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打破暗之咒縛 第十章

昌浩傾盡全力沿著山路前進,看見了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微弱的燈火。

「……那是?」

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里觀察著情況,終于看清楚了佇立在那旁邊的小小的建築物。

「那是貴船的社務所吧?」

旁邊的魔怪一說話,就感覺到社務所里有人走了出來。

分布在社務所周圍的石燈籠被點亮著。

昌浩想,貴船里應該有宮司和神官主持的吧,所以松了一口氣。但馬上又覺得很可疑。

從社務所里出來的人影佇立在石燈籠的旁邊。一動也沒有動,似乎在望著這邊。

昌浩的心里不由得起了一塊疙瘩,怎樣也消除不掉。

假設這是神社的職員,難道他沒有感受到貴船的異變?集結在靈峰的聖域之內,這異樣的厚重的妖氣。

沒可能!

昌浩緊張地走在通往社務所的道路上。

一個穿著像被子一樣的白色單衣的半老男人和一個壯年的男子直直的凝視著奔跑上來的昌浩。昌浩打了一個寒戰。

為什麼那兩個人會無言地望著這在沒有一絲亮光的黑暗中前行的自己?

那個半老的男人大概是宮司吧。白色的頭發,皺紋滿布。不帶一絲表情盯著昌浩的眼睛出乎意料的平靜。

昌浩邁出右腳,停住了腳步。

「見過貴船的宮司……」

沒人回應自己的問候。昌浩心中的疙瘩滑落了下來。

站在宮司後面的神官走上前來。鼓了一掌笑了起來。

「……在這樣的時間,有什麼事嗎?」

昌浩向用沉穩的聲音發問的神官回答道。

「因為我懷疑有異形潛伏在這里……我是尾隨一個人來到這里的。」

「在這個貴船里?」

神官和宮司對望了一眼,不禁放聲笑了起來。然後向昌浩走了過去。

「雖然這樣說可能會有些失禮,但如果在這靈峰有什麼異變的話,我們早就向大內里報告了。有什麼事情令你這麼在意呢?」

神官平靜地問道。緊張的情緒還沒有解消,昌浩提高警惕保持距離作出了回答。

「宮司大人不覺得什麼地方有異嗎?」

「是的,和平常一樣。」

這時,身旁的魔怪慢慢地後退,眯了眯晚霞般的眼睛。

「——昌浩,有點奇怪。」

用只有昌浩聽到的聲音,魔怪繼續說了下去。

「那兩個人……眼睛一次都沒眨過。」

聽到魔怪的話,昌浩倒吸了一口冷氣。

魔怪的眼睛即使在黑暗里也可以看得很清楚。比施加了暗示術的自己要看得遠、看得清,就連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昌浩僅僅能模糊地辨別他們兩人的表情而已。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那樣的事情。

為了隨時可以移動,昌浩和魔怪不動聲色地移動身體的重心。

神官和宮司慢慢地向這邊走來。藏在背後的右手一直握著一個很細的東西。

「是異邦的影子嗎……」

昌浩和魔怪跑上微斜的山坡。邊走邊越過肩膀往回看,只見神官把手里的大刀拔了出來。提起手中的白刃,神官在後面追趕著昌浩。

耳邊只有瀟瀟的風聲。臉頰掠過一個溫熱的物體,杉樹干上響起了一個硬邦邦的聲音,一支箭飛了過來。

「是宮司!那家伙瘋了嗎!」

魔怪叫了起來,昌浩一陣戰栗。明明相距這麼遠,這半老的宮司射出的箭竟深深的陷入了杉樹干里,多麼厲害的力量啊!

這時,後方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頭上方杉樹的枝干似乎被橫掃一空,只一刹那,仍舊青蔥翠綠的杉樹葉就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手持大刀的宮司在用雙臂去撥開那樹葉的昌浩面前從天而降。

把刀鋒對著昌浩,神官逐漸地把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

這不是人類的動作。是被附身了嗎?

昌浩停下腳步,緊緊注視著神官,慢慢地往後退。

在積滿了杉樹葉的山路上傳來了淅淅瀝瀝的踐踏樹葉的聲音。大概是從後面慢慢逼近的手持弓箭的宮司吧。

魔怪守在昌浩的背後,直直地瞪著宮司,眼睛激烈地閃爍著,渾身迸發出緋紅色的斗氣。

注意到這點的昌浩焦慮地喊了起來。

「魔君,不要!」

眼看就要向宮司襲去的魔怪連忙停住,扭過頭來。杉樹的葉子伴隨著地上的塵埃在空中飛舞。

「為什麼!」

「不能傷害他們!他們兩人都是受人控制的……!」

沒有喘氣,也沒有眨眼,神官和宮司面無表情地逐步逼近昌浩他們。被沉重的妖氣所吞沒,兩人已經神志不清了。

「把咒縛解開的話應該就可以恢複原樣了。無論有什麼理由,都不能傷害人類!」

「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不反擊的話搞不好會被殺掉啊!」

「怎麼可以死在這里!」

昌浩馬上生氣地反駁,用雙手結印。

「我們要把彰子救回來!沒有時間停下來在這里陪你們玩了!」

突然,胸口刺痛起來。

——昌浩,這樣真的可以嗎?陰陽術是不能對人類進行攻擊的啊……

從小就受到這樣的教育。不能用九字真言對付人類,不能向人類結劍印。如果有實力的人作出這種行為,那受到攻擊的一方就會受到很重的傷害。最壞的情況是,會死去。

但如果在這里不反擊,他們自己大概會被殺死吧。神官和宮司都已經神志不清了。即使將來恢複原樣,也一定不會記得自己所干過的事情吧。

不能用陰陽術傷害別人哦……

昌浩突然抿緊了嘴唇,向神官望去。

爺爺,對不起。我不能遵守你的教誨了。現在不反擊的話會被打敗的。

「昌浩!」

魔怪發出了非難的聲音。

「說不要傷害別人的是你吧!而你卻……」

「魔君……!」


打斷魔怪的話,昌浩叫了起來。

「魔君不能讓人類受傷!」

而且,自己絕對不要讓魔怪為了保護自己而傷害別人!

「那嗚嗎酷桑噠波嗒喃,喀拉科新吧里呀哈啦哈塔酒哧啦嗎呀嗦哇咔!」

昌浩全身靈力迸發、化做風刃。直取神官。

神官的臉上即時出現了幾處劃痕。皮膚頓時裸露出來,下面露出了硬梆梆的物體。

「什麼……!?」

昌浩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臉下半部分的皮膚一點一點地剝落,神官那被壓扁了的嘴露出了一絲笑意。

嗖的一聲,一支箭插在了昌浩的腳邊。魔怪把接二連三飛來的箭撥落,一蹬地跳了出去。

魔怪的爪子劃過正在用力彎弓的宮司,把他割裂了。皮膚從割裂的地方翻卷起來,露出了黑色的肌膚。

宮司把那些皮膚扯掉,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那眨也不眨的眼睛一片渾濁。

「難道……他們兩個人已經……」

在誰也沒有留意的時候,一直守護在貴船的神官和宮司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被異邦的影子殺害、被代替了。這樣的話,無論貴船里發生了多大的異變,也不會有人前來通報吧。通常,如果沒有什麼重大事件的話,是不會有使者過來貴船的。即使夏天會有貴族家的子弟來貴船或鞍馬避暑。但只要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誰也不會發覺吧。

「——原來如此,那我們就不用客氣了。」

昌浩的身後爆發出了龐大的神氣。

灼熱的風撩起了昌浩後面的頭發。一條深紅的大蛇隨即飛過他身邊,起伏著向前方飛去。

紅蓮的火焰直取這位過往的神官,化做了一團火球。把一切燒成灰燼後,火焰沒有聲息的消失了。

一聲難以言喻的尖叫刺進了昌浩的耳朵。他回頭一望,紅蓮正抓著那披著宮司外表的妖怪的頭,把它倒吊了起來。看著正在作垂死掙紮的妖怪,紅蓮開口了。

「你不會寂寞的,我會把你的同伴通通都送到你的世界去的。」

怪物刹那間被火焰包圍了起來,只一瞬間。就在那熊熊燃燒的深紅的業火中消失了身影。

紅蓮把粘在手上的灰抖落,馬上回到了昌浩的身邊。

「沒事吧?」

昌浩點了點頭,望向了在黑暗中延伸的斜坡。

貴船的整個范圍都被黑暗籠罩了。披著神聖的結界這個外表,可怕的妖異們在里面為所欲為。光看外表是會受騙的,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點。

現在感覺不到一點靈峰的神氣。貴船的祭神到底怎麼樣了呢?

「我不認為神會死。」

聽到紅蓮的話,昌浩放眼向貴船山望去。

「是被封印了嗎?」

「恐怕是了。」

在深深的、深深的黑暗中,被異邦的影子解放出的、厚重的咒縛緊緊地束縛著。

貴船的祭神高龍神,是掌管雨水的龍神。

已經有兩個月沒下雨了,如果從那個時候起高龍神就一直被咒縛封印著的話……

昌浩茫然地說道。

「……到底異邦的妖怪們是什麼時候進入到這個國家來的啊……!?」

現在也不能斷言沒有其他人像宮司他們一樣,被殺害、然後被代替了吧。那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就被妖異襲擊,只剩下表皮的人類……

「彰子……」

當……遠處傳來一陣響聲。被宮司他們奪取了全部的注意力,完全沒有聽到這不絕于耳的回響。

昌浩臉色刷地變白了,拔腿就跑。現出本來面目的紅蓮跟在他的後面。

紅蓮稍稍皺了皺眉頭。背上的傷口已經燒焦了。為了不讓昌浩發覺,紅蓮故意把傷口燒焦把血止住,但狻所留下的這個傷口比想象的還要深。

不能讓昌浩發現。如果被他知道了的話,昌浩絕對會盡力保護紅蓮的。這樣,紅蓮跟在他身邊就沒有意義了。

嗆人的濃密的瘴氣蕩漾在空中。

正沿斜坡往上而行的昌浩發現了在杉樹林中蠢蠢欲動的妖怪們。

「——來啦,道士!」

「道士……?」

昌浩皺了皺眉頭,擋在他面前的紅蓮簡短地作出了回答。

「那是唐朝的術士。在他們的國家,他們把和陰陽術類似的東西叫做道術。」

這樣說來,現在已經不是唐朝了。

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紅蓮高高地舉起了右手,深紅的炎蛇在他的右手腕上纏繞,向上伸展,張開了血盤大口。

當……從樹林的深處、妖異們的身後,傳來了敲打釘子的聲音。

「昌浩,這里就由我來收拾吧。你快去圭子那里!」

「我知道了!」

重重地點了點頭,昌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紅蓮把炎蛇放了出去。妖異們競相逃命。一部分的妖異被炎蛇包圍,昌浩以此為突破口往那里猛沖過去。

「等一下!」

昌浩的視線里出現了妖怪們張開的爪子。

「去死吧!」

想要包圍昌浩的妖怪們一起被打飛了,接著,紅蓮的火焰向他們襲來。

紅蓮伸出右手,手中緋紅色的火焰逐漸伸長,化作了一支三叉戟。

「——接下來……」

緋紅色的刀鋒凌厲地盯視著妖異們,紅蓮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倒黴吧!」

聽到這狂妄的話語,妖怪們立刻緊張起來。

當、當、當……

敲打釘子的聲音在寂靜中不斷地回響。

正專心致志地在杉樹干上敲打釘子的圭子,聽到踏著枯枝而來的腳步聲,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你想妨礙我嗎?」

慢慢地回過頭來,圭子那充滿悲傷神色的眼睛動了一下。

昌浩停下了腳步。


在杉樹林中,有一間小小的神社。從屹立在周圍的無數的杉樹中,散發著讓人厭惡的瘴氣。

它們全部都接受了圭子的詛咒。埋藏在釘子里的詛咒通過樹干傳達到根部,滲入大地,和妖怪們的力量結合在一起,把這神聖的貴船封印了起來。

「詛咒一定會反彈回自己身上的!已經夠了,快停下來!」

「……我的事情不要管就好了……在做這種事情的期間,彰子小姐會被鶚他們殺死了哦。」

昌浩的臉上明顯地出現了動搖的神色。緊緊握著的拳頭不住地顫抖。

圭子的眼睛露出狂放的神色笑了起來。

「彰子小姐就在這里面。就在本宮里呢……只要我的願望能實現就好了,那個人變成什麼樣都與我無關……」

因為,只要詛咒能成功的話,那個人就會回到我身邊來。因為他並沒有變心,只是因為抗拒不了那壓力,心雖然仍留在我心上,但身體卻離我而去了……但是呢……

「只有心的話是很寂寞的……所以,我希望那個人能再次回到我的身邊。」

接著,圭子高聲笑了起來。

「……我說,你就不要在意我的事情了,繼續往前走吧。」

你想要救出被捉去的彰子吧?那樣的話就不要管我了。

「我確實非常想放任不管的!但是……」

說到一半,昌浩的樣子抽動了一下。

——我求你了,請你救救圭子小姐吧。陰陽師是會幫助有困難的人的吧……?

不是其他的誰,這是彰子的心願。

如果詛咒完成了的話,搶走圭子戀人的那個貴族小姐毫無疑問必定會殞命。又也許會被異邦的妖怪們殺掉。但詛咒必定也會降臨到她自己的身上。詛咒別人的同時,自己也會受到相應的懲罰。

彰子還不知道。陰陽師既會幫助人,同時也會詛咒人。如果是當朝權勢者的命令,那是不得不服從的。

詛咒會返回施咒者的身上,而陰陽師知道防避的方法,所以可以平安無事。僅此而已。

當然,不施行詛咒是最好的。

圭子的詛咒已經開始了。如果中途放棄的話,積聚在這之上的怨氣必定會全部降臨到圭子身上。

那樣的話,圭子必死無疑。

所以,昌浩不能對圭子見死不救。雖然自己很清楚彰子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但是……

真的非常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扔在一邊,徑直往本宮奔去!

伽羅的香氣飄來。因為彰子許下了願望,要救圭子……

「真是愚蠢呢……我現在是這樣的幸福,為什麼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呢……」

圭子不可思議地說道,昌浩左腳向前踏出一步回答了。

「因為,那一切都只是泡影……」

口中念出天蓮的真言。

右腳向前邁進一步,把兩腳並攏,然後右腳又繼續向前進。

「天內!」

用輕得可以融化在風里一樣的聲音念誦著咒文,昌浩慢慢地縮小自己和圭子小姐之間的距離。

明明沒有風,圭子的頭發卻不停的飄蕩著。瘴氣在她的周圍升起。潛藏在大地里的妖力形成了一個漩渦。

「你到底在想什麼……?但這是沒用的。」

手指突然指向昌浩,圭子恍惚地笑了。

昌浩的腳下發生了巨大的扭曲,開始振動起來。沙塵和枯枝飛舞上了天空。從地上升起來的瘴氣就像銳利的針一樣,朝昌浩襲去。

狩衣到處被割破,皮膚也逃不開那攻擊,鮮血滲了出來。手臂上、臉上、額頭上,傷口逐漸增多,把昌浩染成了紅色。

腳步一個不穩就要倒下去的時候,昌浩馬上掙紮著跳起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

「——天沖!」

調整好氣息,把腳踏在堅實的大地上,昌浩和圭子對峙了起來。

為了意圖不被發現,要盡量自然的靠近過去。

天輔、天禽、天心、天柱、天任。

踩了一下地面,昌浩把懷里的符咒抽了出來。

「天英!」

圭子的臉僵硬了起來,一瞬間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但馬上又恢複了從容。

「沒用的,這塊土地會按照我的意願……!?」

聲音中露出一絲驚訝。昌浩手中的軌跡放出白色的光輝,閃閃發亮。

「北斗……!?」

昌浩閉上眼睛,把精神集中到一點,用心眼捕捉住圭子的身姿。

「清陽為天,陰濁為地,守護諸神,加護慈悲,助我降妖伏魔吧!」

把這座山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急急如律令——!」

※※※※※

群集在深宮里的異邦的妖異們引起了一股騷動,窺視著這妖氣和靈力的碰撞。

來了。那個道士已經來到附近了。

突然,巨大的翅膀扇動了一下,妖怪們頓時鴉雀無聲。

「不要吵……!你們妨礙主人睡覺了!」

大妖怪窮奇正在這里沉睡著。他把高龍神封印起來,把貴船染成一片黑暗。

狻忍不住滿懷期待地說了起來。

「這座山的神聽說是水神,被我們降服,雨水也被封印起來了,他一定很懊惱吧。」

「神這種東西根本無以為懼。那邊島國上的神仙還不如我們呢。」

咯咯咯地笑著,鶚瞥了那邊的彰子一眼。

外褂的胸前被長蛇的血染成一片黑色。身體一動不動。

鶚叫了一聲,突然用嘴啄向彰子的右手腕,上面有一條紅色的血管在游走。

「消失不了的傷痕,治愈不了的傷痕。這是賜予獵物的印記。」

傷口在一瞬間就消失了,只有那紅色的血管可以為那傷口作證。

鶚環視了一眼圍在周圍的妖怪。

「把道士引進來,暫時先不要制止他。為了除掉這一後顧之憂……」

※※※※※

紅蓮把所有的妖怪用三叉戟葬送以後,馬上跑到了昌浩的身旁。


「昌浩!」

昌浩結著印,身子抖動了一下。但仍保持著那姿勢沒有動彈,只是聚精會神地望著前方,魔怪知道他在警惕著什麼。

在釋放著邪氣的杉樹下面,圭子浮現出了鬼女的樣子跪了下來。胸口貼著白色的符咒,周圍升起了白煙。

她披頭散發,用飽含著殺氣的眼睛怨恨地仇視著昌浩。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竟敢妨礙我……!」

嘶啞的呻吟聲就像纏繞在身上一樣。

詛咒被中斷了。已經不可能成功了。但昌浩仍然沒有動。

如果瘴氣就這樣消失,讓貴船的靈力複活的話,那現在恰好能保持平衡的怨氣和神氣會一起湧向圭子吧。

在這里的圭子只是一個生靈。沒有容器的靈魂受不了這樣巨大的力量的沖擊。

昌浩沒有把視線從圭子身上移開,就這樣對身後的紅蓮說話了。

「紅蓮,去彰子那里!」

「那你呢!?」

「我……不能離開這里。」

直到把根深蒂固的瘴氣全部淨化、使神氣平靜下來為止,昌浩都不能離開這里一步。

「紅蓮,彰子就拜托你了……!」

心像要被撕裂一般。只有紅蓮可以托付,其它的任何人都靠不住。

紅蓮強烈的感受到了昌浩的想法,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他緊緊地握緊了拳頭。

「……不行!我不能留下你一個人。」

「為什麼!」

昌浩搖著頭,發出了悲鳴。

「不要管我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彰子!」

紅蓮默默地搖了搖頭。不能把全身都是傷的昌浩扔下不管。如果現在異邦的妖怪們來襲擊,昌浩一定敵不過的,輕而易舉就會被殺掉吧。而且。圭子的魂魄也許會被反彈回來的怨念所吞噬,既不會死,也不會消失,而是永遠在這世上徘徊吧。

昌浩焦急地叫了起來。

「那麼……那麼應該怎麼辦才好啊!」

「那麼,之後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了一個低沉而穩重的聲音。那之前還一直空無一人的杉樹旁出現了一個青年。

昌浩回頭一看,馬上瞪大了眼睛。

「爺爺!」

「似乎經曆了一輪苦戰呢。真是的,你修行還不夠啊……」

青年笑著舉起右手,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縛!」

在圭子的周圍升起了一個圓形的障蔽。

昌浩全身都軟了下來。他所示的法術一下子就被抵消了。

昌浩翻著眼珠瞪著青年。

「既然要來的話為什麼不早點出現啊!」

「不要依賴別人。盡人事、聽天命。如果你是盡全力努力過的話,道路自然就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駁回昌浩的話,青年露出了一抹奸詐的笑容。

安倍晴明就是這樣的人。本應已年過八十的晴明用他那卓越的陰陽術,能夠把自己的靈魂從身體抽離。而且,抽離之時還能以力量最強的時候的姿態出現。就是說,清明的力量最強的時候是在二十一歲左右。

即使是早已步入老年的現在,晴明的力量仍然是當今首屈一指的。但最近昌浩知道,那也已經逐漸走向衰落了。證據是,青年姿態的晴明放出的力量,和昌浩所知道的祖父的力量有著很大的差距。

晴明走向圭子,全神貫注地盯著她。

「真是愚昧……竟然受到妖異們甜言蜜語的迷惑,步入人類不能容許的邪道……」

「爺爺,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圭子的行動使悲傷的證據。她被深深地、深深的傷害到了,悲痛欲絕,那在心里留下了一個難以填補的洞。妖怪們就在這時趁虛而入。應該被責備的不是圭子,而是那些卑鄙異邦妖怪。

清明把手輕拂,斜著身子站在那里。

「好了好了,你們快點過去!別在這里礙事!」

昌浩不由得怒上心頭。直沖頭頂的怒氣似乎要發出噼哩啪啦的聲響。

在清明的身後吐了吐舌頭,昌浩馬上轉過身來。

「紅蓮,我們走!」

斜眼看著飛一般跑出去的昌浩,晴明淺淺地笑了。

「真是了不起呢……」

在這瘴氣中,鎮壓著被封印和壓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的神氣,而且還在噴湧而出的怨氣中保護著圭子的生靈。

即便這樣,他現在仍似乎不知疲倦的奔跑著。

「晴明。」叫喚他的是紅蓮。清明沒有轉頭,用手指了指本宮的方向。

「紅蓮,去吧。只有昌浩的話負擔實在是太重了……」

「那你呢?」

「不用擔心。只要把這里搞定,我馬上就會回去……」

離魂之術不能使用太長的時間。雖然本體有神將守衛著,但事情總會有出乎意料的時候。

「比起這個,你那個傷是怎麼回事?」

晴明一眼就看穿了紅蓮背後的傷。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被指了出來,紅蓮的柳眉抽動了一下。但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就轉過身去了。

追尋著那遠去的氣息,晴明自言自語起來。

「又在胡鬧了……」

雖然沒有流血,但那傷大概已深入內髒了吧。因為紅蓮使神的眷屬,所以還可以活動。平常,紅蓮是不會使用緋炎之槍的,只用炎蛇就已經可以把敵人燒盡。就是說,他已經虛弱到不能這樣做了。

是因為昌浩注意不到嗎?真是相當頑固呢。

而且,恐怕昌浩也是一樣吧……

「六合……」風輕輕地拂過。清明嚴肅的叮囑道。

「去幫助昌浩吧。不用擔心這里,這里還有其他人在。」

一個身影在一刹那間騰空而去。

清明早已把女鬼的面具摘掉,望著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的圭子。

「詛咒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啊。但現在仍為時未晚,因為昌浩已經把你從懸崖邊上拉下來了……」

所以,只要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就好了。被黑暗所汙染的心就由我晴明來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