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5-60 齊人之福不好享

砰"茶杯摔在堅硬光滑的金磚地面上,頓時化為晶瑩剔透的飛花,根據內務府不完全統計,最近三個月來皇帝摔碎的杯具餐具已經不下三十套,這些瓷器都是極其珍貴的上品,禦用官窯一年也燒不出多少來,一套瓷器中摔碎一個,整套就廢了,為了降低損失,內務府不得不偷偷將皇帝禦用的瓷器換成了不太值錢的那種.

這一次皇帝暴怒是因為反賊劉元封在洛陽大婚,官軍已經坐視不管,按兵不動,任由他從容不迫的將婚事辦完,而且還辦的風風光光,這簡直等于打皇帝的臉.

"藍玉在干什麼!他是不是還想送一份賀禮啊!"皇帝冷冷的喝道.

L龍書案上擺著的是前線送來的密報,皇帝剛剛翻開的就是內廠的秘密奏折,內廠有自己的通信渠道,采用飛鴿傳書,密語書寫,傳遞速度比八百里加急還要快,這樣做是出于讓皇帝掌握先機的原因,雖說皇帝表面上擺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架勢,但是對于西征軍的監控一點也沒放松.

太監們戰戰兢兢不敢說話,龍顏震怒,可不是幾個茶杯能發泄完怒氣的,但又不能立刻對遠在河南的藍玉做什麼,只能拿太監們撒氣,上回楚王戰死的消息傳來之後,皇帝的脾氣就明顯變壞,借故杖斃了三個太監呢.

怒歸怒,皇帝還是繼續翻開了下一份秘密奏折,這是錦衣衛送來的八百里加急,皇帝看了之後,臉上的陰郁之色更加濃厚了,不過卻並未摔茶杯,而是冷笑了兩聲:"好一個柳迎兒,柳松坡就教出這樣的女兒!來人啊,傳曹少欽."

錦衣衛密報上說,欽犯柳迎兒已經成為丐幫中人,並且人在洛陽,看來已經和偽漢沆瀣一氣了,本來有可能成為皇妃的女子,竟然和仇敵搞在一起,如何不讓皇帝惱怒,這種惱怒遠比楚王戰死,藍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來的更加強烈,因為,這是在打皇帝的臉.

曹少欽很快趕到,此時皇帝已經暫時按下了怒火,只是交給曹少欽一道命令,速派得力人員前去嶺南緝拿柳松坡,押解進京交付有司問罪.

曹少欽並沒有問為什麼,接了聖諭剛要下去,皇帝又開口了:"老曹,藍玉的家人要照顧好,保護好,可別弄丟了人."

"遵旨."曹少欽頓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看來藍玉的西征大將軍的位子坐不了多久了……

"老曹,陪朕到禦花園走走."皇帝忽然說道.

君臣二人來到禦花園,今天是二月初二,還是乍暖還寒的天氣,京城昨日下了一場春雪,江南的雪花細小微弱,此時已經化的差不多了,唯有假山石頭上還殘留著一些雪痕,禦花園中,草木還未從嚴冬的蟄伏中蘇醒過來,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枝椏,天也是陰沉沉的,晦暗蕭瑟.

皇帝在前面背著手慢慢的走著,曹少欽在他身後一步半左右緊緊跟隨,身子微微彎曲,眼神緊隨著皇帝的目光,誠惶誠恐,小心翼翼.

在整個大周朝廷中,能和皇帝如此親密之人唯有曹少欽,那些大臣雖然也會阿諛奉承,但終究和皇帝是君臣關系,而非老曹這般純粹就是皇室奴仆,家奴自然要比臣子親近和值得信任.


"老曹,你說朕這個皇帝當得如何?"皇帝登上假山涼亭,望著遠處金碧輝煌鱗次櫛比的宮闕問道.

雖是春寒料峭,曹少欽背後的冷汗還是下來了,他怎敢妄自評價皇帝當得如何,身為皇家最忠實的仆人,他太了解皇帝的脾性了,若是奉承他說什麼千古明君,皇帝八成是淡然一笑,認定你是個言不由衷的小人,若真是正兒八經的評價皇帝這兒干的不好,那里干的不對,更是找死的做法.

所以曹少欽還是選擇了最穩妥的辦法,他說:"奴婢只知道一心為皇上辦差,就算皇上讓奴婢立刻去死,奴婢也毫不含糊."

皇帝扭頭看了一眼曹少欽,面無表情道:"你說的是真的?"

"奴婢一個廢人,得皇上恩寵至此,雖死無憾,絕無虛言."曹少欽信誓旦旦道.

"那好,你現在就去死吧."皇帝說著,從懷里抽出一柄金鑲玉的精美袖珍火銃丟到曹少欽面前.

沉甸甸的火銃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曹少欽一下就愣了,眼睛盯住火銃的象牙手柄,腦子迅速的轉動著,難道是害死淑妃那件事被皇帝知曉了?亦或是自己貪墨了遠超國庫的巨量金錢的事情被查出來了?

一滴滴冷汗落在地上,曹少欽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他也是(一路看,手機站$w-a-p.1-6-k.c-n)叱咤風云的人物,但是在皇帝面前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皇帝很精明,召見他的時候,身旁侍衛的人都是錦衣衛,召見文海的時候,身邊之人都是內廠番子,曹少欽雖然是內廠提督,但一點武功也不會,真要打起來,恐怕還不是戎馬出身的皇帝的對手.

忽然,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皇帝嘴角的一絲笑意,曹少欽一咬牙,毅然抓起火槍,頂著自己的胸膛,眼中帶淚道:"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陛下,來生奴婢還要為您效犬馬之勞!"

說著便扣動了扳機,"啪"的一聲輕響,擊錘打在火蛅上冒起一團火花,但並未有彈丸射出,這只是一柄空槍罷了.

皇帝發出爽朗的大笑,彷佛做了惡作劇的孩子,拍著曹少欽的肩膀道:"哈哈哈,老曹,你真是朕的好奴才."

曹少欽大口喘著粗氣,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也陪笑道:"皇上,您也嚇死奴婢了."

鬧了這一出,皇帝的心情好了許多,曹少欽心里也明白,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恐怕又穩固了幾分,皇帝命人傳了酒菜,就在亭子中擺開,曹少欽站在一旁伺候,這涼亭是用白銅鑄造,下面燒了炭火,所以外面寒冷,亭子里卻是溫暖如春,皇帝一邊喝酒,一邊和曹少欽探討著朝中的人事任免,有了剛才的考驗,曹少欽的話自然分量又重了一些,誰可以重用,誰要限制使用,誰不能用,老曹的意見很重要.

……


洛陽,漢王府的書房內,柳迎兒正捧著一口比自己腦袋還大的海碗,吸溜吸溜的喝湯,元封笑眯眯的坐在一旁問道:"怎麼樣,還算地道吧?"

"湯還差點,該用牛肩胛骨熬,面條細事夠細了,但是不夠筋斗,牛肉片切的不夠薄,芫荽不新鮮,還有這白蘭瓜,分明是拿蘿蔔冒充的."柳迎兒品頭論足,儼然是蘭州拉面的行家,但是這一點也不妨礙她將一大海碗的面條吃了個精光.

元封很納悶,時隔半年不見,柳迎兒似乎變了個人一般,毫無淑女風范,飯量奇大,將這麼大一碗面條全扒進肚里不說,還像個最粗俗的鄉民一般呱唧嘴,吃完之後把筷子一丟,拿袖子一擦嘴巴,打了個飽嗝.

昔日的大家閨秀,竟然變成了市井小民,想來這段時間柳迎兒一定經曆了某些巨變,元封奇道:"迎兒,你……"

"我?你還好意思問呢,你可把我害慘了,若是當初帶我一起走,啥事也沒有,你個狠心的放我鴿子,結果人人都來欺負我,楊峰個無恥小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就不提了,皇帝老頭也想打我的主意,真他媽的!若不是我聰明,恐怕就被老東西吃了嫩草了."

"你知道為啥我飯量這麼大麼?那是餓怕了,我離家之後隨身錢財被偷,身無分文,舉目無親,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能想象那種情況麼?"說著,柳迎兒的眼淚又下來了.

元封無語,柳迎兒所受的磨難從她的改變就能看出,值得慶幸的是一直以來她能憑著聰明機智化險為夷,甚至進入到漢王府中,可見此時她的身份已經不一般了.

"迎兒,你是跟誰進來的?"

"跟誰?應該是他們跟我進來的才對,如今本小姐是丐幫第二十一任代幫主,江湖上也算一號人物,不過這個代字什麼時候能取消,就要看你的配合了."

說道自己的新身份,柳迎兒很驕傲,但是元封卻黯然,柳迎兒一介大家閨秀,竟然淪落丐幫,即便是乞丐頭子,也是乞丐,再說丐幫中那些人無不是齷齪肮髒面目丑陋行為粗鄙之人,讓柳迎兒整天和他們為伍,真是受罪了.

柳迎兒昂起梨花帶雨的小臉,元封卻只是期期艾艾道:"你……受苦了,以後我都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了."

柳迎兒很不滿足,不過面對如此木訥之人,只有主動出擊,她粗暴的將元封拉過來道:"借你的肩膀用一用."然後趴在上面抽泣起來,如此大好機會,元封竟然還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恨得柳迎兒牙根癢癢,狠狠一口咬下去……

忽然門外發出一聲脆響,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元封趕忙放開柳迎兒推門一看,只見赫敏憤怒的背影在遠去,再一轉頭,走廊那邊正站著李明雪,李大姐也搖著頭,拿手指點著元封:"行啊,你."

一時間元封百口莫辯,這齊人之福還真不是好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