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萬曆後宮之亂(22)



一路上,張居正不語。游七說,沒想到幾年沒見,高拱竟然老成這個樣子。張居正笑了笑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說來蹊蹺,張居正走後的第三天,高拱就病倒了。那天早上,高拱像往常一樣起床,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突然頭一歪,倒在了地上。大夫給高拱把了脈。高夫人問,怎麼樣?大夫說,中風,來日不多了。高夫人說,你給想想辦法。大夫搖著頭說,這個病,誰都無能為力,少則三天,多則半月,我看還是加緊准備後事吧。

張居正的隊伍一到故鄉的地界,張居正就脫下官袍,換上孝服。張家的府第里用藍、白兩色布匹搭起了高大的席棚,整個張府顯得莊嚴肅穆。張居正的母親已在門口等候多時。張居正上前,跪倒說,母親,孩兒回來了。

第二天,是張居正先父出殯的日子,行列的最前面,是張居正從京城里帶回的戚繼光所贈的衛隊,衛隊後面又是同真人真馬一樣大小的紙紮的兵馬衛隊,共一百騎。由一個百戶裝束的紙人率領,真假衛隊浩浩蕩蕩,十分壯觀。在衛隊的後面是高高舉起的一面面寬大的功名牌,上面分別刻著張居正出山以來的各級官銜。在“肅靜”、“回避”牌後,是由各方官員致送的密密麻麻的挽幛和挽聯,而迎頭一幅最為高大的挽幛上,大書“風范長存”四個斗字——這是萬曆皇帝的禦筆。

一路風風光光地來到墓地。侍者將一碗還是溫熱的雄雞血遞到張居正手中。他接過雞血碗,走在楠木棺材前面,一路把雞血灑到墓井口。當最後一滴血灑落地上,他按規矩將大瓷碗猛力擲向棺蓋擊碎,隨著這一聲碎響,執事官又高聲唱道,拜送封君——執事官喊,一拜。眾人跪倒。執事官喊,二拜。眾人再跪。執事官喊,三拜。眾人又跪。大家都起身了,只有張居正還跪著,他失聲痛哭起來。

在河南新鄭,昏迷了幾天的高拱突然醒了。高夫人說,老爺,你醒了?高拱說,筆,筆……高夫人說,快,快拿筆來,老爺可能要寫遺言。高旭拿來筆墨。高拱說,張居正……專……交通……內臣,陰……行事……于內。而司……禮……太監……馮保者,狡黠……陰狠,敢于……為惡……而不……顧者也。王大臣……事件……兩人……勾結,想蒙蔽……皇上,幸……聖上……賢明,老臣……才……躲……過……一……劫……高旭說,老爺,此文是否要呈皇上。高拱擺了擺手說,萬萬……不可,所有奏折……都須經……馮保……之手,定招來……滅門之禍……印成……小冊,在民間……流傳,過不了……多久,皇上……就會看到。高旭說,老爺,你放心,我一定遵辦。高拱說,兩只……老狐狸……高拱咳嗽了幾聲,閉上了眼睛。

9

月華如霜。坤甯宮里一片冷清,月亮胖乎乎的,像是懷孕了一般,明淨的月光下,秋千架的影子在地上輕輕晃動。王皇後睡不著,便取了一罐銅錢,她將銅錢撒在寢宮的每一個角落,然後一枚一枚地找出來,但是撿完之後,她仍然沒有睡意。躺到床上,腦子里便開始胡思亂想,胸口堵得慌,便披了衣,徑直來到宮後苑。她叫一個宮女彈古箏曲《漢宮秋月》,自己倚靠著欄杆,給池里的魚喂食。月光像鹽一般撒在她身上,風吹拂著她輕薄的衣衫。月兒說,皇後娘娘,時辰不早了,該就寢了。王皇後沒有理她。月兒又說,皇後娘娘,外面涼,回宮歇著吧。王皇後說,本宮哪兒也不去,就呆這兒,至少還有這些魚兒陪著我。月兒又說,皇上知道了,該責怪奴婢了。王皇後冷笑道,皇上被那個狐狸精迷住了,哪里還會想到我?月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此刻,西內燈火通明,萬曆皇帝一邊吃著松火烤的山雞,一邊喝酒。李敬妃披著黃色的薄紗,像一朵輕逸的浮云,在歡快的音樂下跳著妖豔的肚皮舞。她的身上掛滿飾件,發出丁丁當當的清脆之聲,腳踝上的瓔珞,使精致的小腳更加嫵媚動人。她來到皇上跟前,把酒倒在自己的肚皮上,萬曆皇帝便去吸她肚皮上的酒。喝到盡興處,他也提著酒壺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