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是一種思念,一層是一種深深的憂慮.自 我 看 懷著別樣的心情,李正回到了久別的家,只是他看到卻是緊鎖的大門.
"小毛子,你回來了,今天是集,你娘他們趕集去了,你就到大娘家吃點飯吧."
正當李正發呆的時候,一位五六十歲身著灰布棉襖的老婦人不知何時走到了李正的身後,拍了拍他肩上的塵土,溫和的對他道.
"嗯,那麻煩大娘了."李正做為李家村唯一的大學生,又很懂事,村里人都非常的喜歡他,再加上他身後的這位大娘是他本家的親屬,李正小的時候經常去她們家蹭飯吃.
"小毛子他娘,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說?"胖胖狗蛋兒他娘瘸著腿,胳膊上打著點滴卻湊到了小毛子他娘那張床邊,伸著耳朵,想聽清他說出最後的話.
那輛大卡車將小毛子他爹娘所坐的那輛拖拉機撞到山崖下之後,小毛子他爹包括司機還有其他的村民當場就死了,而小毛子的娘,由于小毛子他爹擋了一下,沒有當場死掉,還吊著一口氣,就是不肯咽下去,干燥的嘴一張一合的,似是要說什麼話,只是發出的聲音非常的小.而狗蛋兒娘運氣不錯,不知是什麼原因竟保住了小命,一清醒過來,就架著拐來到了小毛子他娘的床邊來照看她.
小毛子娘閉上眼睛,停了好一會,眼中突然發也一抹亮光抓住狗蛋兒娘的手"狗蛋娘,你把我身上的錢還有藏在谷倉下面的存折交給小毛子,讓他自己把那只山雞弄吃了吧.唉!再也不能看到他喝牛骨湯的樣子了,再也不能了,不能......"說到這,小毛子眼睛里那抹亮光暗了下去,手也垂了下去.
李家村村委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村委主任接通了電話.
"老叔,出事了,出大事了,真的出了天大的事了,他們,他們都死了,都死了,就剩下我了,嗚,嗚......"
"什麼,什麼都死了,三丫蛋子,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不然我削你去."村委主任李大牛,當了十幾年的村委主任了,可一聽這事,腦子也蒙了,竟叫起了狗蛋娘的小名.
"老叔,我們坐的李二愣子那車和一輛大卡車撞上了,我們的車翻到山崖下面去了,他們,他們都死了,就,就我和小毛子娘是活著送到醫院的."
"那小毛子他娘呢,你怎麼說都死了呢,你個三丫蛋,你到是說啊.別給我哭了,煩死我了."
"小毛子他娘剛咽氣,嗚......"
一陣沉默之後,李大牛猛的一拍桌子"賊老天,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們李家村啊?你這是造孽啊!啊!"
李二愣子那輛拖拉機上拉著的人可以說是這李家村所有有頭有臉的人,也是這個村子里的主要勞動力,沒了他們那十幾個人,這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村子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老叔,你還是來一下吧,俺一個人再這挺害怕的.你讓狗蛋也過來吧,不知道小毛子那孩子回來沒.唉!"狗蛋娘歎了口氣,哭泣的聲音小了許多.
"行了,你傷的怎麼樣啊,重不重,咱先治病,別的以後再說."李二牛這才想到狗蛋兒他娘也是遇害者,不能這麼大聲的罵她,一個婦道人家,遇到這麼大的事沒有嚇傻了就算不錯了.
"我沒什麼大事,就是腿和胳膊都斷了,怕是要養些日子了."狗蛋娘歎了口氣,似是很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就是小毛子,他可是咱們村的驕傲啊,不能讓他輟學啊,老叔,你給那娃想個著吧."
"行了,這事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數.年關啊!今年是道關卡啊!"李二牛歎了口氣就掛了電話,卷了一根旱煙,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抽了好一會,猛的站了起來,挺了挺有些駝的背,邁著大步走出了村委辦公室.
"二爺爺,您這是做什麼去啊?"
李正在他大娘家吃完飯,想到村委會去看看二爺爺,也就是李二牛,他對自己非常關照,若是回來了不去看看他,有些說不過去.
"小毛子,你回來了,嗯,長大了,長高了,是個男子漢了."李二牛眼里含著淚,摸了摸李正的頭,沉聲對他道.
李正被李二牛這幾句話給說的有些糊塗,看著李二牛眼里的淚,顯然發生了什麼事情,使的這個一向以男子漢自稱的老人流淚的事情,小不了.
"二爺爺,發生了什麼事情,能告訴我嗎?"李正回想著火車上的那次心悸,一種不妙的感覺又襲上心頭"是不是我爹娘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生病了嗎?"李正盡量將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若是他們生病了,憑著自己的手斷還能治好,這一年他學那醫典可不是白學的.
"若是生病就好了,我就算砸鍋賣鐵也給他們治,可,哎,你和我去醫院里,去看看他們的遺體吧!"李二牛說完,眼睛里的淚流了下來,就像決堤的大河一樣,一發而不可收拾.
"什麼!他們,怎麼可能."李二牛這句話有如晴天霹靂,在李正的心頭炸響,炸的李正亡魂諧冒,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父母就這樣離他而去,眼前一黑,丹田里那濃厚的霧狀醫氣混亂起來,李正險些暈過去,好在被他掛在胸口布包里的小碗發出一絲冷氣,讓他心頭一跳,穩定了下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李正流著淚對李二牛道.
"今天,我們快點過去吧,不只你父母走了,今天咱們村走了好十好幾人,我們去送送他們吧."李二牛說完,就去找狗蛋兒還有村里的一些其他年青人准備車輛鎮醫院處理喪事.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家村就響起了嗩呐聲,只是這嗩呐聲不是為慶祝春節而吹響的,而是為了村里十幾個同時喪命的村民而吹的.低沉而幽傷的曲調,全村人都戴起了孝.
"小毛子,這是你娘讓我交給你的,還有你家谷倉下面有個存折,你取出來上學用吧.你娘還說,讓你把家里那只山雞自己弄吃了吧,好好補補身子.你看你,都這麼瘦了,哎,可惜我熬不出你娘熬制的牛骨湯."狗蛋兒娘在埋了狗蛋兒爹之後,拉著呆愣的李正,交給他二十幾張紅通通的紙幣,並轉述著李正他娘的話.
看著那十幾張紅通通的紙,李正不由的愣住了,他們家哪來的那麼多錢啊.就算將存折里的錢全取出來,差不多也就這麼二十幾張.看著狗蛋兒娘還有幾個村民有意無意投過來的目光,李正什麼都明白了.接過那二十幾張紅通通的紙,就有如接過全村人那紅通通火熱熱的心.小心的捧著,小心的看著,就像看著整個世界一樣.
"小毛子,收起來吧,今年就在我家過年吧,狗蛋兒和你關系不錯,雖然我家里破了點,你就將就一點吧."狗蛋娘,看著李正不說話,只是傻愣愣的盯著手里那些紅紙,不由的心中一酸,淚流了下來.
"小毛子,以後我們就是你的家人,過年了,是該好好的補補了,我和你娘學過熬湯."另一位剛剛死了男人的婦女,看著發愣的李正不由的說道.
湯,回想著牛骨湯那濃厚的香味,回想著父親責罵自己學習不用功時那認真的表情,回憶著母親那半頭白發,回憶著父親那微微駝起的脊梁.李正的淚再也忍不住了,慢慢的流了下來.
"謝謝,謝謝!"李正抱著那二十幾張紅通通的紙,又小心的一一展開"各位叔叔大爺,大娘,你們的錢我收下了.可我家里的東西,請大家自己選一些去吧,都分了吧."李正看著鄉親們不解的表情,不由的擦了擦眼淚"我知道,我娘手上沒有這麼多錢,這錢是大家湊的."
"小毛子,你,哎!這錢是大家湊的,是給你上學用的,是我們心甘情願的,你就舀著吧,你家的東西還是給你留著吧."狗蛋兒娘拉了拉李正的手,似是在責怪他.
"謝謝三嬸,我常年在外上學,家里的東西也沒個人照顧,還不如分了.這也是我對大家的一點心意,你們給了我一顆紅通通的心,我也將我的心送給你們,你們永遠是我的親人.我李正,永遠不會忘記,我生于李家村,我是李家村人."
"小毛子,我們要是分了你的家,你以後還回來不."狗蛋兒拉了他娘一下,低聲對李正道.
"小兔崽子,你是看我沒死是吧,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呢,你要是敢動他李正家的一根草,我滅了你."狗蛋娘抓起腳下的一根木棍就打到了狗蛋的身上,雖然他受了重傷,拄著拐,可他左手打人的動作卻是那樣的厲害,顯然是氣極了.
"三嬸,你別怪狗蛋兒."李正忙拉住狗蛋兒娘"我的主意已經定了,大家都不意,咱們村的日子都不好過,就這樣吧.這個假期我只是回來看看,我在城里找了一個工作,一個月有一千多塊呢."李正沉聲說道.
"哎!小毛子,我們不求你的東西,你家房子我給你留著,你家里的那點糧食,我就讓大伙分了吧,別的東西,也分了吧.不過,李家村,永遠是你的家.記住,你是我們李家村的驕傲."李二牛見李正主意定了,只好出來當個惡人,他這一說話,也沒有人反對了.
李正在狗蛋兒家過了年,之後就坐上了開往學校的火車,揣著全村人的紅心踏上了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