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蜃 第5章

我打量著她,她低垂著的頭一抬,忽然也看向了我。

我呆了呆。

正不知道是該順勢打個招呼還是裝作沒看見,她朝我笑了笑,點點頭,"你好寶珠。"

"你……好。"有點尷尬,因為我的臉微微一燙。

上課鈴響,林絹還沒有來,估計是又逃課了,一周里她通常要逃上至少一次課。

她不在的時候我是比較寂寞的,雖然她在的時候又總是比較鼓噪,但時間相對來說好打發,尤其是這類比較枯燥乏味的哲學類課程,碰上老師嗓子小些性子慢些,那真是折磨人的。

好歹認真聽完一整節,到第二節課開始,講台上絮絮地繼續著書里那些照本宣讀的東西,我的思維開始慣性游走起來。走神的時候習慣東張西望,看別人都在做些什麼,其實這也的確是種蠻有趣的樂子。偌大一個教室,有人專心,有人發呆,有人咬著筆頭,有人啃著指甲,有人打瞌睡,有人竊竊私語……看似安靜,實則千姿百態。

只是當視線最終移到身後斜對面那個位置的時候,原本偷笑著的嘴,突然感覺有點僵硬。

那個位置上坐著魏青。

托著腮幫端坐在位子上,她看上去是在看著自己的書,很專注,就像剛才看著那個和她聊天的人。書攤開平放在桌子上,所以她垂著頭,可是很顯然,雖然半邊長頭發遮著她的臉,從我這角度看過去,她一雙目光根本沒有放在自己的書本上。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著哪里。

很早以前就覺得她睡眠嚴重不足,一雙眼總是向里凹著,淡淡一圈青色,即使用粉底都掩蓋不掉。而這種狀況在白熾燈直射的這個角度看上去尤其明顯,就像兩個鑲嵌在臉上的黑洞,她的目光在黑洞內斜睨著,很散,像是在發呆。

正看著,她眼珠子突然朝上翻了一下。

我吃了一驚,忙低下頭。隔了會兒,又不由自主朝後頭瞥了一眼。

她的目光依舊朝下對著書本方向,斜睨著,仿佛剛才那一瞬只是我的錯覺。

只是不到片刻,那雙眼睛又冷不丁朝上翻了一下。

露出一雙眼白,微微顫動著,大約持續有一秒左右的時間。而她似乎對此,包括對我這樣直接的窺視都一無所知,從頭至尾始終保持著那樣一種看書的姿勢,一動不動,像只被掏空了心的娃娃。

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我為什麼會想到這種比喻……

直到下課鈴響,魏青那種似乎完全無意識的舉動,在我斷斷續續的觀察中大約出現了十多次。

最後一次被身邊的人打斷,那人起身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而她原本向上翻起的眼珠隨即落下,眨了眨眼睛。抬起頭的同時撞見我的目光,她微微地驚訝了一下,隨後很快禮貌地報之一笑,低頭收拾起書本站起身,和邊上人有說有笑朝教室外走去。

"魏青!等等!"眼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我追了過去,雖然我也不確定這麼做是不是有意義。

她停下腳步看了看我。

"這個,"從口袋里摸出個小三角片兒,我跑到她身邊塞到她手心里,"拿著。"

"這是……"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問些什麼。她低頭看清楚我給她的東西,忽然又不問了。一言不發將它塞進自己的衣袋,對我笑了笑,"謝謝。"

"別弄丟了。"

沒有回答,她轉身離開。

我給魏青的是狐狸做的驅邪用的護身符。

狐狸這種玩意兒很多,以前是做著賣錢的,那時候信的人多,銷路比較好。近些年雖然還有人信,不過人家多是去廟里求,有誰肯從一個臉上沒毛的小子手里買護身符呢?明擺著他臉上就兩個字--訛詐。

所以他就把那些東西都白送了我。

而我對這樣的玩意兒,通常都是來者不拒的。

早年,在還不知道什麼是陰陽眼的那個年紀,除了能看見,我本身也極容易招惹到那些東西,那些不屬于這個世界了的東西。有些純是無意識的,只因為我見得著它們,它們就跟了來,久了,造成的困擾很大,尤其對于一個免疫力很差的小孩子來說。是姥姥給的珍珠鏈子讓我過了一段比較平靜的日子,以至有那麼一段時間,我以為我已經生活得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