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蠻苗蠱地 第四十六章 憩園游(四)苗蠱



山路蔓延,彎彎拐拐,忽見前方小山頭立了一座亭子。四人去了亭子,稍稍歇口氣。

韋方暗自揣摩:過幾天就要回去了,也沒見這蠱毒趕尸什麼的,這兩口子清眉秀目,衣著乾淨,看著也是懂道理的人,何不問問他們?

黃博和穗穗聽他提了蠱,臉色煞變,那老頭笑得厲害,說:“蠱啊,我倒是知道不少,怎麼不問我?”

韋方真的快崩潰了,自他來了湘西,就沒一件事做對過,聽說苗人迷信蠱術,他只是想當然的認為那是舊社會的封建迷信,如今觀他們的顏色,可見蠱在湘西的厲害,比起那些迷信來,怕是有之過而無不及。那老人家倒是漫不經心。也好,誰說不是故事?聽聽無妨。

那老頭說:“我剛來湘西的時候……”

剛來湘西?余下的三人詫異。那老頭大笑:“我不是湘西人,是文化大革命時躲了過來的!”

穗穗和黃博釋然,韋方呆住了,那老頭又是一陣大笑,得意的說:“怎麼?被嚇到了,小伙子?”韋方不好意思的承認了。

那老頭歎了口氣說:“你真像當年的我啊,意氣風發,桀驁不馴。哎,這麼多年了,該吃的苦也吃了,真羨慕你能趕上這樣的好時代啊!”

老人的歎息讓好不容易有些活躍的氣氛有沉悶了下來,郁郁了一陣,他又接了話題說:“對了,你不是想知道蠱嗎?”

韋方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已經不是剛才那個只會奚落人,只惦記拜善人的老頭子了,他的朦朦朧朧覺得,這個老頭應有文章,不覺收了傲氣,洗耳恭聽:

“這個是我親身經曆的:當年,同我一起來湘西的,還有一個外鄉調來的干部,因為工作需要經常會去一些深山里的苗寨里,因為交通不方便,吃飯的問題只能在苗寨的老鄉家里解決,有時甚至還要住上一兩晚。于是便有本地的鄉干部好心地提醒這位同志,到苗寨說話辦事要小心,因為有些人是惹不起的,還有可能會被“下蠱”。可是,那個干部偏不信這個邪,還笑話本地人迷信。誰知道,一次從苗寨回來沒幾天,干部就病倒了,病症是腹內絞痛,腹脹如鼓。縣醫院里查了半天查不出原因,轉到州醫院,依然是不知所以然。結果還是先前那個好心提醒的本地干部,問病人是不是去了某寨某家吃了什麼東西,一問果然如此。本地干部說:“糟了,一定是你得罪人家了。你這病也別看了,趕緊買些東西,我陪你去給人家賠個禮去。’事已至此,外鄉干部也只能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了,給寨子里吃過的,住過的人家挨家挨戶的都賠了禮。回來的第二天,所有的病症就消失了。”

韋方意猶未盡,老頭離了亭子,接著說:“我老婆是湘西人,有一次過年,家里來了兩個苗婆來討水喝,我是覺得沒什麼,就給了他們一碗水,我老婆等她們走後,對我說‘剛才有個女的,用手指了桌子上的菜,怕是放了蠱,還是不要吃了’就把桌子上的飯菜全部倒掉了。”

韋方聽得玄乎其神,說:“這就是放蠱嗎?手一指就可以了?”

老頭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說:“傳說,這女人養的蠱蟲,毒性會大增。而且蠱婆放蠱是被蠱蟲的毒性所逼,到時日不放,必定會毒發生亡。蠱毒放在樹木上可抵兩個月,放在他人身上可抵一年,但是如果放在自己的親人身上,可抵三年。”

來了幾日,終于有些收獲了,韋方大喜,有些忘乎所以,問道:“那你們有沒有見過真正的蠱婆?”

黃博和穗穗聽得有些生氣,卻又不好明說,牽著的手心出了汗還是緊緊握住。

老頭說:“蠱婆好認啊,眼睛發紅,家中異常乾淨,且人丁不旺。說不定,你剛才遇到的那個苗婆就是蠱婆。”

韋方只感到背脊發冷,也不敢多嘴問了,仔細想著剛才那苗婆的神情和動作,越是努力,卻越是想不起來,額頭急出了汗,手帕也出了潤色。

黃博和穗穗曉得那老頭使詐,又見韋方這麼容易就上了鉤,暗暗好笑,卻仍不說話,看著他的苦樣,幸災樂禍。

韋方惦記著剛才的蠱婆,腳下不留神,山路滑了許多,又見了一個亭子,如見了救星般,叫嚷著要休息。

老頭閑不住,走到亭子邊的石碑,輕念:“獅子口中涼風習習游人醉,青松嶺上幽林蒼蒼山友來。”

韋方說:“好詩句啊,是這里出的那個大作家提的嗎?”

原是想拍拍這老頭的馬屁,卻又領了一頓白眼,說:“大作家?沒有!這不過這里的山野之民隨筆寫著玩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