音繼續滔滔不絕地將與靜雄相關的事盡數道出.

「而且據說可以讓那個人老實下來的也沒幾個.雖說他貌似挺聽從同一職場的前輩的話,但倘若打架開始卻依然無人可擋.如果非要說誰能阻止他的話,大概就只有壽司店的賽門了吧……」


剛說到這里,久音就猛地一拍手.

「對了,我們去吃壽司吧!吃壽司!」

「哈!?」

因這生硬的轉折而被突然邀請去吃飯的八尋,連忙低下頭開始檢查起了自己的錢包.

「對,對不起.今天錢沒帶夠……」

「你說什麼啊!我請客啦!我請我請!」

「咦!?」

被久音砰砰砰地敲打著後背,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八尋更加驚愕了.

「不,這不太好吧!因為壽司店可是……就算是回轉壽司也……」

哪怕是一碟100日元的回轉壽司,只要訂個5碟就要500日元了.雖然對于家境富裕的八尋而言並不是什麼大數目,但也不是足以讓昨天才認識的同級生請客的價格.不對,就算是只有100日元,八尋也不好意思讓人請客.

然而那個當事人卻爽快地無視掉了八尋的想法,邊笑邊邁開了步伐.

「不不,雖然說回轉壽司也不錯啦,但今天我們還是去吃不會轉的壽司吧!」

「!別,如果是這樣的話,等一下,我去銀行或者超市里取點錢吧……」

「沒事的沒事的!事實上有個專門派送新生入學折扣的店存在!就算是蟹肉套餐,一個人也只要380日元哦!?」

「380日元!?」

難道是三個一盤或者五個一盤的小型壽司套餐麼.

如果是這樣,反而會因為太便宜而令人不安呢.

察覺到八尋起來動搖,久音立刻從書包里取出了一張傳單,在他面前搖了搖.

「名字叫露西亞壽司……是由兩個俄羅斯人合作經營的,在這附近可是相當有名的店哦?」

♂♀

川越街道 某公寓

粟楠茜會抵達這座公寓,絕不是因為偶然.

這里是她過去被『無頭騎士』帶領著前往過的公寓.

同時也是在這之前曾經造訪過一次的場所.

因為很清楚地記得川越街道的事,借由網絡上的地圖,沿著人行道一幢幢的找下來,她終于發現了那似曾相識的公寓大門.

對于中學生而言,今天也是入學儀式的第二天.就在放學後的這個傍晚,茜來到了『無頭騎士所居住的房子』門前.

「那個……岸谷醫生的房間是……」

她還記得在無頭騎士的房子里遇見的醫生名叫『岸谷』.

那是茜的熟人平和島靜雄經常脫口而出的名字,他和無頭騎士是同居關系這點應該是沒有錯才對.

也許因為是比較陳舊的建築了,明明是價格高昂的公寓,不知為何警備系統並不完善,無論是誰都可以如此輕易的進入公寓.

一邊上著樓,一邊仔細確認著每一間公寓的銘牌,茜在最上層的某房間門口發現了『岸谷』的名字.

試著按了下門鈴,卻沒有任何反應.

稍微等了10秒之後又按了一次,果然是無人回應.

少女順便注意了下門邊的電表指針,發現那里同樣毫無變化.

判斷出這並不是買東西或者工作程度的外出狀態,茜在胸懷無數不安的情況下,決定以後再行造訪.

接下來,她走向了地下停車場.

可即使是在這里,也只停駐了數輛可能是該公寓居民的車子,而『無頭騎士』的痕跡則絲毫沒有留下.

「……」

就連過去將自己運到此處的『無頭馬』的痕跡也是一樣.

這一切就好似當年遭遇過的事如同在做夢.

不由得有種莫名的傷感,茜決定暫時在地下停車場里轉轉.

無論是怎樣微小的線索都可以.也許有什麼留下來了也說不定,她在心中一直這麼祈禱著.

在此之後稍過片刻——

茜的背後,傳來了似曾相識的聲音.

「小茜小姐.怎麼了麼?」

猛然回過身子,她看見矗立在那里的是比茜的父親還要年輕一點的男人.

「!四木先生……」

他的身後還站著兩個年紀相仿的男人.

兩人的面部表情雖然非常溫和,但其周身所纏繞的氣息,卻彰顯著他們『並非普通民眾』.

茜很清楚他們是父親組織的人——也就是說是以非法行動為目的的暴力團成員.

盡管如此,站在正中央的那個名為四木的男人,則是茜還在不知道父親和祖父的工作時就有過面識的存在,先不提職業,他是作為父親的心腹而值得信賴的人一事,少女自然是心知肚明.

「四木先生……也是來找無頭騎士的?」

聽到這句話之後,四木小聲地歎了口氣.

「果然,小茜小姐也是為這事來的麼.」

「……」

「無頭騎士這件事,果然還是不要太深入比較好.那個搬運屋總的來說,也算得上是小茜小姐討厭的,這邊世界的存在啊.」

面對以婉轉的方式告誡自己『到此為止吧』的四木,茜這麼回道.

「但是……那個人,是不可能做出綁架別人的事的.」

「關于這點,我也這麼認為.但是呢,就算那個無頭騎士是無辜的,那就代表還有其他正體不明的家伙在四處做著綁架人的勾當啊.」

「……!」

「如果讓那麼麻煩的綁架犯遇上小茜小姐的話,會發生什麼事你是清楚的吧?」

茜完全同意四木的結論.

可是認同歸認同,要讓她收手則是截然不同的問題了.

大概是察覺到茜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四木在這里將她父親的名字提了出來.

「幹彌先生也很擔心呢.小茜小姐會不會隨便插手危險的事之類的.」

「……沒關系.我畢竟也是中學生了……」

可能是試圖讓父親擔心一事的探討後延,茜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目光.

針對茜,四木只是緩緩地搖了搖腦袋.

「無論你是變成了中學生還是高中生,甚至是20多歲的成年人,危險就是危險.如果是和綁架犯有關的話就更是如此.」

並沒有使用威脅的語氣,四木只是語重心長地對茜這麼告誡道.

「辦事靠行家.本次事件果然還是交給我還有警察比較好.」

短暫的沉默之後,茜緩緩低下了頭.

「……我明白了.無頭騎士小姐還有醫生的事,就請多多指教了.」

「那是自然.」

「既然您剛才說了辦事靠行家.那我在學校里繼續詢問學姐的事應該沒關系吧?也許只是普通的離家出走也說不定,我想針對那個方向進行進一步調查.」

「……這個.」

看著一臉困擾的四木,茜據理力爭.

「我保證不會接近危險的地方的.何況還有願意幫我一起尋找的前輩們在.如果是和那些人一起的話,應該沒問題了吧?」

四木在專注地凝視了一會兒茜的眼睛之後,放棄了似的搖了搖頭.

「……那也請對那些前輩們做出『千萬不要接近危險的地方啊』之類的忠告吧.」

「!非常感謝!四木先生!如果知道了什麼的話也請和我聯絡!」

一口氣低下頭之後,茜立刻朝著外面走去.

目送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四木沖身邊的一個年輕人搭話道.

「喂,去送送小茜小姐.」

「是.」

年輕人立刻行了一禮,隨後迅速朝著茜追了過去.

之後在確認到茜的身影完全從地下停車場消失之後,四木無奈地松了松脖子——用其余部下聽不到的聲音,苦惱地低語道.

「真是的,這就是樂影武館的影響麼?」

回想起過去的茜的模樣,他的臉上交織著苦笑.

「明明當年被綁架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比實際年齡還要更加小孩子氣來著,光是一年半的功夫就能變化這麼多啊.」

♂♀

露西亞壽司

所謂的露西亞壽司,是坐落于池袋繁華街的一家奇怪的壽司店.

地點處于60樓大街前的公交車車站再往里面拐一點的位置,由于馬路的另一頭就是保齡球球場的關系,這里是無論學生或者上班族,各式各樣年齡層面的人都會經過的場所.

外觀上看來完全就是『俄國風』,就設計而言甚至還有點過分宣揚這一主題的嫌疑.

不過店內的裝修基本上就是台面和座位的組合,因此可以透出一股濃郁的壽司屋味道.

而坐在這樣一家店的台面上,八尋忍不住四下張望.

盡管基本上和他認知中的壽司屋沒什麼兩樣,卻在各種小裝飾中滲出一股獨特的異國風情,因此連菜單中也出現了像是『羅宋軍艦』或者『克里姆林滿載』之類這樣完全沒見過的菜名.

無論是在台子後面工作,眼神銳利的白人,還是于店內接待客人的高大黑人,都在不由得將『會在俄國境內開業的日本料理店』的氣氛傳達過來.

「嗨,這是為閃亮的一年級生准備的美味壽司哦.你們就和摻了醋的壽司一樣閃閃亮亮哦,要趁著還閃閃亮亮的時候吃哦,很好的哦.」

嘴里說著不知道該評價他流暢還是莫名其妙的日語,胸口的名片上寫著『賽門』的高大黑人男子將大量壽司端到了八尋他們所在的位子.

輕松地端來超過數十碟的壽司,說這些全部加起來才380日元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

——怎麼辦.

——該不會放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生性膽小的八尋在經曆了短暫的迷惑之後還是沖著其中一個壽司伸出了筷子.

「……我,我開動了.」

小心翼翼地將壽司放入嘴中的他——

「……真美味!」

雙目圓睜,想都沒想就低聲贊歎道.

「對吧?這家店雖然值得吐槽的點也很多啦,但關鍵是味道很好,味道哦.」

「嗯,真的很好吃啊.就好像是港灣城市賣的壽司一樣.」

聽到兩個學生之間對話的賽門用食指指著天花板微笑地說道.

「哦,社長.是知道與眾不同的人呐.肚子餓了連打仗都打不贏哦?如果贏了的話要將頭盔的繩子綁好⒂,輸了的話就放寬腰帶做個滿腹的好夢真好呐.既然如此,要不要再來一碟充斥著美夢的壽司哦?」

⒂:兜の緒を締める,意指提高警惕.

賽門在這麼說著的同時用手指戳了戳店內的菜單,但在看見了那寫著『價格安心!ALL時價!』的描述後,八尋非常謹慎地拒絕了追加壽司的請求.

很快,將所有壽司都品嘗了一遍之後,他再次沖著久音開啟了話匣子.

「對了,之前不是提過平和島靜雄麼……到底要上哪里去才能遇到那個人啊?」

「要上哪里才能遇到…….其實只要經常在這附近晃悠的話,3天內我保證你一定能撞見他一次哦?畢竟無論是酒保服還是金發都是相當顯著的特征,簡直就是一看就明白了.話又說回來了,你說想見他,見到了又打算怎麼樣呢.真的很危險的啦?如果你告訴他你是用觀光一樣的心情來的話九成會被殺的哦?」

「這樣啊……」

「嘛,雖說最近有流言說他也稍微變圓滑點了,前年的時候可是超恐怖的啊?一群不良只是不小心撞到他就被直接揍飛到10米以外了.」

這時,一直在旁聽這段對話的店主,邊洗著菜刀邊插嘴道.

「你們兩個學生,對靜雄有興趣麼?」

「誒?啊……是的.」

「我不會害你們的.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的話,就不要去騷擾他也是為了彼此好.」

這麼說著的店主用銳利的眼神盯著八尋他們.

他是和賽門截然不同,說著相當流暢日語的男子.

感覺到話語中深藏的語重心長,八尋和久音都陷入了沉默繼續傾聽.

「那家伙也是普通人類.不會像動物園里的猩猩那樣被人當兒戲耍了還會開心,況且你們兩個也不想因為無聊的理由而受傷吧?」

「這個嘛……」

吐出這麼幾個字之後八尋就陷入了沉默,而久音則干脆將視線轉移到了別處聳了聳肩膀.

聽到店主這樣的忠告,八尋內心深處黑色的負面感情再度蜂擁而出.

——的確,是這樣沒錯.

——雖然沒有想找他打架的意思…….但是,我果然用管我叫怪物的家伙們相同的目光去看待靜雄這個人了吧?

——我……就算遇到了靜雄,又到底想怎麼樣呢?

瞥見用憂郁的眼神死盯著地面的八尋,又稍微觀察了下他放在台面上的手的店主,在轉身重回自己工作的同時繼續說道.

「看樣子,你也有很多內情啊……」

「誒?」

「無論想要做什麼,總之就這樣直率的活下去吧.這才是孕育出不敗人生自我的訣竅.」

「……」

這個店主到底是從自己的話語中感覺到了什麼呢.

因為有種內心深處所隱藏的自卑全被看透了的錯覺,八尋突然品嘗到了如潮水般的恐懼.

「那個……非常感謝.我會注意的.」

「……」

自此之後店主就再也沒說什麼,只是沉默不語地用刀子刮起了魚鱗.

一瞬間的沉默之後,久音用手肘輕輕戳了戳八尋的手腕,小聲地沖他耳語道.

「不對不對,是那個吧?對不?不是光憑興趣愛好就能招惹的存在啦,平和島靜雄這個人.」

「啊,嗯……」

對于八尋近乎機械般的回答,貌似是為了幫氣勢盡失的他迅速回神,久音切換了另一個話題出來.

「話說回來,辰神的妹妹對不?現在來考慮下該怎麼去找吧.」

「說的是啊,到底該怎麼找才好啊……」

「過去的話只要利用DOLLARS就行了的說.」

「DOLLARS?」

對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奇妙詞語,八尋慢慢咽著茶水擰起了眉頭.

「是啊,說起DOLLARS的話,是直到去年為止還存在于池袋的獨色幫啦……嘛,雖說因為出了不少事的關系解散了.而說起獨色幫,就是一開始以網絡為中心…….無論是中學生還是上班族,甚至是家庭主婦都有,幾乎每個人都抱著類似于玩小型聚會的心情參加的.」

「哈……」

說起來之前上網查閱無頭騎士的事的時候,也曾經看過這個詞語.但當初因為看到描述的文字中有『數百人參與的不良團伙』一條,因為實在太嚇人了所以沒有認真去調查個中的詳細情況.

「那個叫DOLLARS的團隊似乎因為可以迅速搜集到和池袋有關的情報而非常便利的說……找人什麼的,估計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

「這樣啊……東京果然很厲害呢.」

「其實和東京沒有關系啊,可那個DOLLARS的確是相當異常的團體呢.雖說現在那幫人也不會一天到晚念著『老子原來可是DOLLARS啊!』了.」

一盤壽司都沒有留下的,久音在狼吞虎咽地將之盡數吞下肚子之後用夾雜著諷刺的笑容說道.

「就好像是時代變遷一樣呢,它們早已是只剩下名字和傳說的過去遺物了.無論是DOLLARS也好,還是黃巾賊也好.」

接著,他臉上的嘲笑又瞬間隱去,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補充了一句.

「藍色平方的話……還說得過去啦.」

♂♀

市內某處 廢樓

這里是遠離了市中心的一座建築物.

就好像是在竣工前突然決定廢棄似的,直至二樓的部分還是普通的樓房構造.但由于在此之上的部位仍然維持在工程進行中的狀態,所以無數鋼筋就如同樓房的骨架般詭異地向著空中延伸開來.

而就在這樣一座廢棄大樓之中,某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回響了起來.

「喂喂,……我啊,可是藍色平方原本的干部級人物啊,搞沒搞錯.」

臉上和身上同時纏著無數繃帶的小流氓模樣的男子——法螺田沖著一群比自己明顯要年輕很多的少年們說教起來.

「真是的,明明是聽說藍色平方複活的消息我才這麼期待來著,怎麼全是一群毛都沒長齊和腦子不好使的小鬼們的集合啊.」

坐在一張不知道從哪里搬來的沙發中,法螺田面前的人們是他曾經隸屬過的組織——『藍色平方』現任的成員.

而身處中心人物的黑沼青葉,則是一言不發地聽法螺田發著牢騷.

雖然身邊的吉桐自剛才開始就不斷地沖自己送來飽含著『喂,我能殺了這家伙麼?』意味的視線.但用眼神制止了對方之後,青葉的臉上露出了清爽的微笑.

「是啊,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法螺田先生的英勇傳說我們可是從前輩那里聽到了不少呢.」

「誒?是,是真的麼?」

「無論是潛入黃巾賊內部並將其攪的天翻地覆的事,還是讓平和島靜雄中彈的事都聽說了.如果當時沒有法螺田先生的話,那麼就不可能會有如今的藍色平方了.」

「啊,那個……沒錯!就是這樣沒錯.嘛,其實就算說我是當時藍色平方的中流砥柱也不為過呢.」

這次吉桐沖著這邊送來了一個『【中流砥柱】是什麼意思?』的眼神,青葉干脆地無視掉他開口說道.

「沒錯,其實我也總是從大哥那里聽說法螺田先生您的事哦.」

「大哥……?嗯?你不是說你的姓是黑沼麼?」

「是這樣沒錯.」

「我認識的人當中可沒有叫黑沼的呀?」

看著正打算打開罐裝啤酒拉環歪著頭的法螺田,青葉微笑著繼續回答.

「是的.因為父母離婚的關系,姓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而且我覺得法螺田先生應該是知道大哥的事的哦?」

「哦,那麼那個混蛋的名字是什麼?」

「是叫泉井蘭……來著的.」

聞聽此言,法螺田干脆"噗"的一聲將方才飲入的啤酒噴了出來.

「泉……泉泉……泉井大哥的……?」

凝視著臉色變得鐵青的男人,青葉將話題繼續了下去.

「是的.雖然說大哥現在已經進入了粟楠會,但如果聽說法螺田先生出獄了的話,一定會想要和你見上一面來著的.」

「是,是這樣麼.泉井大哥麼.哈哈.」


對青葉的態度非常露骨的改變了,法螺田小心翼翼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那,那個嘛,代替我向泉井大哥問好吧.你們明明還很年輕麻煩卻很多呢.嗯.」

一邊掩飾著對名為泉井的男人的畏懼,法螺田一邊緩緩地邁開了步伐.

「是啊,現在因為『尸龍』的隊長嬰麗貝也回來了的關系,所以我們之間的小摩擦也是一直沒有間斷呢.」

聽到這句話,他的肩膀又是猛地一抽.

「……誒,嬰那家伙麼,原來如此.」

「如果法螺田先生可以作為後盾的話,那麼我們就能更加安心的把注意力放在與他們的對抗上了吧.」

「哈……哈哈.不,那個,雖然我是非常想要幫助你們的啦,但不好意思最近有點忙的樣子.畢竟就算把退役的元老拉出來,也不見得會給咱們的組織帶來什麼好處吧?」

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法螺田迅速溜出了現場.

「總之,加油咯?我也會在幕後為你們聲援的.」

嘴里說著這樣的台詞,他慌慌張張逃離了該建築.

就在他的背影徹底消失之後,青葉沖著其他伙伴們挑起了話頭.

「該怎麼說呢,總之,這就是藍色平方會消失一次的理由了呢,畢竟是那樣的家伙.」

隨後,他又放松了一下肩膀繼續說道.

「不,其實這也應該算是計劃中的.那個人說不定還算得上是比較努力了吧?」

「話說回來,就算是進了監獄……居然不知道嬰麗貝的事,打從一開始就只能當他是外人了吧.」

「是啊,說的沒錯.現在藍色平方已經不需要那種人了.本來我還以為他能像大哥一樣進了局子性格大變一下,這樣也許還行得通.」

嗤之以鼻的青葉緩緩地靠在了方才法螺田坐著的沙發上.

「話說回來,那個傷……莫非是被平和島靜雄打的?」

「是啊,貌似是領著自己高中時代的後輩在大街上搭訕,然後被做掉了.而且搭訕的對象居然是九琉璃,真是太好笑了.」

「……」

面對一瞬間沉默下來的青葉,周圍的人開始面面相覷起來.

「哦,你擺出了一張"根本一點不有趣"的臉咯,青葉同學.」

「雖然就算真的出手的話,最後的結果也會是剛才的大叔自己倒在血泊中吧.」

「你明明說她不是你女朋友來著的吧,結果還是這麼親熱.」

「……殺了你!」

躲開了吉桐因不講理的怒火而伸過來的手,青葉緩緩站直了身體打算蒙混過關.

「但是啊……大家都說平和島靜雄變圓滑了一點呢.畢竟只是那種程度的傷就沒事了的說.」

「是,是這樣麼……?」

沖著眉頭緊皺的各位同伴,青葉這麼說道.

「但就算是變圓滑了也不代表他打架變弱了……在那個令人生厭的情報販子從這座城市消失蹤影的如今,這個人差不多也可以因和不良或者小流氓的干架從舞台上退場了吧.」

把自己還是高中生的事束之高閣,青葉吐出了一句老氣橫秋的感歎.

「也就是所謂的世代交替啦.就算是我們也不能例外呢.」

然後,在略作思索之後,他又稍顯無聊地歎了口氣.

「雖然說能夠和平和島靜雄世代交替的後輩根本不存在就是了.」

♂♀

數小時後 池袋市中心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三頭池八尋混亂地拼命搖著頭,開始回想起自己的過去.

截然不同的畫面自腦海中一閃而過,而配合著這個感官他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能夠撕裂皮膚的冷澈空氣.

溫泉特有的味道.

被什麼人抱在懷里的觸感.

在旅館里的生活. 初次入學的那天.

突然被高年級的孩子找上門來的恐懼感.

還有,瘋狂溢出的鮮血,以及自己拳頭的痛楚.

血 血 血 血血血血血

「怪物」 「怪物」 「怪物」 「怪物」

害怕的眼神 「怪物」 拒絕 「怪物」 不知道是誰斷掉的牙齒 「怪物」

從出生到至今為止的所有人生記憶在腦海中瘋狂閃現,在察覺到這就是所謂的『跑馬燈』之後,八尋慌慌張張地將大腦中類似的畫面一一打消.

——不對不對不對.

——我現在必須考慮的……應該是一分鍾前發生的事.

——還有……在這之後該怎麼做才好……之類的.

就在滿臉冷汗的他眼前,現實其實是非常的簡單.

大街的十字路口.一大群圍觀群眾.

眼前矗立的——有著一頭金發和墨鏡,以及酒保服特征的男人.

平和島靜雄.

活生生的「都市傳說」,並不是網絡上口耳相傳的謠言或者捏造的視頻.

似乎正是為了證明這一點,『傳說』,如今就以現實的方式站在八尋眼前.

對方憤怒的青筋爆出的模樣,哪怕是站在三米以外的位置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配合著呼吸上下活動的肩膀,猶如野獸般.

男人的眼神比起面前出現獵物的瘋狗還要銳利,大部分的人類,只是和這樣的眼神對上了估計也會嚇得整個停止呼吸吧.

然後,這樣的「怪物」——平和島靜雄的敵意,目前只是單純地指向了三頭池八尋這個少年而已.

——為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圍觀群眾們的眼神可以說是各含其意.

一半是『可以看見平和島靜雄的力量了』的好奇眼神.

還有一半,則是類似于『這個高中生,死定了』的同情眼神.

然而,卻沒有人因為畏懼靜雄的力量而露出害怕的眼神.

正因為對他的恐怖了若指掌,所以為了不被這暴虐的龍卷風殃及池魚,一個個都早就躲得老遠了.

而與此同時,在場的所有人當中,沒人知道現在心里最害怕的,莫過于八尋這件事.

本來被一個可以丟飛自動販賣機的男人敵意相向,無論如何,最先感到恐懼的也只能是八尋才對.

更何況,八尋生來就是個膽小鬼.

不想死.好可怕.好想活下來.

好想讓自己遠離恐怖.

正因為如此,他才拼命試圖回想起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還有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問題,換句話說就是想出一個可以逃離恐懼的方法.

——我在壽司店里說了這個人的事…….

——因為店主的建議,所以放棄繼續尋找這個人了……

——然後,就開始搜索辰神同學的妹妹…….

——啊,是這樣啊,是偶然啊.

——偶然被卷進去了而已.

雖然感覺時間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實際上僅僅是數秒鍾內發生的事罷了.

也許是伴隨著跑馬燈一起在腦海中滿溢而出的大腦麻藥,把對時間的感官都擾亂了也說不定.

雖說只能算得上是錯覺,但正因為有這樣的時間感,八尋才能將大約一分鍾前發生的事成功回憶起來.

然後,再一次理解了.

現在,對方的敵意瞄准自己的原因——毫無疑問,正是自己的膽小所致.

少年的視線,朝著平和島靜雄的斜對面落了下去.

不遠處的水泥馬路上的——仰面躺在地上的綠發少年.

八尋只是非常的害怕.

生平第一次交到的『朋友』這種東西,很快就要從眼前消失的恐懼感.

如果自己什麼都不做的話,琴南久音可能會就此死去的強烈恐懼感.

只是,只是想要從這樣的恐懼中逃離而已.

♂♀

數分前

那一天,平和島靜雄的心情非常糟糕.

只不過是在公司的事務所里露了一下臉而已,就聽到了奇怪的謠言.

——『無頭騎士正在四處綁架人』

不知道靜雄和『無頭騎士』是老相識的新人社員,點開了某個自己喜歡瀏覽的網絡廣告部落格——一個聚集著池袋周邊信息情報的新聞專題欄目.

主要新聞周圍空白的部分都被廣告所覆蓋,所以為了提升閱覽數就取了很容易煽動他人好奇心的標題——

而當看到那個新人社員的平板電腦上映出來的『【都市傳說重開的公告】于池袋發生的連續失蹤案的犯人,很可能是無頭騎士哦!』這樣的新聞標題後,靜雄就直接說出了「喂,寫這個新聞的混帳到底去哪兒才能找到……?」的話,而在社長以及湯姆都外出的情況下,誰都不敢再接近靜雄了.

所以在沒有可以發泄怒火對象的情況下,靜雄只好將這份暴怒埋藏在心底深處,就這麼開始了一整天的工作.

「接下來……行了,別老是臭著一張臉.待會兒去吃個壽司,然後把討厭的事忘了吧.」

「……好的.」

「露西亞壽司貌似現在除了學生優惠還有其他的優惠政策出台的樣子.」

懷抱著郁悶不已的心情,好不容易完成了一整天工作的靜雄,就在准備跟隨湯姆前往露西亞壽司的時候——

「我啊,果然還是覺得無頭騎士就是失蹤案的罪魁禍首啦?」

在露西亞壽司之前的一條小路上,有一家附帶保齡球練習場的休閑設施.

而用那聳立在建築物牆壁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買果汁的綠發少年,突然大聲說出了這句話.

「怎麼了,突然想起來提這個.」

在這之前只是普通的四處尋找去向不明的失蹤者的八尋這麼問道.

作為結果,久音認識的人並沒有提供什麼有力情報,所以他們兩個只好就這樣無功而返地回到了露西亞壽司前面.

在自動販賣機前買了一罐果汁後,久音突然就將話題切到了無頭騎士身上.

「那個嘛,因為啊……小茜對吧?那個孩子雖然之前說過『如果有誤會的話,最好去解開』之類的話是不……但就結果而言,無頭騎士依然是怪物嘛?」

「不,話也不能說太絕……」

「況且你也不是為了看怪物才特意跑到池袋來的嘛?」

「那……那個嘛……」

沒辦法清楚地回答這個問題,八尋語句含糊地按下了自動販賣機的按鈕.

「話說回來,無論無頭騎士是怪物也好人類也罷,反正總是不簡單的家伙啦.就算真的去抓人也不是很奇怪的事啊.雖說我也在推特轉推了不少類似的新聞,畢竟沒人可以反駁這個觀點不是麼?大家其實心里都很清楚.無頭騎士就是會綁架別人,毫無疑問的人渣啦.」

「推特?」

「啊……那個啊,就是類似部落格的東西啦.話說回來我的那些小牢騷也被不少新聞網站轉載過.真是超有趣的說.雖然對小茜小姐有點不好意思就是了.」

「被轉載?那就是說……你可以得到錢作為酬勞咯?」

以前只用網絡調查過無頭騎士等人的情報,對于這類網絡服務器或者是特殊網站不甚熟悉的八尋有時候實在搞不懂久音在說些什麼.

有心仔細聽他解釋一下,一邊等待著對方的回答,八尋一邊緩緩地將罐裝飲料從自動販賣機的出貨口取了出來.

「……」

「?」

但是,完全沒人回應他的問題.

「久音同學?」

還以為對方沒聽見,八尋重新站起身並轉了過去——然後那個光景,就這麼展現在他的眼前.

八尋的面前,一個青筋爆出的金發男人,抓住了久音的領子將他舉了起來.

一瞬間甚至沒有理解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八尋只是整個人都凝固在那里.

而當他發覺那個金發男人就是『平和島靜雄』的時候,少年內心深處無數的疑問蜂擁而上.

——誒?

——平和島靜雄……?

——在視頻里見過.

——是本人麼?

——居然可以單手輕松地把久音同學舉起來…….

——不,誒,為什麼?

雖然想著如果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就好了,呆立在現場一動也不敢動的八尋——在聽到了被舉起來的久音的呻吟,才猛地清醒過來.

「等,等下啦!到底怎麼了啊!」

在慌忙想要跑上前去的八尋面前,一個雷鬼頭發型的男人攔住了他.

「……」

雷鬼頭的男人貌似並不帶著敵意,他只是滿臉為難的表情沖著靜雄搭話道.

「喂,靜雄……」

可惜的是他的聲音完全沒有傳達到的模樣,平和島靜雄只是繼續青筋爆出的用低沉得可怕的聲音開口問道.

「……喂,小鬼…….是你麼……?將那種無聊的謠言四下散播的家伙……」

「哈……等……等下啦……」

久音就這麼保持著雙腳離地的姿勢,拼命大聲辯解道.

「我,我可沒說平和島先生您什麼壞話啊!真的!請,請相信我啊!」

「哈啊……?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因為一直都用無論他人怎麼說都無法反駁的生存方式活下來的……」

勉強保持著理智,靜雄用猶如從地獄深處響徹開來的聲音繼續補充道.

「但是啊……居然把我的好朋友當作綁架犯對待,你覺得我會袖手旁觀麼……啊……?」

「好……朋友……那麼,那麼就是說,你真的是,無頭騎士的……」

「那家伙啊,可不是會干出綁架人並惹哭別人之事的家伙啊…….雖然說……她曾經也有過黑燈瞎火四處暴走的時候……關于這點如果被人議論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是一副盡管怒火水漲船高,卻依然強忍著不去痛毆別人的模樣.

「……不僅如此,你在對待茜的事情上,居然還想要說些糊弄她的話……啊……?」

八尋在傾聽著這段對話的同時,也理解了平和島靜雄的怒火.

答案非常簡單.

自己的朋友被當作綁架犯,還把這種謠言四處散播,會發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以及另一點,果然平和島靜雄和粟楠茜是互相認識的樣子.

而就是各種因素互相糅合的關系,才令他的怒火就此爆發.

——時機真糟糕……!

——而且久音同學好像完全就是踩中地雷的樣子…….

——……?

胸口處某個和面對靜雄的恐懼截然不同的東西在四處游走.

雖然記得方才自久音身上傳來的微妙違和感,但事到如今,八尋已經沒有追究下去的余裕了.

因為就在他陷入疑惑的同時,久音已經開始了猶如長篇大論般的告饒.

「不,等下.無頭騎士是綁架犯什麼的,並不是我一個人說的啊……咳……」

「喂,那邊的那個學生.雖然知道很不講理,但你現在還是率直的道歉吧.好不好?」

雷鬼頭的男人沖著被靜雄舉起來的少年這麼說道,但不知道是不是沒聽到他的話,開始急躁起來的久音最終還是做出了自爆宣言.

「不如我們雙方都冷靜點!行麼!對,對了,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不是會給你的弟弟添麻煩嘛?」

「……」

「我知道的啦.你的弟弟不是個超級有名人麼?如果我在網絡上說出了這件事,就連你弟弟的部落格也會城門失火的啊,對吧?」

聽到這種半威脅的話語,雷鬼頭男子的臉色唰地一下變青了.

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從前也有個說過類似話語的欠債男和他的末路.

「大……大笨蛋!你這是想自殺麼!?」

「誒……?」

幾乎就在久音發出了類似傻眼般的歎詞同時——

「哈……?」

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朝著天空飛了上去.

「什,等……哦~~~!?」

然後就在下落的久音兩眼之間,靜雄的拳頭揮舞直上.

噗,這樣一個與其說是打擊效果音還不如說是破裂音的悶響向著四周擴散開來.

人們紛紛抬起頭來,而在天空中,可以清楚看見綠色頭發少年的身影.

被直接打飛出數米開外,久音滾了幾圈就直接倒在了柏油馬路上.

「啊!久,久音同學!……嗚哇!?」

八尋急著想要沖過去,卻因為腳不聽使喚整個人都摔倒在地.

而在此時,他才終于發現自己的雙腿因為恐懼而顫抖著.

——咦,咦…….

——怎麼辦,這種情況……第一次出現呢.

從小時候開始,八尋就是不斷地在害怕和恐慌中生存過來的.


但是,在感受到平和島靜雄這樣一個存在的同時,一種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恐懼』正席卷上他的心頭.

「啊啊……還是揍了……」

湯姆的眉毛緊皺,緩緩地搖了搖頭.

雖然想著要不要去叫個救護車,但考慮到最好還是先去查看下被打飛的少年的狀況比較適宜的他,在抬起臉的瞬間又察覺到了某件事.

「……靜雄?」

那就是朝著已經倒地的少年猛沖過去的靜雄.

難道是發覺自己做過火了,所以救人了去麼.

雖然這種充滿希望的想法也有在腦海中閃現,但湯姆很快就將這個猜測打消了.

這自然是因為快步經過自己身邊的靜雄側臉上,燃燒的怒火絲毫沒有熄滅的關系.

——喂喂,開玩笑吧.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繼續追擊下去的話,那個學生可是真的要死了啊!

「喂!等下靜雄!」

平時靜雄暴走的時候,他總是站在不會受到波及的地方等待,但這次果然是不得不出言阻止了.

不過就好像完全聽不進勸架的聲音一樣,靜雄根本沒有停下腳步.

很快,酒保服的青年沖到了躺在地上的綠發少年身邊,然後一只腳向著後方彎曲.

——喂!?是打算踢飛他麼!?

「靜雄!」

湯姆為了救那個少年,慌忙跑了過去.

但就在這個瞬間——

他的臉前,一個物體以異常凶狠的氣勢通過了.

「!?」

因這種猶如風被切碎般的破音而驚得目瞪口呆的湯姆面前,『該物體』非常精確地擊中了靜雄的後腦勺.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

"鏘!"鈍音響起不到一秒鍾的時間之後,『那東西』就直接掉落在地面上.

而現在正于地上喀喇喀喇發出沉悶金屬響聲的『物體』,則被查明是一罐罐裝飲料.

以高速飛過來的易拉罐,直接命中了靜雄的後腦勺,然後隨著重力加速度落下.

雖然用語言來形容是非常簡單明了的,但只要是目擊到這一變化的觀眾,一個個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並為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慘劇渾身顫抖.

畢竟那可是被人當作棒球使用,里面仍然裝著滿滿飲料的罐頭.

這已經足以被稱之為凶器,而且直接瞄准後腦勺的話一有個不小心就會致人于死地.

于是,打算去踢久音的靜雄就這麼停止了動作,咔咔咔的,如同是裝有機關的人偶般緩緩地轉過身來.

他視線的前方是一個少年的身影.

和倒在腳邊的綠發少年一樣,同樣身穿來良學園的校服.

肩膀伴隨著呼吸激烈地上下運動,就連臉上也滲出了無數的冷汗.

保持著丟了什麼東西過去的姿勢,少年毫無疑問就是那個朝著靜雄扔未開封的罐裝飲料的人.

盡管如此,靜雄還是緩緩地張開了嘴,就這麼盯著掉在腳邊的飲料,用確認的語氣問道.

「剛剛……沖我扔這個玩意兒的……是你麼……?」

如同地獄里升騰起來的聲音.

少年的前額已經被汗水浸濕,就連呼吸也逐漸紊亂起來.

就算是周遭之人,也能一眼看出他現在已經害怕地快要昏倒了.

但盡管如此,少年還是咽了一口口水——隨即用顫抖的語氣說道.

「……做的太過分了.」

然後,他重新站直了身體,沖著數米外的『怪物』清楚地放言.

「如果非要打的話……就讓我,來當你的對手吧.」

♂♀

于是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啊啊,沒錯.

在沐浴著直接指向這邊的,無與倫比的殺氣同時,八尋終于回想起了造成如今狀況的契機.

——我,居然會向別人挑釁.

——我麼?

——騙人的吧?

在這之前明明一直都是被別人蠻不講理的挑起紛爭,比起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份恐懼的他,現在到底又在干什麼呢.

在體會到這份心情的瞬間,八尋開始害怕起自己來.

那是來自于站在眼前的男人的殺氣,還有對自身的強烈不信任感.

這兩股『恐慌』同時交雜在一起,令他的內心幾乎快要崩潰了.

久音這個同班同學,被名為平和島靜雄的怪物襲擊.

而如此光景展露于眼前的同時,讓八尋最為害怕的,卻是數秒前還和自己這樣的存在笑著交談的人,會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件事.

就算倒在靜雄腳邊的人是姬香也好,他估計也會采取相同的行動.

雖然說這種情況不太可能發生,但無論是粟楠茜還是折原舞流,甚至是今天才認識的圖書委員長,八尋果然還是會向靜雄挑釁的吧.

這是要拼上性命的行動,他自己也能深刻的理解到這一點.

但是,他更害怕的事還有一件.

那就是一直以來都是以逃避作為人生信條生存下來的自己,拋棄了那些第一次平等對待自己的人們,獨自逃走的行為.

也就是說,少年並不是鼓起了勇氣,也不是發揮了自我獻身的精神.

而是完全和理性無關的,名為本能的行動.

想要從恐懼那里逃脫出來的本能,反射性的做出了選擇.

阻止平和島靜雄,這種有勇無謀的決定.

「……還有一件事,我要問問你.」

慢慢地將身子轉向這邊,平和島靜雄如此說道.

「你也覺得……塞…….啊……你也覺得『無頭騎士』是綁架犯麼?」

「……」

根據回答,自己的命運可能會因此改變.

「……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見過無頭騎士.」

「剛才……你們好像也進行了類似于『來看怪物』的對話吧……難道是把那家伙當作是動物園的猩猩來耍了麼……?」

如果在這里扯出一個適當的謊,也許就可以用別的手段回避掉至今為止的恐懼,而以後也可以不再被人稱之為『怪物』了吧.

但接下來,八尋的理性開始運作了.

目前久音仍然倒在靜雄的腳邊.

平和島靜雄的敵意,仍然沒有完全瞄准自己.

八尋的理性這麼判斷到.

因為本能,人生第一次沖他人挑起紛爭的少年——

因為理性,又是人生第一次對他人施以挑釁的言語.

——快想起來,快想起來.

至今為止讀過的書,看過的電視劇,要將那其中『類似』的台詞盡可能的回憶起來,並首次在實際中運用.

「嗯,是這樣沒錯.」

努力回瞪著靜雄,八尋緊握雙拳.

「我……的確是為了看你還有無頭騎士那樣的怪物才特意跑到池袋來的.」

雖然已經很努力的將過去的記憶如同牙膏一樣擠出來,但真正脫口而出的也僅僅是這種程度的挑撥而已.

但這已經是足夠將平和島靜雄這個男人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這里來的話語了.

「是麼……既然如此,那就沒辦法了……」

靜雄以緩慢的步伐走了過來——然後停在了八尋面前,又緩慢地捏緊了拳頭.

「居然跑到這種沒有籠子的地方來觀賞……那麼就算被那個怪物殺了……也不會有任何的怨言了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如同野獸咆哮般的怒號,似乎令池袋周圍的建築物都要跟著顫抖起來.

于是,靜雄的拳頭纏繞著如同導彈般的壓迫感,以極其凶狠的氣勢朝著八尋的臉龐襲來——

而結果則變成了這個來自秋田的少年,品嘗到了比以往都要更加強大的『恐懼』.

♂♀

市內某處 八尋的寄宿處

「嗚哇,怎麼搞的啊,你那張臉!」

就在八尋回到了家前,寄宿處房東的弟弟——三郎沖自己搭起了話.

和二郎感覺完全不一樣的男子,是偶像聖邊琉璃的瘋狂粉絲兼深愛自己廂車的自由職業者.

他似乎是在忙著為停在自家公寓前院的車打蠟,結果途中正好瞧見了路過的八尋的模樣.

「不……那個,不小心踩空了樓梯摔下來弄的.」

「喂喂,不要扯這種一眼就能看穿的謊好麼?」

映入三郎眼簾的是,八尋那張掛了無數青紫和擦傷,完全腫起來的臉龐.

而且更仔細一瞧,就連那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從樓梯上摔下來造成的.

「怎麼回事,喂,莫非你被什麼人欺負了麼?雖然我不打算對小孩子的打架說三道四,但如果他們因為你是剛剛來池袋的外來者欺負你的話,情況就截然不同了.我可是不會對傷害我家人的事袖手旁觀的!」

「啊,不是……」

如果現在還撒謊的話只會把問題弄得更複雜.

這麼考慮的八尋,老實地將一切和盤托出.

「也不是被欺負了……是一對一的決勝負.真的很抱歉.」

于是,看著以飛快的速度低下頭的八尋,三郎微笑著說道.

「沒什麼好道歉的.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也是到處找人打架.只要不是因為享受欺負弱者的快感,我就不會說什麼了.至于哥哥他們那邊,我會幫你用滾下樓梯跌傷的借口蒙混過關的.」

「非常感謝你.」

「話說回來,還真是被揍的挺慘.你和誰打架來著?來良里有這麼會打架的人麼?還是說是串灘高中的?」

慢慢的開始為車子繼續上蠟,三郎似乎是打算用拉家常的方式繼續對話,但是——

「那個……雖然不知道您認不認識……是和一個穿著酒保服的,平和島先生……」

聽到了八尋這樣的回答,往車身上打蠟的手"咻"地一下完全停止了.

皺著眉頭緩緩地朝著這邊轉了過來,三郎問道.

「你……誒?真的麼?為什麼?」

「啊,那個……一不小心就惹他生氣了…….是我的不對.」

「喂喂……沒事麼你!?還是去醫院看看會比較好吧?」

「嗯,沒事……平和島先生他……在我倒下動不了之後,也沒有繼續追究就原諒了我.」

在沒有理解少年心情的情況下,三郎猛地松了口氣.

「是麼,那就太好了.平和島老大,聽說他最近變圓滑了原來是真的……」

「您認識他麼?」

「是啊.有些交情啦.如果是過去的平和島靜雄的話,就不僅僅是這種程度的傷勢了.哪怕入院住個好幾天也不奇怪.」

「是,是這樣的麼……」

很快,三郎再度回歸到打蠟的作業中,並背對著八尋說道.

「嘛,如果對手是普通人的話,他也不會老是記仇的.如果哪天又遇到的話,只需要為之前惹怒他的事誠心道歉,就不會繼續遭受任何打擊了.」

「這樣啊……真的是非常感謝.」

八尋再次利落地低了低頭,隨後就這麼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渡草目送著這樣的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眼前,隨即邊為車上蠟邊不由地自言自語起來.

「但是啊……那小子,被靜雄揍了一頓居然心情還挺不錯的.」

「希望不要是因為挨揍挨多了,腦子也跟著變奇怪了就好.」

♂♀

八尋的房間

回到了寄宿地某間公寓的八尋,在大聲歎了口氣之後,一頭栽進了床里.

然後干脆翻了個身仰面躺著,他緊盯天花板自言自語道.

「……我輸了呢.」

輸了.

在清楚的吐出這個詞的瞬間,各種不同的感情湧上了八尋的心頭.

「生下來第一次……打架打輸了呢……我……」

身體里的每一根骨頭都好像被碾過一樣,肌肉中的痛楚也于全身游走.

就在大概躺了約10分鍾的時間,八尋再度喃喃低語道.

「不甘心,很開心,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啊」

平和島靜雄真的很強.

居然還真有那樣的人類存在,這件事令他驚訝到無法自已.

「你根本就很普通啦」那個旅行者的話突然在腦內回響.

「是麼……我,還算是普通的麼……」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因為輸給什麼人這件事而感到『不甘心』.

但是,對于能湧現出這種感情的自己,他又是高興的不得了.

「我……能算得上是人類了吧.」

就連全身肌肉痛苦的哀嚎,也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是人類一樣,令他難以掩飾內心的喜悅.

「還是說……我,還有那個平和島先生,都是怪物呢」

無論如何八尋都有種被拯救了的感覺.

自己並不是孤獨一人.

世界也不僅僅是無聊的牢籠.

只需知道這件事,他覺得自己又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和價值.

——而且……太好了.久音同學也沒被殺.

久音似乎是一點事也沒有,所以在平和島靜雄離開之後,就普通地把自己扶了起來.

雖然兩人因為放下心來所以根本沒有繼續交談下去,但總之都為對方的生存而感到高興.

于是想著自己生來第一次交到朋友的事,還有明天該如何向姬香解釋自己傷情的事,八尋的神志逐漸開始被睡意所籠罩.

最後,他在回想著這幾天相遇之人的同時——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就這麼小聲地,小聲地念道.

「我……如果是這座城市的話……也許可以處的不錯……」

♂♀

但是——

八尋到現在仍然尚未察覺.

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

夜 某建築物屋頂

「喲,你在這里啊.」

這里是他們公司的所在,而樓頂又是只要是公司職員就誰都可以進來的地方.

彙報完了一天的工作之後,靜雄好像就一直呆在屋頂上眺望著城市.

「你還在介意剛才的事麼?」

「……啊,是這樣沒錯.」

「是在想那個黑頭發的小鬼的事啊?」

「嗯……現在想起來,那個家伙,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人的樣子……」

就在說著此話的靜雄背後,湯姆聳了聳肩膀道出了自己的意見.

「是啊,他是為了救那個綠頭發的家伙,故意朝你挑釁來著的吧.」

「湯姆前輩你也這麼認為麼.」

靜雄繼續背對著湯姆,面向夜景喃喃自語道.

「下次見面的話,該向他道個歉會比較好吧……」

「我覺得你也沒必要感到歉意吧?居然用罐裝飲料砸你的後腦勺,這已經是普通人死了也不奇怪的行為了.我想對方才是那個想向你道歉的吧?」

「……」

「比起這個,我還真是嚇了一跳.」

轉而站到了靜雄的身邊,湯姆遠眺夜色這麼說道.

「世界還是非常廣闊的呢.」

「……是啊.」

「雖然說從結果而言是你贏了沒錯……」

湯姆小心地偷看了一眼身邊靜雄的臉.

而映入眼簾的——則是碎掉的墨鏡下青紫色的各種傷痕.

「我啊,可是第一次見到你被人毆打,空手干架卻被人揍倒在地的模樣….記得你手腕脫臼,也只有前年那一次而已吧.」

說的更清楚點就是,靜雄的手腕被繃帶固定在了脖子以下.

在見識到這一看就疼的模樣之後,湯姆回想起了那個勢均力敵和靜雄打架的少年的臉,冷汗直冒的開口歎道.

「真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強的高中生存在……」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