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蔡駿談懸疑小說(2)



恐懼並不來自我們眼睛所能看到的,耳朵所能聽到的,根源在于我們自身的心。每個人的心中都壓抑著恐懼感,比如怕黑,怕各種怪異的聲音,這源于人類的本能。恐懼無時不在,不處不在,我所要做的,就是要發掘心靈深處最原始的恐懼,就像發掘一座古墓。因為恐懼多數時候就是一具骨骸,當內心的大門被某種力量打開,這個骨骸就會得到複活。

記者:你的懸疑小說是脫胎于中國傳統的"鬼故事",還是西方近代的哥特式小說呢?

蔡駿:毫無疑問是後者,英國的哥特式小說,是全世界所有懸疑驚悚的源頭。

所謂的"鬼故事",最有名的大概就是《聊齋》了,聊齋里的鬼故事不過是把人間的故事照搬到了鬼魂和狐仙的身上,比如陰曹地府里也有腐敗分子,也有索要賄賂的小鬼,這和人間的社會是一樣的,有時候閻羅王也要搞一把反腐倡廉。女鬼和狐仙要比人類更加可愛和可敬,在猙獰的真實面目之下其實埋藏著更為人性化的靈魂--這與她們用來迷惑人類的美麗畫皮其實是一樣的。香港鬼片往往中國傳統的鬼魂傳說和道士法術都請出來,往往不能起到恐怖效果,有時反而有些搞笑。懸疑小說首先是小說,是表達情感和智慧的文字結晶。

而西方哥特式小說,代表作為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勃朗特姐妹的《呼嘯山莊》、《簡愛》、杜穆里埃的《蝴蝶夢》、《牙買加客棧》等等。這些作品的共同點就是主人公都是女性,連作者也大多是女性,既是充滿懸念的故事,又有感人至深的愛情,文筆真誠而唯美,是真正經典的文學作品。而真正感動我的也是這些作品,詩意就是我所追求的意境,故事也應該有故事的美感,如果純粹是講故事,就如同一個人只有骨骼而無血肉,這應該被送進墳墓。好的故事是有血有肉的,詩意就是故事的血肉,這樣的話,你才會喜歡她,誰不喜歡一個豐滿的,有血有肉的人呢?

記者:你覺得創作懸疑驚悚小說,需要什麼樣的條件呢?

蔡駿:一部優秀的懸疑驚悚小說,對作者有很高的要求。首先要有高超的編故事才華。故事是一切小說的基礎,如果故事本身乏味蒼白,那麼加入再多的其他元素也是無用的。有了一個好的故事,便會有一個引人入勝的情境,更會有一個完善而巧妙的結構,形成強烈的戲劇張力。好的小說和好的電影都是殊途同歸的,因為都具有好的故事。

其次,作者是要有豐富的想象力。小說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比如斯蒂芬金的許多作品,都展現了作者超人的天才,設置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和結局。在中國有著極佳口碑的《肖申克的救贖》,正是出自斯蒂芬金的小說原著,這樣令人驚歎的想象力,往往比一般的純文學作品更能感動人心。

再次,還是要有一定的文學功底,懸疑小說在西方已是主流文學中的重要成員,何況懸疑驚悚類小說的源頭--歐洲哥特式小說,今天已被視為一種經典的文學流派,例如《呼嘯山莊》、《蝴蝶夢》、《牙買加客棧》等等,這些偉大作品都兼具文學性與流行性。

最後,作者同時應該具有超強的知識儲備。當今世界最流行的懸疑小說莫過于《達芬奇密碼》,而這部作品與其說是以懸疑吸引人,不如說是其豐富的符號學與宗教、曆史、藝術方面的知識。而知識懸疑亦成為當今一大流派,我從剛出道時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病毒》起,就著意賦予小說以曆史的背景,這也成為了我個人的鮮明風格。

記者:懸疑小說創作中最難解決的問題--

蔡駿:我已經出版了十三部長篇小說,累計達兩百多萬字。最大的難點就在于"突破"二字。懸疑驚悚類型雖然在中國起步時間很短,但在西方有漫長曆史,再加上推理小說,歐美日本名家層出不窮。無數經典擺放在我們面前,對于中國作者而言,既是一道借以攀登的階梯,也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懸疑驚悚小說本身是西方的舶來品,在我們創作的初始階段,毫無疑問會受到國外大師們的影響。但寫到一定階段,便會發現許多非常好的創意和情節設置,都早已在經典作品里出現過了。這一點在推理小說中尤為突出,"密室殺人"這一模式有無數作家用過,但每個作家都希望寫出有自己特色的"密室殺人",就像戴著鐐拷跳舞,戴著口罩接吻,是對智慧的極大考驗。在我寫這個類型的最初兩年,我大量閱讀各種國外的懸疑、驚悚、推理小說,既為吸收大師們的經驗,又想刻意避免重複大師們寫過的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