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十九章

望著窗外那徐徐升起的圓月,強自壓下心中湧起的一絲絲苦澀,閉上眼睛做幾個深呼吸,感覺心中的郁悶之氣釋放了一些.長長地籲了氣,心中安慰自己早晚會面對這一切的.

轉身,看見他站在門邊靜靜地盯住自己,四目相對,緊緊相熾,從他的眸中感受到了無限的深情及絲絲的疼惜.我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道:"要過去了嗎?"他走過來抓住我的手望著我的眼睛道:"不要勉強自己."不敢與他對視,低下頭道:"對我沒信心嗎?"他雙手捧起我的臉道:"如果你難過我會很自責."靠在他懷中,臉埋在他的胸前道:"這是我的選擇,我必須面對."

門外高無庸輕聲提醒時辰已到,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邊向外行邊道:"皇後會派人領你去女眷處."聽著漸遠的腳步聲,再也控制不住,心傷難抑,趴在桌上嗚咽起來.這就是自己追求的愛,這就是自己一直放不下的感情,這才知曉感情確是易放難收的,自己的投入的這份感情確是收不回了.

眼淚似是已經流干,唯有那絲苦澀的感覺仍深深地留在心底.

"又一個為他傷心的女人."聽著久違的聲音,心中喜憂參半,抬起頭,見八爺眼神淡漠地望著我.起身,怔怔地望著他,數月不見,這個面如冠玉的俊逸之人居然單薄了許多,心中測然道:"八爺這些日子似是清減了."他微微一笑道:"是嗎?"

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兩人坐定,我淺淺一笑道:"八爺來此,所為何事?"他收起笑容,目光凜然,眉毛一挑冷聲說道:"聽你解釋."心中暗自苦笑,居然最先要答案會是他,輕扯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道:"什麼解釋?"他輕輕搖搖頭後道:"若曦確已不在人世,可她的一切你又從何知曉."不等我回話,他已眼睛微眯,面露迷茫道:"況且確如你所說,你們確是相像的就如一人."

穿越時空,這個在二十一世紀都無法解釋的概念,三百年前的人如何能夠明白.怕是我說出來,他定會把我看作精神失常之人.霎時間,心中轉了許多個念頭,最後仍是決定繼續隱瞞,理清思路我輕聲道:"我雖不是若曦的面容,但不知為何我卻有著她的思想."

見他面色詫異神色,我續道:"她所有的一切我仿佛都曆曆在目,仿佛自己曾經親身經曆過一樣."聲音哽咽,腦中閃出了以往的點點滴滴,他已失去了平靜,急道:"那現在的你……?"截住他的問詢道:"我在為若曦而繼續生活."

兩人默默無言,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的臉露了一絲淡淡地笑容自嘲道:"若曦仍是愛著他的,她從來都不曾放下他."我驀然回神,居然有些無法回答,遂暗然垂首默認.他繼續笑道:"果是若曦,我的感覺確是沒錯."心中微怔,但霎時明白了他說的是那次別宛之行.

他站起,靜靜地盯了我一會兒道:"不要再顧及無謂的人,以後只為自己而活."心中一暖,隨即又生了一絲悲痛,我道:"八爺也放開一些吧,為弘旺也留條後路."他輕描淡寫地淡淡說道:"勝負已見分曉,我不會做無謂的事."心中一松,這些天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說完,他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攬在懷中.本想離開,心中一動,遂靜靜地任他摟著.過了半晌,放開我轉身大步向外行去,此刻,他的身形不再飄逸,只顯得孤寂,悲苦.


望著門外的月光,禁不住思潮起伏,這只是一個開始,以後要如何解釋,頭有些隱隱作痛.月光下一個長長的人影映入眼簾,抬頭望去,來人已盈盈端下身子請安,急忙起身攔下道:"妹妹,使不得."翠竹笑道:"改天就得改口稱主子了,又何要不得."

遠遠地望見一排排宮燈,心中有些退縮,壓下掉頭逃走的沖動,咬緊牙關款款而行,目不斜視跟著翠竹向前方行去.見我到來,烏喇那拉氏笑道:"妹妹終于來了."

坐定後不經意地眼掠四周,發現面熟的只是他的眾位妃子和十三的各位福晉,其他的大概是朝中重臣的妻子們.見我坐在皇後身側,臣工的妻子福晉們面露詫異表情,但都一晃而過.宮中嬪妃見我如此,均是面色淡淡,似是早已知曉個中情由.兆佳氏和我目光相遇,臉上露出善意的笑容,我也顎首微笑示意,或是因她對待綠蕪的態度,我對她一直心懷好感.見我們如此,兆佳氏身邊的富察氏則是臉色憤憤,一臉嫌惡.臉帶輕笑,眼神則狠狠地掃過去,對視數秒,她慌忙別過臉,不再回望.

收回目光,面色平靜地端坐著,心中卻是暗自傷神,正在沉思,忽聽周圍一片寂靜.抬頭望去,卻見小順子領著一小隊太監快步而來,遠遠地傳來:"皇上駕到."大家起身面色肅穆地立著,過了一會,胤面帶微笑緩緩走來.隨著眾人跪倒在地,又茫然地隨著眾人起身落坐,腦中有些木木地,從此以後就要如此生活了嗎?

席間或是胤刻意面露微笑,不似平日面色清冷.酒過三巡後眾人終于放開了些,相互舉杯共飲,行令助興.女眷這邊,也紛紛開始談論衣飾,妝容這類輕松話題.眾人許是吃不准我的身份,怕言語不當,對我只是點頭示意,並不多說,這也正好合我心意,本就不喜如此費心費力地繞著說話.

枯坐了許久,終是有些坐不住,悄悄地起身向外行去.

躺在禦花園的草地上,靜靜地望墨藍的夜空中的那輪圓月,只見那月光如牛乳一般傾瀉下來,像少女垂下瀑布般柔順的長發,悄無聲息地在地上濺起縷縷輕煙,泛起一圈圈的薄霧,然後慢慢彌散在空氣里.霎那間,一切煩心之事似是都已逝去,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是甯靜而安詳的,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有股淡淡的,月的芬芳.

腦中空蕩蕩的,仿佛意識被抽離的一樣.過了很久,突然感覺眼前有些灰暗,月光似是被東西遮擋了.心中疑惑,睜眼望去,卻見十四站在面前.起身坐了起來,朝草地上拍了拍,十四微微一笑坐了下來.靜了一會兒,十四道:"八哥都告訴我了."口中哦了一聲,仍是不言語.

十四續道:"以後我會盡力護你周全,紫禁城內我雖是一個過期王爺,但我想辦的事卻也是很少有人能擋得住的."聽到這里,心中有些無奈,他此舉是為了贖罪,但心念又一轉,想起了十三曾說過的話,于是我苦笑道:"你們都活的好好的,才是若曦最希望看到的.如若宮中仍有你們的眼線,也請及時撤走吧,一個玉檀就足夠了,不要再傷及無辜的生命了."十四眸中一緊,冷聲說道:"你真以為他會放了我們嗎?只是現在他沒找到適當的理由而已."心知單憑自己一時勸說不能令他解開心結,遂閉嘴不語,見我如此,十四搖搖頭道:"她的心雖是在他那兒,但我依舊開心,畢竟她仍在這個世間."說罷,他起身大步向前走去.

時間在甯靜中悄悄流逝,月亮也漸漸西斜,樹的影子在草地上也越拉越長.身子沒了丁點溫度,打了幾個響響的噴嚏,感覺噪子有些疼,遂起身向住處走去.


推開房門,透著模糊的光線,見他默默坐在床邊.快步走上前,坐在他的旁邊摟著他的腰,許是感覺我身子冰涼,他拉開薄被把我推了進去,隨即在我身邊地躺了下來.翻身側躺看著他的臉,他面色如常,只是靜靜是盯著帳頂.過了一會兒,他轉身面對面地盯著我道:"我只希望你是胤曦閣的女主人,你以後不必參加這種宴會."

心中感動,眼中有些熱,先前心中的委屈因他一席話消失的無影無蹤.靠近摟著他的腰,偎在他的懷中,聞著熟悉的味道,心中被幸福脹得滿滿的.忽覺他身子有些輕顫,心中不解,抬頭向他望去,只見他面色微紅,目光熱切地盯著我.頓時心中明白了他的意圖,面色一紅,羞赧地轉身背對著他,心中有些擔憂又有些期待,竟有些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樣.見我如此反應,他輕輕歎口氣,從背後摟著我的腰,兩人靜靜地保持著這種姿勢久久地默著.

日子又過了兩日,大隊人馬停在宮門.我坐在馬車上,從簾子的間隙向望去,他面帶微笑站著,烏喇那拉氏等人則是輕聲地說著什麼,大概是臨行關懷之語.閉著眼睛靠在軟墊上,心中雖有不適,但一想馬上就要回到屬于我們兩人的地方,整個人馬上輕松了一些.

見他掀簾而入,馬上閉目假寐,突覺臉上熱氣撲面,睜開眼睛一看急忙用手把他的臉擋開,他直起身子道:"就怕你如此,才不要你來的."耳朵一熱,急道:"我怎麼了."他望著我無奈地搖搖頭.

隨著離園子的距離漸近,人也越發高興起來.

馬車慢慢地停下來,外面的高無庸已輕聲道:"皇上,前方的路上有些石塊,可能要停一陣子."胤沉聲道:"盡快處理."心沒來由地抽了一下,渾身泛起一陣戰栗,有股不好的預感直沖腦門.不由自主地緊緊靠著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不安,他輕輕笑道:"越來越會膩人了."聽著他刻意的調笑,心中仍似壓了一塊大石一樣,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見我如此,他也默了起來.

時間在靜默中一點一點滑過,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子,他突道:"見過他們了."心中有些遲疑,但仍道:"見過了."聽他好似無心的問話,一絲冷意自腳底升至背脊,禁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心中不知將會發生何事.

正在出神地想著,車外已有人道:"皇上,高公公吩咐奴才拿些茶水過來."無意識地掀開簾子,只見一個精干的太監站在車旁,見我出來,那人快速從懷中掏出一物向車內刺去,心中一急,整個身子急忙向他靠去.

外面侍衛已大呼抓刺客,緊接著響起乒乒乓乓的打斗聲.聽著耳邊胤焦急的呼聲,腦中有些遲鈍,低下身子看著氈墊上的鮮血,順著血跡向上看到自己腹部插著明晃晃的匕首,好像整個人又有了一些清醒,扭頭道:"你沒事就好."


眼前越來越暗,覺得整個人輕飄飄地飛了起來,站在云朵上越飄越遠.心中有些欣喜,原來天上竟是這麼美.忽聽耳邊有人不斷地叫著我,細細聽去,原來是胤,環顧四周,沒有人影,心中有些急,順著聲音尋去……

好痛,痛得我倒吸了口氣,費力地睜開雙眼.耳邊傳來急切地聲音:"太醫,她醒了."循著聲音望著他憔悴的臉,想伸手撫住他緊蹙的眉頭,試了幾試,渾身軟綿綿的,終是抬不起手臂,咧嘴笑道:"你的臉好難看."

太醫一陣忙碌後說危險已過,以後只要慢慢調理就行了,他的面色隨著太醫的診斷暖了起來,緊緊握住我的手道:"總算可以放心了."腦中一閃,想起了那日發生的一切,身子一抖,問道:"可查清了嗎?"他眼神一閃,沉聲道:"你不要管了."見他這樣,心中一沉道:"不會是八爺他們,他們不會使用如此拙劣的方式."他盯著我的眼睛道:"我既已答應不會傷他們性命,你好好養身子吧,事情自會查清的."

躺在床上養傷的這幾日里,我每天都會細細思索這件事情,思緒經常在肯定與否定之間信馬由缰,一天下來竟比以前應值還累.在這幾日里陸續地來了許多人看望,仔細一想,卻獨獨不見十三,問了幾人,不是支支吾吾,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望著桌上的藥,胤坐在床邊責道:"為何跟身子過不去."心中煩躁,賭氣地不言不語,見狀他歎口氣道:"十三馬上就會來看你."我道:"那等十三爺來了,我自會喝藥."兩人對望著,見他的眼中閃著疼惜與憤怒,心中雖有不忍,但仍是倔強地堅持著,他恨聲道:"他們在你心中的份量果然很重."說完,袖子一甩,出門而去.

望著窗外日落又日出,心中有些涼,九爺似是在這個月過世,現已是月底,終就是擋不住.聽著外面急急的腳步,十三風塵仆仆地進屋站在床前望著我.端起床頭的藥喝了下去,靜靜地道:"九爺已經走了."十三臉上閃出疑惑表情,道:"你如何得知."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喃喃道:"他還是殺了他們."

十三道:"皇兄並沒要殺他們."見我面露不信神色,十三續道:"這次事件已經查清,確是他們安插在宮中的太監動的手.只是皇兄已答應你,不傷他們性命,因此也只是下令嚴加看管他們.只是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活著會比死了痛苦的多."心中細細地琢磨十三的話,有些心灰意冷,苦笑道:"那八爺呢?"十三搖搖頭道:"你為何還是如此看不開,對于八哥來說,隨著四哥的繼位他的生命也就毫無意義了,他如今仍活在世間,那只是他還牽絆于弘旺."

見我不言語,十三道:"皇兄從不受他人左右,卻心心念念地記著曾經答應過你的事,這本不是他的作風.若曦,不要再難為皇兄了,看著心愛的女人在眼前受傷,自己卻無能為力,他內心的苦楚是我們無法體會得到的."

閉目凝思,心中有些苦澀.每次遇事只是一味地怪他,卻絲毫沒考慮他的感受,或許他也極度矛盾,或許他也需要一個可以發泄的地方,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心中湧起一絲自責.此刻心中急切地盼望他能出現在我的眼前,可天不遂人願,自那日後,他居然一次未來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