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邊城孤兒 1-30 決戰同仁居


次日凌晨,河口鎮爆出一個特大新聞,蘭州李家的老三被人殺了,兩條腿卸掉不說,腦袋瓜也砸的稀爛,橫尸街頭,慘狀不堪入目,鋪子也被人洗劫了,兩個賬房,八個打手全被人殺死,銀錢不翼而飛,鹽倉也空了.

河口鎮有官府,但只是巡商衙門的幾十個衙役在維持秩序,收點稅款,就連打架斗毆他們都不管,更何況這種血案,班頭派人把尸體斂了,現場封了,快馬飛報蘭州李家,就該干啥干啥去了,鎮上的商戶們也絲毫沒覺得有什麼意外的,都說李豹這小子罪有應得,為此幾家商鋪還放了鞭炮,說是驅邪,其實是慶祝河口鎮少了一個禍害.

河口鎮距離蘭州府只有百里而已,快馬一天就到了,李家老大坐鎮蘭州,聞報後火冒三丈,當即點起府中好手趕往河口,同時通知各地的押運隊伍,秣馬厲兵准備開打.

蘭州李家大宅子,兩扇朱漆大門轟然開啟,三十多條漢子出門上馬,絕塵而去,門前茶攤上,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壓了壓頭上的斗笠,放下一枚銅錢悄然離去.

蘭州府北門,從李家出來的三十個人和別處趕來的七十多人彙到一處,整隊出城,為首一人隨手拋了一錠銀子給門丁,喜得那門丁忙不迭的道謝:"謝謝大爺打賞."城門不遠處,一個帶著同樣斗笠的人數清楚出城人數之後,也悄悄轉身消失在人海中.

深夜,李家大宅牆外,更夫敲著梆子慢悠悠的走過去,一個蒙著面的黑影從暗處露出頭來,看看四下無人,無聲的走出,噓噓兩聲,又有十幾個蒙面人從掩蔽處竄出,沒有多余的話語,他們迅速搭**梯,將其中一人送上高牆,那人往李家大院里瞧了瞧,扔出一枚小石子,兩條大狗立刻竄了過來狂吠,那人從褡褳里摸出兩個香噴噴的肉包子讓過去,兩條狗一口叼住,有滋有味的吃起來,再也不叫了.

片刻之後,兩條狗抽搐一陣死了,蒙面人們陸續悄無聲息的落到院子里,被鍋灰塗黑了的長刀在夜色中一點也不反光,千層底的布靴走在石板地面上絲毫沒有聲音,今天沒有月亮,風卻是很大,正是殺人放火的好天氣.

不過這群人並沒有殺人的打算,他們只是按照風向將成桶的燈油潑在地上,然後摸到柴房和馬棚放了一把火,柴房有大量干柴,馬棚有足夠的干草,都是極其易燃的好東西,火勢一起,這幫人就收起刀子爬牆遁走了.

風很大,火焰借著風勢,順著燈油潑濕的地面蔓延過去,不一會就有人從夢中驚醒,高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火勢一起,就很難控制,一時間銅鑼聲,呼救聲,狗叫聲不絕于耳,火光沖天,離得老遠都能看見,李家是大戶,家里人丁興旺,可是男丁們今天都出門了,家里只剩下女眷和十幾個家丁,救火哪里來得及,他們家是暴發戶,鄰里關系差得很,眼見李家走水,竟然沒個人來幫著救火,不過這大火要是蔓延開來誰家都撈不著好,所以等李家燒得差不多的時候,總算有人提著水桶來救了.

三條街以外,同福客棧後牆,一群人悄無聲息的翻了進來,摘掉蒙面布,爬到樓上各自的客房,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

趙定安檢查一下門閂上系著的頭發,確定沒有人進來過,這才將長刀塞到鋪下,倒在大通鋪上說道:"看什麼看,睡覺."

幾個趴在窗口看失火的少年不情願的回來,脫靴上炕,還意猶未盡的問道:"定安哥,這回咱們算立了大功麼?"

"不就是放個火麼,算什麼大功,九郎他們干的才是大事,睡覺睡覺,明天還得早起."趙定安把被子一裹,竟然打起鼾來.

一日後,河口鎮,巡商衙門的班頭正陪著李家的兩位爺檢查現場,看完死者身上的傷勢後,李虎道:"屋里六個人是被刀刺死的,外面四個是箭射死的,老三是用錘砸死的,看樣子是尋仇,做的乾淨利索,留下的線索也不多."

"再想想,總會有些線索的."李家老大道,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從一個鄉下鹽販子混成現在的西北鹽梟,靠的就是狠辣無情,可是現在居然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盤上鬧事,搶錢搶鹽不說,還把老三給做了,砍掉兩條腿,砸爛腦袋瓜,這是示威啊.

"實在看不出什麼,不過這些人箭法很高,本地擅使弓箭的貌似不多,除非是……"李虎的臉色變了,"難道是甯夏李家,就因為我殺了他們四個人,搶了一百匹馬就這樣報複,也太不把我們蘭州李家放在眼里了吧!"

"先別忙下定論,別中了人家的圈套,走,沿著老三臨死前的路再走一遍."李龍說著,就在班頭的陪同下向同仁居酒館走去.

時值中午,同仁居里用飯的人很多,都在竊竊私語著昨天李三爺被殺的事情,看到李家大爺和二爺陰沉著臉走進來,不少人當即離席准備遁走,可是卻被李龍一句:"不准走."給嚇住了,乖乖回到座位上.

"我家老三前天在這里吃晚飯,坐的是哪一張桌子?"李龍沉聲問道.


掌櫃的戰戰兢兢過來道:"回大爺的話,三爺坐的是這一張桌子."

李龍點點頭,拽了把椅子在三弟曾經坐過的桌子前坐下,繼續問道:"我家老三喜歡掛賬,他在你這里掛了多少銀子的帳了?"

掌櫃的賠笑道:"三爺掛賬是小店的福分……"沒說完就被打斷,"我不想讓老三帶著債走,多少銀子,說."

"回大爺,加上昨晚的一共是五十二兩七錢."

李龍點點頭,一招手,跟班遞上來一包銀子,他拿了一個五十兩的錠子和一個十兩的錁子放到桌子上道:"老三前天晚上都和誰說過話?"

掌櫃的面露難色:"我在算賬,沒注意啊."

"你說還是不說!"李虎把長刀拔出了一半吼道.

"我說我說,當時三爺和兩伙人說過話,一伙是坐在角落里的四五個生面孔,為首的漢子是個瘸子,還有就是甯夏李少爺,沖三爺說了些不三不四的話."

"說的什麼?"

"他……他說三爺搶了他的馬,讓三爺等著瞧."

李龍點點頭,對一個手下道:"去查查甯夏那幫人還在不在?"

班頭湊過來道:"大爺,小的已經查過了,昨兒一早,甯夏李家就放船走了."

"哦,那就是了,這事兒八九不離十,甯夏李家的人,弓馬功夫都不賴,老二,你趕緊帶人騎馬去堵他們,船未必有馬快,你在皋蘭興許能攔得住."

"是,大哥,我一定把李明贏那小子的人頭給帶回來!"李虎答道.

"蠢貨!我讓你殺人了麼,把人扣住就行,甯夏李家勢力龐大,這事兒沒查清楚之前,不能輕開戰端."

"可是老三都讓人殺了啊."

"還不是你這個蠢貨惹出來的禍,好端端的非要搶人家的馬匹,還廢話!讓你去就去,給我留十個人就行,剩下的你全帶走."

李虎不再吭氣,帶著人走了.

"你們幾個,到鎮上的客棧去查查,那五個生面孔是什麼來頭,一有線索馬上來報."李龍吩咐道,剩下的十個打手又走了六個,身邊只剩下四個人了.

"掌櫃的,給我來壺酒."李龍道.

掌櫃的趕緊應聲:"馬上來."不一會兒便切了一碟子牛肉,燙了一壺好酒讓小二送了過來.


店小二端著托盤過來,將碟子和酒壺酒杯放下,剛想走,卻被李龍叫住:"小子,你的臉怎麼回事?"

店小二咬著嘴唇不說話,掌櫃的趕緊跑過來道:"回大爺,這是我外甥小強,剛從老家過來,還不懂事,那天說錯了話被三爺責罰,他自己打的."

李龍哦了一聲,擺擺手讓掌櫃的下去了,忽然又敲著桌子說道:"我說掌櫃的,你這個外甥太沒有眼色了吧,酒菜上了,招呼卻沒上,這算什麼?"

掌櫃的趕緊喝道:"小強,還不趕緊給大爺上招呼."

小強面無表情的從筷籠里拿了一雙木筷子走過去,放到李龍面前,李龍搭眼一看,好一雙鐵拳,拳尖都磨平了,沒有十年的硬功夫怕是練不出來.

"小子,你哪里人?"

"湖北,麻城."

"為什麼來河口?"

"家里遭了災,沒飯吃."

"哼哼,怕不是遭災了吧?"

"大爺什麼意思,小的不懂,要是沒別的事,小的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難道我不是客人?說!前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氣氛緊張起來,酒館里的客人們都悄悄溜走,掌櫃的撲過來哀求道:"大爺,他才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啊,三爺的事情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李龍一腳將掌櫃的踹出去老遠,指著店小二道:"你說還是不說?"

店小二眼中寒芒一閃,兩只拳頭握了起來,冷冷答道:"大爺什麼意思,小的真的一點不明白."

"哼,你不說是吧."李龍掀翻桌子,抽出長刀徑直向掌櫃的砍去.

"啪"的一聲,長刀沒有落在掌櫃的頭上,反而被一雙肉掌夾住,店小二站在李龍面前,毫無懼色,一字一頓說道:"別欺人太甚."

李龍抽刀,卻抽不動,轉頭吼道:"還不快上!"四個已經愣住的打手如夢初醒,拔刀砍了過來,店小二閃身躲過,一腳踹翻一個,提著掌櫃的躲到了櫃台後面,隨即又跳了出來,手里多了一條桌子腿.

"快去叫人,把兄弟們都叫來,還有李班頭."李龍吼道,一個手下趕緊跑出去,可是轉瞬之間就被扔了回來,胸口插了一支雕翎箭,酒館的門口多了三個人影.

"李龍,咱們有十年沒見了吧."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道,語氣中飽含了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