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4-11 罪魁禍首是太監

城南,雨花台,冬天的亂葬崗子更顯寂寥,枯樹上幾支寒鴉呀呀的叫著,幾朵蕭瑟的白色紙花在地上打著旋,監獄中瘐斃的犯人,街上凍死的乞丐,還有偷漢子自殺不能進祖墳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葬在這里.

到處是此起彼伏的小墳頭,幾只野狗瞪著通紅的眼睛瞅著這邊,地上擺著柴火垛,垛子上碼著七具尸體,這是戰死的西涼好漢們,他們的尸首被戰友們搶了回去,現在正在進行火化儀式.

雖然講究入土為安,但是西涼軍中的傳統卻是火化,戰士們縱橫千里,隨時面臨戰死的危險,雖說青山處處埋忠骨,但魂歸故里還是必要的,所以軍中規定戰死者焚化,用陶罐將骨灰盛著,帶回家鄉安葬.

這七名軍統司士兵的尸首是被搶回來的,有幾人被禦林軍大刀斬成了兩段,收拾遺體的人都忍不住落淚,現在遺體都被整理完畢,換上了新衣服,隨身物品放在一旁,元封親自前來送別他們.

身處大周京城,自然不能列隊鳴槍,一行人只能默默地送別袍澤,幾壇子燈油澆到木柴上,葉唐親自拿著火把點燃了柴火垛,火焰騰空而起,燒灼著戰士們的遺體,烈火熊熊,一股人肉燒焦的味道在空中彌漫,遠處的野狗們又躁動起來.

望著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在火焰中逐漸扭曲,消失,元封心中憤懣不已,慈不掌兵,身為統兵之人本不會為了士兵的犧牲而過分難過,但以往那些犧牲都是在戰場之上,象如今一般被人陷害,被人無端攻擊的情形怎麼不讓人惱怒.

干柴加上火油,火焰猛烈,天依舊是陰沉沉的,幾朵東西漂在臉上,是夾雜著灰燼的小雪,江南的雪不像西北那樣氣勢恢宏,而是淡淡的,輕輕的,就像是仙女隨意撒下的花瓣一般.

荒郊野外,無人問津,一隊人默默地送別著戰友,忽然一騎飛奔而來,正是王金標,馬鞍子前面還坐著元封的小馬童草根.

"當家的,出事了."王金標神色肅然,但並不慌張,多年的曆練讓這個老兵油子養成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氣度.

"說."元封連頭也沒回,和禦林軍都干上了,不出事反倒奇怪,出事卻是正常的.

"官軍出動,把陝甘總督進京送禮的人全抓了,周尚書借給咱們的院子也給封了,要不是草根機靈,藏在馬棚草垛里,也得給逮了去."

"那路人馬干的?"

"京畿宿衛軍."

既然對方已經動用宿衛軍,說明斗爭已經由暗轉明,這畢竟是人家的地面,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更何況自己面對的是皇家,元封沉吟片刻,道:"葉唐,你帶人躲進館驛,他們還不敢動使團."

"遵命."葉唐低頭拱手,忽然醒悟過來:"當家的,您打算自己干?"

元封點點頭,葉唐急了:"當家的,讓我們幫您吧."

"不用,一群人目標太大,再說,我只是去打探消息,你們不必驚慌."

"可是這樣實在太危險了,京城到處是龍潭虎穴啊."

元封微微一笑:"葉唐,你見過我動手麼?"

這下葉唐無話可說了,上次被禦林軍偷襲,若不是元封殿後掩護,他們軍統司早就全軍覆沒了,這位主公是靠什麼發家的?靠得是能打能拼,那可是比卓立格圖還猛的猛將,軍統司的人跟著幫襯,純粹是幫倒忙.

……

深夜,戶部尚書周子卿的宅邸內,後院書房的燈依舊亮著,那是周大人在連夜批閱公文,小雪已經下了幾個時辰了,但地上依然沒有積雪,只是屋頂上,灌木叢上有些薄薄的積雪,幾只臘梅在雪中悄悄開放,元封一襲白衣蹲在假山之上,倒顯得有些突兀了,江南的雪,實在太小了.


元封已經呆了一個時辰了,期間並未發現尚書府內有強大的氣息存在,夜已經深了,連給老爺送熱湯的小厮也被打發去睡覺了,元封這才從假山上跳了下來.

落地砰的一聲輕響,驚動了周子卿,"誰"周尚書喝問道,聽不到有人回應,他便披衣持劍出來查看,但見庭院之中站著一個瘦削的白衣青年,面容依稀熟悉,正是前幾天來過府上的陝甘總督范良臣的家人.

周子卿的記憶力很好,凡是接觸過的人都記得名字,見是元封,他收起寶劍問道:"元封,你何時來的?"

元封拱手道:"來了一陣了,不敢驚擾大人."

周子卿點點頭:"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宿衛軍把你的部屬全都抓了."

元封道:"我所以來見大人,正是為了此事,我等並未做那作奸犯科之事,為何被官兵緝拿."

周子卿道:"老夫執掌的是戶部又不是刑部,你來找老夫作甚?"

"我們住的是大人借的房子,出了如此大事大人定然不會不管不問,再者說,既然是被陷害,我怎麼可能去找官府要說法,被他們拿住還不屈打成招,我們死了倒沒什麼,牽連了范總督,周大人才是大事."

"嗯,你也是個有心計的人,進來吧."

進了書房,分賓主落座,茶水已經涼了,周子卿親自拿了一把壺,掃了些雪花進去,放在爐子上燉著,元封幫他將爐火投開,火燒得更旺了些,屋子里也溫暖了許多.

"老夫記得你,十八里堡人,蘆陽縣快班捕頭,兼營著鹽鐵茶馬的生意,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也算是個能人了,若不是你,范良辰也沒有今日之成就."

聽了周子卿的話,元封暗暗佩服他的記憶力之好,也不解釋什麼,只是淡淡的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范良臣以你為使,其實是個謬誤,他本以為你能幫他在京中打點關系,理清人脈,但卻忽略了一點."

"哪一點?"元封心中一動,以為周子卿洞悉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你為人太過耿直,或許這種性格和羌人打交道會有優勢,但是在大周京城卻行不通,這樣的人不是碰壁就是被人陰,我的話你明白麼?"

元封道:"我明白了,周大人,您也知道這是陷害."

"五日前,太子車駕在皇宮外遇刺,據說刺客來自西北,你不要說這件事你不知情."

"這件事和我們無關,我們是被栽贓的,而唯一的知情者,詹事府洗馬羅天強已經死了,我來找周大人,就是想請教,是誰在害我們."

周子卿無奈的笑了笑:"我只是戶部尚書,一介文官,並不參與那些斗爭,到底是誰害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宿衛軍中有太子的人,而太子又是個睚眦必報的人."

"明白了,多謝周大人,告辭了."元封知道從周子卿這里得不到太多情報了,便起身告辭.

……


回來的路上,元封仔細想了周子卿的話,或許自己一直都在誤判,對方根本不是沖著范良臣來的,而是直接對付自己,這樣一想問題就簡單多了,自己久在西北,京城可沒有什麼仇家,唯一的線索是路過河南的時候殺了當地一個惡霸,難道是這個原因?

回到館驛,元封立刻將草根叫來詢問:"草根,你可知道劉壞水為什麼那麼壞?"

"知道,劉壞人家有靠山,連知縣老爺都怕他."草根年齡不大,倒是挺機靈的.

"那他的靠山是誰,你知道麼?"

"全縣人都知道,劉壞水的叔叔是京里的劉公公."

"公公?"

"嗯,劉公公,比知縣老爺,知府老爺都要大的大官."

恍然大悟,搞了半天是小人作祟,怪不得盯緊陝甘總督的部屬,原來是想替自家侄子報仇,身為皇宮內廷走狗,自然無法親自動手,所以只能栽贓嫁禍,把謀刺太子的罪名加在自己身上,這些閹人,當真狠毒.

能聯系上詹事府的人,能知道太子的具體行程,能調動一批人馬,說明這個太監很可能在東宮供職,身份不會太低,心念一轉,繼續問道:"草根,你知道這個劉公公的名字麼?"

"不知道."

一個小孩子不可能知道的那麼多,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

皇城根,淒風冷雨,昨天的小雪下到今天已經變成了雨加雪,清冷清冷的天,凍得人直流清水鼻涕,午門前負責守衛的禦林軍們縮在木板子搭建的小房子里,烤著火,喝著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外面是空蕩蕩的廣場,太廟和社稷壇分布左右,青石條鋪就的廣場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無邊的冷雨,到了這個時間,遞牌子進宮的大臣也不會來了,出外辦事的宮人也差不多該回了,再過一陣子就該換崗了,就能回家守著老婆孩子吃酒去了,這鬼天氣,都快過年了怎麼也不放個晴天.

又過了一陣子,天色更黑了,交班的伙計們也來了,正交接著,忽然一輛驢車逶迤而來,禦林軍們看看車頭插的小旗子,不禁罵道:"禦膳房的這幫狗才,到這個點才回來,肯定在外面沒少吃孝敬,灌黃湯."

不多時,驢車來到近前,趕車的小太監臉色蒼白,鼻子下面掛著兩條鼻涕,身子還直哆嗦,看樣子冷的夠嗆,幾個軍士圍上來踢踢車輪:"小五子,海公公呢?"

"海公公喝多了,睡著了."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說,車內又一陣沒一陣的鼾聲驗證著小太監的話.

"我就說了,這狗才肯定沒少喝."一個軍士說著,就要過來掀簾子.

"老王,海公公正做夢娶媳婦呢,這回剛摸上床還沒解褲子,就被你吵醒,他不得和你拼命."另一個士兵調笑道.

"也是,擾人清夢,不好."被稱作老王的軍士一揮手."進去吧."

老王卻不知道,自己剛才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