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十句中有七八句假話





秦伯符心中詫異:“誰將我帶到這里?難道是那小鬼?”沉吟片刻,忽覺渾身疼痛,掀衣瞧去,渾身淤青,他恍然有悟,暗忖必是梁蕭將自己拖來這里,自己身子沉重,一路上必然磕磕碰碰,沒被撞死,已是萬幸,但轉念又想,或許被這小子趁機毆辱,也未可知。一時越想越氣,恨不得將那小子擒到手里,狠揍一頓。思索一陣,秦伯符定下心來,閉目行功。他內力精深,那日若非被何嵩陽擾亂,早該痊愈。秦伯符玄功九轉,出了一身透汗,料得傷勢好了三四成,即便何嵩陽尋來,也可自保。正要起身推門,卻聽門外腳步聲響,似有人來。

秦伯符心念一動,便聽梁蕭笑道:“白癡兒,你吃慢些,我把好肉都給你吃,只留了雞屁股給那個病老鬼。”秦伯符聽得大怒:“豈有此理,臭小鬼將敢老夫與貓狗並提?”忽又忖道:“是了,老夫不妨也來糊弄他一回,瞧這小子如何折騰我。”于是橫身躺下,做出氣息奄奄的模樣。他本就一副病容,如此正好省了偽裝。

過得一陣,只聽柴門“嘎吱”作響,梁蕭探頭探腦,抱著一個油紙包,走進屋內。秦伯符冷眼瞧他,梁蕭見他睜眼,似乎吃了一驚,再見他軟弱不起,又膽大許多,嘻嘻笑道:“病老鬼,你醒啦?來,吃東西。”走到他身邊,攤開紙包,里面竟有一只臘雞、兩條熏魚,更有一葫蘆酒水。秦伯符見那臘雞不過少了一只翅膀,一條雞腿,不禁心頭一熱:“原來這小鬼只是胡說八道,對老夫到底比對狗兒好些。”正要探手去抓,忽又生出疑竇,沉著臉道:“小鬼,這雞魚哪里來的。”梁蕭撅嘴道:“你管哪里來的,只管吃了就是。”他越是不說,秦伯符越是懷疑,厲聲道:“是你偷搶來的,是不是?”梁蕭被他說中,頓覺惱怒,高叫道:“是又如何?你吃不吃,不吃我都拿去喂狗。”秦伯符厲聲道:“志士不飲盜泉之水,我秦伯符何等人物,豈會吃你的贓物。小鬼,你從哪里偷的,全都還回哪里去!”

梁蕭瞅他一陣,神氣十分古怪,忽地冷笑道:“你了不起麼?還不是躺在地上,被我拖到這里來。好呀,你說什麼贓物,我偏要給你吃,叫你沒臉。”他欺負秦伯符傷勢未愈,扯下一條雞腿,便往他嘴里硬塞。哪知還沒撲到,便覺背脊一緊,驀地頭重腳輕,被人離地提起。他定神一瞧,大驚失色,心道:“糟糕,病老鬼裝病詐我?”秦伯符憤怒至極,將他重重擲下。

梁蕭痛極而呼。秦伯符雙眉一揚,厲喝道:“你還有臉叫?”梁蕭掙起來叫道:“你欺負人!”秦伯符想到昏迷時被這小子拖來這里,只怕什麼可笑姿態都被他瞧見,沒准還被踢了兩腳,打了幾拳,端地風度無存。他越想越怒,厲聲叱道:“欺負人?若不是瞧你乳臭未干,老子非揍扁你不可!”說著心頭火起,反手將梁蕭提過來,噼里啪啦,幾乎將他屁股打爛。誰料打了半天,卻沒聽到哭聲,大是奇怪,便將他放下,問道:“臭小鬼,你怎麼不哭?”

梁蕭恨恨瞧他,咬牙道:“你就想老子哭,老子偏偏不哭!”秦伯符一愣,又聽梁蕭恨聲說:“我記得清楚,一共五十七下,現在我打你不過,等我將來練好了武功,也要把你橫在腿上,一下一下打回來!”秦伯符心道:“好家伙,難為他一邊挨打,一邊還記得數目!”想到這兒,便道:“好啊,來日你若真有那個本事,秦某認了!記好了,老子名叫秦伯符,別打錯人了!”

他瞧得梁蕭背後那把寶劍,劈手奪過:“這就是砍傷豬屁股的劍麼?”扯開那些破爛布絮,一股寒氣撲面而來,秦伯符不由喝了聲彩:“好劍!臭小鬼,你從哪里得來的?”梁蕭瞪眼道:“病老鬼子,你想搶我的劍?”秦伯符一愣,怒道:“放屁。”將劍擲還給他,冷笑一聲,又問道:“你似乎會點兒粗淺功夫。哪個教你的?”梁蕭撇嘴說:“你爺爺奶奶教我的!”秦伯符不解其意,一時愕然。梁蕭暗里占他一回便宜,心頭竊喜:“我爹是你爺爺,我媽是你奶奶,我當然就是你老子了!”

秦伯符耐著性子,細問梁蕭身世,但梁蕭始終東拉西扯,十句中有七八句假話,剩下兩三句都是挖苦人的廢話。過不多時,秦伯符終于失了耐心,發起怒來,瞪眼咬牙,揪過梁蕭痛揍一頓。梁蕭渾身淤腫,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繼而伸手抹了淚,內心打定主意:“死老鬼,你又打得我好。從今往後,老子跟你誓不兩立。你說東我就往西,你說黃金我說狗屎,除非你打死老子,否則我處處跟你拗氣。”秦伯符內心里實已將梁蕭當作衣缽傳人,只是自重身份,不好明言。但他深信“棍棒出孝子”的古訓,故而拿出師父的威嚴,疾言厲色,動輒出手懲戒,本指望敲打一番,便能叫這小子老實服帖,將來做一個威震天下的大俠,將本門發揚光大。卻不料梁蕭天性倔強,甯死不屈,秦伯符打罵越狠,梁蕭反抗越烈。

兩人在木屋里呆了兩日,秦伯符內傷好了七分。這一日對梁蕭道:“小鬼,我傷勢已好,要去臨安,你也跟我一起去。”梁蕭這幾日里始終想著逃走,但秦伯符武功既高,盯得又緊,委實難以脫身,聽得這話,頓時怒道:“不去。”秦伯符給他一巴掌,叱道:“由得你麼?”不顧梁蕭哭鬧,硬是將他拖著,向東行進。

梁蕭恨得咬牙切齒,沿途迭施詭謀,逃了不下十次。但秦伯符武功太高,江湖經驗又足,即便逃出一二十里,也免不了被他抓回。秦伯符見他如此悖逆,大覺納悶,但冥思苦想卻想不通此中關節,每次抓回,都給他一頓好打。但今日打過,梁蕭明日又逃,而且這小子狡黠多智,長于算計,以致一回比一回難抓。秦伯符每次費盡心力將他抓回,偏又無法令其服帖,除了揍一頓解氣,再無他法。這般反反複複,秦伯符收徒之心大挫,情緒越發低落,一路上陰沉著臉,少言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