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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雞開始鳴叫的時候，天色還是死一般的黑暗。天空的點點繁星在閃耀著，中秋之後的月亮還挺圓，阡陌農田和綿延的甘蔗林之中，混著大小村落。南港訓練基地十幾平方公里的地域里，有幾條村子能夠聽到，沉悶的清脆的各種槍聲，隱隱約約地透過夜幕傳來。
槍炮聲附近的村民是早習慣了的，邊上就是部隊的訓練區域，有些村子簡直就是在其中，那是再熟悉不能了。可是三更半夜的響槍，還是頭一回。半夜起身給家禽牲畜添草料的村民在圈外駐足眺望遠處，卻是什麼都看不到。
南港訓練基地的守備連士兵打著哈欠，罵罵咧咧地爬上卡車，從各個路口撤了回去。基地機關的領導們也揉著發酸的眼睛離開了值班室，無不在心里罵著這個701團。
大晚上的搞哪門子訓練，還要實彈射擊，還是突然襲擊！
701團的兵們也不好過，十五公里的奔襲之後，是長達三個小時的夜間林地作戰訓練。剛開始還能靠著腎上的激素支撐著，時間一長，也都人困馬乏了。只是這還僅僅是開始，此刻，他們再次進入機械化行軍狀態。兩個步兵營分成兩個箭頭，後面跟隨著後勤保障分隊。他們要穿過半島腹部的一片村落，行程六十多公里，途中演練七個戰術科目。
全是夜戰。
天蒙蒙亮的時候，部隊總算到達了最後的集結點青年水庫，邊上就是一個叫做內山的村子。
團指揮部分隊在內山村村口邊上的林子里停了下來，指揮車和通信保障車分散開來，外圍是警衛排的猛士戰斗車擔負警戒任務。
一輛勇士通信車的車頭圍著幾個軍官，發動機蓋上鋪著一張作戰地圖。作戰參謀把緊急拉動的整個行動路線的最後一筆畫上，退到一邊。兩個戰士舉著燈照著上面，李路手里拿著一根樹枝，指著地圖。
他說道：“衛傑，你的一營在奔襲之後，展開的速度太慢。看看，二營已經開始攻擊了，你那邊足足有十分鍾的停滯。”
掃視了一眼，他說：“現代戰爭打得是每一分每一秒，十分鍾的空當意味著敵人有十分鍾的反應時間，有十分鍾的調整火力方向時間。你們一營晚了十分鍾，也就是給了敵人集中火力對付二營的時間。參照美軍在海灣戰爭中的單位時間火力投送力度，二營只怕會因為你這十分鍾的延誤，付出更多的傷亡，進而影響到整個戰斗。”
一營長衛傑面帶愧色，緊緊抿著嘴唇不說話。二營代理營長陳俊傑卻沒有因為李路批評了一營表揚了二營而面帶喜色。真實情況他最清楚，二營之所以表現出色，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部隊的整體水平。
營主官當中，估計最輕松的就是他了。只需要按照作戰方案的步驟下達命令，下面就如同精密機械一樣准確地去執行。說到底，是要歸功于前任營長曹陽剛的。
陳俊傑心里是慚愧的，這個二營雖說同樣是步兵營，但是執行的卻是更加嚴格的訓練，地位也是最高的。他的確駕馭不來。
左右看了看，李路皺著眉頭問道：“那倆貨呢？”
眾人不明白，你看我我看你，秦國華問道：“……誰？”
“周偉文黃啟發。”
眾人一陣汗，團長這稱呼也實在是有點那啥了，哪有稱呼同事為那倆貨的。大家四下一看，沒看到人影。
“黃副政委巡視部隊去了，周副團長……”秦國華納悶地說：“剛剛還在這。”
“砰！”
他話音剛落，一聲槍響。
幾個人條件發射般地去拔配槍，縮了縮身子，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把李路當在自己的身後。尤其可見，這幾個團營主官的素質是非常高的，對李路的忠心也是可見一斑的。
負責警戒的哨兵已經朝槍聲響起的地方跑去，電台里通用頻道嗞嗞地響著值班軍官的聲音：“三點位！機動組到位！所有單位加強警戒！”
李路推開擋在自己前面的楊柳，扔下樹枝邊說邊大步朝槍聲的方向走去：“是92式9毫米手槍的聲音，讓部隊不要慌張。”
他這麼一說，大家就更緊張了——只有團領導才能配備9毫米的92式手槍，以下的干部骨干戰士用都是5。8毫米口徑。
村口處，周偉文手里握著配槍，呆呆里看著幾米外的地上，那是一個小伙子，此刻已經躺在了血泊里。趕過來的戰士看到這一幕，也呆住了。李路趕到，看到這一幕，也呆住了。秦國華、衛傑和陳俊傑趕到看到這一幕，也傻了。聞訊趕來的黃啟發看到這一幕，身子晃了晃，若不是蘇長城扶了他一把，他就要癱倒。
聽到槍聲的村民，小心翼翼地朝這邊張望，慢慢地走近。看清楚了現場之後，那個村民大叫一聲，連滾帶爬起飛奔回村里。
“當兵的殺人了！”
周偉文緩緩轉過身，從左到右看了一眼，手里的槍指了指血泊中的小伙子，用委屈、氣憤、怨恨的語氣，嘴唇顫抖著說：“他，他突然從甘蔗林里冒出來，我，我以為是歹徒，就開槍了。”
沒人答話，所有人都臉色複雜地看著他。
李路低聲說楊柳說：“趕快通知醫療隊救人。”
楊柳快步走開幾步，單兵電台速度聯系上醫療隊。
李路轉向衛傑：“把你的營調過來，放在村口。”隨即又對秦國華說道：“命令部隊撤到林子里，同時做好開拔准備。任何人不得進入村莊，不得與村民發生接觸！”
周偉文瞪著眼睛，朝李路邁動了幾步，咬牙切齒地說道：“姓李的！我真的以為他是歹徒！你別想那這件事整我！我是無辜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以為他是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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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路看著周偉文臉上變幻不定的表情，心情很沉重。周偉文已經崩潰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些什麼。
突然，周偉文跪下，哭著對李路說：“李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從甘蔗林里跑出來，我以為是歹徒，我真的以為是歹徒。求求你，幫幫我，幫幫我。”
秦國華安排好返身回來，看到這一幕，貼到李路耳邊說道：“他已經瘋了。”
深深呼出一口氣，李路朝前走去，說道：“周偉文，把槍給我。”
周偉文猛地站起來，據槍對著李路，猙獰著說：“把槍給你你就會殺了我是嗎！我不會上當的！李路啊李路，別以為只有你才敢拿槍頂上級的腦袋！老子也敢！”
他欺身向前，槍口頂上了李路的腦門。
這下，圍著的戰士沒有絲毫的猶豫，刷地端起槍來，對准了周偉文。秦國華急走幾步，沉聲說道：“周偉文！你知道你在干什麼嗎！把槍放下！”
“別過來！否則老子……”
周偉文話沒說完，眼前一花，下意識地去扣扳機，前一瞬間就發現扳機根本壓不下去，接著就是手腕一陣劇痛，緊接著拿槍的手就被反拷了起來。李路反扣著周偉文的手，輕輕地推了一把，一腳跟上，給他踹翻在地。
“抓起來！”
馬上有兩個士兵跑過來，把周偉文給控制了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老子是程家的女婿！程家的女婿懂嗎！我岳父是總政主任！”周偉文大喊著掙紮著。
正在向上級彙報情況的蘇長城，聽到他不管不顧的叫喊聲，用死人的目光看過來。沒懸念，剛剛接通了軍區值班室的電話，周偉文的大喊大叫傳了過去。
看見周偉文的樣子，黃啟發心如死灰，緩緩地坐上車，表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周偉文闖下大禍了，他完了，最後還把程家也拽了進來。無可救藥。
關上周偉文配槍的保險，遞給秦國華，示意蘇長城帶人把周偉文押上車。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內山村的村民傾巢而出，彙成一股人潮，湧到村口。當那個血泊中的小伙子的家人看到現場，頓時跪地嚎啕。
不用李路吩咐，已經趕到村口的一營戰士組成人牆，把村民隔絕開來，使他們不得進入現場一步。村民們不斷地沖擊著人牆，只是懾于兵們身上的槍支，情況還不至于崩潰。他們大罵著，大喊著，群情沸騰。
醫療隊的外科醫生走過來，摘下口罩，搖了搖頭：“團長，人死透了。”
李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轉頭對秦國華說道：“命令下去，所有人把保險都關上，槍口絕對不能對人。”
“是。”
秦國華轉身就要去下令，被李路叫住：“等等。留下一營，其余部隊全部撤回營區。還有，通知公安機關和警備區，這事我們處理不了。”
秦國華點了點頭，快步離去。
李路用力揉了揉太陽穴，走到村民們前面，大聲說道：“鄉親們請安靜！”
村民們那里會聽他說話，看他年紀輕輕的根本就沒放在眼里。吵著鬧著哭著嚎著，不斷有村民從村子里出來，圍堵在村口的人越來越多。
“把凶手交出來！”
“人民子弟兵殺人了！這還是我黨的天下嗎！”
“交人！交人！”
“殺人償命！”
“還我兒子命來！”
看著這樣的場面，旁觀著這一切的黃啟
發不由頗為感歎。如果不是李路早有預備把一營調過來，恐怕團指揮部已經讓村民給沖擊了。
兵們絕大多數都是農村的孩子，面對村民就好像面對自己村的鄉親父老，個個都漲紅了臉，卻不敢有稍微過分一些的動作。兵們表現出來的底氣不足，成了村民們的信心之源。內山村是方圓百里內的大村落，因為位置在山里，民風彪悍。隨著現場氣氛溫度的上升，各種聲音的刺激，和地上那具尸體的刺激，推推搡搡的動作就開始出現了。有膽子大的就開始伸手去搶兵們掛在胸前的步槍。
李路一看，急走幾步登上一塊土坡，拔出手槍沖天開了一槍：
“大家安靜！聽我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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