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子家事 第七十一章 再無顧忌


天色終于暗了下來,乾縣外圍的官軍早已點燃了一堆堆篝火,縣里准備的民夫正在收拾尸體,否則以現在的天氣不出兩天時間,尸體就會腐爛發臭,到時整個縣城都無法住人。

民夫都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尸體,一些人邊搬邊哇哇的嘔吐起來,好在人多,又加上有死馬肉作為報酬,城下的尸體還是很快清理完畢,而禁衛軍則直接在外面紮營。

乾縣的縣城還是實在太小了,根本不可能容納四千名官兵住宿,好在現在天氣還不冷,只需要墊些干草在地上軍士就可以直接倒地休息,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那些由各個世家私兵組成的烏合之眾會不會狗急跳牆,在晚上偷營。

為了防止對方偷營,禁衛軍不但在外面挖了一壕溝,而且還打下一排木樁,又加了數倍的崗哨,這樣一來,即使是對方要偷襲也不怕,反正只有一個晚上,明日就可以對這些私兵進行圍剿了。

至于對方會不會溜走,這根本不在楊勇的考慮范圍內,這條官道只通向仁壽宮,除非這些人有膽子攻打仁壽宮,否則只能翻山越嶺,抄小路離開,小路一晚上能走掉多少人?

就算他們能全部逃跑,楊勇也不用在意,陰謀之所以為陰謀,在于見不得陽光,今天的一場伏擊,將各個參與的世家都暴露了出來,若是他們分散逃跑,楊勇只要回京,自然可以調動各地的官軍進行追殺。

在離乾縣五六里外的山坡上。同樣點燃著一堆堆篝火,從乾縣外退下來地各家私兵都聚集在這里,整個山坡都沉浸在一股壓抑的氣氛下,所有人都知道,這對次太子的伏擊以失敗告終了,先別說他們五千人能否擊破幾乎差不多人馬的禁衛軍,就是能擊破。太子也可以從容退到京城。到時他們難道還能對付五萬禁衛軍。

想到這里,所有人都泄了氣,雖然慕容老夫人一醒過來就馬上叫囂要趁黑發動進攻,攻破禁衛軍大營,卻沒有一個人贊同,現在攻不攻破禁衛軍大營都沒有什麼意義了,只要太子逃了出去,他們就失敗了。

皇甫孝諧、趙什柱、智炫、慕容叱李氏等幾名首領已經圍在篝火邊商量了一個多時辰。依然想不到好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境。只有慕容叱李氏的聲音總是呱呱響起。

“猶猶豫豫等到什麼時候,只有趁夜殺上去還有一線希望?難道諸位還不如我一個老婆子,你們還是不是男子?”

被一個老婦女罵,皇甫孝諧等人都是心頭冒火,連智炫都忍不住連宣佛號才將火氣壓下,若不是這次伏擊慕容家的人馬出動最多,因為沖地最快,傷亡也最慘重。皇甫孝諧等人早已反唇相譏。

“智炫大師,你老佛法精深,可知此事該如何化解?”趙什柱哀求道。

“阿彌托佛,柱國大人,貧僧還是認為趁著夜晚。所有人分散離開方是上策。”

“對,對,離開方是上策。”宇文化及附和道,宇文化及是代表宇文述帶領家兵參加這次行動,他雖然相貌堂堂。其實卻是膽小無比。前面地戰斗他根本沒有參與,只是聽到死傷慘重時已經萌生退意。


皇甫孝諧輕蔑的看了宇文化及一眼。宇文述也算一時之雄,怎麼就生了一個其蠢如豬的兒子,智炫提出分散離去是因為大興寺的人本來就不多,而且大興寺是皇家寺院,只要他們堅決否認,太子也一時拿大興寺無可奈何,至于各個世家,如今已經暴露,分散離去,明天天亮官軍一追擊,大部分人還是要落網,其他人縱然逃得了性命,依然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不行,不能離開。”慕容叱李氏尖聲叫道。

“為什麼不能離開?”趙什柱不滿的道。

“不為什麼,就是不能離開,你以為離開就能逃得了性命,太子只要回到京城,你們誰逃得掉?”慕容叱李氏用陰森森的口氣道。

慕容叱李氏的話讓所有人心頭都籠罩著陰影,不過,不等于就會同意她對禁衛軍連夜進攻地提議,慕容叱李氏可以不在乎自己及手下的性命,其他人可是沒有這個勇氣,哪怕明知道在這里商議只是等死,能多活一天也好。

這場商議注定是沒有結果,皇甫孝諧一直沒有表態,除了戰和逃,他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爭議到半夜,只能結束。

乾縣城,又是另一番熱鬧的景象,整個縣衙***通明,在縣衙大廳,擺放了滿滿一院的四方桌子,仆役們來來往往為各張桌子上添菜加酒。

今天禁軍衛以微小的代價取得了初次勝利,不但殺了七百多名亂黨,還俘虜了一百多人,從這些俘虜的亂黨身上,得到了所有的情報,眼下太子正親自為他們舉起慶功宴。

楊勇舉起了酒懷:“諸位將軍,若非爾等,本宮說不定就要遭了那些叛臣賊子地毒手,是你們救了本宮,也救了大隋,本宮先干為敬了。”

“殿下客氣了。”各個禁衛軍將領臉上都是一片興奮之色,畢竟沒有聖旨調兵出宮,他們也承擔著風險,如今亂黨情況確切,經此一來,他們和太子的關系更進了一步,太子登基之後,自然有他們的好處,看著太子將酒喝下,所有人都一飲而盡。

“不過,眼下亂匪並沒有肅清,本宮知道,他們之中或許有你們的舊識同僚,親朋好友,你們或許不忍心,只是他們陰謀叛亂,決不可寬恕,本宮希望明天大家能夠再接再厲,一舉將叛匪蕩平。”

“殿下放心,明日一戰。末將等人不會放過一個叛匪。”各個將軍連忙拍著胸膛保證。

“很好,本宮在此先謝過各位將軍了,可惜明日一戰,本宮先要趕回京城,不能參加,在此本宮先預祝各位將軍馬到成功,再干了一懷!”


楊勇雖然很想親自指揮禁軍將一干私兵全部剿滅。只是京城之事遠比這里重大。雖然禁衛軍封鎖了消息,不過,誰知道這里的事會不會馬上傳到京城,即使傳不到,他們多少也能猜到,那些參與伏擊自己地世家說不定會破釜沉舟,拼一個魚死網破。

要知道,京城不但是各個世家地根本。而且明著就有三衛禁軍卷入其中,若是楊爽身體無事,楊勇根本不用擔心,只是楊爽一旦身體吃不消,憑蘇威這個老滑頭根本壓制不住,若是在京城掀起一場大亂,那楊勇哭都來不及。

楊勇到底還不是皇帝,自己要抽身回京城。又要禁衛軍在此賣命,自然要多作籠絡,這也是楊勇舉行這場慶功宴的原因。

聽到太子的話,眾將轟然應諾,楊勇再勸了一杯酒就示意眾人隨意用餐。畢竟戰事尚沒有結束,各人也不敢太過放肆,太子停杯不飲之後,多數將領只是吃菜了事,草草結束了飲宴。返回外面的軍營。

天色一亮。乾縣外面地軍營頓時人馬嘶吼,所有地禁衛軍都精神抖擻。准備接下來的戰斗,而城中,楊勇也早早起身,從東門出發,返回京城,昨天短短地十里路,傷亡了三十多名東宮護衛,可以說是東宮護衛組成傷亡最慘重地一次,而且基本上全部身死,為了楊勇的安全,賀若弼另派了五百禁軍隨同楊勇一同回京。

昨天在城樓上,楊勇看了禁衛軍和叛黨私兵交手的全過程,這些私兵雖然悍不畏死,但比起禁衛軍來無論是協調還是兵種都有不小的差距,對于禁衛軍的戰力楊勇完全可以放心,也就接受了賀若弼的好意。

一出城,楊勇向旁邊的劉虎招了招手:“劉虎,你過來。”

“殿下,什麼事?”

“你先行出發,趕到山莊,讓楊石將暗騎帶出來,在京城外和本宮彙合,隨同本宮一同進京。”

劉虎大喜的回道:“是,末將遵令!”

昨天地戰斗對于東宮護衛來講可以說是最屈辱的一次,就這麼一路逃跑就損失了八分之一的兵力,後面的戰斗他們不能參加,今天又只能趕回京城,可以說每個人心中都憋著一團火。如今既然要調暗騎入京,說明太子再無顧忌,要在京城大干一場,劉虎怎麼不喜?

東宮合起來只有五百名護衛,力量實在薄弱,雖然這次借著世家叛亂之機,楊勇可以趁機將禁衛軍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是對這些禁衛軍楊勇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些事情並不方便讓他們去做,沒有一只完全屬于自己的力量,楊勇很難如臂行使。

至于暗騎的暴露會產生什麼後果,楊勇已經不作考慮了,借著這次機會掌握了京城,楊堅的病即使好了,楊勇也完全不用擔心自己的父皇會勃然大怒,廢了他地太子之位。

皇甫孝諧從一個惡夢中醒來,他夢見自己全家數百口都被禁衛軍捉住在京城東郊斬首,就連他數歲的孫兒都不例外,看著一個個親人在眼前死去,皇甫孝諧目眶欲裂,只是任由他怎麼呼喊掙紮也無濟于事,因為他自己也在待斬的人群中。


“不!”皇甫孝諧大叫著醒來,全身冷汗淋漓,他暗思幸虧是做夢,不過,卻沒有半點安慰,或許過幾天,夢中的情景就會當真發生。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是當初自己不告發王大將軍,最多是丟官去職,或許不會落到如此的地步,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皇甫孝諧幽幽一歎。

“大將軍,大將軍,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家兵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皇甫孝諧振了振自己的衣冠,才開口問道:“什麼事,如此慌張?”眼下已是最壞的處境,再壞也不會壞到哪里去。

對于自家主公的鎮定,那名家兵卻沒有受到感染,結結巴巴的稟道:“大將軍,他們……他們跑了?”

“什麼跑了?”皇甫孝諧向四周望去,各個丘陵上布滿了各家地家兵,根本沒有哪家逃路地跡象,不過,遠處倒是有幾個山坡好象發生了騷亂,所有的人圍成一團。

“就是大興寺地高僧和趙柱國他們。”

經過家兵的解釋,皇甫孝諧才知道什麼是沒有最壞,只有更壞,今天各人一醒來,有幾家家兵就發現自己的家主不見了,四下找了一下,才發現除了家主,一些家主的親衛也跟著不見,眾人這才猜測,多半是自己的家主拋下他們半夜獨自走了,為了怕驚動別人,他們素性只帶了幾個親近的人走。

“快,統計一下,有哪些主事的人走了。”皇甫孝諧幾乎是大吼著叫道。

統計很快出來,走的人包括柱國趙什柱、宇文化及、裴家、盧家、郭家等以及大興寺所有的僧人,十幾家的主事人除了他皇甫孝諧和慕容叱李氏,就只剩上三四家不重要之人。

聽到自己被家主拋棄,那些家兵都亂成一團,沒有家主的命令,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干什麼。

“愚蠢,愚蠢,愚蠢之極,他們以為走得了?”皇甫孝諧氣得大罵。

只是在趙什柱他們看來,不管逃得了逃不了,總比在這里等死要強,人已經走了,無論皇甫孝諧怎麼罵也沒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