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狗男女的第一步接觸

照明的魔晶燈仿佛想驅逐陰暗的氛圍,在黃花梨木的廂壁上緘默地發著弱光,不知何時,從窗根縫隙竄進來的小蛾,追隨著光源,在花瓣形的燈飾中飛來飛去,然後停在乳白色的半透光玻璃燈罩上。 大小姐微微揚著臉,小巧的下巴與修長的頸脖間呈現一種傲慢的角度,有如象牙白的肌膚沐浴在光下,神情冷漠,眼眸偶爾閃過幾縷警惕和猜疑組成的流蘇。 她微微蠕動了下紅潤的唇,似乎想說話,卻沒有聲音發出來,她仿佛想和他玩一場小小的,關乎忍耐的游戲,看誰先按奈不住,先開了口。 福蘭·弗萊爾一直盯著佩姬的臉,黑色的眼眸在幽淡的光中,像個勾魂攝魄的深淵,無明亮也無盡頭。 死而複生的前檢控官心中有股暴亂的情緒,如平靜水面下的暗流。 這是他一直在克制的。當他化身成卡西莫多時,他必須表現得謙虛淡然,來掩蓋自己的真實目的,但現在,他用另一種模樣,另一個已然顯示出敵對的身份,坐在仇人的面前。 他不必再抑制自個的情緒。 王牌在他手中。 他從外套的內兜中,緩緩掏出一只做工精湛的五發轉輪手槍,這舉止並沒有引起佩姬的不安,姑娘用纖細的手指拉扯著垂在肩膀的發絲,微微歪著頭。 “一個謹慎的人,起碼會在與陌生人見面前,搜搜他的身。”他終于開了口,“也許在你潛伏于暗處的眾多侍衛眼里,一只小槍微不足道,但現在,我顯然能奪走你的性命。” “沒這個必要,你費心竭力地想見到我,不會是為了一次刺殺的機會。”她極為放松地朝後靠了靠,半躺在紫色的毛絨墊子上。 “你似乎認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難道不覺得,把所有事,權利、財富、抑或他人的人生,支配操縱,是件非常有趣的事麼?”大小姐聳聳肩。 “邪惡地想法。” “說吧,你綁架了我的丈夫,是為了得到什麼?” 福蘭打開槍膛,將子彈退出來。攤開掌心,“這五粒子彈,這代表我的敵意,你應該能將它們消除。”然後他又將它們慢慢塞了回來。 “拐彎抹角的說辭,而且貪得無厭。五個要求?你將我當成有求必應的神靈麼?”佩姬的眼中蘊藏著冷笑,“且說來聽聽?” 知道敵人所謀求的事物,就能制定出對策,大小姐尋思著。 如果對方是要一大筆財富,表明這男人只是個被貪欲填滿大腦的貨色。 如果是釋放某個重刑犯,那麼她能順藤摸瓜。找出敵人地真實身份。 如果是想得到權勢天。她真想笑,沒人會蠢到用這種手段來上位。 她凝神准備傾聽。 福蘭卻站起來,推開車廂的門。“第一個請求,我一直想和如您這樣美麗尊貴的女士,在晨曦下的海灘漫步。” 佩姬分析不出來這有何用意,她認為也許是故做姿態的戲弄。 不過形勢傾向于對方,只要她還沒見到丈夫,就無法反擊,只能忍受。 “居然強迫我,去灘塗上吹冷風?”佩姬咬牙切齒地發誓,等她摸清這個奇怪男人的底細,將王儲拯救和掌握了之後。要讓這家伙去地獄吹那無窮無境的陰風。 薄紗似的霧讓海仿佛仍處于幽靜的睡夢中,遙遙望去,遠方的礁岩和小小地珊瑚島,隱隱約約地只是不甚清晰的影子,但東方的蒼穹,已然塗抹上一層淡紅地光華,不可抗拒的偉力,即將喚醒天與地。 在一處島嶼聳立的岩石後,悄然隱蔽著一艘黑色的快艇。獸人蘿莉塞西莉亞滿臉大汗,露著可憐兮兮地表情,她龍脈之力發揮到極限,將整艘船籠罩在“豬籠草”的庇護下,哪怕擁有遠程值查能力的龍脈者,正施展著鷹眼術的法師,都會認為,岩石後空蕩無物,唯有蕩漾著的波浪。 勞薇塔·懷特邁恩舉著單筒望遠鏡,距離剛剛好,海面又沒有遮擋物,海灘上的情景在鏡頭下盡顯無疑,她嘟了嘟嘴,“和頭兒一道看朝陽,這浪漫的事兒我都沒享受過,拜倫地儲妃也是個騷貨。”姑娘憤憤不平地想。 但一切都得按計劃來安排。 皇太子朱利爾斯這幾天被強行灌下了藥,精神方面穩定多了,但他仍然處于一種自艾自憐的情緒當中,綁匪對他很禮遇,每天清晨和黃昏都會讓他自由地在甲板上散散步,呼吸下新鮮空氣。 “放風,對,就是放風,這艘船是我的監獄!”他想。 他深深呼吸著帶著腥味的海風,為這暫且的自由感到稍許安慰,在最上層的甲板上,儲君瞥見綁匪的頭目之一,一位妙齡姑娘,正在不遠處關注著什麼。 “卿本佳人,奈何為賊。”這是東方的諺語,朱利爾斯像個詩人般,不由得在心底冒出這句話,他搖搖頭,准備離去“看來頭兒和王妃談得很投機,那麼……”風將姑娘的喃喃私語帶到了朱利爾斯地耳朵里,可能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但儲君赫然間猛地轉身。 “王妃?是指我的妻子嗎?歹徒也想對佩姬不利?” 他像只突然暴起的野獸,撲了過去,動作之快讓在一旁監視著他的守衛根本沒反應過來,他一把推開姑娘,奪過望遠筒,將它湊到眼前。 在有如薄紗輕煙般地淡淡霧霄中,他看到遠遠的海灘上,有兩個模糊的人影,距離讓他看不清楚容貌,但朱利爾斯依然辨識出,其中一人便是他摯愛的妻子。 他怎能認不出來呢?佩姬的身姿在他的魂牽夢繞中出現過無數次。 另一個應該是將他綁架的凶徒,他清楚那個頭目的身形。 他望見頭目彎下腰,貌似親密地和妻子貼得很近。 “該死,我要用最下賤惡毒的語言來咒罵你們!有什麼沖著我來,別想著欺騙她,傷害她!”儲君凶狠地吼著,渾身因為激動而顫抖,他喘著粗氣,手緊緊捏成拳頭。 “將他帶下來。我們的客人未免太激動了。”勞薇塔揉揉剛才撞到圍欄上,有些發痛的肩膀,意味深長地揚了揚眉,露出一絲嘲弄地微笑。 這可惡的笑容比千言萬語更讓人疑惑。 船船中,等稍微平靜下來時,一股奇異的恐懼感在朱利爾斯心底油然升起,他軟弱善良,卻不是個沒頭腦的笨蛋。 他審視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經曆。 沒人知道自己患了嚴重的心理疾病。但綁匪卻一清二楚,正是利用這點,將他誘拐出城。 佩姬真的不知道麼?他們雖尚未同床共枕,但生活在同一屋簷下,能自由進出彼此的房間,也許某天,他遺落了一只藥瓶?又或者,禦醫蒂安大夫在生前,無意間說露了嘴? 在方才地鏡筒里,他沒瞧到守衛森嚴的衛兵。也不像是雙方在緊張的對持。海灘上,只有妻子和歹徒頭子兩個人,絲毫不像是綁匪和受害者在談判。反而像…… 但這些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因為朱利爾斯簡直不敢繼續想象下去。 “她不會害我的。”他悲慘地囁喏。 “對,佩姬不會害我,她是我此生的摯愛。”良久,他堅定地對自己說。 石頭里讀神者的魂靈透過朱利爾斯清楚了發生的一切,也為綁匪的舉止感到奇怪。 但它沉默不語,在虛無中蕩起一陣快活的漣漪。 瀆神者為這個被它視為重生載體的道具,在精神狀況上地時好時壞感到煩躁。 “我恨醫生,該死,只要他地惡疾繼續惡化下去。我就能侵入和占據了。” 這顆石頭就是教廷秘藏的古物之一,在安諾的文書中,早已失去了記載,直到十年前,暗堂廳大主教里奧安格特斯,通過實驗發現了它地用處。 “奇妙和不可思議,它能代替人體,儲藏靈魂,只要不被損害。它可以讓我無窮無盡的存在下去。”瀆神者喃喃自語。 但永遠活在沒有肉體的石頭中,那永生也無任何意義。 瀆神者的虔誠終于被欲望壓倒,他背叛了教廷,盜竊了永恒之櫃,運用異端的科技和安諾的神術,制造出完美的軀體,企圖成為新生的神靈。 但如諸位所知,瀆神者陰差陽錯的失敗了,他失去身體的靈魂,只能寄居在魂石上,等待著完全複生地機會。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 人的大腦複雜而且脆弱,如果他離開魂石,企圖占據任何人的身體,兩種截然不同的健全思維在大腦中交戰,無論哪方勝利,都會讓腦子完全壞掉,變成毫無知覺的植物人。 “必須讓載體的精神完全崩壞,那麼,我就能毫無困難的成為新的朱利爾斯,然後再以拜倫繼承者的身份,拿到被大皇帝嚴加看守地聖物,用永恒之櫃的能力恢複神力。”瀆神者想,“我的凡世神國,就從拜倫這個強大的國家開始。” 它醞釀著,在關鍵時刻,推波助瀾一把。 佩姬對輕風吹拂的清晨海灘,天際如夢如幻的朝霞並不抱多大熱情,不過和這個怪異的綁匪頭目漫步交談,並不算件難受的事情。 他們虛偽地交換著話題,談論了許多關乎哲學、法律和社會認知觀的問題。 不知情的人望過來,這對男女仿佛是熟悉的老友。 在永恒的光與暗,善和惡的辯論上,他們針鋒相對。 “善的美德,惡的行徑,歸根結底,都是謀求最後的收益。” “那你認為善與惡,是什麼?” “我從不認為有良善和邪惡的存在。”姑娘回答,“而只有力量的區別,有力的人,所作所為在弱小者眼中,都是邪惡和虛偽的,而所謂善良的品德,也僅僅是無能的表現,不應該受到表揚,因為他們只是缺乏力,來行邪惡的事。” 很久沒和人這麼聊過了,得說,這家伙是個聰明人。可惜犯的事太大,不然我會想法子收服,慢慢調教。佩姬想。 她還是一如既往,喜歡踐踏和鄙夷公義的良知。福蘭想。 他知道這位大小姐熱愛怎樣的話題,昔日在費都的餐桌上,他們爭辯過無數次,每次都是佩姬挑起地。 “哈,我就愛看你這副激動又窘迫的表情。一個天真的可憐蟲。” 那時談到最後,她哈哈大笑,仿佛從中獲得了快活。 “物競天擇的叢林法則,用弱肉強食來替代人用道德觀堆砌的社會秩序。”福蘭的眼睛眯縫著。 “立場似乎倒轉了,很難想象,這是由一個綁匪,當著受害者家眷,所說出來的話。”佩姬笑著說,不過聲音里沒有任何喜悅。 “也對。”他也笑了笑,語調同樣冷淡。 敵對的立場讓他們停止了繼續交談。回歸現實。 佩姬收斂了笑意。“溝通結束了,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得到什麼,才會釋放朱利爾斯。將他交還到我地手中。” “好吧,第二個要求。”福蘭將一本薄博的記事本遞給她,“我需要上面所記錄的所有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大小姐翻開本子,讀了幾個名字,“霍華斯,費都市議會長老議員,于雙鷹銀行的匿名賬戶,每月彙入一萬四千塊……凱西,商務局次長。共同收益十二萬,六成屬于他,全部數額換成期貨債卷,已轉入他的戶頭……” 這是一本權錢交易的黑名單,記錄了黃金海灣地區許多高級官員參與到走私的犯罪情況,資料詳細,只要稍做調查,就能當法庭上不可推翻的鐵證。 福蘭在懲罰了巨拳大佬克瑞根的背叛後,從他地保險櫃中得到了這份名單。 “奇怪地要求。你當你是誰?黑暗中懲罰罪犯的正義使者麼?”佩姬大惑不解,“你甯願背負上天大的罪名,就是為了將一群愚蠢地猴子送進監獄?” “不是懲罰,是複仇。” “複仇……”大小姐想到了什麼,“在我來費都之前,黃金海灣曾經清理了一個規模宏大的走私集團,你是其中的漏網之魚?” “你可以這麼想。” “仇恨的確是酒,讓人沉醉,但我為什麼要幫你?和海灣地區的官僚階級為敵,對我而言,雖不算難事,但也會惹不少麻煩。” “尊貴的殿下,你別無選擇。”他傾身靠近她,微微彎腰,陰沉的呢喃只比耳語高一點點,“如果現在,你那瘋癲的丈夫,突然被人發現,特別是被拜倫的權貴集團發現,那會掀起怎樣的風波呢?帝國地繼承人是瘋子?我能預想到,貴族喊著令立王儲的口號,和維護兒子的皇帝陛下鬧得天翻地覆,消息始終會泄露到公眾的視野中。也許某位有著皇室血統的親王,日後被送上禦座,但你呢?默默表現出一個女人的堅強,守護著你瘋狂的丈夫,換取所有人的同情和……不屑?而且因為他身份的特殊,你即便想離婚,也得不到議會地支持,皇室的婚姻屬于拜倫的政事,就算你出身的金雀花家族,也會偽善的不給于支持,以免落下罪名。” 佩姬鐵青著臉,感受著男人的吐息在她的耳廓上輕輕撞擊,這種被人脅迫的滋味,比受到毆打更讓她難以接受。 “還有個建議,也許你能趕快懷上孩子,雖然對你而言,和瘋子上床是件惡心的遭遇,卻也不失為能擁有權柄的幸事,如果皇帝陛下讓自己的嫡別繼承王位,你在他駕崩後,可以成為幼帝的監護人,一位至高無上的女執政官。”他惡毒地微微淺笑,掃視著她衣裳下平坦的小腹,“當然,這是你完成我的要求,讓我把他交到你的手上,才能辦到的事。當這件事辦完,我再和你說第三個要求。” 回程時,佩姬翻閱著那本黑名單,面容很冷靜。 她命令影王的成員,“把喬·考利昂找來,讓他先別管那個便宜妹妹的事,我需要黃金角海灣一個已經覆滅的走私集團,所有的情報,讓他給我查,到底那個男人是誰?” “棋局還沒下完,只有終盤時,才知道誰笑到最後。”佩姬深深地吸一口氣,她感到了很多年沒有出現的情感,那是她從法學院畢業,接手第一樁案子時曾感受過的,一種摻雜著些許不安和惶恐的刺激。 這讓她精神抖擻,全力以赴。 手機小說網隨時隨地享受閱讀的樂趣!  (網歡迎您,記住我們的網址:www..net, ) 注冊會員,享有更多權利  返回書目 | 加入書簽 | 打開書架 | 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