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第九章 我一直在飄蕩中等待(4)



真正意義上的巫教都過著隱居修煉的生活,不問世事,他們的生活狀態也相對原始一些。

而我也生長在這樣的一個巫教中,真正的巫教。

我們教里的宗教信仰不是別的,而是教中的聖女。聖女由教中的大長老決定,終生繼位,直到死去。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向往著有一天我也能坐在聖女的聖位上,高高在上,每天接受教眾和族人的祭拜,那是多麼神氣和威風的事啊。

為了成為這樣一個完美的女人,我一直夢想著。沒想到真是天遂人願,在我十二歲那年,教中現任的聖女去世,于是大長老選定我為繼任的聖女。

我原以為美夢開始了,可沒想到從此我就失去了原有的自由。每天我都只能待在單獨的聖女住所里,如果沒有大長老傳召,我絕不能隨便踏出門口半步,否則就要接受教規的處置,罰我在巫泉刺骨的冰水里浸泡三天三夜。因為我是聖女,是教中最高貴神聖的信仰,是不能讓自己隨便沾染上世俗的髒東西的。原來這就是聖女的生活守則。

漸漸地,我不想要這種生活了。

因為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大長老用來統治族人思想的工具,一個他們用來祭祀的工具。每天我都早早地起床,坐在紗簾後面麻木地接受教眾的跪拜,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像一個被供奉在案桌上的木偶。

還有那每年秋天都舉行一次的祭祀大典。按照教中的規矩,祭祀是全教最重大的事情,必須由大公主也就是聖女來進行祭祀的准備工作。這個准備工作其實很簡單,就是把松油塗抹在作為供品的動物身上,然後再一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將身體里乾淨而純潔的鮮血滴到這些動物的頭上,其余的事情就交給大長老了。

祭祀每年舉行,所以從十二歲到十八歲,我的手腕上一共刻下了六道長長的傷疤。那些傷疤紅腫而凸起,愈合後的傷口形狀丑陋,像蟲子一樣讓人惡心!大長老說,每一個聖女死的時候,手臂上都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傷疤,新的傷疤蓋在舊的傷疤上面,一塊一塊地鼓起。

我開始討厭祭祀,討厭當聖女,我甚至想過要逃走,因為我終于知道童年的夢想是錯誤的,也許夢想有的時候用來紀念會更好。

我既是他們的信仰,也是他們的工具,即使我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也會招來比別人更為嚴厲的懲罰,因為我是聖女,我的行為要受到約束。我的生命其實也並不是那麼重要的,如果我死去,他們馬上就會找到新的人來代替我。

可是我連後退的余地都沒有,如果我不想再做聖女,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等我死去。如果我妄想逃走的話,神通廣大的大長老一定能找到我,當我被抓回來以後,就會由聖女變成人人可以唾棄的階下囚,終生被監禁,最後在屈辱和饑餓中死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現自己不會笑了,臉上的肌肉像木板一樣僵硬,連開口說話的次數都很少。

大長老每隔半個月會召見我一次,這也是教規,我和大長老之間也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他也不關心我,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件經常要用到的法器,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拿出來看看。

在聖女住所里,只有我一個人,誰也不能跟我說話,連阿爸阿媽也不能來看我。那種孤獨實在是太可怕了,明明看到屋子外頭人來人往,可是我卻覺得自己是個死人。

我多想飛出這個牢籠,哪怕放逐我去流浪!可是,我根本對一切無能為力。

在我十九歲的那年,生命里意外地出現了一個亮點:

那一年的祭祀大典剛過完,在山林里最後一棵樹的葉子就要變黃之前,族里來了一老一少兩個陌生的男人,聽說他們是大長老多年不見的朋友。

為了迎接他們的到來,天黑的時候,大長老吩咐所有人點起篝火,宰殺牛羊,開始了一場盛大的狂歡。所有人都在歡呼,大家唱啊跳啊,好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沒有人記起被關在黑暗小屋中孤獨的我,雖然那小屋離他們近在咫尺。一張張的笑臉連成一片從我眼前晃過,晃得我眼花,還有美酒的香氣飄來,我心里突然湧起了一陣仇恨!我可是他們的聖女啊!我看著那被篝火映紅的夜空,只覺得腳下的地冷得刺骨,似乎一直涼到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