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啊,我們親愛的班長大人.」
「唔!」
背上被重擊了一掌,錦織才醒了過來.撐起趴在桌面的上半身,「應聲蟲」西村嘿嘿傻笑的臉就在他的眼前.
午休時刻的教室.錦織在用完午餐後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你好像很累的樣子耶.」
「算是吧.」
昨天陪著輝夜四處尋找異能力者,感到相當疲倦也是事實,但主要是在精神層面上.
「難道是女性關系方面的疲勞?」
「怎麼可能,才不是咧.」
錦織有氣無力地笑了笑.是有關女性方面的問題是沒錯,不過在意義上可大有不同.
錦織瞄向那個造就他疲勞因素的人的位子.
不在.午休時,輝夜大部分都是專心在看書的,這可真難得.
喀啷——————喀啷——————
教室外傳來了鍾響.
午休時間結束的鍾聲響了.早上第一節跟下午第一節課以敲鍾聲取代原有的上課鈴聲,是紫苑高中一直以來的傳統.校舍旁有個被稱作「鍾付堂」的瓦築高塔,並由校長親自敲響吊在最上階的「時鍾」.
閑聊的學生們各自回到了座位上,錦織也把教科書拿上桌.下午第一堂課是數學.
(今天的作業解題輪到我了吧.)
每次上課都會有一個人負責在黑板上寫出作業的解答.當然,他已經准備好完美的答案了.
數學老師竹林(俗稱竹林仔)走進下午第一節充斥著慵懶氣息的教室.
起立,敬禮,坐下——迅速掃視過教室一周的竹林仔皺起了眉頭.
「好像有一個人沒到?」
同學們的視線全集中到那個無人的座位.那是輝夜的位置.
「什麼,是魔王啊.」
「又來了.」
(魔王的確像會做出逃課這種事.)
(該不會已經在哪里開始建造新王國了吧?)
教室各處開始響起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是魔王的話那就沒辦法了,魔王的確很有可能會逃課……這樣的氣氛在學生之間流竄.
不過竹林仔似乎並不這麼想.
「輝夜真央上哪去了?有沒有人知道她缺席的原因?」
就因為她是魔王啊,似乎全一年A班的學生都是這麼想的.
「那個……我在午休時間有看到她往頂樓走去.」
米倉舉手說道.
「頂樓?那,錦織,你去把她帶回教室來.」
『咦,為什麼要我去!』
錦織忍住不這樣反射性大叫出聲,而是像極了資優生地說了聲「是!」並站起來.
「如果沒看到她的話就趕快回來吧.」
「我知道了.」
(加油欸!)
(要活著回來喔!)
接收著同學們的聲援,錦織小跑步離開了教室.
他上了頂樓.一眼望去,沒看到輝夜的影子.不過為了之後不被人說閑話,錦織還是打算認真找過一遍.
他在太陽燒燙的水泥地上前進.陽光燦爛地投射而下,一片蔚藍青空,是個大好天氣.
正當他走到頂樓盡頭,正打算折返回去的時候.
「……」
地面上出現一道人形的黑色影子.
抬頭一看,有人正站在水塔上.
(還真的在啊.)
輝夜真央正直挺挺地站在那兒,長發和裙擺隨風飄搖.她把手遮在額頭上,像站在海盜船的桅杆一樣遙望天際.
錦織走近她身邊,抬起頭來.
「喂,喂!」
他小聲叫著,但輝夜似乎完全沒聽到.
「喂——!閣下!」
「喔,是腹黑啊.」
由于輝夜對「閣下」這個稱呼有所反應,才終于察覺到錦織的存在.
「你啊,待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注意你的用詞,什麼這種地方.這里是我的王座.」
「王,王座?這個嗎?」
輝夜在水塔上坐了下來,哼一聲揚了揚嘴角並盤起雙腿.看來她原本打算擺個帥氣的架式,不過實在不成樣子.
「嗯,這里是個相當適合新世界之王的場所.你不這麼覺得嗎?」
「呃,你要我認同也沒用吧……」
「因為,從這里可以眺望到很遠的地方.」
輝夜眯起眼望向遠方,錦織也不由得跟著轉向她所望的方向.
遙遠的彼方可看見閃爍生輝的大海,船只渺小得形同黑點.
「所以我才喜歡高的地方.」
所謂「煙和某種存在都喜歡高的地方」這句話浮現在錦織的腦海.不過他沒說出口.(譯注:日本俗語「煙和笨蛋都喜歡高的地方」,意指沒有考慮到後果,就只想往高處爬,不懂得瞻前顧後之意.)
「其實我原本是想把那邊當作王座的.」
輝夜不悅地噘起雙唇,把臉轉向校舍旁的「鍾付堂」.事實上,那里的確比校舍要來得高一些.
「對了,腹黑,有什麼事嗎?」
輝夜盤起手俯望著錦織.
他頓時變得呼吸困難,伸手捂住了喉嚨.
「怎麼,氣喘又要發作啦?」
「光被俯視就會覺得很難受,唔!」
「你這男人還真麻煩.那腹黑也上來這里吧,我特別准許你上來.」
「這我也沒辦法.」
「為什麼?」
輝夜有些忿忿然地問.
「我對高的地方也不太行啦.」
「你的弱點還真是一堆耶,腹黑.」
輝夜訝然說道,但錦織只感到越發呼吸困難.
「先不說那些了……我是來提醒閣下的,下午第一節課早就開始啰,竹林仔叫你回去上課.」
「啊,已經這麼晚啦.」
「什麼這麼晚,剛才不是有敲鍾嗎?」
「待在這里,就會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呢.」
輝夜乖乖從水塔上站起來,一步步走下梯子.錦織見狀才松了口氣.
「閣下,這個王座有個缺點.」
錦織一臉正經八百的表情,轉頭對下了水塔的輝夜說道.
「缺點?怎麼,說來聽聽.」
「看得見內褲.」
深黑色,沒什麼花樣的運動型.對最喜歡蕾絲裝飾&「白內褲原理主義者」的錦織來說,欣喜程度倒是因此減半了.
輝夜難得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那個……我現在是不是該像腹黑說的『青少年白皮書』里寫的那樣,嬌嗔的大叫『呀啊——錦織同學好色喔!』」
「午餐會消化不良的,你還是別叫了吧.」
「嗯,我也不想.」
輝夜滿意地笑著,輕輕甩動她的長發.
☆
無論是在什麼時代,哪一間學校,班長都沒有免除打掃義務的權力.反過來說,強烈的責任感通常使得班長比普通同學更盡心盡力在打掃工作上.
「真希望能有個班長特權之類的啊……」
這周負責打掃的錦織嘴里發著牢騷,一邊拿著垃圾桶走回教室.
班長除了要參加學生會及其它活動,突發性的雜務工作也相當多.他真的覺得免除打掃義務也不為過.
「哎,雖然就算不用打掃,也得早點去秘密基地.」
輝夜交代,沒有社團活動的日子都一定得去報到.今天在打掃完畢之後,他也得立刻去那邊加班.
「光想到就覺得沉重啊.」
他的腳步變得愈來愈慢.上周啟動的『○○六號作戰』仍持續中,雖然在錦織的說服之下,他們放棄了神社和佛壇路線,但找尋異能力者之旅仍未結束.
錦織每天就這樣,放學後到秘密基地聽輝夜的奇談怪論,再假借搜集數據的名義去圖書室寫功課.
「再不訂定一個搜索異能力者的作戰方針,魔王那家伙大概又要發作了……」
正當他邊走邊這麼想時,視線角落掃過魔王本人的蹤影.
「!」
她身旁還帶著一個男生.錦織不自覺躲進了旁邊的樹叢中.
「不對,我干嘛躲啊?」
他忍不住吐槽自己.躲起來根本就是反射動作.
(那個魔王,跟男人一起?)
兩人消失在櫻花林那個方向.那正是紫苑高中男女學生常相約私會的場所.
錦織咽了口口水.
輝夜私底下想做什麼,想跟誰在哪里見面都跟錦織無關,但令人在意的事情還是會在意.
「或許能成為奪回筆記的籌碼呢!」
為自己找了個理由後,錦織一邊把垃圾桶放了下來,一邊彎著腰往櫻花林的方向前進.
輝夜就在進了樹林不遠處與男子對峙而立.
錦織躲在樹叢陰影處,悄悄接近兩人身邊,以確認男生的長相.
(那是C班的伊藤……)
伊藤智一,一年級生,隸屬于足球社,期中考的成績是全學年第十名.個子不高,身形纖瘦.雖不算爽朗,算是可愛型的……由于班級跟社團都不一樣,相關情報確實有些不足.
「他怎麼會跟魔王在一起?」
兩人看來也不像是情侶的關系.
「你把我叫到這里來,到底有什麼事?」
輝夜大聲叫道,看來她心情不太好.她盤著雙手,雙眉緊蹙,直瞪著眼前的伊藤.
伊藤跟著顫抖了一下.
之前六道會哭也是因為輝夜瞪人的眼神太恐怖了,個子不高的伊藤想必也感受到了吧.
錦織大概掌握到事情的概況了.
男生把女孩子叫到這里的目的,大部分都是差不多的.
(伊藤那家伙,難道沒聽說過輝夜的傳聞嗎?)
至少在錦織所在的A班,還未曾出現敢向輝夜告白的勇者.
「我就直說了.」
伊藤貌似心意已決般地看著輝夜,身體依然激奮地顫抖.
「說吧.」
「從初次見面時我就喜歡上你了,請跟我在一起.」
他用有些岔氣的聲音一口氣說完.
(好強,那家伙.)
錦織衷心對伊藤深感佩服.
竟能片刻不移視線地向那位魔王完成告白,真是個堂堂男子漢.
(魔王會怎麼做呢?)
錦織緊張地確認輝夜臉上的表情.
輝夜跟剛才一樣神情嚴肅地盤著手.看起來既沒羞得面紅耳赤,也沒有出現困惑的神情,只是仍皺著眉頭.
(什麼意思啊?)
輝夜到底在想些什麼,錦織完全不得其解.
過了一會兒,輝夜走近繃著一張臉的伊藤身旁.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好,好的!」
「你,會使用異能力嗎?」
「異,異能力?」
「超能力跟魔法之類的.」
「……抱歉,這我都不會.」
「唔.」
輝夜噘起雙唇,表情終于有所改變.
「那麼力量怎麼樣?」
「我外表雖然這樣,握力也有到60.」
「我說的不是那個,你有沒有能只靠一人就打垮千名士兵的武力?」
「武,武力?」
「沒錯,而且是絕對的力量.」
「抱歉,我沒有那種能力.」
伊藤遺憾地搖搖頭.
「想待在我身邊,就必須有能夠實踐霸權的某些能力,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擅長的?」
「耶?呃～我從小學時就開始踢足球了……另外就是,我對記憶力還滿有自信的,可以把般若心經從頭背到尾.」
「又不是要辦喪事.」
輝夜冷冷的一句話,令伊藤的表情變得萬分沮喪.
「看來……我真的沒辦法幫上輝夜同學的忙了.」
「抱歉.不過,如果你有什麼能力突然覺醒了,記得跟我說,隨時歡迎.」
「是!我了解了!」
由于這微小的希望,伊藤的雙眸閃耀起光芒.
接著他微微點頭致意,小跑步奔向了櫻花林之中.
「你遲到了.」
剛走進秘密基地的門口,輝夜就以沉重不已的眼神望著錦織.
「我要打掃,遲到也沒辦法啊.」
「打掃跟霸權哪個重要?」
「當然是打掃啊.」
錦織就這樣走了幾步坐下.
「你有想到什麼好辦法嗎?」
「現在還在整理中.」
「動作有夠慢的,你真的有在想嗎?這樣也配叫資優生?」
「就算是腹黑資優生,也很難想出成為帝王的計劃啊.」
「反正除了文部科學省規定的那些科目之外都不擅長就對了.」
輝夜用鼻子輕哼了一聲.
「不過說真的.」
「嗯?」
「你一直都是那樣嗎?」
「什麼那樣?」
「沒啦,就是被同年紀男生告白的時候.呃,我不是故意偷看喔,只是碰巧看到而已.」
「啊,你是說入隊希望者啊.雖然說人數不足,必要的成員還是得好好篩選.」
當聽到剛才被看見時,輝夜的表情仍然沒有絲毫改變.
「我說啊,你該不會是故意那樣敷衍他的吧?」
「什麼意思?」
輝夜一本正經地問道.
「那家伙說喜歡閣下,還說想跟你在一起耶.」
「喜歡我(的霸權活動),想一起(建構新世界),記得他是這樣說的吧?」
「你還真能擅自跳過人家的台詞,還多加些莫名其妙的補充啊.」
「難道不是嗎?」
「也差太多了吧!」
「那是什麼?讓我聽聽你的解讀吧.」
「就是啊,呃,伊藤是從異性的角度喜歡閣下,說想跟你交往.」
錦織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
「異性的角度,也就是說,對我有性方面的沖動,是這樣嗎?」
「呃,有沒有沖動我是不知道啦……哎,大概就類似你說的那樣吧.」
「說要交往,就是想在性沖動的發展下,跟我發生肉體關系對吧?」
「不,我沒說到那邊去啊.何況他所尋求的,也可能是更柏拉圖式的關系.」
「嗯,不過會這麼想,就表示你也被那制式化的思想所支配了.」
「不對,等一下,我想你就算去問一百個人,他們的想法也都是一樣的.」
「我想,或許那個男生……他叫什麼來著……伊佐坂?」
「那是什麼全民動畫的鄰居名字!伊藤啦,伊藤智一!」
「對,我覺得那個伊藤什麼的,是真心想跟我一起創建霸權.」
「你這麼樂觀的想法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以我追尋霸權多年的直覺就能感覺到了,對方對建構新世界有沒有興趣.」
「從那個直覺看來,我又算哪一種?」
「表面上雖然不願意……不過其實很有興趣.」
「什麼東西啊!少在那亂講了!」
輝夜揮了揮手,似乎想結束這段對話.
「哎,不管怎樣都好啦!反正我也不打算跟任何人交往.」
「為什麼?閣下多得是挑選好男人的機會.」
「之前也說過吧?我是獻身給霸權的女子.被戀愛迷得團團轉,怎能成就豐功偉業呢?」
「你想做的事畢竟太遠大,那方面的懈怠也能算在誤差的范圍里吧.」
「而且,不管再怎麼好的男生,跟過去的霸者相比簡直就是小孩子,我跟他們沒什麼話好說的,根本就欠缺身為異性的魅力.」
「什麼嘛,這跟女生搬出年長的成熟男子來貶低同年男生的說法,沒什麼兩樣嘛!」
「難不成你有贏過亞曆山大大帝的自信?」
「搬出這充滿希臘人文精神的家伙要怎麼比啊!」
「假使伊藤某某身為大帝,我或許會把創建王國的事拋在腦後,迷戀上他也說不定.」
「少擺出一副遙望遠方的表情了.如果是大帝,這是什麼假設啊,英文作文要考假設語氣也不會出這種問題!」
「啊,對啦,然後我在那時想到了,全新作戰計劃的方向.」
輝夜作勢敲了一下手.
錦織興趣缺缺地抬頭望向她.
「怎麼說……?」
「恐怕,在這所學校內也有一兩個吧.」
「有一兩個什麼?」
「異能力者.」
「根據是什麼?」
「腹黑,你小時候聯絡簿上有沒有被老師寫過『不愛聽別人說話』?」
「從來沒有啊!」
「那就是算術能力的問題了.我先前也說過,這個世界每千人之中就有一個是異能力者.而這所學校包括老師,大約就有上千個人.」
「我反對!那個前提根本沒有根據啊.」
輝夜無視于他繼續說道.
「在同一所學校的話,對方也無從警戒,應該比較容易找到才對.」
「是嗎?每個人被問到是不是異能力者都會有所警戒,這跟在學校內外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總之,作戰方針改變了.想想在學校內找到異能力者的計劃吧,腹黑.」
「要我想作戰計劃是沒問題,不過我可不能像之前那樣陪你在學校里到處找喔.」
「為什麼?」
「我不想讓其它人知道我是閣下的同伙!我們先前約好了吧?」
「才不是同伙!是參謀!」
輝夜大叫著,哼了一聲鼓起臉來.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答應你了.」
輝夜不斷發著牢騷,錦織則是裝作根本沒聽到.
(不過,在學校啊……)
從警察比較不會來找麻煩的這點看來,應該比在外頭找安全多了.不過要是一個不小心,跟輝夜的關系馬上被同學知道的風險也是挺高的.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錦織像平常的輝夜一樣盤起雙臂,輕輕歎了口氣.
錦織每天早上都會在八點抵達學校.
無論刮風下雨,不管是什麼樣的天氣,他都會在同一個時間到校.這是他從小學時開始保持全勤記錄的訣竅.
這天早上,正當錦織剛好在八點通過校門口,往校舍走去之際——
鏗——————————————————————
尖銳的回音不知從哪兒蹦了出來.
「啊——啊——」
接著是被放大的人聲.
「什麼?」
錦織停下了腳步.
在他眼前,人潮在「鍾付堂」的附近聚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
「過去看看吧.」
錦織跟其它學生一起往「鍾付堂」的方向奔去.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而他的壞預感大致上都會成真.
錦織鑽進聚集在「鍾付堂」附近的學生們當中,跟其它人一樣抬頭往上看.
「嚇!」
輝夜真央拿著擴音器,站在鍾樓的頂端.預感命中的錦織不禁感到雙腿為之一軟.
(那家伙又打算搞什麼名堂啊?)
錦織緊抿雙唇.該不會又打算說王座什麼之類的吧?他著實感到擔心.
前來看熱鬧的人逐漸變多了.來到學校的學生都聚集在「鍾付堂」的周圍,已經在教室的人則從窗戶探出身來看.
輝夜把擴音器拿到嘴邊,從腳下拿起大家熟悉的紙板.變成右手拿擴音器,左手拿著紙板的架勢.
「各位,我是一年A班的輝夜真央.我想應該有人還不知道,所以原本打算從背景開始說明——(沙——沙——)」
大概因為擴音器性能不好,又和她離得太遠,聲音破到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當然,紙板上那小如豆般的文字也根本看不到.
只不過從偶爾傳來「異能力者」和「力量」之類的字彙聽來,錦織多少還明白輝夜在做什麼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快來吧!異能力者!」這句話.
昨天,輝夜曾主張要在學校里尋找異能力者的計劃.看來她是打算大肆宣傳,廣征募集.
(可是……完全沒有人聽得懂你在說什麼啊!)
原本就莫名其妙的內容,再加上不清楚的聲音和看不見的板子,這里肯定沒有人聽得懂輝夜在說些什麼.
「她是在說些什麼啊?」
站在錦織附近的校長撚著白胡須,邊小聲向導師山北問道.
「這個嘛,我也是毫無頭緒……」
山北小家子氣地拿起手帕拭著額上的汗水.
「看起來好像在主張些什麼.」
「那個學生,有時會說些充滿野心的發言.」
「年紀輕輕的有些野心是好事,只不過站在那兒真是很危險啊.要是有個什麼萬一,問題可得由學校負責.」
「……說到這,我也該負責嗎?」
「身為導師,那是當然啦.」
「哈,那我馬上想辦法叫她下來.」
山北東張西望地掃視周遭,剛好與錦織對上了目光.
「正好,錦織,你去說服她下來.畢竟你身為班長嘛!」
「咦!」
錦織驚得身子微往後傾.
「這樣很好.比起大人,同齡的年輕人也比較容易說服她吧.」
校長似乎也很贊同.
「……我知道了,我這就上去.」
對此事完全不感興趣的錦織.只不過——
(在這麼多人的注目之下,要是我能勸魔王女下來,「錦織貴」的知名度說不定能就從全學年提升至全校等級呢?)
心里一這麼想,他就能夠釋懷了.
他打開厚重的鐵門,走進「鍾付堂」里面.圓柱形的塔中,有一道輕金屬搭成的螺旋階梯向上延伸.
他跑著登上了樓梯.
大約轉了二十圈,終于抵達最頂端的鍾樓.
輝夜正在中央巨型洋式吊鍾的另一方,朝擴音器大聲疾呼.
「閣下!」
「怎麼,是腹黑啊.」
直接籠罩在增幅的聲音之下,錦織用手塞住了耳朵.
「不要用擴音器對我講話!」
「嗯.」
輝夜把擴音器從嘴邊拿開,得意地哼笑了一聲.
「怎麼樣,在這里募集異能力者是個好主意吧?」
「啊——?那個,呃——關于這一點,有個壞消息要報告閣下.其實下面根本聽不到閣下的聲音.」
「什麼!」
「別一副那麼可怕的表情嘛,是真的啊!就算用擴音器距離也太遠了,就連紙板上的字都看不見.」
「怎麼可能……」
輝夜十分愕然.
「所以你還是別白費工夫,乖乖下去吧!老師們都很擔心.」
「唔唔!募集異能力者才不是白費,是建構新世界所必要且不可或缺的.」
「就算我退讓個兩百步認同你說的話,可是你的做法還是白費工夫啊,你在這朝擴音器大叫也沒什麼意義,寫傳單貼在布告欄募集不就得了?」
「那個我以前在宣傳帝國主義時就做過,但沒多久就被撕掉了.」
「那就來想想其它的辦法吧.總之,現在你在這拼命也是沒用的.」
「原本該執行這種宣傳作戰的,應該是參謀你的任務才對.還不都因為你一直沒想出什麼好辦法,我才得像這樣自己訂定作戰計劃來實行.」
輝夜不服地鼓起臉頰.
「知——道了啦,我會想些辦法的,總之現在先下去吧.」
「不要,除非腹黑想出替代的作戰方案,不然我一步也不會從這里離開.」
輝夜耍賴地盤起手來.
(什麼替代的作戰方案啊……)
比在這種地方用擴音器募集異能力者更引人注目的方法,就連聰明的錦織也沒那麼容易就想到……
不,現在倒是有個還不錯的主意浮現在錦織的腦海.
「有是有.」
「喔?你說說看.」
「其實從上周開始,廣播社在午休時間的節目會訪問各班級的班長.」
「然後呢?」
「今天好像是輪到我,閣下就攔截那個采訪節目,向全校學生廣播,要招募異能力者或伙伴都行……這主意怎麼樣?」
輝夜的表情漸現明朗.
「太棒了,腹黑第一次派上用場了呢.」
「……」
錦織在心中暗自噥了一聲.他原本打算利用廣播來宣傳自己的.
「那麼,現在你肯從這下去了吧?」
「嗯.」
輝夜滿足似地用力點點頭.
放學後——
正當錦織把參考書和筆記本攤在桌上寫作業,秘密基地的門碰一聲被打開了.接著,鼓著臉的輝夜腳步沉重地走了進來,垂著肩走向自己的位子,整個人掛在椅子上.
「怎麼樣?」
錦織一邊藏起剛才的功課,一邊抬起臉來.
「什麼怎麼樣?」
「沒,只是有點在意有沒有人來應征異能力者而已.身為參謀的職責.」
午休時間,執行了錦織所提案的『攔截廣播招募同伴作戰』.
「我是一年A班的輝夜,現在正為一個遠大的志願在募集伙伴.我需要擁有強大力量的同伴.說得更具體一點,我希望招募的是『異能力者』,與我一同建構新世界吧,條件是身心健全,會使用異能力的人,不問性別.現在還可以聘任你成為軍團的幕僚.此外,當新世界建構完成,保證絕不會虧待你.今日放學後將舉行任用面試,上述人才請來一趟屋頂.以上.」
——輝夜突然入侵播送室,從正在接受采訪的錦織手上奪去麥克風,一口氣滔滔不絕說完這樣內容的發言.
錦織後來才聽說,當輝夜的聲音從喇叭響起的瞬間,許多人被午餐噎到或直接噴了出來.
輝夜現在剛從那個任用面試回到秘密基地.
「當然有人聽到招募來參加了,一共有五個人.」
「那可真是大豐收啊.」
「奇怪的是,全都是男生.」
「原來如此.」
所有人一定都是沖著輝夜而來的.
「有那麼多人希望入隊,你看起來為什麼還這麼不高興?」
「因為他們全都不是異能力者啊.」
『那當然啦.』錦織在心中默念.
「順便問一下,你怎麼判斷他是不是異能力者的?」
「我測試過了.」
「內容是?」
「我叫他們從屋頂上跳下去,平安無事的話就讓他們加入.結果他們全都白著一張臉回去了.」
「太好啦,幸好你沒成了教唆自殺的現行犯被逮捕.」
「如果是異能力者,那種小事當然能做到啊!」
輝夜砰一聲拍向桌面.似乎對同伴候補人員全逃光的事情感到相當不滿.
「我是覺得……即使學校里有異能力者,也會隱藏住他的能力吧?就算現在這樣招募,對方也沒那麼容易就願意成為同伴.」
「看來真的是這樣.」
輝夜認同地噘著嘴.
「看來只能在學校里找出跟神社佛壇有關的人再逼問他了.」
「也不見得有這麼巧的事吧.」
「腹黑,你負責搜集全校學生的個人情報,並且進行調查.」
「不要啦,要是被發現,我會被退學的!」
「想出不會被發現的作戰計劃,就是你的職責啦.」
被輝夜用大大的雙眸銳利一瞪,錦織只能把手放在額頭上,不住地搖著頭.
☆
啪唰.
竹刀的激斗.在小小的體育館里,回蕩著竹刀擊中面具的輕快聲響.
紅色三角旗唰一聲舉了起來.
「一勝!」
從旁觀的觀眾群中,掀起小小的歡呼.
「真厲害耶,那個一年級的.」
「根本沒有人贏得了那家伙吧?」
獲勝的錦織,在面具中聽著人群陣陣的贊賞.
(這麼一來,夏季的縣大會肯定是由我出場了.)
他一邊敬禮,一邊腹黑模式全開地奸笑著.因為有戴面具,才能無所顧慮地笑.運動神經超群,什麼運動都十分擅長的錦織,刻意選擇劍道的原因就在于此.
(哎,這真是太爽了.)
深感得意的勝利,令他感到體內積欠已久的壓力似乎瞬間獲得釋放.
「辛苦啦～」
錦織在洗手台沖著涼,後頸忽然貼上來一罐鋁箔包裝的冰果汁.
穿著T恤的六道拿著柳橙優格站在那兒.那對裹在短褲中如羚羊般纖細的雙腿十分搶眼.
「我有去看比賽喔,那劍真是漂亮.」
六道有些小聲地說道.
「因為社長才剛比賽過,似乎累積了不少疲勞,跟我運氣好也有關系啦.」
接過果汁,錦織邊作勢抓了抓耳後.
「這次是第四勝了?」
「應該差不多吧.(第五勝.哎,不過就算再打個十場,我還是有自信十次都獲勝.)」
錦織已經完美掌握了社長的劍路,整理在筆記本里了.
「說到這里,六道也確定能出戰這次的團體賽了吧?」
「嘿嘿嘿.」
由于她這學期剛開始就被輝夜惹哭,錦織原本以為她是個呆呆的家伙,沒想到卻意外具有運動神經.在劍道社的女孩子中,她也會跟高段生一起練習.
「其實,從小的時候開始,父親就曾經教過我劍道和薙刀之類的武器了.」
「喔?你父親難道是武術家?」
錦織在背後打開『隱形筆記』,用看不見的筆記錄著.就算對方是六道,情報收集也是不可或缺的.
「不是武術家啦,我們家是神社.由于必須跳舞祭祀神明,所以也需要一點點的武術涵養.」
「咦咦!」
錦織難得地大叫出聲.
「哇,錦織同學好驚訝喔,有這麼稀奇嗎?神社家的小孩.」
六道有些困惑地羞紅了雙頰.
「嗯,是很稀奇沒錯啊.應該說,並不算普通吧.」
「漫畫跟卡通里就很常見啊.」
「那個世界未免也太特殊了.不過,好厲害,沒想到真的存在于現實啊.」
錦織重新由上而下打量著六道.
沒想到除了運動神經以外並不怎麼起眼的六道,竟有著這樣的秘密設定.
「等,別這樣盯著看啦,人家會害羞的.」
「不,因為我真的很意外,太意外了.」
「真是的.也就是說六道看起來不像神社人家的女兒,是這樣嗎?」
「像神社人家的女兒是怎麼樣的啊.」
「一天到晚穿著巫女服之類的?」
「沒錯,六道看起來好像不太適合穿巫女服啊.」
「才沒有呢,爺爺說過,小要不管穿什麼樣的衣服都很合適.」
「那句話是告訴你人要衣裝的意思啦.」
錦織哈哈笑著,腦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神社的女兒就在這間學校,而且還是同班同學.
(如果跟輝夜說的話……她100%會把六道當作是異能力者,拉她成為同伴.一定會演變成這樣吧!)
也就是說,六道就會因此得知錦織在跟輝夜一同進行「建設王國游戲」.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不過,要是能把六道定位在異能力者的位置,和平的日子便能暫時降臨.
(選哪邊好呢……)
錦織絞盡腦汁地開始仔細思索.
翌日,走進秘密基地的錦織,被盤腿坐在折疊椅上的輝夜瞪了一眼.
「慢死了.」
她的聲音聽來壓抑且低沉.
「沒辦法啊,我這周也負責打掃.」
是發生什麼糟糕事了嗎?輝夜看起來比平常更為不悅.
(速速退散,快快離去!)
像這種時候,就該隨便找個理由逃到圖書館之類的地方.
錦織緩緩坐上折疊椅,正想再度慢慢站起身時,桌面被猛力一拍.
咖啡色的地球儀大概躍起了三公分之高,市街地圖傳來破裂的聲響.
輝夜伸直雙腿站了起來,臭著一張臉直直指著錦織.
「你太混了!」
在狹窄的房間中,怒吼聲陣陣回響.
「別那麼大聲啦,你不會耳鳴嗎?」
無視于錦織捂住耳朵,輝夜仍大聲說個沒完.
「腹黑成了參謀之後,世界再建構計劃有任何一點進展嗎?有什麼變化嗎?沒有,完全沒有進步.要說到改變,就只有在這狹窄的秘密基地里又多增加了一個郁郁寡歡的面孔,令人呼吸困難而已.既然你是參謀,就該幫我多想三四個導向王道樂土的作戰計劃才對吧?」
「也才過了一個禮拜,要立定作戰計劃當然是不可能的啊?」
「要說到你做過的事,也就只有第一天遵照我訂下的作戰計劃上街去,躲在垃圾桶的後面而已吧.」
「你這也跳過太多了吧!」
「而且還對別人的計劃挑三揀四,自己卻連一個也沒想出來,我都大費周章訂出在學校里尋找的方針了,你有找到關于異能力者的線索,或是相關的辦法嗎?」
一陣哆嗦.
錦織從眼睛到嘴角,傳來電流般的緊張感.
關于異能力者的線索.
有.他心里清楚得很.
(該說嗎……?)
結果,他想了一晚還是沒得到結論.
錦織雖不排斥讓六道成為犧牲者,但卻為可能增添麻煩而傷腦筋.
「喂,腹黑……」
「哇,太近了!」
當意識瞬間轉而思考六道的事時,輝夜借機移動到錦織眼前,彎腰湊近他的臉.錦織連同折疊椅整個人往後退.
「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對吧?」
輝夜眯起眼打量著後退的錦織.
「沒,沒呀,才沒有.」
「喔?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好嗎?」
輝夜拿出了那支天氣指示棒.像美國警察拿著警棒那樣,頻頻敲著自己的手掌,一面接近錦織身旁.
不過,錦織以反抗的視線朝輝夜瞪了回去.
(你要是以為那根棒子總會像魔杖一樣讓我乖乖聽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他拜托妹妹用指示棒敲頭來讓自己習慣.大概有三次呼吸困難到幾乎快昏死過去,不過這訓練十分值得,讓他已經能夠忍受這樣的動作.
輝夜開始頻頻用指示棒敲著錦織的頭.
看錦織一副無所畏懼的表情,輝夜便在他耳畔忽然輕聲說道:
「你這沒用的家伙!」
用十分藐視的聲音.
「竟然用言語攻擊模式……!咕啊,咳咳咳……」
錦織再度壓住了喉頭.
「腦筋遲鈍!」
「咯啊!」
「比電話卡跟竹尺還沒用的家伙!」
「咕啊啊!」
錦織從折疊椅上摔了下去.對不停抓著喉嚨的錦織,輝夜蹲了下來,打算再度展開下一波的耳語攻勢.
「妥協吧你.」
錦織拍向地板.
「我說,我說啦.」
「打從一開始就該這麼規矩啦.」
「其實啊……」
錦織一臉可憐兮兮地仰望著蹲在那兒哼了一聲的輝夜.
生物數據室的門吱嘎作響地被打開,一個女孩子走了進來.
她的表情顯得相當不安.但雙眸就像是在期待些什麼一樣,微微閃爍著光芒.
「錦織……同學?」
她關上門,走進昏暗的教室中.
女孩手中捏著一張紙條,上面簡潔地寫著要她來一趟生物資料室,送信者是班上的男生.
(安排的會不會有點太誇張?)
在資料架後望著六道要的身影,送信人錦織心中想著.
「你來得正好,六道.」
在這呼喚聲的同時,照明一亮,輝夜的身影出現在六道面前.坐在折疊椅上翹起纖長的雙腿,嘴角浮現如黑手黨電影中大反派般的笑容.
「哇!……輝夜同學.」
那聲音與其形容成尖叫,還比較像單純的驚叫聲.
「為,為什麼輝夜同學會在這里?錦織同學呢?」
「那張紙條是我寫的.」
「騙人～!這明明是錦織同學的字啊?」
「你怎麼知道?」
「我一直都跟他借筆記.」
「是我仿照那男人的文字寫的.」
「不好意思,我有筆跡鑒定的二級資格.」
六道從錢包里拿出一張駕照大小的證照.
(你怎麼會有那種證照啊!)
錦織在心里狂吐槽她.
「原來如此.那麼,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輝夜啪啪兩聲拍了拍手,錦織就從資料架後走了出來.
「你也太早放棄了吧.這樣我躲起來根本沒意義啊!」
他站在輝夜身旁,望向六道.
「六道,總之就是這麼回事了.」
六道眼睛睜得大大的,在輝夜與錦織之間重複往來了好幾次.
她張開顫抖的雙唇.
「怎麼……原來錦織同學,跟輝夜同學在交往啊……」
「這種狀況下你是怎麼推測出那個結論的!」
「明明就已經有六道了還……」
「不對,也不是這句吧,等等,你怎麼一副雙手掩臉的模樣!」
「就是啊,我跟這男人之間可不是那種關系.」
「那是什麼關系?」
「新世界之王與左右手,英雄與部下,不對,應該說是跑腿的?」
「喂,我的立場怎麼明顯愈來愈低!」
「總之就是在交往嘛.」
「你到底是怎麼解釋成那樣的?」
「在男女關系中也是有這種的啊……」
「別把人說得像性向錯亂了一樣!」
「那些怎樣都無所謂!」
輝夜突然大聲叫道.
錦織跟六道都受其震懾而沉默了下來.
「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力量.」
「力量?」
「為何需要力量,我來稍作解釋吧.腹黑,去拿那個來.」
「欸,別忽然轉到我這啦,你說那個是哪個?」
「你當我參謀幾年了啊!」
「差不多快兩個星期了吧?」
見錦織若無其事地如此響應,輝夜無言地揮下手中的指示棒.
「哇啊——痛,我知道啦,你是說紙板對吧?」
錦織從秘密基地取來了紙袋,從里面拿出了板子.
「不對,這上面寫的不是『新世界秩序的必要性』嗎?」
「光看這個我哪里懂啊,你應該先做好分類目錄吧.」
「呐,現在是要做什麼?」
六道像個昭和初期年代等著皮影戲開幕的小孩子一樣,用熱切的眼神盯著紙板看.
「太費事了,就由我來說明吧?」
「嗯?算了,也好.」
輝夜或許也覺得麻煩吧,有些不滿地點了點頭.
「簡單來說就是啊……你知道輝夜的目標是成為『世界之王』對吧?」
「嗯.充滿淚水的回憶.」
「那麼,你知道建構王國必要的是什麼嗎?」
「錢?」
「馬上答出這個的六道也真夠嚇人的……哎,雖然也沒錯,要更廣義說來就等于『力量』吧.」
「原來是這樣,嗯嗯.」
「因此正當輝夜需要『力量』時,發現六道正巧出身于神社世家.」
「說是發現,其實就是錦織同學說的吧?」
「……也可以這麼說.」
「然後呢?」
「所以,六道就因為我寫的紙條被叫來這里了.」
「咦?嗯——對不起,六道的腦筋有這麼不好嗎……我聽不懂你說的意思.」
六道抱著頭,嗯嗯作聲地陷入思考.
「我不否認你腦袋不好,不過光憑剛才的說明也確實難以理解.」
「你也否認一下吧,從需要『力量』到誘拐神社人家的女兒,我總覺得這之間的關聯,隔得跟荷姆茲海峽一樣遠耶.」
「應該說意外相近吧.荷姆茲海峽最峽窄的地方也不過才三十三公里.」
「抱歉,我地理成績不好.」
「不懂還裝懂可不好喔.」
「啊哈,被說裝懂了.」
錦織與六道間呈現一股祥和溫馨的氣氛.
「沒效率!」
輝夜在一旁好像看不下去般怒吼了起來.
「你這樣偵訊,犯人是不會招供的!」
「咦?咦?這是偵訊嗎?」
「換人,由我來說明.」
輝夜伸手托住六道的下巴,往上一抬.
這危險的舉動令六道雙頰微微一紅.
「總而言之,就是需要你的異能力.」
「咦?」
六道驚訝得直眨眼.
「我補充一下,在輝夜的想法里,神社跟佛壇的關聯人等,有極高機率會是異能力者.」
「真的嗎——?呃,可是,六道沒有那種超能力耶.」
「不用再裝了.你不再是一個人,不用為自己擁有與他人不同的力量感到煩惱.」
「輝夜同學用有點溫柔的表情看著我耶——!」
「只要成為我的同伴,我也能夠提供你盡情使用能力的場所.」
「對話都朝著我是異能力者的方向前進了——!」
六道求助似地望向錦織.
但錦織擺出一副為她祈求幸福般的表情,六道的神情立刻轉為絕望.
「輝夜同學……我可以先確認一件事情嗎?」
「沒問題.」
「輝夜同學之前說過的同伴,就是錦織同學嗎?」
「如果我有說過的話,指的應該就是腹黑吧.」
「腹黑?」
「錦織的代號.」
「嗯～?」
六道以萬分疑惑的神情望向錦織,後者見狀把頭轉開了.
看到他這反應,六道看似心意已決地點了點頭.
「輝夜同學,其實,六道之前也覺得自己好像擁有異能力.我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
「咦咦————!」
錦織誇張地大叫出聲.
「可是,我還不太行,只是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能發揮出來的.如果這樣也可以的話,就讓六道也成為你們的同伴吧.」
「真假?你認真的?Really?」
錦織再三追問六道.
「Really.」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不就是建構新世界嗎?」
六道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腹黑,你是怎樣?難道有什麼反對六道加入的理由?」
輝夜制止還想再繼續追問的錦織.
「不,當然沒有,只是……」
「那你就給我閉嘴.」
「唔……」
錦織緊咬著下唇.
他對六道的加入當然沒什麼太大的意見.共有相同的秘密,也能確保錦織和輝夜的關系不被揭穿,反而落得輕松.
只不過他完全不明白,六道為何不惜謊稱自己可能擁有異能力也想加入他們,這令錦織感到些許不安.
「那麼,六道,就讓你成為我們的同伴吧.」
「哇——謝謝你!」
「那每天放學後,沒有社團活動時都要來這里,嚴禁遲到.」
「Yes Sir!」
「另外,既然你已經成為我們的同伴,就必須盡速開發異能力,成為未來的戰力.這是我交付給你的使命.」
「再一次,Yes Sir!」
「還有,在這里要稱呼我為閣下.」
「了解,閣下!」
六道與輝夜握過手之後,也向錦織伸出手來.
錦織稍微躊躇了一陣,仍握住了她的手.
她瞬間眨了眨充滿惡作劇意味的大眼睛.
「六道……你是認真的嗎?」
「咦?」
回家途中,錦織與六道一同走在漸趨幽暗的國道沿途步道上.
「什麼認不認真的?」
「哎,我是說,你是真打算想陪輝夜玩那個『建設王國游戲』嗎?」
「嗯.為什麼這麼問?」
六道瞄了一眼身旁錦織的表情.
「你在不久之前還對輝夜很沒輒對吧?」
「也不算沒輒啦.」
「之前明明就被惹哭了.」
「的確曾有過一段糾葛.」
「你是哪個時代的人啊?」
「可是真要說起來,錦織同學還不是一樣.為什麼在輝夜同學面前,就跟平常在班上的時候不一樣呢?」
「有差那麼多嗎?」
「嗯,有.好像很有活力的樣子.」
她似乎有些不甘願地說道.
「不過,感覺有點壞心.」
「壞心啊——?」
錦織抓了抓耳後,接著放棄掙紮似地歎了口氣.
「該怎麼說呢……要跟輝夜一起進行秘密活動也就表示,以後我跟六道會是命運共同體,必須共有相同的秘密.所以我趁這機會跟你說清楚好了……」
「??」
「這才是真正的我.」
他聳了聳肩,凝視著六道的臉.
「不但被輝夜取名腹黑,也正如六道剛才所說的.我雖然被叫做什麼『資優生』,實際上也只是個壞心眼的男人而已.」
錦織深深吸了口氣.主動自白,這還是頭一遭.
「嗯～?」
六道目不轉晴地盯著錦織的臉瞧.
「那為什麼錦織同學在輝夜同學的面前會展現真面目呢?」
「那是因為……我在悔恨無比的一次失誤中剛好被她發現了.」
「一旦被發現,就一直都以真面目示人啦.也就是說,覺得這樣比較輕松吧?」
「喔,是啊,不用去多想各種反應之類的.」
「嗯——那也不用考慮那麼多吧?六道覺得真正的錦織同學也不錯啊,吐槽得強而有力.」
六道把雙手背在後面,走在錦織的前方.
錦織有些訝異地微傾著頭.
「欸……我昨天就想問了,你為什麼會想參加這個『建設王國游戲』?竟然還撒謊說可能有異能力.」
「就是啊,人家總覺得輝夜同學和真正的錦織同學,好像玩得很開心的樣子.」
「我對這感想有意見,至少我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好開心的.」
「這樣啊～?」
轉過身去面對錦織,六道開始往後倒著走.
「總而言之,六道想跟你們兩個一起開心地玩.我除了劍道社之外,之前也曾經想過要參加別的文系社團.」
「我們進行的活動,跟那些社團活動有點不一樣吧!」
「有什麼不一樣?」
「該怎麼說呢,再更非社會一點.」
「一點點而已啊?明明是要建構新世界的說.」
六道嘻嘻地笑了起來.
「錦織同學好像對六道成為輝夜同學的同伴感到很不滿?」
「沒,與其說不滿,不如說是有點擔心吧.」
「哇,你為六道擔心嗎?真高興呢.」
「不是,這也不只限于你啊.」
「唔,這種時候說個小謊也好嘛.」
「總之,輝夜是真的把六道當成異能力者了,認真到完全相信你所說的.」
「嗯,所以呢?」
「要是你一直沒使出異能力,她過陣子一定會發火.我擔心的是,暴怒的輝夜會對這社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或者該說我不想惹禍上身哪!」
「沒問題的,說些好聽話蒙混過去就行了.」
「太天真了,看來你根本還不知道魔王女有多可怕.」
「錦織同學倒是很了解關于輝夜同學的事情呢,真不愧是個名參謀.」
邊這麼說著,六道顯露出有點寂寞的神情.
「我擔心的還有另一件事……」
錦織變得有些含糊其詞.
「呃,我跟輝夜一起的事……」
「錦織同學跟輝夜同學很好的事,不要說出去對吧?」
「這話我有意見.我是被那女人脅迫成為參謀的,跟她絕對算不上感情好.」
「別,別誤會喔,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當上參謀的,是這種感覺嗎?」
「雖然你這說法很容易產生誤會,不過就是這意思沒錯.」
「總之,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要是錦織同學跟輝夜同學一起進行『建設王國』活動的事被班上同學知道的話,那可就嚴重了呢,沒問題,我絕對不會說的.」
「那就太感謝了.」
一直往後走的六道突然停下了腳步.
「那,我走這邊啰.」
她往從國道分歧的傾斜道路指了指.那是條切入竹林中,勉強能通過一輛車的小徑,道路的入口立著一座刻有「六道神社」的陳舊石碑.
「還真的是『六道』呢.」
「就真的是『六道』啊.」
「我送你上去比較好吧?這是紳士該做的.」
「我每天都走這條路,沒問題的.而且,從這里開始就是私有道路了,每隔十公尺就有裝設防盜監視器,發生什麼事的話爸爸也會沖過來的.」
「包括女兒跟男生一起回家?也就是說,這座山全都屬于六道家的?真厲害啊——貨真價實的有錢人.」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藉由宗教法人的名義,稅金好像也不高呢.」
「還是很厲害呀.」
錦織咻地吹了聲口哨.
「我趁六道的爸爸還沒沖來之前先走啦.掰掰,明天見.」
錦織舉起手來,踏出了步伐.
「等一下……」
六道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緊張.
「嗯?」
「呐,錦織同學……」
「怎麼了?」
錦織一臉疑惑.
六道微啟的雙唇緩緩合上,又再度開了口:
「呃,嗯——不,沒事.」
「真的沒事?」
「嗯.我好像,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
「是喔,那就好.我還以為要被告白,剛才小緊張了一下.」
「怎麼可能!」
六道哈哈笑了一聲,但馬上又鄭重其事地望著錦織的臉.
「不過,如果真的是告白的話,錦織同學會怎麼回答呢?」
「NO——」
他立刻雙手舉起,比了個大叉.
「我在高中生活里,不打算跟任何特定的人深入交往.」
「大打擊～嗚呵呵.」
「不過,假設六道說『如果不想自己跟輝夜同學一起追求霸權的事情曝光,就跟六道交往吧』之類的話,我可就拒絕不了啰.」
「原來如此,還有這招啊.」
六道小捶了一下手心.
「那,如果不希望追求霸權的事情曝光,明天數學筆記要借給六道喔.」
「你啊,平常不也是默默一把就搶過我的筆記本嗎?」
「就是說喔.」
六道哈哈笑著,揮了揮手.
「那就晚安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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