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陝甘風云 3-35 投降都那麼理直氣壯

滾雷般的聲音由遠及近,大地在顫抖,甘軍營地里所有的東西都在顫抖,就連放在地上盛菜的陶盆都在抖動,士兵們拿著窩頭面面相覷,這不是雷聲,這是馬蹄的轟鳴,千軍萬馬奔騰所發出的聲音.

"西涼人殺來了~~"瞭望塔上傳來變調的聲音,王千總連滾帶爬跑下來,啥也顧不得了,徑直奔著馬棚而去,不一會兒,王千總便騎著一匹光背馬奔出來,一溜煙朝東面去了,大營里亂作一團,軍官們都在忙著逃跑,竟無一人號召士兵抵抗.

當兵的想跑也跑不了,光聽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就讓人兩股戰戰了,站都站不穩,怎麼跑.有那去過涼州的的士兵大喊道:"弟兄們,西涼軍不殺俘,降了吧."立刻有人響應,將筷子和窩頭一扔,高舉雙手蹲在原地.

其實有不少人心里還很興奮,終于等到西涼軍打過來了,這回可算能吃上紅燒肉了.

西涼軍發動了突然襲擊,原以為會遭到哪怕是零星的抵抗呢,可是令他們大跌眼鏡的是,甘軍大軍的轅門竟然大敞著,寨牆上一個兵沒有,沒人露頭,沒人放箭,偌大的軍營竟然像是空的一般.

大軍沖擊是不能停下的,騎兵們徑直沖進轅門,來了個通場,大隊騎兵快速通過營地中央的空地,只見兩旁跪的密密麻麻全是兵,大幾千人就這樣一箭未發,投降了.

騎兵們絲毫沒有停頓,穿營而過追擊逃敵去了,無數馬蹄掀起的灰塵嗆得降兵們喘不過氣來,馬蹄隆隆,長刀雪亮,一水的黑色戰甲,彪悍的騎士,讓他們心中發顫,幸虧及時投降了,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奔騰的鐵流穿過了甘軍大營,隨後而來的是輕甲騎兵,他們接管了這些俘虜,五個營的甘軍,一共是三千六百八十七人,除了百十個軍官逃走以外,全部不戰而降.

征東先鋒趙定安手里拎著馬鞭子,背後跟著八個馬弁,在俘虜群中走著,高大的身軀,兩頭翹起的純黑色披風,映襯的他如同天神下凡一般,那些跪在地上的降兵不敢直視,無不低頭匍匐.

這些兵老的老,小的小,剩下的就是面黃肌瘦,根本就是穿號衣的農民,毫無戰斗力可言,如何打發他們成了個大問題,殺俘是肯定不會的,說起來這些人都是甘肅老鄉,怎麼能殺,留著用吧,又派不上用場,西涼軍糧草有限,可養不起這麼多閑人.

趙定安將馬鞭在手中掂了一掂道:"來人啊,把兵器繳了,打發他們回家.小說整理發布于ωωω.ㄧб k.cn"

一聽這話,降兵們就急了,呼啦啦站起來,鬧哄哄的吵嚷著,西涼軍趕緊把火槍端起來,有人還朝天放了一槍,降兵們嚇得又蹲下,但他們的意思總算表達出來了,不願意被遣散.

趙定安略一思忖,讓人把甘軍將領營帳中搜出的銀子拿出來,加上那些西涼軍看不上的牲口,被臥,器具,糧食,統統發給降兵,好歹算作遣散費,讓他們趕緊回家.

降兵們還是不願意,元封就納悶了,扯著一口十八里堡的口音吼道:"你們這些狗日的,到底想干啥?"


降兵們全都跪下了:"大人,俺們想繼續吃糧當兵,大軍東征,運輸個糧草維持個治安啥的,俺們能派上用場."

趙定安又好氣又好笑,不過一想這些老弱病殘好歹也能派上一點用場,尤為難得是他們如此熱衷于當西涼的兵,起碼不用擔心放在後方反水.

"把他們全收編了吧,天色不早了,咱們也該埋鍋造飯了,今兒個大勝,吃點好的."趙定安道.

降兵們樂開了懷,終于當上了夢寐以求的西涼兵,暫時沒有新號衣,他們就把甘軍的號衣反穿,心口上用毛筆寫一個大大的"涼"字,那些破刀槍爛弓箭統統扔了,盔甲也拿去回爐,等後方把新盔甲運來再統一裝備.

西涼軍殺豬宰羊,埋鍋造飯,灌滿肉末的馬腸子上蒸籠一蒸,那叫一個噴香,大塊的豬肉,排骨用紅燒的做法,濃油赤醬,看著就饞,肥羊剝了皮放在火上烤,那叫一個金黃燦爛,撒上孜然,蘸上大鹽粒子,鮮美的能咬掉舌頭,還有香噴噴的馕餅,甜蜜的葡萄干,濃郁的馬奶酒,敞開了供應.

這可都是給普通士兵吃的飯,看看臉前的美食,再想想甘州軍那清湯寡水的鹽水蘿蔔和窩頭,不少降兵當場眼淚就下來了,一個人哭,一群人跟著流淚,反差實在是太TM大了,以往當甘軍吃的是豬狗食,出的是牛馬力,現在人家西涼軍打過來,自己寸功未立,就犒賞三軍,什麼叫厚道,這就叫厚道,什麼叫仁義,這就叫仁義!

一個老兵抹了把眼淚,忽然跳起來道:"以後誰不好好賣命出力,誰就是龜孫子王八蛋!"眾軍也都跟著響應,西北漢子本來都是直爽之人,行伍眾人更是如此,這種樸實的話語完全出自他們的肺腑,絕非是刻意討好新主子.

遠處的篝火旁,趙定安望著這一幕忍不住浮上了笑意,剛才前軍傳來戰報,逃跑的甘軍軍官盡數被趕上俘虜,至此東周朝廷擺在邊境上的五個營全軍覆滅,甚至連預警的機會都沒有.

這場仗打得很漂亮,但是很不舒服,總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覺,甘肅官軍太稀松了,可謂望風而降,不但投降的快,投降的還那麼理直氣壯,那麼開心驕傲,簡直……

想想也不奇怪,涼州本來就是甘肅下面一個府,涼州軍中甘肅老鄉大把大把的,連元封和趙定安都是甘肅人,這些甘軍投降起來自然毫無任何精神負擔,反正都是吃糧當兵,何不找個伙食好的,軍餉高的.

吃完飯已經天黑了,當兵的們心想仗也打了,飯也吃罷了,現在該睡覺了吧,哪知道西涼軍毫無宿營的意思,各部列隊准備出發,他們這些降兵也在新委派的百總們的口令中排成縱隊,大將軍在馬上喊道:"你們這幫慫貨,飯也吃了酒也喝了,該活動活動腿腳了,給我撒丫子向南開拔,先走五十里路再說."

大軍浩浩蕩蕩的開拔了,降兵們這才知道西涼軍不好當,人家騎馬他們步行,在春寒料峭的夜晚深一腳淺一腳的快速向南挺進,不時有人掉隊,有人累得肺都要炸了,但大多數人還是咬牙堅持著,大軍如同一條長龍向南挺進著,不時有快速騎兵從旁邊呼嘯而過.一直走到天蒙蒙亮,眾人的腿像是灌了鉛,跌跌撞撞再也走不動了,上面才下令休息.

"老哥,這一路向南是奔哪里去的?"一個年輕降兵問他的老兵伙伴.

"趕的這麼急,怕是直奔蘭州府而去,照這個架勢,用不了一個月就能打下蘭州."老兵道.


"乖乖,那朝廷還不得急眼."年輕兵咋舌道.

"朝廷?朝廷早干啥去了,封了人家的邊關,這不是逼著人家先急眼麼."老兵拿起葫蘆灌了一口水,揉著酸脹的小腿肚子,他沒敢解開綁腿,生怕上面突然下令再次開拔.

"老哥,這地方叫啥名字?"年輕兵望著蕭條的集鎮問道.

"這鎮子好像叫黃草鋪."老兵答道.

這地方正是黃草鋪,若干年前,有一支馬賊盤踞在這里,匪首名叫獨一刀,下面四個當家,百十條漢子,方圓五百里稱王稱霸,但是有一天,獨一刀死在了鄰鎮一個孩子的刀下,在那年的除夕夜,鄰鎮那幫孩子們在嚴寒的夜里跋涉了八十里路屠戮了馬賊團伙,一戰成名,從此十三太保的名聲流傳江湖.

昔日的懵懂少年,今天已經成長為雄霸一方的君主,閱兵後元封就輕車簡從趕往第一線指揮,凌晨終于趕上了趙定安的大部隊,兩人在黃草鋪會面.

黃草鋪百姓誠惶誠恐,家家關門閉戶,鄉戶人啥時候見過這種大場面,數萬大軍車轔轔馬蕭蕭的,還不嚇死個人,元封和趙定安在黃草鋪空蕩蕩的街道上走著,侍衛馬弁們隔著十幾步遠,元封指著牆拐角道:"當初就是在這里,鐵頭殺了第一個人."

趙定安補充道:"那地方,就是沙立飛橫尸之所,我記得很清楚,左邊第三戶就是他家."

"走,去馬賊們的巢穴看看."元封忽然來了興致,和趙定安一起來到鎮外馬賊們的堡壘,這里已經變成了誰家的牲口棚,里面充滿了馬糞的味道,但牆上八個大字依然依稀可見.

"十三太保,替天行道"

俱往矣,物是人非.

兩人沉默不語,當初的十三個兄弟,今天還剩下一半,真是歲月如梭啊.

沉默良久,前方探馬的報告才將兩人從回憶拉到現實中來:"啟稟主公,大將軍,前鋒已經占領銅城州,並未遇到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