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協議(修改)

聽了未少陽的話,赫連容沉默半晌。他明明說可以幫未少昀找到東西,現在為什麼又這麼說?他不打算將東西交給未少昀?為什麼?還是說……他根本沒把握找回所有的東西,所以才故意這麼說,其實是以退為進之法?想到這,赫連容眼中蒙上些許敵意,“你是想激我?還是試探我?怎麼?今天發生的事還不能證明我的決心嗎?”

看著赫連容迅速地變成一只備戰的刺猬,未少陽臉上的歉然又多了一分,伸手讓著身邊的椅子請赫連容坐下。

赫連容幾乎已斷定未少陽此次前來是給未少昀做說客的,氣得胸口發悶,轉身就想離開,未少陽急忙側身至赫連容身前攔下她,“二嫂……”

赫連容沒料到他會突然上前,差點撞到他,仰頭看著他微怒道:“我不知道你也是個渾蛋!真是一對親兄弟!”

“二嫂誤會了。”未少陽說得有些急,又意識到二人距離過近,連忙後退一步,“少陽這麼說絕非為試探二嫂。”

赫連容冷著臉一言不發,未少陽輕歎一聲,反問道:“如果二哥明天拿不出東西,二嫂打算怎麼做?”

赫連容哼笑一聲,“你們不是希望我說到做到嗎?如你們所願,我一定說到做到!”

未少陽搖搖頭,“我卻認為,就算二哥明天拿不回任何東西,二嫂也絕不會令一個女人當眾受辱的。”

赫連容望著他半天,抿著嘴角別過臉去,“少拿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來壓我!我嫁入未家不過十日,所受之事聞所未聞,我不反抗,你們便當我好欺負,我反抗,倒又成了我的不對?未少昀被迫接受這樁婚事,難道我就是自願的嗎?你們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對我!”說到最後,赫連容幾乎是將話吼出來,眼圈泛紅地瞪著未少陽,未少陽怔忡半晌,赫連容深吸了口氣,轉過身去,“你走吧,我不想再和你說話。”她被氣得不輕,雖努力平靜,卻仍止不住身體輕顫,只能用力繃著,不讓自己顯得過于脆弱。

未少陽看著赫連容繃緊的身體,很想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頭,可他終究沒這麼做,輕聲道:“二嫂可否想過,如果二哥長進一點,以後或許就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赫連容沒有回頭,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與他說話,未少陽只得繼續,“如果我輕易把東西交給二哥,再讓二哥拿著東西贖回白姑娘,恐怕他不會記住教訓,以後只怕會更加胡鬧,所以我想請二嫂與我配合,如果他明日拿不出東西,二嫂一定不要心軟,不要讓他心存僥幸之意,這樣他才會再來找我,趁此機會我們將他拉回正途,只要他離開以住的環境,相信要不了多久……二嫂?”

赫連容地突然離去讓未少陽有些錯愕。赫連容行至門前。才哼了一聲。“我對浪子回頭地戲碼沒興趣。以後他怎麼樣與我無關。我也不想聽到與他有關地事。”

赫連容說完就要出門。未少陽急道:“就算再不願也好。你們已經成婚。這是不可更改地事實!難道你想每日對著這樣一個夫君。日日傷神嗎?”

赫連容離去地步伐頓了一下。回過頭。卻不是再問這事。“我聽說你根本沒為大哥地事去找過韓大人。是不是?”

對于話題地驟然轉變。未少陽並未顯得有多訝異。僅僅一瞬間地錯愕。便點頭道:“不錯。”

“那你又為什麼對奶奶那麼說?”赫連容地嘴角譏誚地揚起。“其實你很想大哥離開這個家吧?雖然現在未家地生意都是你在打理。但要論起身份。始終大哥才是真正地長房嫡子。未少陽。看清楚你自己。你不是聖人。管不了世間不平事!我也不需要你再三提醒我嫁了一個多沒用地丈夫!”

這樣刻薄地話不該從赫連容口中說出。她從來不是一個尖銳地人。可為什麼面對著未少陽。她會變得這麼敏感而脆弱?為什麼未少陽地每次出現。都讓她產生一種無法面對地強烈自卑?是不想在他面前變得可憐嗎?明明是一樣地父母相同地容貌。未少陽優秀孝順。而她地丈夫。只是一個優秀地渾蛋!

赫連容沒法再留下去,幾乎是逃回了臥房。她不想看到未少陽聽了這些話流露出那種驚訝錯愕的神情,好像她真的是一個只會怨天尤人的怨婦。

為什麼她嫁的不是他呢……赫連容發誓,這是最後一次讓這個想法出現在她腦中。


當天晚上,赫連容睡得很不安穩,閉上眼睛就是自己尖酸刻薄的嘴臉,輾轉反側間感覺身上全是虛汗,可神智模糊著,又無法真正醒來,衣裳黏著身體,頸後濕濡一片,不舒服到了極點。

這是何苦呢?赫連容嘲笑著自己,因為一個渾蛋,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

就在赫連容在夢中反省的時候,房門驟然被人從外踢開,“哐當”一聲巨響。赫連容激靈一下,手腳跟著一縮,周身血液好像頓時凝固,原本黏膩發熱的虛汗登時變為全身冷汗,四肢抖著,心髒“突突”地跳得厲害,赫連容覺得她就要死了。

沒等赫連容從驚嚇中緩過來,紗帳已被人一把掀開,一個人影在床邊不耐地道:“你的東西在少陽那,你自己找他去要,快點把幼萱放了!”

是做夢嗎?赫連容看著床邊的黑色人影,冰冷的血液慢慢恢複溫度、發熱、最後沸騰。一股怒意自赫連容心底沖出,就是這個渾蛋,在想把她氣死未遂後,又想把她嚇死。

未少昀等了半天沒有回應,火大地道:“你聽見沒有?”

赫連容的手臂還在發抖,卻不知哪里來的力量,一躍而起撲向未少昀,她想掐他的脖子,掐死算了,可力量總歸小了點,只將未少昀撲了個趔趄,自己則從床上滾到地上,未少昀大怒,“你干什麼!”

赫連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摸向梳妝台的方向,未少昀就見一個黑影披散著長發行容詭異,朝門口退了兩步,聲音低了些,“你干什麼?你是不是夢游啊……”

赫連容沒有回答,已從抽屜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握在手中,沖至未少昀身前揚手向他刺了下去。

未少昀條件反射地抬手去擋,手臂立時一陣刺痛,他低呼一聲閃向一邊,眼見赫連容又抬起手來,未少昀大喝:“你發什麼瘋!”

“我是瘋了!”赫連容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舉著手中銳物瞄著未少昀,口中只重複那句話,“我是瘋了。”活了兩輩子,她從沒像現在一樣這麼急切地希望自己瘋掉。

未少昀後退了幾步,伸手去抓赫連容的胳膊,赫連容不斷揮動手中銳物,又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未少昀低聲咒罵兩句,“赫連容,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赫連容的手停頓一下,竟然笑了,笑得愴然,“我適可而止?我適可而止?你怎麼不讓未家的那些渾蛋適可而止?”她用力將手里的東西擲向未少昀,伸手能抓到的一切統統丟過去,最後尖叫一聲,未少昀像被電擊了似的跳起來,驚愕地瞄著赫連容,眼睛不住地尋找出路。

尖叫過後,赫連容的身體像耗盡力氣般地滑坐在地,“你們都是渾蛋……渾蛋!騙我親小叔子,逼我吃最討厭的東西,讓我給大嫂下跪……在合歡閣,我也是被迫去的,你就要金寶撕我的衣服!回到家,不和她們打招呼是錯,打了招呼也是錯,她們上山禮佛,獨獨把我一人撇下背什麼、背什麼祖訓……”赫連容像著了魔症一般喃喃自語,想哭,卻已流不下淚來。

未少昀瞄著她,慢慢向門邊靠近,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卻是碧柳聽到聲音前來查看,她手中的蠟燭讓屋內光線好了許多,未少昀這才看清赫連容,她呆坐在地上,面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碧柳驚呼一聲將燭台放好,轉身去扶赫連容,“少奶奶……”

赫連容沒見到一般,口中仍自念著:“我什麼都沒做,我也不想嫁到這來,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碧柳嚇得連叫了數聲,赫連容才算回過神來,慢慢看向門口,未少昀早已不知何時離開了,赫連容的身子猛然一松,靠在碧柳懷中,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第二天,錢金寶早早地便來了,照例不經通報地闖進未府,見到赫連容時反倒把她嚇了一跳,指著赫連容眼下的黑輪道:“你昨天晚上夢游去啦?”

“大概是吧。”赫連容無力地靠在床邊,頭疼得要命。直到現在她也不確定昨晚到底是做夢還是現實,不過醒來的時候碧柳一直在她身邊小心地陪著,而她也的確少了支尖頭簪子。


應該是真的?她怎麼沒紮死未少昀呢?赫連容覺得有點可惜。

梳洗過後,碧柳等人去准備早餐,錢金寶等不及地將赫連容拉出門去,“咱們先去整治整治那個窯姐,省得一會那渾蛋真把你的東西找回來,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赫連容沉默了半天,掙開錢金寶的手歎了一聲,“我對未少昀,和你對韓森不一樣,你懂嗎?”

錢金寶眨了半天眼睛,看起來是不太懂。赫連容也不過多解釋,轉身回去,招呼碧柳拿來筆墨,專心地寫字。錢金寶皺著眉頭看了半天,越看頭越大,偏偏赫連容半天也沒寫完,錢金寶不耐地道:“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玩這個!”

“你不識字?”赫連容沒有抬頭,仍專心地寫她的字。

錢金寶“嗯”了一聲,又探過頭來,“寫什麼?”

赫連容沒空回答她,直到停了筆,才抬頭道:“以後我教你識字。”

錢金寶吐吐舌頭,“韓森教過我,我不想學,多沒意思。”

“學了總比不學好,兩個人的文化層次相差不大,才更有共同語言。”

“什麼?”錢金寶聽得不太明白。

“就是……”赫連容想了想,“就是如果你學會了寫字讀書,韓森可能會更喜歡跟你聊天說話,可聊的東西多了,你們的感情也會更好一點。如果他說什麼你都不懂,時間一長,他就不喜歡和你聊天了。”

錢金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的,又擰起眉頭,“可是他現在也挺願意和我聊的。”

“你們才成親一年多,自然還有新鮮感,可你們要過的是一輩子,不能只靠著新鮮感維持。”韓森是官宦子弟,雖然貪玩,但該學的一點沒少學,有空還好寫寫詩唱唱歌什麼的,是個假文人。

錢金寶雖然還是不太樂意,但想起昨天自己發誓要對赫連容好的事,便點點頭,“我聽你的。”

赫連容笑笑,吹干紙上的墨跡,碧柳進屋道:“少奶奶,二少爺回來了,在堂屋呢。”

赫連容點點頭,拿著寫好的東西又叫碧柳拿著筆墨跟著一起去了堂屋。未少昀出奇地沒有栽歪在椅子上,雙手環胸地對著堂屋里的擺件發呆,發現赫連容進來後放下雙手換了個站姿,卻沒有說話。

錢金寶沖上前去打量他一番,一撇嘴,“東西呢?渾蛋?”

未少昀抿了抿嘴角,想對錢金寶發火又忍下,朝赫連容道:“我今天是來講道理的,賣了你東西的人是我,和幼萱沒關系,你把她放了,我保證把你嫁妝找回來。”

“喂!你弄錯了吧?”錢金寶失笑,“是你找回嫁妝我們就放人,怎麼?找不到?喏,還有兩個時辰,你再去找找,不然你的小情人可就……嘖嘖嘖……”


未少昀氣結,瞪著錢金寶道:“我說了我是來講道理的,我們的事跟她有什麼關系?”

錢金寶環起雙臂得意地看著未少昀,“現在人在我們手上,你能怎麼樣?”

未少昀指著錢金寶氣憤半天,“好男不和潑婦斗。”說著他看向赫連容,“你怎麼說?”

赫連容讓碧柳把筆墨放下,自己拿出剛剛寫好的東西攤到桌上,用指尖輕輕敲了敲。

未少昀皺皺眉,拿起那張紙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這什麼東西?”

赫連容慢慢坐下,“你簽了它,以後我們各過各的生活,我不過打擾你,你也別來打擾我,我不會盡妻子的義務,你也不必盡丈夫的義務。”

錢金寶幾乎跳起來,“你瘋啦,干嘛寫這種東西!”

未少昀的神情也變得古怪,不知是嘲弄、譏諷、又或是別的什麼。

赫連容神色不變,看著激動的錢金寶道:“記得我剛剛和你說的嗎?我對他,和你對韓森是不一樣的。韓森對你而言是朋友、是愛人、是下半生中最親密的一個人,我奢求不了那麼多,只能求一個平靜的生活。”

“那也不能寫這種東西!”錢金寶氣得直跺腳,“簽了它你後半輩子要當尼姑嗎?”

赫連容笑笑,目光在未少昀手背上的細長紅痕上停留半天,疲憊地舒了口氣,“我不想變得尖銳,也不想發瘋,更不想每天生活在對抗當中,除了未家二少奶奶的頭銜,我什麼都不要,就讓我平靜一點,好嗎?”

未少昀微側著頭,視線始終不肯與赫連容有所交集,不自在地摸摸臉,又挖了半天耳朵,把那協議甩回來,“誰陪你瘋!”

那紙協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到堂屋門口,錢金寶剛想去撿,另一只手比她快了一步,將協議輕輕拾起,“這是……什麼……”

來人竟是未少陽,他看著手中的東西怔了半天,驚愕地看向赫連容。錢金寶長出口氣,把未少陽拉到赫連容跟前,“你快說說她,寫的什麼鬼東西!”

赫連容臉上閃過一絲狼狽,低頭站起來,輕輕抽出未少陽手中的協議,遞至未少昀面前,“你簽了它,那些嫁妝當我送給你,我也會馬上放了白幼萱。”

未少昀看著赫連容,赫連容也看著他,平靜中雜夾著一絲苦澀,未少昀的喉節滑動一下,別過眼去對未少陽道:“你把東西還給她。”

未少陽的眉稍輕挑了一下,卻沒有接話,未少昀咬了咬牙,一甩手走向門口,一邊走一邊吼道:“都按你說的,你把東西還給她!都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