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P011都市傳說——題材《都市傳說》
P097魔法少女893號——題材《魔法少女》
P201拜啟,光之勇者——題材《傳說中的勇者》
P273奇跡的中心,針山先生——題材《混成曲》
——某位新聞記者的獨白.
"……我負責的新聞嘛,總之就是比花邊新聞的范疇再外延一點……怎麼說才好呢,你瞧,出現河童了啊,美國大總統與宇宙人握手了啊……淨是講這些話題的一類新聞.
至今為止我所體驗過的可怕事件……也形形色色了.是啊……哎,什麼也不要說聽我把話講完.
有位男子,在同伴面前被宇宙人搶走了……就是誘拐*①那麼一回事吧?然後,好像就那樣被帶到了他們在軌道上的母船.
但是有一天這家伙忽然回來了.雖然他本人不會說出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向被搶走時身旁的同伴,叫針山的男人講出了一切.然後,這是針山那家伙說的啊……
那個被搶走的人實際上是狹山忍者的末裔,會傷人的忍法在停戰時被封印了,'跟宇宙人做對手的話大概還OK’這麼說著噼里啪啦地把————
——喂,等等,回來啊,別誤會啊!話題現在才開始,現在開始才是重要的啊,好吧!"
"……哎,那個宇宙人事件你信也罷不信也罷.話題的重點現在才開始.
這個……吶,'怪盜愛色諾’知道吧?對,那個全世界有名的怪盜.一定會發出預告書,在警察和媒體的監視中盜寶而歸,就像漫畫里出現的怪盜魯邦還有怪盜答非所問*②一樣.
這家伙啊,向一家民戶送出了預告書.理由很簡單.他將盜得的寶石臨時藏在某個東西里,結果東西被那家的小孩撿回家了.……于是自尊心極高的怪盜大人把他要取回的東西逐一列在了預告書里.
……但是最後,盜竊失敗了.在預告書上指定的那天……東西被放在民房的玄關,另附一張小孩留的字條'弄錯拿走實在對不起’.自尊心受挫的怪盜,在那之後一直向那家人伸出魔爪,不斷毫不在乎地發出預告書並進行盜竊.……不過那家人沒有上報受害的事,他也就沒有做得更過火.……有一天,客廳里擺著預告書里指定的物品,橘子和寫著'可以的話請品嘗’的紙條,聽說從那以後怪盜和那家人關系變得非常好.還真是個白癡啊.
……你問這和剛才宇宙人的故事有何關聯?
……這民戶一家的姓氏正是針山哦.
你瞧……就是那個被搶走的家伙的朋友……嘛."
"……不覺得是單純的偶然嗎?
是啊,誠然如此.偶然而已.不過,偶然重複十次也會成為必然.在那之後,我取材了種種殊屬可疑的事件,一切浮出水面.他不是事件的主人公,而是作為必然的路人或目擊者,單純的'事件的配角’這麼一個人!
貓耳地底人(貓耳加上蚯蚓的身體)襲來事件.一年間三百人結婚的連續詐欺事件.啾啾啾•短裙帕洛斯事件.少年棒球隊'所澤捉鬼敢死隊’正式比賽初次勝利事件.航空公園目擊龍事件.
最近他家還發生了一次神秘大爆炸.雖然是完全沒有失火跡象的爆炸,最後事件還是原因不明地平息了下來.
其中也有我沒能記下的事件……就光看我取材過的吧,如此眾多的事件,這家伙都必然露臉!
針山真吉,37歲.有位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太太,女兒是高校生而兒子是小學生,職業為圖形設計師.從基本的傳單,書籍和百貨商場的看板到公司的徽標,游戲軟件的包裝,他的設計工作范圍很廣.……不用說,作為一名設計師他是成功的,但是……也就僅此而已.呼叫宇宙人的本領啊超能力啊神靈感應啊一切皆無,作為人類,他的構成看起來平凡到不能再平凡了!
……盡管如此,在他身邊卻總在發生著什麼.這個名為針山的男子存在的本身——就是我迄今為止處理過的最奇妙的'事件’.
在一個一個的事件中完全充當配角,從他的視點來看——以自己為中心,全然不同的角度令種種'事件’擴展延伸.
他,簡直就像是世界的中心."
注:
①:アブダクト,特指被宇宙人,UFO誘拐.
②:怪盜とんちんかん,出自《周刊少年Jump》(集英社)人氣漫畫《ついでにとんちんかん》,于1984年49號~50號開始連載,1985年14號~1989年22號持續連載.共18卷.1988年播出的TV動畫是由庵野大神作的原畫.
都市傳說
都市傳說床下的斧男*①
故事發生在某個男人將女朋友帶回家里住的夜里.
兩人分別仰臥在地板和床上,同往常一樣,時間滴滴答答的過去了——女人忽然說了些奇怪的話.
"呐,人家想吃冰淇淋."
男人正要從冰箱里取,女朋友卻說想要吃貴的.
"我們去便利店買吧?好不好?"
男人雖然覺得很麻煩,還是照她說的勉勉強強地向便利店出發.
可是剛出家門,女人的表情卻突然變得很生硬,向與便利店相反的方向——派出所那邊跑去.
不明白到底為什麼的男人追問著她,她卻邊流眼淚邊回答.
"我看見了.在你床下的空隙里,有個男人手持染滿鮮血的斧頭藏在那……!"
——流傳已久的都市傳說
Aside斧男的悲劇
"前幾日,發生在埼玉的連續殺人事件有了新消息,從驗尸報告里終于獲取了關于凶器的情報.凶器被判定為斧頭或柴刀之類的大型刀具,搜查當局正……"
看著電器店里排放的電視正在播放的新聞,赤神瑠流——露露慢悠悠地說道.
"呐~呐"
"嗯……?"
被叫到的男生一直看著MD櫃台,向她隨口回答道.
"事件就是在這附近發生的吧?穆不小心點是不行的哦."
對用輕快的語氣表示擔心的露露,一二三夢羽——穆溫柔地笑著回答她.
"露露也是哦."
只聽對話,像是戀人的兩人正用流行的方式稱呼對方的名字,不過事實上這就是他們的本名*②.
兩人高中時成為了同班同學,對彼此特別的名字有些印象.班里同學說了「你們倆也交往吧!」,不用說他們之間也沒什麼不和的,便作為關系不錯的同級生交往了.
然後到了今年,他們已經是兩年同班同學了——旁人看來還是關系很親密的戀人.倒不是存心八卦,其實他們只是午飯和放學後的時間在一起的程度,周圍人就自說自話地稱他們在熱戀.
特別是告白,連"我們是男女朋友吧?"這種有點蠢的確認都沒問過.對露露來說,他們是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關系,而穆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從來沒說起過.
不管對方怎麼想,從自己現在的立場來說關系是不會崩壞的.有這樣打算的露露,並不特別想與穆有何進展,而是覺得保持現在的狀態就足夠了.
對穆在考慮什麼她現在還一點也不了解,不過她也沒有特別介意.
兩人一直維持著這種若即若離的關系,而今天也一同度過暑假.
跨出街頭的小型電器量販店,兩人徒步走向穆的住所.
略顯古舊的小型公寓位于一條簡單樸素的住宅街中.建築物都大同小異,一條道路被夾在兩棟並排的樓間.
這種蓋成兩層的公寓看起來千篇一律,只有屋頂刷紅藍兩色以示區別.
穆住在藍色房頂的公寓,現在好像只有他一個人住在里面.
"還是沒有別人住呢."
"嗯——這里離電車站和公車站都很遠的原因吧.旁邊紅色房頂的那棟也只住了一戶."
用"沒什麼特別的問題"這樣的語氣回答著,穆快步朝自家的入口走去.這是一樓最靠外的一間房,有扇臨街的窗戶.
露露已經是第五次來了,也住過幾次.
不過雖然住下了,兩人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連接吻都沒有過.
露露不知哪個朋友說了"哎~不可能啊,住在男孩子家卻什麼都沒發生!",非常吃驚.不過她們也大多是些沒有男朋友甚至男性朋友的人.
恐怕是對男女交往有些羨慕或者偏見吧,露露如此判斷.
——我無所謂啦,不發生什麼也好啊.反正也不是什麼男女朋友的關系,反正我也沒有想要發生什麼.
是朋友但不是戀人,現在他們就像是走在邊緣線上,露露對這樣的狀態感覺很好.
所以說,今天也不會有什麼.
對家里人說住在同學家,也不算是撒謊.
說些適宜的話,看看錄相或者打游戲取樂,困了就睡,如此而已.
什麼也沒有,毫不出奇的日常情景.
露露認為今天當然也會如此繼續.
但——現實是,這種日常已經崩壞了.
露露他們跨入家門的一刻起,與穆一同漫步于電器店的一刻起——
兩人的日常生活中便有異物,插足而入.
具體來講的話——
——就在穆的房間,床的下方.
★
"我說——隔壁班不是有個叫針山的嗎,不去和她搞好關系嗎?超厲害的哦~那女孩的爸爸是有名的設計師呢.從很多店的看板到游戲的標題logo什麼都做.肯定很有錢的~"
"說到這個,聽說咱們班丸平的表弟是漫畫家啊.知道麼?"
"騙人的吧?!好厲害!億萬富翁啊!在哪本在哪本,Jump?Magazine?"
穆向探出身來詢問的露露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不是,是在名叫雷擊王者*③的雜志上發表的《裝彈阻礙》."
"哎~會好賺嗎?"
"不要什麼都用錢來做判斷啊.聽說可能會動畫化."
"真好啊.果然,作為漫畫家——有作品動畫化了一定得去雪祭做個雪像*④呢!"
這樣毫無意義的話題繼續擴深,露露一骨碌躺在了床用靠墊上.
天花板上吊著一盞廉價的熒光燈,它全部的光亮都反照在漆成白色的天花板上.
這里雖然是座古舊的公寓,但絕不擁擠,以十曡*⑤大小的西式房間為主體,浴室和廚房都規整完備.
老實講,高中生一個人生活可說是相當奢侈,不過因為離車站遠所以房租只要五萬日元,這才能住了下來.
露露他們繼續在房間里以閑聊自娛,穆坐在床上,而露露像小貓一樣在地毯上滾來滾去.
"已經八點了啊.天還是黑了呢."
穆不經意地站了起來,從窗口觀察外面的狀況.
露露轉向床的方向,看著窗外升起新星的天空,感覺是時候填飽自己的胃了.
"話說,晚飯要怎麼辦呢?"
她是隨口問問,不過穆好像沒聽見似的,只是靜靜地望向窗外.
"喂~喂喂喂!"
"嗯?啊,抱歉.怎麼了?"
穆回過神似的轉過頭來,坐回了床上.
"真是的啦.那個什麼,晚飯……"
在她又一骨碌翻過身的時候,在她直面穆那邊的一瞬間,她發覺坐在床上的穆散發出奇異的不協調感.在床下方能看見的理所當然應該是穆的雙腿.
但是,在他穿的那件牛仔褲的空檔里,露露的眼睛感覺到莫名的不自然的存在感.
——到底是什麼.
一刹那,在世界行進的時間中,仿佛只有自己一人被留下了.
周圍的一切響動都無法入耳,只有自己心髒沉重的跳動聲,在露露的腦中敲擊回響.
"別管它啦."
她腦中掌管恐懼的神經如是說.
"不馬上確認是不行的."
她的生存本能如是說.
在兩種本能的交戰中,露露將視線緩緩地,緩緩地向下移動.
穆的臉龐.還是老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傻傻的笑臉.
穆的胸口.在樣式前衛的黑T恤上印著一只嘴角流出鮮血的小熊.
穆的腹部.還有床內側的牆壁.一張海報也沒貼的缺乏風趣的房間.
穆的皮帶.無用的金屬部件喀鏘喀鏘地連在一起,在他樸素的裝扮中沒有比這里更誇張的部分了.
穆的膝蓋.破洞的牛仔褲,單純是穿爛了呢還是趕時髦呢.
到此為止,同往常一樣毫無變化.
到此為止,確實是日常狀況.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雖然這樣想,露露的眼睛已經停不下來了.
床的下方,那床的下方終于進入了視野范圍.
然後——
首先看到的是發黑的膚色.
——在那里.
惟有這一點,露露深信不疑.
——在那里.
——在那里.
——在那里!
——在床的下面——有什麼……!
她睜開雙眼,床下伸展的陰暗空間一覽無余.
在那里的,分明就是一個完全的人類.
他是個男人,從那粗野的體格就能看出來.此人趴在床底下,臉朝這邊看來.
不過幸運的是,包括那男人的眼睛在內的上半截臉都被穆的腿擋住了,如果此時和他對上眼神的話,露露說不定早就放聲慘叫了.
接下來……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在生硬地趴在那里的男人身旁,放著一把深灰色的,沾滿紅色鏽跡的斧頭.
——床的……床的下面,拿著斧頭的……有個帶著斧頭的人在!
電流穿過露露的全身,有那麼一瞬,她的身體就像被雷擊了似的痙攣了.
穆像是沒注意到她的樣子一般,只把頭轉過去望向窗外.
從少女的眼睛看來,穆仿佛融入了與往常相比沒有任何變化的平日情景.
但是,現在的自己卻與沒有變化的平日情景隔離了起來.
從注意到床下的那個"存在"的瞬間起——
接下來,露露害怕起她眼中看到的一切東西.
床下的空隙里,有人在.這個事實從一開始,就築造了起一個圍困住她的世界.
穆所住的有著大大房間的公寓.
一度歡樂的地方如今變成如同異次元世界的監獄.
窗戶離這里好遠.
窗戶還有門,不知道為什麼都好遠好遠.
感覺離外面的世界好遠.
像是空調般的冷風拂在背後.露露漸漸地回過神來.
——哎……?
——……是誰!?
最簡單也最重要的疑問.
是不是看錯了,是不是眼睛的錯覺啊.這樣想了很多次,但每次凝視床下那個男人都還在那里.
看著紋絲不動的男人,露露靜靜的將視線上移.
在那里的是保持以往平常狀態的穆,對看過來的露露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那張笑臉,使露露的恐懼稍稍平和了一點.但並非克服了恐懼.而是從惡魔身邊逃開一瞬的感覺.
不可思議的是,露露畏懼的不是手持斧頭的男人這種程度的事.
她比什麼都害怕的是,男人存在于床下的這個"事實",在那一刻,露露已然感受到了生命的危機感.
露露仍覺得自己沒有發出慘叫實在是很不可思議,她對自己繼續冷靜思考的大腦感到非常感謝.
她向天花板看過去,用了數秒把握他們現在的處境.
床下的男人是什麼人,露露很快就想明白了.
——剛才,新聞里報道的——
在這附近現身的,正體不明的連續殺人魔.
凶器是斧頭之類的事電器店里那排電視里也播過了.
冷靜的想一想,露露發現被卷入了與剛才不同且更加恐怖的漩渦里.
對"不了解的事物"本能的恐懼,對"明確的生命危機"理性的恐懼.
——該怎麼辦.這是現實嗎?這真的是現實嗎?為什麼偏偏要選上我們……!
即使如此,露露還是保持著冷靜的心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殘存著她在做夢的希望,這份冷靜,使得她不得不確信要返回到這里的現實中.
發出一聲慘叫,可能有馬上站起來逃走的機會.
趁殺人魔在床下沒能出來的時候.趁那個空檔——
——真的,能做到嗎.
自己發出慘叫,從躺下的狀態到站起來,再跑向門口.
不會腰關節脫臼而站不起來嗎.一旦叫出聲來,不會陷入恐慌嗎.
——最重要的是,穆該怎麼辦.只是聽到我的叫聲,又或者是"快點逃",能夠馬上反應過來嗎.
在床下的殺人魔出來之前.
更何況,從公寓的大門逃出去後,又該逃向哪里?
這附近沒有交通工具,最近的便利店跑過去也要5分鍾以上.
本來就行人稀少,現在太陽也已經下山了.
再次重申,這座公寓里也沒有除了穆以外的住戶.
假如,假如殺人魔的腳力更快呢.
想到這里,露露把自己發出慘叫的計劃否定了.
——那麼筆談來傳達信息如何?
雖然這樣想,但如果正在寫字的時候被問到"你在寫什麼?"那就糟了.
無論怎麼做,好像都不能在殺人魔沒有覺察的情況下悄悄離開——
"怎麼了,露露?"
穆好像覺得很奇怪,于是向剛才一直很沉默的露露問.
"哎?啊啊,嗯.沒什麼啊.稍微發了會呆."
"……這樣啊."
穆對強顏歡笑的露露做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露露調整了呼吸,考慮了一下接下來自己不得不做的事.
——總而言之,想要不被殺人魔注意到是不可能的——自己注意到殺人魔的存在這件事.
藏在床下面是因為想要趁人睡覺以後充分享受殺人的快樂吧.
這樣的話,就必須把沒發現殺人魔的穆帶出去.
只要把他帶出去,之後想怎麼解釋都行.這麼做的話,可以輕松地與警察或者什麼人聯絡吧.
露露靜靜地深呼一口氣,向自己暗示.
——要冷靜,要冷靜,要像平時一樣說話.用與平常一樣的,冷靜時自己的聲音.
"我說啊,穆——"
"怎麼啦?"
——微笑,微笑,微笑.不能露出膽怯的樣子.
"我啊,忽然想吃冰淇淋."
現在形勢對我方不利,只有一起去便利店買東西,這樣是帶他出去最容易的方法.露露是這麼考慮的.
"啊啊,冰淇淋的話冰箱里有哦."
穆的回答有一半在預想之外.不過露露沒有放棄.
"討厭,我呢,想吃哈根達斯那種又貴又好吃的冰淇淋啊!"
真是惹人嫌的女人啊,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別過臉去,從躺下的姿勢換成盤腿坐著.
她偷偷地朝床下瞟了一眼,確認了從這麼高的地方是看不到殺人魔的身體的.對這一點她感到有些安心,又開始叫穆出去.
"呐,好不好啊穆——我來出錢,去便利店買吧!"
——很好,我做得真不錯!說話方式像以前一樣!接下來,只要把穆帶到外面去——
"有的啊."
"哎?"
穆慢慢站起來,朝放著冰箱的客廳走過去.
對于突然站起的穆,露露的背後流下有著不好預感的汗水,她下意識地向床下看去,幸運的是那里沒有什麼反應.
在那期間,穆從冰箱上層的冷凍室里拿出了高級的杯狀冰淇淋.
"給你."
"啊……謝,謝謝你."
——搞什麼啊!常備這麼高級的冰淇淋,中產階級的人也只有想想而已……
露露雖然有些不講理的憤怒,還是把冰淇淋杯接過來了.
當手掌心傳來涼絲絲的觸感時,露露背後的寒意變得遙不可及.
原本沒有特別想吃冰淇淋的意思,不過一旦吃起來就連床下的那個存在都開始懷疑起來.
到現在還沒出門的話,夜深人靜時就更不會跑出去吧.不過,這也是假設這地方有被人注意到的價值.
她做著像是一點也沒注意到床下情況的動作,將冰淇淋送入口中.
快要融化的甜蜜感在口中擴散.明明很好吃的東西卻讓人有些不甘心.變成現在這種狀況,不就真的成了美好的氣氛了麼——
想到這里,露露在心里歎了一口氣.
——不行.沉默……沉默是不行的.
如果房間里變得很安靜,那麼穆也有可能會發現.在房間里有三個人的呼吸.
而且,這樣會使斧男也同時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被發現了".
穆和自己現在都在沉默著吃冰淇淋.殺人魔好像也摒住了呼吸,但如果罪惡的殺人魔的氣息忽然變粗了呢?
然後,察覺到的穆往床下看過去呢?
必須避免這種事的發生.露露要自己開口,無論如何也要繼續想出讓兩人脫身的辦法.
"那個……晚飯,去外邊吃如何?"
剛這麼說完,露露就覺得糟了.
如果去吃飯的話短時間內就不會回來了.為了不讓他們跑出去,殺人魔可能會考慮現在動手.
仔細想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殺人"也只是露露擅自想出的規則,要是期待殺人魔來嚴格遵守它,那可是個未知數.
這麼想著她朝床下看過去,結果卻沒有什麼蠢蠢欲動的反應.
"嗯——可是,這附近沒有飯店,走去車站那邊實在太麻煩了."
"也,也是啊."
露露既安心又失望地碎碎念著,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
——該怎麼辦啊,在這個家里沒有的東西,必須馬上去買的東西……
整理了思路,她想到了接下來的手段.
"對了,這周的漫畫雜志什麼的我都還沒讀過,能不能去便利店買?"
"這周所有的雜志都休刊了呀."
——咕.
"那……那個什麼,要不要買酒來喝?"
"怎麼了突然這麼急.我們還未成年哦?"
"就是感覺來了啦!呐,好不好嘛?"
"唔嗯,真是拿你沒辦法."
——成功了!只要去了附近的居酒屋的話——
"嘿——咻"
"哎?"
接下來的瞬間,映入露露眼簾的是——
穆從日式壁櫥里取出的看來是洋貨的酒瓶.
不知道在桌子上排放了多少瓶後,穆做出一副從心底里感到愉悅的表情.
"伏特加威士忌龍舌蘭酒,想要哪一種?"
"怎麼會有這些酒!?明明說了'我們是未成年哦’,為什麼!?"
"不,這是老爸從外面游玩歸來時帶來的,他走的時候帶了一大堆准備一個人喝,剩下的就那麼放在那了."
"……"
露露對過分到這種地步的事無話可說了,在她的面前,穆正凝視著酒瓶自言自語.
"……哎呀,實在是太好了,有酒在."
"……?"
露露對剛才穆說的話稍微有些在意."實在是太好了"什麼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是,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現在要做的是以自然的態度走到外面去.
"那,那個,我想喝些不那麼烈的酒."
"兌點水就好了,白開水和冰水都有哦."
"不是這麼回事啦!你瞧,就是葡萄酒之類啦!"
——啊啊討厭!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呐,我們去居酒屋買好喝的雞尾酒吧!"
"居酒屋,已經關門了哦."
"說不定還會開門的啊!哎呀,我們就去試試看嘛!"
這樣做多少有點強人所難,不過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露露抓著穆的手站了起來.
這麼不自然應該被懷疑了吧.不過現在,床的下面還是沒有反應.
然而——
穆將露露的手從後面反扣起來,像是要阻止她外出般用力抓住了她.
"哎……?"
完全是預想以外的行動,讓露露思考不能,僵直不動.
"好了……別再說啦."
在那時,露露注意到了.
雖然開口的時候恢複了一如既往的笑容,但使勁抓住她的瞬間,他的眼睛確實沒有在笑.
在那之前一直很平常的穆,此時在露露身旁——好像有那麼一瞬踏入了並非平常的世界.
——……什?那是什麼……剛才的.
那是,強烈的不協調感.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穆嗎?
平時的話這真是個讓人嗤之以鼻的問題,但現在的露露不是平常的她.
面對眼前這位笑著的"朋友以上",她腦海中的種種推測來回奔馳.
這位"朋友以上",為什麼像剛才那樣——突然拉住自己?
歸結到底只有一個可能性,為了確認她開了口.
"那個,我想去外面呼吸一會新鮮空氣."
于是,不等他回答就站了起來.
結果——
"不要這麼做比較好哦."
穆比露露更快地站了起來,擋住她的去路,接著走向客廳的門口站在那.
然後又補上一句辯解的話.
"就是……你看,外面的蚊子很多啦."
這句話,已經無法傳入露露的耳朵里了.
原本那小小的疑念,從現在穆的態度里得到了確認,所以一切都已改變的原因.
——穆,不想讓我到外面去——不,應該說是不想讓我逃出去……!?
★
為什麼,為什麼穆要把自己留在這房間里?現在正好有殺人魔藏在房間里的啊!
露露很想大聲質問他,卻沒有這麼做.
現實問題是,殺人魔與他們在同一個空間里,此刻他們的對話殺人魔也能聽見.
也就是說,如果太過積極的說要出門去,那樣的話殺人魔就會懷疑的吧.
但是,在那之前的問題現在突現起來.
穆到底為什麼一副不想讓自己出去的樣子.
如果強行帶他出去,或者只有自己逃出去的話——床下的殺人魔恐怕就會開始舉行他的"宴席"吧.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穆不讓自己出去.和女性同處一屋而感到興奮了麼?那是不可能的.至今為止已經來住過好幾次了,那時都可以自由出入的.
——為什麼偏偏是今天?總感覺,總感覺不對啊!偏偏是今天,我和他之間有什麼不同的嗎?
露露馬上轉頭四顧.
然後,得到一個簡單的答案.
——有的.是有的.今天,與往常的我們不同的地方!
她對這個"不同點"很確信,而它將自己再次投入了疑問的漩渦之中.
唯一與往常不同的一點——
——那恰恰就是床下有殺人魔這件事.
不過,所以才更要問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穆注意到了床下的存在,不就應該和露露一起想辦法離開這里嗎.想來也不至于是在擔心他們離開後房間被亂翻吧.
如果只有一個可能性的話……
——穆,從一開始就知道?
——床下面有殺人魔的事?
想到自己推理出的結論,露露越發混亂了.
"啊……晚飯,我來做吧."
穆這麼說著,開始朝廚房走去.簡直就像是要掩飾剛才不自然的舉動.
在那期間,露露再次朝床下看去.果然從這麼高的位置無法確認殺人魔的情況,至于低下頭去看的勇氣她也拿不出來.如果視線相撞,那時就完蛋大吉了.
——但是,假如——假如穆從一開始就知道床下有個男人的事該怎麼辦呢?而且,床下的殺人魔也知道這件事的話呢?
穆和殺人魔是同謀.腦海里產生了討厭的想象.
但是,她不懂這樣做的理由.成為同謀到底是想干什麼?難道床下面的是……
這時她忽然,有了更加討厭的想象.
自己剛才確認了床下有個男人存在的事.
但是,也僅此而已.
這個男人到底是醒著還是睡著了,不如說,連是不是還活著都沒能確認.
——會不會是那樣.
她的想像力開始獨自運轉,最終得到一個推理.
——會不會是那樣,在那床下的是尸體?
穆在藏匿尸體——他發現了自己注意到尸體的存在.
——所以說,他要封住我的嘴?
可是,這樣的話有點奇怪的不合乎道理.
為什麼殺人鬼的尸體會在穆的床下面?一般來說不該是相反的嗎?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露露的腦袋中,湧出種種疑問,接著便消失.每當新的疑問浮現出來,剛剛還在考慮的問題就變得無影無蹤.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的目的,原本是與穆兩個人安然無事的逃出這個房間.
但是,現在不同了.在目前的狀況下正確理解這件事才是露露現在該做的,如果成功做到一切就可以解決了.
于是,她終于得出了一個推理.
——這樣啊.
看到床下的男人而進入極限狀態時的露露,當時覺得自己很冷靜.
不過,她也確實在混亂.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推導出了……
不可能的結論.
——是這樣啊.這樣的話就符合情理了.
誰也不會幸福的答案.
——在那個床下的"尸體",並不是加害者,並不是殺人魔.而是被害人!
被恐怖和混亂扭曲的大腦,相信著這個扭曲的結論.這就是,不知是真是假的真實.
——那把斧頭並不是男人拿著的東西,只是凶器和尸體一起被藏在那罷了!
——拿著斧頭的殺人魔,正是穆!
★
朋友以上,戀人未滿.
對露露來說,一二三夢羽——穆曾是這樣一個存在.
不過,那始終只是露露的主觀看法.
假如他對自己的事完全是用不同眼光來看待的呢?
作為女友?
作為朋友?
還是說——作為獵物?
露露對這件事已經弄清楚了.
穆之所以不讓自己出去,應該就是要從現在起將自己當成活祭品來開始他的宴席吧?
至今為止和穆在一起的日子,全部都是假的吧?
如果不是假的呢……
——如果的話.
因為喜歡了,可能是穆真的喜歡上了自己所以才選擇自己為獵物.
也許是殺人鬼變態的愛情.
自己還不想死,也不想被殺.如果穆要殺掉自己的話,露露一定會全力抵抗並逃掉的.
但是,已經事先知道了自己為什麼會被殺.
所以說,還有希望.
至今為止的推理都沒有擊中要害,如果床下的男人真的是殺人鬼,那至今為止的事情就都是露露弄錯了.
——我,到底希望哪一邊才是對的呢.
自己其實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穆呢.現在不是說"和一直以來一樣就是最好的"的情況.
——既不是戀人也不是朋友,我只是,想和穆在一起罷了.
討厭啊,穆是殺人魔這樣的結論果然讓人討厭.唯有這個讓人絕對的絕對的討厭.
——對了.如果他和我一起逃出去的話——就可以證明穆不是殺人魔了.
妄想與推理繞了一圈之後,回到了原點.露露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自己的想法逐漸在變強.
她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為了確認自己的存在,做了這樣一件事.
她將自己置于最恐怖的險境,相當程度地接近了一次行凶——已到絕境.
露露回頭看著在廚房切菜的穆,就那樣靜靜地站著.
可能是注意到了她有點不對勁吧,穆停下他用菜刀的手向露露這邊望來.
"……怎麼了?露露."
面對一臉奇怪表情的穆,露露面無表情的吐出這樣一句話.
"我說啊,穆.你,喜歡我嗎?"
"哎!?"
因為突然被問到,穆思考不能的將菜刀掉在了切菜板上.
"為,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回答我."
看著露露認真的眼睛,穆歪著頭回答說.
"你今天很奇怪啊."
"奇怪的是穆你吧!"
這麼大叫著,露露發現自己說了蠻不講理的話.
不過,正是這蠻不講理,才沒說謊.
穆今天很奇怪是事實,但她正在做會被懷疑的事也是確定的.
"呐,拜托你.變回以前的穆吧!"
"即使說以前的我……我,還是以前的我啊."
這句話,果然還是包含著不自然的部分.
"如果想證明的話——拜托了,有一個想要你一起來看的地方."
還沒說完,露露就朝玄關那邊開始邁步.
但是,正在廚房的穆馬上就過來攔住了她.
"飯很快就好了,明天再去吧,好嗎?"
雖然他臉上浮起了笑容,但看的出來,他的額頭上流下了冷汗.
"我說,穆——"
看到穆的樣子,露露面無表情的說出了一個事實.
"為什麼,你不讓我出去?"
"……"
最大程度的問話.如果在床下人是殺人魔的場合里,這已是讓人覺得足夠可疑的話.
但是,露露沒能停止講話.
"拜托了,跟我一起離開這房子吧?"
"你才奇怪啊露露!為什麼非要……從剛才起就說要到外面去!"
對于語氣很強烈的穆,露露又做出沒有感情的笑容,吐出一句話.冷靜地想一想,她明白自己心里已經出毛病了.
"平行線啊,穆."
就好像是,只有話語才能填滿自己自身的存在.
"露露……"
"但是呢,穆.我呢,要出去.跟你一起.我可以做到吧?"
她靜靜地踏出腳,離穆的方向又近了一步.
"我說,穆.我呢,對穆房間里的事什麼都清楚哦.因為已經來了很多次了啊……"
這麼說著,她朝房間入口處的架子伸出手去.
那里放著的是攜帶用的火柴與打火機,露露靜靜地用一只手拿了火柴.
"喂,露露,你要——"
說著,穆就注意到了這間房里的異常情況.
房間里有異樣的酒臭味.
不只是一般的酒精濃度,而是到了充滿只聞氣味就會醉倒的濃重空氣的程度.
看過去的話——發現床上有一部分弄濕的痕跡.
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剛才拿出來的酒瓶之一——伏特加的瓶子已經空了.
"露露!"
在他叫起來的同時——
露露將火柴點著扔在了床上.
接下來——青白色的火焰包圍著床,燃燒了起來.
★
"對不起啊……穆.如果說你是無罪的話,那我就承擔全部責任……"
露露的眼神已經完全亂掉了,穆開始擔心自己的話能否傳達給她.
"露露……"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就絕對可以逃到外面去了吧?"
她的行動,簡直就是本末倒置.這麼做的話,床下是殺人魔的男人可能會追上他們,那樣就會變得很糟,但是她的目的現在已經變成是"要在殺人魔沒法注意他們的情況下兩個人逃出去".
話還沒說完,她就准備要向外逃.
"穆也是,快點逃出去比較……"
正要打開玄關大門的那個瞬間——露露被人從背後用力的抱住了.
"哎……?"
抱住她的人,就是穆.
用力地抱住了她,就好像是要保護她遠離火一樣——
"外面……外面不行!這里有滅火器,用那個把火滅了!"
現在的火還只是由酒作為媒介在燒,還沒轉移到地毯和牆壁.現在就開始適當的滅火行動,就有可能在它成為小火災之前撲滅它.
"為什麼,為什麼啊!?"
露露變回她充滿感情的聲音,向穆大聲喊出她的疑問.穆倒也是一臉認真,一手從玄關拿過滅火器,一手拼命地為拔出安全閥而努力.
"我,我想要保護露露啊!"
"哎……?"
露露沒有理解穆的話,朝穆的臉看過去的那個瞬間——
咕噢噢噢啊啊噢噢啊啊噢啊啊啊噢啊啊噢啊
奇怪的叫聲在房間之中回響——從床的下面,拿著斧頭的男人渾身是火的奔了出來.
因為伏特加浸入,火便一點一點轉移到夾在床和地板間的縫隙里,潛藏的身體上.
"哎!?"
"哇啊啊!?怎麼了怎麼了!?"
露露和穆同時驚叫起來——然後,露露看到了仿佛受到很大驚嚇的穆的臉.
——殺人魔——果然是殺人魔啊.那……穆,穆為什麼不讓我從這個房間……?
就在她如此考慮的時候,拿著斧頭的男人朝這邊逼了過來.
"唔哇啊啊啊啊啊!"
與此同時,穆手中拿著的滅火器氣勢凶猛地噴出泡沫.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氣勢猛烈的滅火器噴出的泡沫直射在臉上,斧男用手擋住眼睛,所以斧頭猛然甩了出去.
斧頭伴隨著響亮的聲音,從露露和穆的身旁飛過猛地撞在玄關的門上,把它弄壞了.
身上到處是火的男人,放棄了露露和穆這"獵物",朝外面的道路拼命地跑去.
留下來的只有——在這里完全陷入沉默的露露,還有回過神來奮力用滅火器救火的穆兩個人.
"到底怎麼了……"
露露精神恍惚地向穆詢問.
"發生了什麼,到底怎麼回事啊……?"
總算將火滅掉的穆,正要說點什麼而開口的瞬間——
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穿了暗夜的激烈的大聲呼叫,在露露和穆的房間周圍回響著.
那實在是太過淒慘的叫聲,使得兩個人都一時動不了了.
從那之後到底過了多少分鍾啊.穆抓住露露的手拉她起來,在玄關窺探了一下外面的狀況.
接下來,他在那里看到的東西是——
"這是……什麼……"
在離他們房間十幾米外,公寓用地的入口處,被外面的燈照著的東西是——
在進入公寓時沒有的,巨大的巨大的一灘水.
周圍好像什麼也不存在了,只有蟬和青蛙的叫聲從遠處的什麼地方持續傳來.
兩個人全神戒備小心謹慎地朝水灘那邊靠近——然後發現.
這水灘是發黑的紅色——
"啊啊,啊啊,真的是啊,真的是啊."
確認了這個事實的同時,穆像自言自語一樣說著.
"我看到的東西是真的啊……這,這,這種事,就算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的,所以我才沒有說的啊——所以才沒有說的啊……!看到了,我,看到了啊!"
穆的膝蓋猛烈的抖動著.用平時露露沒見過的表情,將他自己看到的東西小聲說了出來——
聽了這個,露露便全都明白了.
"看到了……我!看到了啊!"
"在家的外面————有個拿著染血的日本刀的男人——他那可怕的面孔……就像是要殺掉誰一樣來回地走來走去……!"
注:
①:都市傳說一詞起源于美國,即urbanlegends.日本流傳的怪談有許多是借鑒美國的,斧男的故事就是.斧男跟廁所里的花子,消失的搭車人等怪談一樣,在日本家喻戶曉.另外說說FOAF.F.O.A.F.即friendofafriend,朋友的朋友,通俗點說就是我們經常在跟別人講一件事時會這麼說,"這是我從朋友那聽/看/etc.的",于是傳承下去就變成"這是我從朋友的朋友那"的無限循環,傳到最後都不知道最早講出這件事的人是否存在,問起這故事誰講的,都一概回答朋友講的,這就多半是都市傳說了.再說說日本著名的怪談集或說民間故事集《耳袋》,它相當于我們中國的《聊齋志異》,共十卷,每卷100個故事,著于江戶時代後期.這里面講述的很多故事都非常有意思,有興趣的人可以讀一讀.關于都市傳說的詳細介紹如果有興趣的話,你可以玩玩《流行り神》這個游戲,即《流行神》,ps2和psp上都有,官網在此:.hayarigami..今年(2007年)的11月就要發售續篇2了,平台是ps2.此游戲對都市傳說相當執念,專有名詞的解釋也蠻詳細.
②:瑠流(るる)和露露(ルル),夢羽(むう)和穆(ムー)的發音是一樣的.
③:雷撃王者是捏造的雜志名,與上面提到的著名雜志Jump系和Magazine系不同.
④:說到這個雪祭,就是著名的劄幌雪祭.雪像!美食!人群!是地處日本北部的城市劄幌的特色之一.每年大概在2月舉行,展出各式各樣華麗和創造力爆發的雪像.作為日本的名產,ACG人物當然也不能少,此傳統曆來是力與美兼備——小宇宙的爆發!順帶一提,2002年53屆的超大雪像叫〔名偵探柯南中國•曆史之旅〕,刻畫了柯南小五郎小蘭與萬里長城兵馬俑和睦相處的感人畫面,細節栩栩如生.死神出現,長城和兵馬俑的某位游客不得不被和諧啊,真的,沒問題麼?嗯,其實人家原本的主旨是紀念日中邦交正常化30周年.跑題了,總之每年都有一些官方的非官方的ACG人物出現在會場上,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做成潔白純淨的雪像,陪孩子歡笑,供游人欣賞,一定是很有滿足感的.至于阿姆斯特朗大炮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供人歡笑的吧——如果你也追《銀魂》的話.這里有一些大雪像的曆史記錄:http://.stv.ne.jp/event/snowfest/past/index.html.
⑤:疊,日本用來計算房屋面積的單位,一疊就相當于一塊榻榻米,一塊榻榻米=0.5坪(90x180cm).
Bside斧男的喜劇
"前幾日,發生在埼玉的連續殺人事件有了新消息,從驗尸報告里終于得到了關于凶器的情報.凶器被判定為斧頭或柴刀之類的大型刀具,搜查當局正……"
無視了這條廣播,我從自己的房間走了出去.
轟動全社會的連續殺人犯.好像這家伙也是用斧頭的.
——怎麼說呢,就是偶然吧.
我今天……才剛在家居中心買了這把鋒利的斧頭啊.
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殺掉什麼人.
對,是"什麼人".
誰都可以.
如果成為我的同路人的話.
哎呀,但是,如果可以的話可愛的小女生不錯啊.而且,如果對象是男人說不定會被反擊,結果反而被殺掉呢……
反正已經到了最後了,就華麗地為所欲為吧.
就讓我來做出自己還活著的證明吧.
即使那是怎樣的惡名也罷——
啊啊,已經到頭了.
要到頭了呀.
我的人生在今天就一切都結束了.
就在剛剛結束的.
不,也可能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切都是夢幻罷了.
被她甩了.
只是這樣.
正確的說,是我預定成為女朋友的女孩.
等我拿出了勇氣去告白的時候,她已經有了男朋友.
而且還聽說是連接吻等等都沒做過的這種交情的男人.聽說是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關系.
那算什麼.
別開玩笑了.
我,我會輸給那種不明不白的家伙?
啊啊,自己都覺得很意外呢.
只是被已經不合我意的女孩甩掉,就絕望到這種程度什麼的.
我到現在為止還沒失敗過呢.
從幼兒園到中學,不管是成績還是運動一直都是最好的.
……公立的就是了.
不過那不是不得已嗎!如果去了私立學校,周圍人的水准就擅自變得高起來了,到時候要是失敗了怎麼辦啊!
所以說,高校也是接受了所有不會落第的地方,而根本沒去私立高中參加考試.
這樣做的話,就不會失敗地解決了.
戀人的話也是這樣.
學年里有一個有著稍微有點輕浮的奇怪名字的女生.內在如何不清楚,但外表看起來是中等以上水平,老實說,我對她一見鍾情.
這可能是出生以來第一次嘗到失敗的滋味.我可是做好了這種覺悟才告白的啊!
但是那結果卻是"有個戀人未滿的朋友在"這樣的回答!更過分的是,她還甜甜笑著,一副高興的不得了的樣子.
說到戀人未滿的時候,她的臉還稍微變紅了起來!
這種無聊的事情,會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失敗?失落感?敗北?
怎麼可能啊.
怎麼能讓事情變成那樣啊.
"結束了."
我的身體如此說到.
我的頭,手,腳,舌頭,眼睛,腦漿,脊髓,肋骨,心髒,胃,一切的一切都在嘲笑著我,不,是感到憤怒了.
對我很失望.我的身體對自己失望了.
"你已經沒救了,這種無聊的事情竟會是你人生里第一次品味失敗!"
我的靈魂也如此高呼著.
好奇怪啊.充其量不過是被個女人甩了而已.
但是,沒有辦法.
結束了.已經結束了.
可惡,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全是他們的錯.給予我這種愚蠢失敗的瑠流與——那個戀人未滿的夢羽的錯.
殺了你們.
反正還要殺很多人.就先殺他們吧.
被她甩了後,瑠流還斷言我厚臉皮.
于是我就去電器屋買了東西,准備去夢羽家轉一圈.
這是一次埋伏.
埋伏起來,用這把斧頭殺了他們兩個.
得到他們二人的鮮血,再由我拉起最後的煙花之幕.
讓它成為傳說.
啊啊,汙點什麼的都無所謂了,要讓我的名字作為傳說流傳下去.
要殺掉幾個人才好誰知道啊.暫且只要比斯大林的大肅清殺的人多就可以在曆史上留名了吧.
這次我不會失敗.
做掉你們,做掉你們.殺掉在我心中種下愚蠢失敗的兩個人,之前的失敗就會全部消失了.
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來到了公寓前.
我向班里人編了些恰當的謊話,知道了這里是那家伙的公寓.
……但是,是哪一邊?
紅色房頂和藍色房頂,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公寓有兩座.
可惡,哪邊都沒有看板和門牌.不過確實聽說他是一個人住在這里……
就在那時,我注意到公寓里有間房的窗戶是打開的.
那扇窗戶里面,露出一小塊地方貼著最近剛剛嶄露頭角的偶像——箕原琪瑪麗的海報.
感覺不到別的房間里有住人……看來就是這里沒錯了.
看來暫時回不去了.
哼哼,這樣的話,就藏在床的下面埋伏起來.
我確信這房間就是那家伙的,就從打開的窗戶里小心的潛了進去.
在紅色房頂的公寓,面對道路的一間房里——
☆
——可惡,床下面也放著很多東西,沒有比這兒更難藏的地方了.
拿著斧頭的瘋狂少年藏起來十分鍾後——
正在少年想要踢開腳邊的某個箱子時,從房間入口處那邊傳來了喀鏘喀鏘開鎖的聲音.
——來了!
少年藏好身體,摒住呼吸,並讓神經緊張起來好觀察房間里的情況.
從床下只能看到房間的一部分,這里除了熒光燈正下方的桌子和自己藏身的床以外,就沒什麼特別突出的家具了.
十疊大小的房間很大,入口處配置著通往有些狹窄的餐廳兼廚房,衛生間和浴室的門.
沒有高中生的房間該有的雜亂,房間里除了那張海報以外,實際上可以說是了無情趣.
不過,少年沒有感到特別的疑問.也沒有那個閑暇.
雖然已經做好了覺悟,不過一旦這個瞬間越來越近,種種思緒便紛亂起來.
——為什麼總覺得我好像在做很嚴重的蠢事?
——如果真的在這里殺了他們兩個人,那才真的是所謂的墮落吧?
這樣想的話腦袋里只會越來越亂,少年馬上就把它們都否定了.
如果早點煩惱的話再做什麼也不遲.不過他都已經手持斧頭藏在床下了.
已經晚了.做什麼都已經晚了.
少年的腦海中正浮想起今後的逃亡生活和家人的臉——那些全都封存于斧之刃中.
只有在床下隱藏著的鈍斧刃發出的光芒映照在他的眼瞳中.
——是啊.我要做.已經沒法回頭了.
這不是墮落,也不是勝負.
我沒有瘋.
這不是淪落.我只是正飛身前往沒有二次受挫的人生.
在他如此決定的瞬間,玄關的門打開了——
"哼.今天也真他媽的熱."
"有點想要隨手殺掉誰的心情呢,大哥."
——哎?
這是少年今天第二次的失敗.
☆
"媽的,那小鬼還真難對付."
"辛苦您了,大哥!"
從玄關處露出臉來的是兩個讓人過目不忘的男人.
一個是身材魁梧的男人,在像用量角器測算過一樣的平頭上戴著副太陽鏡,全身裹著黑色套裝.
在他身後像學徒一樣跟著走進來的男人則是像卡車前端強行擬人化的光頭,臉上一條刀傷斜切而過,耳朵只剩一只,穿著一身紫色套裝,給人一種說不上合適也說不上不協調的感覺.
這麼說雖然有點早——現身于這個房間里的人都是些會讓人覺得"這個也是啊"程度的,典型的臉上帶疤的人.
"不光是門牙,連臼齒都掉光了."
"那個年齡就要滿口假牙還真是悲慘呢."
"不是哦.在那之前也要下巴張的開才行,暫時得過著吃流食的生活吧."
"哈哈哈."
——這算什麼.
床下的少年,忽然不能理解自己置身的處境了.
在陷入混亂的他面前,兩個惡棍大大咧咧地走進了房間.
"其實本來想把他丟進多摩川里喂海豹*①來著."
"沒事沒事,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副頭兒*②就行了."
"不用廢話這麼多.喂,把電視和空調打開."
"是!"
光頭仔急急忙忙地走過去,傳來了打開電視的聲音.與此同時,在自己藏身的床上傳來沉重的沖擊.
平頭男在自己的正上方坐了下來.
兩個人看著電視,把上衣脫掉坐在房間里.
從床下面看不到他們的臉,不過因為光頭仔坐在地板上,所以可以看到他胸部以下的位置.
平頭男的腳就在面前,這已經到了只要呼吸稍微粗一點就會被聽到而發現的程度了.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斧少年還沒能從混亂中脫離.
莫非是穆借了高利貸,這些人是來收賬的嗎?
不過從這些人的態度和拿著鑰匙的事實來看,他的推測是錯的.
原本可以推斷出更簡單的結論,不過斧少年卻好像站在沒發覺的邊兒上.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啊.
——弄錯房間這種事怎麼可能!
進入房間之前已經確認過了.首先,這里是那些流氓的房間的話,就不會有那張偶像的海報.
就像與斧少年正在考慮的事情心靈感應了一樣,光頭仔向上司問道.
"這麼說來大哥,這之前就很在意了……這海報是大哥的愛好嗎?"
——問得好啊禿子.我都有點想任命你為我的內心代理人了.
"怎麼會是什麼愛好啊.你小瞧我?"
"對,對不起!那,那是……"
面對慌忙低頭的光頭仔,平頭稍稍考慮了片刻,慢慢地說出了一句話.
"這家伙啊……是我妹妹."
"妹妹!?"
——妹妹!?
聽到平頭說的話,斧少年在床下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就算他這麼說,牆上貼的那張海報確實還是同一位女性的.就是叫做箕原琪瑪麗的新人偶像沒錯.
"啊……演藝圈從很久以前就是她的夢想啊……但我就是這個樣子的一個廢物.因為會給她添麻煩,所以斷了關系."
"大哥……"
"不過呢,我心里還無法跟她斷絕關系.所以至少在這里貼張她的海報來解悶."
——怎麼會.
聽到平頭這麼說,斧少年的手微微顫動起來.
——就這種屁理由,貼什麼海報啊!不是害得我搞錯房間了嗎!
就在他爆發出違反常情的怒氣同時,他也終于確認了事實.
自己弄錯了房間的事實.
——怎麼會這樣.被那種模棱兩可的理由甩掉,現在又因為這種模棱兩可的理由搞錯房間嗎!
由于混亂,一度平息的怒火現在再次在斧少年的心中熊熊燃燒.
——該死,這樣的話就從這些人開始殺!我可是拿著斧頭的!而且就一直藏在這里等他們睡著了以後再出去殺掉的話——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不守法紀的男人們打開的電視機里開始播報傍晚的新聞.
"以斧頭作為凶器的連續殺人事件——"
是另外一個頻道在播放斧少年剛才聽到的新聞內容.雖然語氣不太一樣,不過內容基本沒什麼變化.
"真是不安定的社會啊,大哥."
"就是說啊."
——你們也好意思講.
雖然很想這樣吐槽,不過在這里發出聲音的話就很不利了.想點辦法抓住時機的話,一兩個空手的人——
斧少年正在分析他的計劃的狀況,平頭男低聲說道.
"副頭兒也覺得這件事讓人火大啊.敢在我們的地盤上擅自動手.如果被我遇到的話……"
咚嚓.
聽到了討厭的聲音,在床的旁邊——斧少年眼睛的正前方,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瀕死的那一方就任人擺布."
"大哥,不要再房間里揮片刀啊!"
聽到小弟的話,平頭忽然在把立在床邊日本刀的刀刃抽了出來——
"這是我的房間.想在哪插刀還不是——"
嚓啦.
一霎那間,日本刀的刀身貫穿了薄薄的床板,插在了床上.
就在斧少年面前幾厘米的刀身,映照出少年恐懼的雙目.
"我的自由嗎."
——這是公寓房東的東西才不是你的你的你的東東東西#$%^&*&^%……
在他心中湧動的,由恐懼造成的最後的話語.
——要死了.
在這時他才第一次明確的感受到了"死"這個詞.
他一邊說著已經結束了,結果還是單方面考慮著殺掉別人的事——而到了現在,在眼前突現的明確的死,讓他的心里填滿了對死的畏懼.
——糟了.糟了啊.
——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心里緩慢而強烈的振顫著,而身體也差點跟著顫了起來.
現在自己上面坐著手拿日本刀的平頭男.稍微有奇怪的響動的話,到時候自己的人生就只有走向完結這一條路了.
完完全全的絕望.
從絕望開始蠶食著少年的心起,他就為自己的行為從心底感到了後悔.
比起自己的生命,那種小失敗算什麼事啊.
在現在直面"生命的危機"之前都沒有認識到自己生命的價值的少年,在陰暗狹小的空間里,一個勁兒地詛咒著自己的境遇.
不過少年還不知道.
真正的恐怖和絕望,正存在于自己的腳下——
☆
"說起來大哥."
"怎麼了?"
"這之前的那個,跟市內那群混蛋過激派的愚連隊起沖突時,大哥回收的那個……在哪里放著啊?"
"啊啊,葉子(ハッパ)麼?"
——葉子?
是毒品之類的東西吧.大麻的葉子.可能是.
斧少年還擅自想要得出個結論來,平頭他們的對話可沒給他這機會.
橫向藏在床下的少年,肩膀正被經床墊傳來的沖擊不停梆梆梆的敲打著.
"那東西的話,放在床下."
——!?
不妙了啊.
斧少年背後流出冷汗,用力握緊手中的斧頭.
恐怕是剛才自己嫌麻煩踢開的那個箱子吧.如果光頭為了確認而低下頭看過來的話,那時自己的存在就曝光了.
如果那樣的話——跟拿著日本刀的對手用斧頭能贏嗎?恐怕不太可能.
——啊,腳——如果暴露的話就把坐著的家伙的腳砍掉.趁那時逃跑或者結束他倆的性命都行.
問題是那樣做的話,在這麼狹窄的床下揮斧,能砍下讓對方沒法行動的傷嗎?
對于突襲的危機,斧少年發現連自己的腳也開始哆哆嗦嗦起來.
——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恐懼的波浪再一次向斧少年湧來.
如果現在往床下看去,他大概會動也動不了,發出悲慘的叫聲吧.
但是,光頭卻沒有朝床下看,而是睜大眼睛嚎道.
"什……麼,沒問題吧?夏天把這東西放在那種地方!"
"沒事的啦.不是已經都放了這麼多天了麼."
"不,不是,可是,說不定會爆炸啊,就那樣放在自己的房間里……"
"那也不能放在組里那邊啊."
——……爆炸?
在談話中聽到讓人不安的部分後,斧少年明白了自己弄錯了.其實ハッパ並不是在說毒品——
——ハッパ……はっぱ(発破:炸藥的意思,跟葉子的讀音一樣.).也就是說——
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他從自己的腳旁的那東西上感到了更加恐怖的沖擊.
——甘油炸藥!?
在自己現在的處境中又增加了一項危機.
雖然對炸藥的規模和威力等都還不清楚,不過從光頭的反應來看不會是摔炮那種程度的東西.
少年手握著斧頭,感覺到自己卷入的世界已經改變了形貌.
自己卷入了填滿了"死"的世界,有著冰冷的沉重感.
他藏身的床下這狹小的空間已經成為自己的棺材,他陷入這樣的錯覺.
——必須要逃走.
為了從這種恐懼中逃開,就必須先克服別的恐懼.
他用力握住斧頭,為了排除對面前這兩個人的恐懼,從房間里逃出去.
這是至今從未體驗過的緊張.不是恐懼的緊張,而是做出了某種覺悟的的緊張感.
——要做……要做,做得到,我做得到.
回避著失敗,習慣與自己能力以下的對手決勝負的少年現在開始就要開一把形勢不利的賭局.
用游戲的語言來說,就是向來只玩簡單模式(EasyMode)的人突然間要開始玩困難模式(HardMode)一樣.
——做得到,我做得到.跟這炸藥說再見.
就在少年握緊了斧頭的瞬間——
游戲的難易度又上升了.
門鈴聲.
簡單至極的"叮咚叮咚"電子音響了起來——
"我來了,芝里大哥."
"您要的酒我拿來了啊."
很多男人——雖然不像光頭和平頭那樣顯眼,但也能讓人一眼看出是黑社會的男人們,不容分說的一窩蜂湧了進來.
"喂喂,快進來快進來."
"這酒是從副頭兒那拿來的."
"真是的……副頭兒還真是個老好人啊!"
于是男人們就那樣坐在地板上,把從床一直到門口的通路都塞滿了,開始了他們的歡宴.
——增多了.
這個簡單的事實以足夠的威力將斧少年第一次的覺悟打的粉碎.
于是——對于少年來說,更加漫長的一天繼續進行.
☆
全員都抽著煙,這些黑社會的小型酒席開始了.
房間里充滿了白色煙霧,連床下都一股煙油子味道.
少年拼命壓制著想要咳嗽的沖動,全神貫注的觀察男人們的情況.
"對了,那個小鬼怎麼樣了?"
"簡單的要命,只是切了他的眼皮就開始汪汪叫著哭了.本來還想就那樣一腳踢他個屁股墩呢……"
"啊,前陣子在哀川翔*③的錄相里看到的套裝,我從網上買了回來——"
"在咱們組里穿鱷魚*④什麼的可不行哦……知道不?副頭兒的皮帶都不是真皮的."
"要是被他聽到了你就活不長了……"
"車站前面的居酒屋跑路了,聽說了嗎?"
"最近的保護費很難收啊."
隨著醉酒,黑社會們的話題也漸漸牛頭不對馬嘴起來.
聽不懂這些人話里的單詞,少年握著斧頭,只有腳在微微的顫動.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不過反過來說,這也可以說是個機會.等他們都醉倒了,自己就可以游刃有余的從床下面走出去,逃出這個危險的地方.
為了這樣,直到最後也不能被發現是絕對前提.
——斷絕氣息,我,絕對不能被人注意到啊.不存在,我要變得不存在.
不現實的願望在他腦中反複回旋,少年拼命的克服著自己的恐懼.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也要從這個地方突圍出去.
巨大的恐懼一半是來源于面前的這些對手,另一半則來自自己腳下的死亡通行證.
占據了床下一部分空間的瓦楞紙板箱里面塞滿了男人們說的炸藥——甘油炸藥.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對炸藥的恐懼漸漸減弱了.
——不用著急,沒有火的話炸藥是不會爆炸的.
剛才想著總之一定要趕緊逃得越遠越好,不過現在想想比起不會著火的炸藥,眼前的這些家伙才是現在要面對的危機.
炸藥這種非日常物品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使得他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
只不過——這是他自作主張的加上了非日常.
——要冷靜……我就一直這樣隱藏氣息躲在這就行.
——然後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了.
——我會平安無事的逃出這個房間.
正在跟自己講些樂觀的話時,他在黑暗中感覺到一點不協調.
——哎?
床的下面,自己腳邊的那處黑暗,好像出現了一小點亮光.
——亮光?
少年一邊想著怎麼可能一邊默默的轉過頭,視線漸漸的向自己腳下移去.
接著,當他正視著那一小點亮光的正體時——他開始完全痛恨起自己的命運.
再接著,那份痛恨馬上就發揮了作用.
紅色的光點,冒出了一小股煙——
很快就在裝著炸藥的紙箱附近勢頭良好的發展了起來.
那是火種.
小小的小小的,火種.
被空調的風吹過來的,不到長5厘米的煙頭.
到底是誰抽的,少年沒有去猜想,已經沒有意義了.
對他來說重要的是——
這個煙頭的前端,還殘留著紅色的火星.
——怎麼會.
可以感覺到自己內心的鼓動.這樣下去的,先爆掉的會是自己的心髒.
——為什麼……!這樣的……!
一邊想著該怎麼做,少年感覺到自己的全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不過是個煙頭罷了!箱子哪會那麼容易燒起來!想辦法把腳伸過去滅了火就——
這麼想著,少年開始在黑暗中輕輕的移動著他的腳——小心翼翼的.
——瓦楞紙箱跟地板間!
看起來那個地方空調的風能吹過去.所以說煙頭才被弄到了那里.
在紅色火種之前先看到的東西是——夾在床和箱子的角落里的,由灰色的棉布組成的撣灰撣子.
————!
等到注意到時已經遲了,煙頭已經被吹到了其中的一條棉布上.
連數秒的間隙都不到,那火種就進化為了火焰.
就在冒出煙的瞬間,紅色的光芒已經開始擴散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好了!不好了啊!
更多的煙冒出來的話,說不定黑社會的某一個人可以過來阻止.
不過那同時也意味著自己會被發現.
如果不被發現的話,就會被炸死了.
黑社會們會不會死光還不知道,不過至少自己是沒有活的可能了.
他要脫險,就要在不被注意到的情況下,消滅掉開始向紙箱轉移的火苗.
已經沒有時間了.
紙箱的一角已經開始變成茶色了.再有數十秒還沒想出辦法來的話,自己就一定會迎來終結.
——在這種破地方——怎麼能死在這種破地方啊!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用腳把它踩滅……不,用力踩的話倒是能滅掉,不過發出的聲音會被他們注意到!
只能澆水了.
他立即得到這樣的解答,可是當然,手邊不會有這樣的東西.
不過——他注意到了.
只有一種辦法可以解決.
只不過這樣做的話就要有相當的覺悟,風險也很大.恐怕就算逃出這個地方,也很可能產生新的麻煩.
但是,已經沒有彷徨的時間了.
——我要——我要,活下去!
剛才被打碎的"覺悟"之火焰,再次燃燒于他的心中.
——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在被恐懼追逐而逃亡時誕生的虛偽的覺悟.不過這覺悟並沒有錯.
他從出生起第一次覺察到自己承受著痛苦.自己挑戰未知舞台的覺悟,自己決定了承擔痛苦——風險的覺悟.
從做好覺悟到接著逃走,結局是只要失敗一次他就完蛋了.
不過比起這個結局,少年現在已經開始准備做自己從未做過的事.
——我,我,我——我還不想死!
雖然從旁人的角度來看可能沒有比這更難看的理由了,不過他確實是由于恐懼的本能而想要逃走的——
床下的斧頭小幅的揮動,向自己的腳用力砍去.
鈍刃給予的劇痛在他的腳上,背部,腦髓里游走.
不過,現在還不能發出慘叫.
他向自己的腳用了很大的力——所以從傷口里噴出了大量的血.
隨著脈搏的鼓動,全身上下都被強烈的痛感襲擊了.明明負傷的只是腳而已,卻好像有著身體整個都受了傷的錯覺.
但是,他沒有發出慘叫.
這都是為了從恐懼身邊逃開——
忍耐著一時的痛苦,少年把冒出血的腳慢慢向紙箱靠去.
這名叫血的大量液體,終于將燃燒著的火焰撲滅了.
不過——
他忘了一件事.
唧唔唔唔唔唔唔
即使是血液——蒸發時的聲音與水沒有什麼區別.
不管是音質——還是音量.
——……啊.
"……什麼啊?剛才的聲音."
"好像是從床下面傳來的啊."
——要結束了.
黑社會們的動作都停止了,全員向床的下方看過來.
——已經,要結束了.
黑社會仍然坐著保持他們的視線.就算那樣好像也還看不到少年.不過窺進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如果結束了的話,那不就和最初一樣了嗎.
少年的身體里力量在膨脹.就像失去了一切開始自暴自棄的人擁有的力量——他最初買了斧頭潛入這件房子時的力量湧了上來.
——但是,但是不要啊,我,還不想死.
不過,與最初不同的是——現在他的目的是竭盡全力的執著于求生.
——不要死.我還不能死.
"嗯?床下面怎麼了……?"
——為了活下去,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他大幅甩出斧頭與平頭男向床下看來,幾乎是同時.
嚓喀哩.
"啊!"
"啊?"
少年與平頭的聲音同時響起.
從床下飛出的少年的斧頭砍在了平頭男的臉上.
"咕啊!"
"啊,大哥!?"
"芝里大哥!?"
——已經回不了頭了.
像從仰天倒下的平頭兩腿中鑽出來的一樣,少年從床下飛躥出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拼命的揮舞著斧頭向玄關跑去.
房間里的男人們被突然蹦出來的斧男嚇了一跳,都為了躲避斧刃而蹲了下來.
飛躍過這些男人的少年,一口氣奔向了玄關,從里面打開了大門跑了出去.
外面已經開始變黑了,不過日落才剛剛開始.
不過不能對求助抱希望.現在手拿滴著血的斧頭,就算求助了人家也只會跑掉.
其實扔掉斧頭就行了,不過他現在正欠考慮的想著"要是追過來的話就用這個跟他們打!".
斧頭也沒丟掉,他就這樣在暮色中一溜煙的逃走了.
"你等著!跑到哪去了!"
聽到了怒吼聲.
朝後面回頭看去——臉上正滴滴答答的流著血的男人,正拿著日本刀四處探尋.
因為血影響了視線,好像還沒注意到這邊的樣子.
——太好了.
就在這樣想的那一刻——
平頭穿好了鞋子的同伙們發現了自己,一起朝這邊追了過來.
☆
"畜牲……在哪里……"
滿身是血的平頭男垂下拿著日本刀的手,在日暮的街頭走動著.
說巧不巧目擊到這一幕的人是——
從窗戶里向外看去的,在旁邊藍色屋頂的公寓里住著的少年——一二三夢羽,唯獨他一個罷了.
☆
從那之後到底過了多久啊.
我到底逃了多遠啊.
但是,沒有用.
等注意到的時候,他發覺自己跑來跑去跑到的小路,還是紅藍房頂的公寓相夾的這一條.
已經,逃不掉了.
沒有跑走的力氣了.
即使如此,他的腳卻沒有屈服.
想要活下去.怎樣的丑態都行,現在只想從侵襲自己的恐懼之中逃開.
他如果不想辦法躲起來的話,最終將在這公寓用地前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
沒有回到紅色房頂的勇氣.他最後向藍色房頂的公寓里跑去,藏在了建築物里的一個液化煤氣罐後面.
就算是他們恐怕也很難想到我會回到這麼近的地方吧.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就在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
從道路那邊傳來的談話聲,將他引向了恐懼的世界.
"找著了沒!?"
"還沒,不過看來一定是跑回這邊了……"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邊!?
"看,果然就在這附近!"
"那個混蛋,好像不知怎麼受了傷."
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少年才想起來.
他在剛才砍了自己的腳的事情.
同時他也注意了到自己腳上的劇痛.
如果沒聽到腳的事還罷了.這種傷還能堅持逃到現在已經可以說是奇跡般的距離了.
不過這奇跡也已經結束了.
因為自己的血跡而被追到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討厭啊.我還不想死.
就像小孩子在撒嬌一樣,他仰頭朝夜空看去,不停的不停的念叨著.
——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誰都行,神也好惡魔也好,誰都好快來救救我啊.
這樣想著,少年就像被欺負的孩子一樣流著眼淚.
誰都行,誰來救救我——如果叫不來幫助的話——
他朝四周望去,來回巡視的瞬間——在自己寄身的公寓的某間房的一扇窗戶看到了青白色的光芒.
就好像那間房里正盛放著藍色的火焰一樣——
他沒有考慮那到底是什麼的時間了,現在聽到了從道路那邊傳來的平頭的聲音.
"……找到沒?"
"啊,大哥!你沒事吧!"
"別管我了.比起這個那家伙在哪?"
雖然口氣很冷靜,但感覺的到這是超越了憤怒的冰冷的殺氣.只是聽到他的聲音少年就渾身緊縮同時明白了這個事實.
用斧頭和他打起來的話,絕對會被那個男人殺掉.
"看來就藏在這邊."
"……給我找."
——已經結束了.
就在他快被恐懼壓垮的那個瞬間——
咕噢噢噢啊啊噢噢啊啊噢啊啊啊噢啊啊噢啊
不知從哪里傳來了像是人獸合體一樣的慘叫.
"怎麼了……?"
黑社會們聽到了這聲慘叫,都停下腳步向周圍掃視.
又過了數秒——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一次響起了響徹四周的那仿佛在傾訴苦痛般的咆哮聲,從公寓的一扇門那又傳來了響亮的破碎的聲音.
接下來——一個身上著火的男人手拿斧頭朝公寓用地那邊奔了出去.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拿著斧頭的男人——殺人魔像要排除擋路的人一樣,朝站在門口的黑社會們揮舞著斧頭.
不過在斧頭揮下的瞬間,平頭男朝前跨出一步,鑽過男人斧頭的空子,手中的日本刀一閃而過.
在路燈下,銀色的光輝深深地切入了男人的右腳.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殺人魔失去平衡倒下的瞬間,平頭抽起日本刀,刀鋒向斧男的肩頭推過去,男人就那樣朝柏油路上倒下去.
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斧男刺穿了暗夜的疾呼在周圍回響著.
聽到了這聲音的另一個斧男,在液化煤氣罐的陰影中注視著這宛若噩夢般的景象.
很久,很久——
☆
接下來的事很殘酷.
倒下的斧男被裝在袋子里,五六個男人一起朝袋子踢去.誰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時有骨折的聲音傳入少年的耳中.
過了一會私刑結束,平頭男面無表情的彎下腰,朝臉腫成怪物一樣的殺人魔說著.
"混蛋……剛才藏在我的床下面……我們說的話你全都聽到了吧?啊啊?殺人魔先生."
在已經只能發出小蟲一樣聲音的男人面前,平頭用難以自抑的眼神瞪著他說.
"跟約好的一樣——快死的那一方就任人擺布.……在那之前可先別死啊,你這蛆蟲."
他這麼說著,光頭忽然插了一句話.
"大哥,這家伙可能聽到了你妹妹的事情."
"……是啊,那麼……快死的那一方任人擺布的第一步——從拔掉他的舌頭開始……"
一邊這樣念著,平頭猛地站了起來,也不擦自己臉上的血就轉過身去,只說了一句話"帶走".
剩下的男人也不回話,就那樣拖著殺人魔走掉了.
接下來只剩下假的斧男和——殘留在公寓入口處的一大灘血.
☆
這是不是夢啊.
我靜靜的思考著剛才發生的事.
不,果然不是夢.我的腳到現在還在疼,不管怎樣看這都是現實.
也就是說,剛才那異常的情景都是假的.
怎麼辦才好,我已經無法回到正常生活中了.
就在這樣想的時候——我的耳朵里傳來了不知什麼地方的說話聲.
從液化煤氣罐的陰影中窺去——在那里的竟然是赤神瑠流和一二三夢羽.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在這種情況下不期而遇.
但是,我已經沒有殺掉他的力氣了.
我還活著.
現在,像這樣活著.
只是這樣就足夠了.我的人生已經很充實了.
啊啊,這是多麼充實的感覺啊.
就在我考慮這些的同時——那兩個討厭的人開始對話.
"露露,你剛才的問題……"
"哎……?"
"我喜歡露露.啊啊,喜歡你."
"穆……"
這算什麼.在血灘面前談情說愛啊.
這兩個人腦子里裝的什麼啊.
"經過今天的事我終于了解了,我,果然還是喜歡露露……那個,這樣,總算是告白了吧,果然……"
說點更有氣氛的話啊,難得在這星空下面呢.
"謝謝你……穆……對不起."
到底想說哪邊.
"我也——最喜歡穆了!"
接下來兩個人抱在了一起.
啊啊,真無聊.果然是跟想象一樣無聊的兩個人.好不容易遇到這種特殊的情景,也不說點更有氣氛的話.
我雖然這麼想著,不知哪里還是咕咚地響了一下.
是啊,那兩個人這下真的成為戀人了.
也就是說,我也有了被甩掉的充分理由了.今天的失敗,也不存在了.
就這樣做吧.我的心中說就這樣做吧.
從明天起重新做人.
今天熬出頭了.大部分都做得不錯.
也是啊,從明天起就邁向新的人生吧,首先是——
這把斧頭,該怎麼辦才好.
眺望著美麗奪人的星空,我發著呆,只是不停考慮著這樣無聊的事.
斧頭閃耀著粗鈍的光芒,照亮了我優雅的笑臉.
注:
①:多摩川(たまかわ/TAMAKAWA)是日本著名的河流.《NANA》里八子他們一起欣賞的煙火大會,便是多摩川的一個傳統.它涓涓流過707室窗外,河水清澈透底.而說到海豹,則是在2002年發生的熱門話題事件.有一只原本應該棲息在北海道以北的北白令海的長須小海豹闖入了橫濱的多摩川,人們都非常喜愛它,媒體也大幅報道,造成了一種轟動的海豹效應……因為它是最早在多摩川發現的,所以人們給他起了一個小多摩(TAMACHAN)(就是多摩醬)的名字.小多摩(多摩ちゃん)這個詞甚至成為了日本2002年度流行語大賞.音樂大師菅野洋子也曾為NT撰稿寫了一篇關于迷途小海豹的傷感短文,個人覺得她這篇文結尾很有感覺.不知道多摩醬近況如何呢?
②:日本的黑社會組織嚴密,這里說的副頭兒(若頭:小混混頭領的意思)就是組里的二把手(一把手是組長,名譽總裁一般都是掛名的不太管事),也可以理解為二幫主……具體的分級可以參考下山口組,隨手搜了一份轉貼——http://.
③:哀川翔,極具代表性的日本著名演員.出演了超過百部的電影和錄相,演技非常生動.尤其是他主演的《無賴》《組織暴力》《隨心所欲》《修羅行》《修羅之路》《惡》等等跟黑社會有關題材的作品更是使他的鐵血硬漢形象深入人心.他的官網是http://.而所謂錄相(Vシネマ)(《針》這里原文簡稱為Vシネ),則是英語video(ビデオ)和cinema(映畫)的合成詞.是指不在電影院放映而只發售DVD的電影.錄相是東映在1989年為對付低迷的市場而想出來的對策,演員里有名的代表人物是哀川翔和竹內力.
④:鱷魚是世界著名的時裝品牌,得名于法國著名職業網球運動員拉科斯特(Lacoste).其服裝以高品質和高品位的設計而享有盛名.現任總裁拉科斯特的兒子也講過一個"打賭"的故事說明鱷魚這個牌子的另一種由來."20世紀二三十年代時,我父親何內•拉科斯特是法國國家網球隊隊員,也是法國隊著名的"四劍客"之一.1925年,他跟隨法國隊參加在美國舉行的戴維斯杯網球公開賽.有一天,他在費城的一個商店前被一只精美的用鱷魚皮做的箱子所吸引,就笑著對隊長說:"如果我打贏了,你就送給我一個."最終,父親戰勝了對手並贏得了這個皮箱.此後,人們便送給他一個綽號———"鱷魚".1927年,父親的朋友羅貝爾•喬治給他設計了一只嘴巴大張的鱷魚徽章.此後父親就將它別在西裝上衣的顯眼處,這也成了何內•拉科斯特的標志."
《都市傳說》——完
魔法少女893號
魔法少女.
抒情而不可思議.
別致而充滿想象.
只不過是空想產物的"她",真實存在于這個城市.
比起幻想,更不如說是妄想的"魔法少女",此刻的確降臨在了現代的日本.
然後——
"啊嗚……"
已出鞘的鋒利長刀在流著眼淚的魔法少女喉嚨下閃爍著光芒.
魔法少女的右手握著漫畫里才有的黑色爆彈.
而跟她對峙的殺手一樣的男人眼中,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一看這男人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是什麼有正規收入的人.
抒情而不可思議.
別致而充滿想象.
妄想中與鮮血和硝煙無緣的魔法少女,為何此刻會與黑社會的人相對呢?
想找到答案,我們就要回溯到30分鍾前的舞台.
在舞台上上演的是——
——魔法少女的,越獄劇.
♀
魔法少女是真實存在的.
童話中魔法之國的——監獄之中.
"893號,出來."
莊嚴的說話聲向四疊半大小的空間傳來.
雖然是個小女孩的聲音,但在周圍牆壁的反射回響中變成了說不清的沉重壓力,向少女襲去.
被稱作"893號"的少女緩緩撐起橫臥在房間一角的身體,向四周環視.
重重疊疊的幾何學的圖案和莊嚴的文字列.這些東西經過複雜的組合排列,成為令人畏懼的肅穆的魔法陣.
少女被這用暗綠色描繪出的魔法陣做成的牆壁包圍著,面無表情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轉去.
"是~"
一邊像是還沒睡醒一樣地說著,少女默默地站了起來.
這是位仍然保留著一份稚氣的少女,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吧.參照她來看,周圍的狀況很明顯充斥著異常的氛圍.
她的周圍只配備著最低限度的生活設施,一張床.作為房間同外部唯一聯系渠道的門,也像牆壁一樣有著如同皮影畫一樣發出紅色光芒的魔法陣在流暢地旋轉.
接下來,當少女站在這扇門前的同時,魔法陣的光芒褪色了,門隨著橡膠摩擦般的聲音大開.
現身于門外的是統一身著黑色法衣的男男女女.
而在他們正中央的一位年輕女子,向少女送出莊重的說話聲.
"……囚犯893號."
"是~"
少女浮現起毫無緊張感的笑容回答道.
被稱作囚犯的少女著裝一點都不像是監獄里應有的樣子.
穿著分布大塊三原色,像是劇團巡回演出時會穿的衣服,戴著時尚的邊框眼鏡,鏡片後面還有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
包括年齡在內,圍繞著她的全部氛圍都在明顯否定著她是囚犯的這個事實.
更何況在她的表情里連一點罪惡感和緊張感都看不到.不過說她是被冤枉的,她的態度好像又有點過于輕松.
但畢竟是監獄這種很異常的地方,在還不知道是哪個國家哪種文化的情況下——
——給出這個回答的生物忽然從刑務官們身後露出臉來.
"啊~啊,終于要和你告別了呢.不管是我還是你都不大可能想起被議會'消去’的你的名字,就用代號893再好好叫你一次吧,就是那個什麼,'永別了’呢."
那是一只小狗般大小,用輕快語調吐出訣別之詞的綠色螳螂.
會說人話的巨大螳螂給人以可怕的印象,不光是因為它會說話,還有就是在場的人沒有一人有所動搖.
不過,只有被監禁的少女因為螳螂的話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
這里,大概就是魔法之國.
從少女的打扮來看——除了沒有手拿魔杖,簡直就可以說是日本漫畫和動畫里常見的"魔法少女".
在本當以異常為常識的世界觀中,只有一件事,是真的很異常——
——那就是魔法少女是囚犯的事.
♀
不知道為什麼長著眼皮的螳螂眨著大眼,繼續說道.
"擅自跑去人類世界,確實已經是第七回了吧!?也不顧親切的公差們的辛苦……"
"為什麼?我做了什麼壞事了嗎?我只是為人們使用了自己的力量而已."
"……突然從天而降,強行住到別人家,喊著要退治蟑螂于是連家都一起炸上了天.這次連後續工作都沒法做了.也正因為如此,你才成為這擁有長達1500年曆史的國家里的第893號罪人.1500年里只有893人!你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多麼嚴重的事嗎?我覺得你還是好好反省比較好噢?好好想想我說的話,行嗎?"
少女露出些許不高興的表情,正要開口說話就被刑務官冰冷的聲音給堵住了.
"講話時慎重點."
"好~~"
看著下面鼓起腮幫子的犯人,估計是刑務官長的女性用別人聽不到的音量歎了口氣.
雖說是犯人不過態度卻很小孩子氣,女性刑務官一瞬間有些猶豫.
——真的就是這孩子嗎?
——這孩子就是這個國家有史以來擁有最純粹最強力魔法的——凶惡罪犯?
比起最強魔力云云,刑務官反而對後者更覺得懷疑.
像是要甩掉這樣的疑問一般,刑務官向面前的少女問起罪來.
"……893號.你未經許可打開了通往人類世界的大門,潛伏在日本國埼玉縣所澤市,潛伏之後又將針山真吉一家人的住房用魔法破壞了……我沒有說錯吧?"
"那個……我沒有惡意的哦?"
"我沒問你有沒有惡意.關鍵在于你擅自在人類世界使'魔力’具現化這件事.這會在你前往的世界里造成直接的危害,最差的情況會使……"
"……"
刑務官的話語融入了感情,不是完全出于事務的口吻.但少女的表情沒什麼特別的變化,只是淡淡地聽著自己的罪狀.
"——有沒有于心不安呢,你的身體已經被地獄預訂了."
地獄.
這個國家里所說的地獄其實並不是鬼或惡魔闊步橫行的地方.
那恐怕是這個國家住民最討厭的土地,是傳說會得到比死更讓人恐懼的幻想的地方.
這塊土地會吸取住民的魔力,奪去他們的全部氣力.大概只會給予他們生存最低限度的活力吧.因為魔力被吸走,連逃出去的力氣也拿不出.
這個國家的"罪人"大多都會被送往那里.
犯了人類世界稱為偷盜或傷害的罪行,多數會用魔法消除其記憶強制勞動,不會成為"罪人"的.國家為維護世界的治安,消耗了大量魔力.結果就使犯殺人罪或反叛國家罪等的"罪人"的數量也大大減少.
即使如此少女還是被判定為罪人,可見她的罪行足以匹敵殺人罪了.
——把這樣小的孩子,送到那個"地獄"去……
雖然表面上無動于衷,但刑務官的內心已經為少女而卷入了悲哀的漩渦.
手拿魔杖——為行使魔法而進行增幅的杖,她冷靜地向少女宣判了罪行.
"——已決定將你送往'地獄’.做好覺悟了嗎?"
對在這個國家已等同于死刑宣言的沉重話語,少女卻只在一瞬間眨了眨眼——她仍然露出純真無邪的笑臉,向刑務官開口說道.
"不要."
"哎……?"
討厭被送往地獄.這是當然會有的感情,可是當它與笑臉一起出現時,就給人以極度不協調的感覺.
周圍的其他刑務官,還有那只懂人話的螳螂,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少女.
于是,一霎那間.
"人家才不要去地獄那種地方呢?"
打破了自己造成的靜寂,少女用非常響亮的聲音叫道.
"因為人家什麼壞事都沒有做啊!"
雖然還沒到無所畏懼的程度,但少女用絕對自信的口氣如此宣言.
——什麼都沒有……
刑務官在心中羅列起眼前少女的所作所為.實際上不用看她的外表,只是將文件里記載的文字徹底羅列出來——僅此而已就可以很肯定地說明她的罪行了.
破壞器物,傷害,妨礙魔法管理官執行公務……全都是她用魔法做的.
而且在為補償罪行而執行的勞動中,她數次逃跑.
逃走之後必然要去人類世界.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意圖,但必然限定在日本這個島國.
有了術法語言都能相通,為什麼她每次都一定要去同一個國家.有人如此疑問,但少女腦內用術法張開的魔法障壁使人無法讀取她的內心.
她能夠防備經驗豐富的魔法使的讀心術,這種才能讓國家機關產生興趣的同時也感到畏懼.
雖然有強行對她的記憶和精神進行篡改,但她的魔力和才能恐怕是無法消除的.
不過已經做到了極限了.
如果只是去人類世界的話那還好,但少女的古怪行為漸漸升級——終于,用魔法做成的炸彈將民戶給炸飛了.
政府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決定將少女作為罪人送往地獄.
——恐怕這也是一次實驗吧.為了測試少女的魔力.
刑務官看到少女的臉後就想到了.不管怎麼看眼前的少女跟"凶惡罪犯"這種行為不端的人都扯不上關系.
不過,她所想的事很快就成了錯誤.
少女在已經被她說得面面相覷的人面前,再次說道.
"我只是稍微有點失敗哦?不過沒有關系的啦!因為人家是公主嘛!在人類世界的修行會做得很出色的!還有還有,人家在惡魔手中保護了人類世界哦!"
——"公主"?
——"人類世界的修行"?
——"惡魔"?
——"保護"?
從少女口中吐出的種種單詞.
刑務官們卻對這些單詞的意思完全不理解.
這里並沒有去人類世界修行的傳統,惡魔什麼的也只是古代符咒師們想象的產物.因為禁止與人類世界進行交流所以不會有要保護的理由,更何況——
"你在說什麼啊?你只是一般市民.不是什麼公主.況且這個國家根本就沒有過王政的曆史——"
說到這里,終于注意到少女周圍的異常.
眼前的少女正一邊微笑,一邊構成身體周圍的魔力漩渦.
"……!不要反抗了!沒有魔杖的你根本就沒法用'魔法’——"
"魔杖?不對呦."
像是在嘲笑緊張的刑務官們,少女伸出了她的手.
"這才是魔法之杖——叫做皮利奧利姆哦?我剛才給它起的名字呢!"
接下來的瞬間,她身體周圍的漩渦里"沒有溫度的空氣"開始收束——像是收起的網一樣將刑務官拿著的魔杖奪了過來.
"!?"
——把他人手中的魔杖用魔力……!?
一般來說,這個國家被稱為"魔法使"的人們手中都握有用來增幅魔力的裝置"杖",從而構成普通的魔法.
所以要向緊密握于手中的杖輸送魔力是需要相當的集中力的.但是眼前這位少女向不在自己手中的,別人的杖輸入了魔力.
而且還保持著純真的微笑——
在看到那無比純粹的笑臉的一瞬間,刑務官的身體凝固住了,後悔了也理解了.
眼前站著的,不是一位單純只是魔力很強的少女——
不如說是怪物比較恰當.
于是——在這與魔法之國不相稱的存在"監獄"里,果然還是響起了與童話不相稱的爆炸聲.
就這樣,凶惡罪犯以魔法少女的姿態,輕松地逃向了外面.
外面——換言之,沒有魔法的,人類居住的世界.
♀
"她因為擁有優秀的才能,所以誤以為自己是個特別的存在……不,實際上她的確很特別.必須記住她很危險."
男子在傳達893號越獄事件的刑務官面前小聲地歎了一口氣.
這是除了用大理石鋪成以外就沒什麼裝飾的小房間.坐在桌前的是剛才和893號接觸過的刑務官的上司——法務官.
作為"魔法之國"司法的最高長官法務官,在看了893號相關的報告書後,比剛才更為用力地歎了一口氣.
"在我的任期之間出現的第一位'罪人’結果竟然越獄了.事情成了這樣,不要說什麼審判了,說不定會被送去研究所."
"……在那種地方的話,恐怕她會遭到比'進地獄’更悲慘的待遇吧."
做報告的刑務官這次的話語里沒有同情的語調了.看到那個"魔法少女"異常的力量之後,人人都產生了說不定她是研究所里造出來的東西這樣的想法.
"法務官大人.那個893號……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是抽象的問題啊."
長有白發的法務官試著回答了部下的私人問題.
"893號原本的名字已經被消去了.她的雙親生下她後就行蹤不明,她十歲以前都是在孤兒院里長大,之後年幼的她就開始一個人生活——"
說到這里,法務官將數本書籍和錄像放在了桌子上.
"因為我們禁止和人類世界進行交流,她就這樣偷來了日用品技術.雖然是用狡猾的方法弄來的,不過卻讓人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總之這些東西是在她房間發現的."
刑務官從這些資料中取了一本來看,還沒來得及確認內容法務官就開口道.
"漫畫和動畫.而且全都是同一主題.不是我們國家的東西,是人類世界做的.並且還只限定于日本這個國家的."
♀
"好痛好痛好痛!快點放手啊!不要抓著我的肚子里面的東西要出來了要出來了要出來了啊!"
螳螂向抓住自己腹部不放手的人發出抗議的呐喊.
不過這呐喊隨著風的呼嘯聲消散無蹤了.
周圍並沒有在刮風.
而是魔法少女——893號與她手里抓著的螳螂正在如風一般移動.
893號用魔法做成的炸彈爆炸的時候,她趁機用奪來的魔法之杖抓走了前同伴螳螂,用空間轉移的魔法逃走了.
于是現在——
她正在自由下落.
在人類世界的廣闊天空中,少女與蟲只是在不停下落,下落.
使用了空間轉移魔法,"召回"與並行的人類世界的接點,強行破壞掉障壁後到達了目的地——遙遠的遙遠的島國的上空.
頭朝下墜落的893號.
空氣的阻力壓向自己身體沖擊的同時,自己的體液好像都以強烈的趨勢流到一邊去了.
不過少女向她右手中的杖注入力量的話,她的周圍就會生成透明的障壁,空氣阻力便會消失.
當注意到風聲變弱之後,只知道發抖的無脊椎生物高聲吼道.
"真——是的!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你老是這個樣子!別人的事連顆灰塵大小的都不管,總是忙著干自己想干的事!"
"啊!看到了看到了,提斯!哎呀,似乎是棒球場哦!太好啦,我想這次大概能好好降落在之前那個地方的旁邊吧~"
"聽好了!說起來你越獄根本就沒有連我也一起帶走的必要!這是綁架人質!你這凶惡罪犯!"
對扇動雙鐮以示抗議的昆蟲,893號只是向地面直直地望過去,回答說.
"哎~?可是去人類世界的魔法少女,不帶著魔法生物是不行的喲?啰啰嗦嗦又很可愛的,會說人類的語言哦?"
"那是當然了,在咱們的國家——"
"新主人是個好人就好了~"
"所以說聽我說!首先,主人是什麼?"
魔法少女用純真的笑容回答提斯的疑問.
"魔法少女是一定要把沖破房間掉進去的人家叫作主人的."
"什麼地方的規則啊!還有剛才起就很在意了,那個'魔法少女’的單詞是什麼啊!"
魔法少女毫不猶豫地回答螳螂最根本的疑問.
"魔法少女就是魔法之國的公主,到人類世界修行,與惡魔界的人戰斗——也就是我的事情哦."
"閉嘴!什麼公主!不管是修行還是什麼,你在學校里的課都忘光了嗎!你能用的魔法只有變身跟火焰跟物質構成,什麼治愈魔法和大地魔法不是一丁點也使不出來嗎!"
"終于到了哦,提斯."
魔法少女倒栽蔥的繼續下落,一邊還像談笑時一樣晃著腦袋.
"魔法少女不用些厲害的魔法是不行的.會沒法出'劇場版’的哦?"
少女只會說些怎麼想也意義不明的東西,節足動物放棄了話題的繼續進行.
"……至少希望能平安無事的落地……"
想起自己正像被卷入了大號噴氣機的渦輪里一樣旋轉下落——鐮足蟲靜靜地將自己的雙鐮合十.
♀
"人類世界所說的'魔法之國’——好像是在想象中把我們的形象美化了啊."
法務官把啪啦啪啦翻完的漫畫朝桌子上扔去,絮叨道.
"這是個對魔法過度誤解的世界."
一邊浮現起自虐般的笑容,刑務官看了看人類世界——日本這個國家創造出的漫畫小說還有動畫錄像,繼續說道.
"我有可能言之尚早,但893號恐怕是妄想癖吧."
"妄想癖?"
"雖然不知道她最早是通過什麼渠道弄到手的……893號多次入手了這些日本產的漫畫和動畫.反複地反複地反複地反複地讀著同一本書,持續將一知半解的東西目不轉睛地描摹下來——"
說到這里他暫停了一會,像是要尋求直立在桌前的刑務官的認可一樣說到.
"分不清漫畫與現實區別的'真正的’魔法少女……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呢.對吧?"
♀
"說起來……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跑到日本來啊?"
就快要接近地面上的城市了,提斯提出起它理所當然的疑問.
少女對自己強行帶來的伙伴投以安詳的微笑,一邊回答.
"提斯你啊."
"嗯?"
"明明是只螳螂卻有眼皮,好奇怪啊?"
"就算想要委婉地回避話題,也該直接用這種時候該說的話!你太差勁了!你太差勁了呀!"
就在提斯為抗議而高呼時,地面繼續加速度迫近.
于是——
沖破了某民戶的房屋,少女再次降臨在人類世界之中.
"魔法少女"確實降臨了.
♀
"她就這樣把自己和作品里的主人公等同了,也就是說當遇到麻煩的時候就使用自己的魔法."
整理好桌子上攤開的資料,法務官再次發出大聲的歎息.
"在魔法學校里念動力和具現化這些是最優秀的等級.但與之相反,治愈還有精神操作——可能也言之尚早,這類樸素的魔法她的成績都是最差的."
"可能是聽不進去課吧……不是抱有什麼'魔法不夠華麗可是不行的’這樣的信念嗎……"
男人聽著部下的報告,默默地搖了搖頭.
"如果相反的話說不定還能抓住她.……為我們准備好的手冊上都只寫著對付比自己魔力弱的或者和自己同等級人物的辦法.實際上,像她這樣的存在是沒有前例的."
"嗯……"
刑務官小聲回答著上司,提出接下來的疑問.
"那麼,關于今後她的事……"
"別管了."
"啊?"
"總有一天,她自然會被人類世界所排斥的吧.她對那邊的常識理解得很脫線,完全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只需要監視她就行了,又在特定地點魔力暴走的話就把她的身體回收."
像是自己難于應付的寵物逃跑後被別人撿走了一樣,男人浮現起混雜著失落和放心的表情.
"很快將會迎接她的地方是研究所嗎……那才真正是能稱得上'地獄’的地方啊."
♀
幾乎就在法務官如此說到的同一瞬間——
893號確實來到了地獄.
如同在地獄里一樣,她第一次意識到了"死"這種東西.
隨著沖擊的聲音,鋪著瓦片的屋頂與天井破了個大洞.
于是少女隨著四起的煙塵咕嚕咕嚕地滾了好幾圈.
"呀嘿——!從魔法之國遠道而來!魔法少女……那個……沒有名字來著……總而言之,愛與和平的戰士某某小魔女拜上呦☆"
解開緩沖用的障壁,893號以讓聽者汗顏的方式報上了姓名.
不過——站在面前的既不是因為美少女突然來訪而陷入混亂的少年,也不是因為自己家被破壞掉而不知所措的少女.
倒不如說,眼前的這位男性根本就不是一般人.
"……你,干什麼?"
在感受到那冰冷視線的同時,893號的耳邊傳來他冷靜的質問聲.
"……哎?"
沖破屋頂的濃煙消散以後,一個男人出現在她的面前.
榻榻米的床,拉門,隔扇畫.在典型的和室中,男人一聲不響地穩坐床上.
看到他的樣子,893號在一瞬間凝固了.
"……在房頂上跟貓玩……也不太可能啊."
像是與眼前這破壞掉自己房間的天井,打扮奇特的少女無關一樣——男人的口吻保持著平靜.
但讓893號行動停滯的,並不是這種瑣碎小事.
重要的是男人手中拿著的東西.
有著簡單的木柄,伸展形態很優美的棒狀物.
棒狀物的一面薄而利,綻放著若有東西落在上面就會一分為二的光芒.
——總之就是與日本刀很類似的一把長刀.
另外,在正襟危坐的男人右側放著幾把手槍和子彈.
長刀並非模型刀,恐怕旁邊的槍也不會是什麼模型玩具之類的吧.
"那個……"
"我說,你是怎麼回事?……有沒有在聽啊……聽得懂麼?嗯……話說回來小姑娘,是日本人麼?"
男人稱不上溫柔,倒也算沒有殺氣和怒氣的話語.在這種狀況下還能保持如此冷靜,反倒顯得893號很不協調.
男人看起來35歲左右吧,跟893號有著父女般的年齡差距.
比手中長刀更銳利的眼神.
乍看他的整張臉,那道長長的刀傷給了對峙中的少女無形的壓力.
"我說,不覺得情況有點不妙麼?"
落下時被摔出去的螳螂躲在893號的背後說.
它小心翼翼的不想被眼前的男人注意到,甚至張開翅膀准備隨時逃掉.
在落地的過程中,螳螂的語言中樞已經切換成了日語.893號則從越獄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這麼做了,不管是眼前這男人的話還是同伴的碎碎念她都應該聽得明明白白的.
不過她沒有馬上回答.
——看,看到過.我看到過啊!
她用自己從收集的漫畫中獲得的情報分析著面前的男人.
——這個人是——"黑社會"的人!恐怖的人!壞人!
少女的心在刑務官告知她去地獄的時候都波瀾不驚,現在卻萌生了些許的恐懼.
她看的是很現實——根本就比實際的現實還要沉重的人類世界漫畫.
除了描寫魔法少女的作品她也讀了不少,這其中也有描寫眼前這種人類的作品——.
讀過俠義漫畫之類的話也許還會轉變印象,可是她接觸的全都是些幼稚的少年少女向作品.
這些作品里都把眼前這種男人描述的恐怖駭人.
也就是"反派角色"這樣的存在.
就像是要證明她所想的事一樣,屋外傳來了不少人的腳步聲.
"副頭兒!剛才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了!"
推開拉門的男人里有光頭有平頭還有爆炸頭,穿戴有立領的套裝還有爬蟲類皮革的腰帶,精美的手飾以及領帶別針,比眼前這被稱為"副頭兒"的男人還要嚇人數倍.
"呼……"
令人畏懼的存在,"反派角色"現在就在自己的面前.對不管在現實中還是空想世界中都讓人害怕的他們,分不清現實與空想區別的她已有充足的理由感到心亂如麻了.
"怎……麼,大哥,這家伙究竟是……"
看著面無表情的少女,這些副頭兒的同伙們默然了片刻,接著便開始各猜各的.
"副頭兒……不太好吧.組里再怎麼資金困難,綁架小鬼這種事……要是組長知道了肯定會被他掃地出門……"
"副頭兒……莫非是你的私生子?"
"該怎麼跟大姐頭解釋……"
"那小鬼是怎麼回事,錄像或資金源的網站照片里有提到麼?"
"副頭兒原來有這種愛好啊,真……"
最後開口的男人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他人毆倒在地.
她不是笨蛋.這些面目猙獰的男人所說的話,她都理解了.
于是她認為自己大概正處于危險的狀況中.
"那個……"
"……我說,你到底是誰啊?"
在副頭兒若無其事的詢問面前,少女第一次開口說話……
"接招!抒情之錘☆!"
少女一邊流著冷汗一邊露出笑容,將手中杖朝高處的天井指去.
自己沖破房頂而入時的大洞.從洞中露出臉來窺視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少女身上.
像是沐浴陽光而生長的植物一樣,少女手中握著的魔法之杖前端有光芒在膨脹——沒多久,它就成為了一件凶器.
被塗成黑色的鐵塊上用特大號的白色文字刻著"666t(*噸)".
無論實際上到底有沒有重到那程度,但假若少女就那樣高高舉起並重重揮下的話,肯定會讓心理脆弱的人昏厥過去,就是這樣大小的鐵錘.
將杖夾在腋下,把變出的鐵錘高高舉向天井的小個少女.
"嘿!記憶消散☆"
893號十分裝模作樣地喊著,同時揮下了鐵制凶器.
至今為止自己來到人類世界時所做的不端行為都是如此了結的.
誤闖神經病家里時,在居民家中引起騷動招來了警察時,或是向不肯收留自己的人泄憤時.
讓人昏倒之後,便可以使用魔法篡改他們的記憶.一般情況下篡改記憶是非常困難的,但在人昏倒時下實行就比較輕松.
正確的講,她還不清楚在這種狀況下把一個人弄昏後該怎樣,現在少女只考慮如何從壞人面前逃開就竭盡全力了.
于是,那無法收回的一擊向著副頭兒的腦門砸去——原本應是這樣.
副頭兒表情微變,把手伸向伴隨魔力而來的高速鐵錘,以空手入白刃的要領,在自己的額頭前阻住了凶器的前行.
"哎……?"
不僅是阻擋住,他對能量的運動方向掌握的很好,從少女手中簡簡單單地奪過了鐵錘.
咚嘶哩,隨著沉重的聲響,鐵錘沖向榻榻米.
顯而易見的凶器.
周圍長著凶惡面孔的男人們理解了這東西絕非是玩具的事實,都一臉緊張的表情,用像要刺穿893號將其示眾一樣的視線盯著她看.
"這下看來真的不妙了……"
在已經開始展開翅膀的提斯面前,少女的面頰流下一行汗水,她低語道.
"要……要狠狠教訓他一頓."
"哎?"
提斯發出疑惑的聲音,但它的話已經無法傳入893號的耳朵里了.
不能接受逃走這種事的她,已經切換為喜劇調(edytouch)的魔女了.
比起從這場合逃走甯可與惡魔戰斗的魔法少女們的故事里,主人公應有的行動在她心中回響.
——要狠狠教訓他一頓!
自己是魔法少女.
魔法世界的公主殿下.
為了保護人類世界,來到地球修行.
——所以說——要狠狠教訓他一頓!
少女用杖發出從種種故事中組合而成的強力魔法.
"全部……全部……"
"那,那是……"
沒聽到戰栗著的提斯的話,893號將某一物品具現化了.
像是保齡球一樣的黑色球體,上有冒出激烈火花的繩子.
"炸飛你們!"
在退治蟑螂時和越獄時拿出過,以前的動畫里會出現的典型炸彈.
"喂……喂……?"
滯留在門口的長相凶惡男們,一瞬間被噴出火花的導火索攝去心神.
"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的……"
在確認這炸彈到底是真是假之前,他們就已經看到了.
在什麼都沒有的空間里,少女創造出新物質的異常"奇跡".
只是鐵錘的話還有可能是估計錯誤,但大家都能確認剛才的爆彈是從虛空中變出來的.
被稱為副頭兒的男子看到這狀況,在一瞬間皺起了眉頭.
不過,在看到導火索的瞬間他又恢複了冷靜的眼神,身體很快做出了下一步反應.
"啪哩……"
為保護自己身體不受爆風傷害而張開障壁的893號,見識到眼前男人的瞬間爆發力後身體僵直了.
男人只是動了動,房間中央就卷起了旋風.
副頭兒抄起放在榻榻米上的長刀,保持坐高,只有腳大步邁出.
接下來的瞬間,他的上半身跟著他的身體開始移動,身體的加速壓過了手的加速,最終用比手中拿著的刃物更快的速度發出尖銳的風笛聲,並向上鼓脹.
"啊……?"
少女將魔力灌入杖的瞬間,銀色刀刃貼上了她纖細的頭頸.
就在一眨眼間,導火索被筆直的水平橫斬切斷了.
然後刀刃毫不停頓,恰恰止于少女的脖頸處.
"啊……啊……"
魔法少女的臉頰上流下恐怖與絕望的汗水.
順便一提,提斯已經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所以她明白這里沒有任何人能救她了.
"小姑娘……火藥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噢."
杖中已經充滿魔力了.
她哪怕還能保留有一點點清醒,發動魔法炸飛面前這男人應該還是能做到的吧.
不過現在的她連這一點動作都做不到了.
面前男人的目光,刀和呼吸已經把她的動作,思想和神經封住了.
——會被殺掉.
自己是故事的主人公.
所以說,自己絕對不會死.
繼續把現實和漫畫混為一談的少女,心中無意識地認為.
不過,就在這一瞬間,她確實感覺到了"死亡".
她的內心稍微返回了一部分"現實".
在這最糟糕的瞬間.
——不要啊.
男人左手將刀抵在她的頸部,右手慢慢靠近893號的頭附近.
——我還不想死.
看到靠近自己的手,少女意識到自己已到末路.
——我還不想死啊.
會被掐住脖子勒死吧,或者,從頸部撕開衣服被凌辱而死吧.
心中埋藏著與外觀不合的想法,因為恐懼而微微振顫的893號.
不過,接近的手卻沒有停下.
殺手的手掌,正在為奪取自己的生命而靠近.
"啊嗚……"
少女沒有叫出聲來,眼眶中湧起了淚水.
男人的手在迫近.
眼前的景象失去了顏色.
與自己慌亂的呼吸聲相配合,世界的形狀也變得十分歪曲.
眼前看到的情況全都搞不懂了,就在這時——男人的手,到達了她的身體.
"冷靜下來."
"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過,男人的手觸碰到的,並不是少女的脖頸.
波噗,伴隨著這樣的擬聲詞,男人的手輕放在少女的頭頂.
"……呼咕……哎……嗚?"
眼淚卡在喉嚨中,少女不知道閉了多久的睫毛靜靜地抬了起來.
893號眼中失去的世界又回來了.
歪斜的視野漸漸恢複整齊,變黑的反色調也取回了原來的色彩.
看著面前男人的臉,雖然還是毫無變化的銳利眼神,但剛才發出的鋒銳光芒已經消失了.
她發現刀刃已從頸邊拿開,周圍"死亡"的氣息淡薄了.
少女就那樣緩緩地頂著膝蓋,面無表情地向男人看去.
男人默然背向她,拾起橫倒在地的長刀,用流暢的動作收刀入鞘.
可怕面孔的男人們,遠遠圍觀著這樣的他,用誠惶誠恐的聲音問道.
"副,副頭兒……怎怎怎麼回事,那個小鬼……?"
對這理所當然的疑問,副頭兒眉頭一跳,淡淡地回答道.
"畜牲……沒想到丸跋組那群混蛋竟然派這種小鬼送來炸彈…….嘖,不知道是不是以為我會疏忽大意,他們還真敢做啊."
——哎?
893號沒有明白"炸彈"的意思,茫然若失.喉嚨的痙攣還沒停,她無法開口,只有繼續聽男人講話.
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幫自己,她確認現在已是必死的狀況,心里反而平靜了下來.
在提斯已經逃走的現在,周圍沒有人知道自己是魔法少女這件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但接下來會變得如何還不知道.
就在她再次對命運開始感到不安時,副頭兒迅速地朝這邊轉過身來.
"呀!"
對脫口而出的893號,副頭兒微微搖了搖頭,輕輕念著.
"啊啊,不用說了.已經不必再說了."
"那個,那,那個……"
"雖然我不知道你組里的人告訴了你什麼……像你這樣的小孩,是沒必要當作秘密武器濫用的."
還沒來得及明白對方的話,對話就繼續進行下去了.
"小姑娘.你的名字是?"
893號對如何回答突如其來的質問躊躇不已.倒不是還陷在恐懼之中,只是想起了自己沒有名字這件事.
"我……我……沒有……名字."
"啊啊?"
"呀……!被……被消除了所以……名字……一點也……"
對不了解這件事的人來說是意義不明的回答.回答得這麼笨拙可能會被殺掉.少女湧起這樣的思緒,眼眶中又充滿了淚水.
不過,男人的反應與少女的想象完全不同.
"這樣啊……你就算拋棄自己的姓名,也要保護組織啊……"
"?"
"但是,你已經沒有必要回到那樣的組織去了."
"哎?"
不明白話里的意思,魔法少女抱著必死之心揣測對手的意圖.
目光所至的男人,表情第一次緩和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少女好像看到男人笑了.
"放心吧——這里沒有人會讓你卷入爭斗.我向你保證."
說完這句話,他背後嚇人面孔的男人們面面相覷.
"副頭兒,你到底打算干嘛?"
"不知道.不過,也不能放著不管吧."
男人們對轉過頭去回答的他糾纏不休.
"但是,不管怎麼說……那個,剛才……變戲法一樣的,炸彈……"
"管他的啊.這種小事現在就不要計較了."
"但是大哥……"
"大男人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嘮嘮叨叨的."
被副頭兒尖銳的話刺中,男人們再也無話可說了.
男人的話讓893號身子嚇得一顫——看到她的樣子,副頭兒慌忙地溫柔說道.
"哦,抱歉.不是對你發火."
副頭兒靜靜地微笑著,再次把手放在少女的頭頂說道.
"那麼,你的名字——晚飯的時候再考慮吧."
"哎?哎?——哎?"
就這樣,拒入地獄的越獄魔法少女——作為阿巳蛇組的客人,被安置在組里的公館.
在完全沒有顧及當事人想法的情況下.
♀
阿巳蛇組是在市區邊緣擴張的小型組織.
周圍全是田地,跟同樣在市內的市區氛圍完全不同,本來的話這里根本不像會有混混聚集的宅邸.
雖然很久以前似乎是個大組織,但回過頭來在自己勢力范圍以外的地方已經蓋了車站,城市發展只將自己周圍這一片置之不管.
組長代代都是討厭爭斗的人,而且別的組織對他們沒什麼油水的勢力范圍也沒興趣.
根據數年前的法律修訂,"保護費"這種收入來源已經沒了.現在他們表面上做網絡生意,私下讓附近的混混賭博勉強維持生計,已經成了一陣風都能吹倒的小組織了.
本來,這跟其他組織進行小競爭,沒有大爭斗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是——
今年夏天,這種狀況改變了.
發生了一位組員被房間里潛伏的男人用斧頭砍傷的事件.
雖然斧男很快就被抓住了,但很快就發現那男人是藥物中毒,而且似乎是市區那邊的丸跋組散播的藥物.
知道有人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擅自散播藥物,副頭兒銀島表達了不滿.那時,丸跋組設置了陷阱,雖然副頭兒報了仇——從那之後兩者之間的爭斗就沒停過.現在阿巳蛇組的狀況是組長臥病在床,眾人以副頭兒銀島為中心苦苦支撐.
"結果只要有一方出手,就只能以某一方走上末路作為結束啊.而且這種小組織之間的紛爭,也不會有大組織出面作中介或調停.在這附近."
光頭仔講述著組織現狀.
魔法少女用認真的表情傾聽著這殺氣騰騰的內容.
自少女穿破房頂而入已過了四天——結果893號最終成了阿巳蛇組的食客.
"話說回來啊,小夏你來的還真不是時候……如果你有人類的戶籍,就能寄住在任何地方了."
"嗯嗯.沒關系,馬薩.我已經決定在這里進行公主的修行了!"
組員們已經知道她不是人類了.
最開始證明自己是"魔法少女"花了她整整一天的時間.
普通魔法會讓人覺得是魔術,但用了大型魔法又可能會讓魔法之國的人感應到她的所在.
雖說讓他們看到提斯的話就方便許多了,但提斯在剛開始騷亂的時候就逃掉了,後來再也沒回來.
騎著掃帚在空中飛行,豎起防護罩彈飛扔來的石子,如此這般他們才相信了——不過,組員們也相信了她"作為魔法之國的公主,來這里是為了到人類世界進行修行"的妄想.
組員們對于魔法這種唐突的存在都很受震動,不過在副頭兒銀島和被稱作"大姐頭"的組長女兒的努力下,他們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于是——根據某位大愛《我的太太是魔女》*①的組員建議,她的名字被定為"薩曼莎(サマンサ)",不過大姐頭說了.
"薩曼莎這個名字顯得太老氣,不如叫短一點吧?"
因為這句話,893號從此被稱作了"薩瑪(サマー)".經過四天的現在,這個稱呼已經從"薩瑪"派發展到"サマー=夏(Summer,發音相同)"派再到"小夏"派.
第2天證明了自己跟丸跋組沒有關系——第三天竭盡全力說服組里"請讓我留下來".
本來應該早點出發去別的地方——但是893號——小夏卻硬是希望留在阿巳蛇組的宅邸里.
"在最先到的地方都不順的話,修行也就失格了!"
少女執著于只存在于妄想中的事實.因為深信著自己,她的眼瞳中沒有欺騙的神色.
于是,在第四天白天——
銀島拯救了陷入恐懼中的自己,她對這樣的銀島懷有一種崇拜之情,無論如何也要盡力為大家使用力量.
她深信不疑,這是自己被賦予的使命.
從光頭仔那聽到爭斗事件的那一瞬間,她就條件反射般地開了口.
"那我來做吧!"
"啊?"
在大屋走廊上沐浴著陽光,兩眼閃閃發光的魔法少女.服裝還是華麗的魔法少女服,再加上旁邊的光頭仔,沒有比這更不協調的場景了.
不過少女一丁點兒也不在意,心直口快地說道.
"我要用魔法收拾那群壞人!"
對于她自信滿滿的口號,光頭仔既不高興也沒冷淡,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回答道.
"雖然很想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這話要是讓副頭兒或者大姐頭聽到,一定會抽你嘴巴子的,小心點啊."
"哎……為什麼?你們不都知道我能用魔法了嗎?所以就用魔法'嘭’的一下!"
就在四天前還把銀島他們判斷成"壞人",而且還忘了自己報仇不成反被擊敗的事實,魔法少女大聲喊出自己的不滿.
光頭仔對于這樣的少女,露出些許困擾的笑容,慢慢地說道.
"在世間人看來,我們都是些無可救藥的人吧……不過,要是把你這樣的小孩子也卷入我們的邏輯里,我們也無顏面對蒼天了."
看著依舊滿臉不服的魔法少女,光頭仔搪塞道.
"哎,不過在老窩里收留小孩這種事,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的.副頭兒他啊,對小鬼果然還是太姑息了."
"?"
"副頭兒他本來是東京區更大組織的干部.是個干勁十足的武斗派,因為那股執拗勁被人賦予'怨靈’的稱號,當時他拿著手槍和長刀沖入某組織,不斷放出決定性的一擊,不知有多少人的血濺回他身上……抱歉,這些話好像不該對女孩子講."
光頭仔露出難為情的臉色,像是突然想起一樣對少女說道.
"怎麼說呢,副頭兒他啊,在二十歲左右的時候好像有個小孩."
"哎?"
"唉,不是副頭兒自己的小孩,據說是死掉的姐姐留下的孩子……不過到最後那孩子也死了."
"……"
接下來他說的話可以想象.
"如果那孩子活下來的話,剛好跟小夏差不多大.所以說,對大哥來說情況也很複雜……啊,抱歉.這種話也不該亂講的.忘了我說的吧."
光頭仔一臉過意不去地止住了話頭,站起身,就這麼離開了走廊.
被留在身後的少女轉身躺在了走廊上,考慮著剛才聽到的話.
——明明用魔法什麼都做得到.是不是因為我還沒獲得他們的信用啊.
少女考慮著這些事,自己也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不協調感,她靜靜地睡著了.
♀
數日後.
被稱作大姐頭的女性給893號買了衣服.
一個禮拜都穿著同一件衣服,雖說用魔法洗衣服的時候借了便服穿——但今天她收到的是,像893號這樣年齡的少女應該穿的普通小孩服裝.
"你穿那一身出門會太顯眼的吧?"
大姐頭——惠美是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和服美人.形象以黑色和紫色為基調,同樣身著和服,跟旅館里的女老板之類的人物相比,無論是氣質還是外觀都完全不同.
雖然第一眼看上去她的眼神很嚴厲,但她卻是個能夠理性聽取組員意見的女中豪傑.
平時氣勢勝過男兒的惠美臉上浮現起溫柔的微笑,拿出了衣服.
但是,魔法少女卻沒能坦率地接過.
因為她從光頭仔和其他組員那里聽說過阿巳蛇組岌岌可危的經營狀況.
"那,那個……組里的人都在為錢困擾,只給我這個,我不能收的."
"好了,小孩子就不要介意這些了."
"但,但是……啊,對了!用我的魔法——"
"就算你說要用魔法變出錢來,我也不會收的哦.如果你做了那種事,我就馬上把你趕出去,做好覺悟啊."
"啊嗚……"
因為自己的發言被看穿了,893號默默地沉下了臉色.如果是還在魔法之國的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的吧.
但是,現在她已經漸漸開始明白了.
雖然無法用語言表達,她也覺得自己的思想有種不協調感.
"謝,謝謝."
少女接過衣服,小聲念道.
——收下衣服真的好嗎.
——還什麼都沒做過,只不過是個食客的我,這樣真的……
在她心中還有這樣的小小糾結,但惠美卻用滿臉笑容拍了拍893號的肩.
"別客氣.……對了,小夏."
"是,是."
"把我們組里很窮什麼的抖露給你的廢物,到底是哪一位呢……?"
在她笑笑的目光中,少女感到了比剛開始掉進這里時還要強烈數倍的恐懼.
♀
又過了十天.
很在意惠美說的話,893號在和室的大廳里詢問副頭兒.
"銀島大叔……我,果然只是個小孩子吧."
"怎麼了,平白無故突然這麼說?"
893號對著正在給神龕換水的銀島講述了十天前的談話.
"……"
銀島沉默了一會,手對著神龕敲了重重的兩下,吐出長長的一口氣轉過頭來.
"嗯,想著用魔法變出錢就能讓我高興,不是小鬼是什麼."
自己現在的主人是銀島.在她心目中是如此認定的.
而這樣的銀島否定了魔法,讓893號有點悲傷.
像是要安慰少女似的,目光依舊犀利的銀島用溫柔的聲音說著.
"大姐頭是為你著想才這麼說的.把你當成小鬼和珍惜關心你只有絲毫之差而已."
銀島說惠美的事時,臉色和聲音都變得更和善了.
雖然覺得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被稱作"怨靈"的男人,893號還是沒有向銀島打聽他的過去.並不是誰阻止了她,只是自己不知不覺地認為那是不可隨便觸及的部分.
于是,她向光頭仔詢問銀島變得和善的理由.
"銀島大叔……是不是喜歡惠美姐?"
"差不多吧."
毫不隱瞞.
期待著難為情的話的893號一邊感到了些許失落,一邊又對這干脆的回答感到敬意.
"可別拿大姐頭開玩笑啊."
"那惠美姐喜歡銀島大叔嗎?"
"誰知道呢……"
對著含糊的回答,893號安靜地說道.
"啊,那,用我的——"
——用我的魔法,讓他們相戀!
如果是之前一點的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喊出這句話吧.
但是,她沒再出聲.
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她把自己的聲音壓回了喉嚨深處.
似乎是覺察到了她那副樣子,銀島平靜地說.
"想用魔法幫人結緣還有存錢之類的,果然還是個小孩吧."
"啊……"
——又被看穿了.
能如此簡單地看透自己的內心,893號不由得懷疑大家是不是都是魔法使.
很快這疑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可奈何的無力感.
"呐……銀島大叔.我,是不是沒有用?"
"嗯?說什麼呢.雖說一開始什麼都不會做,最近不是有在幫忙打掃和洗衣服嗎.大姐頭也很高興啊."
"但是……我可是魔法使啊.明明還能做更厲害的事……!我還什麼都沒做過呢.除了用魔法做不到的事,一件都沒……"
"除了用魔法做不到的事嗎."
銀島平靜地眯起眼睛,靠在柱子上望向天井.
"那個沒關系.因為即使是我們,也能用魔法."
"?"
893號沒能理解銀島的話,不由自主地詢問"對她來說"這超出常識的內容.
"怎麼會,人類世界的人可是沒有魔力的啊.所以是不可能的."
"是有的."
銀島的回答毫不猶豫,他看向寄住在此的魔法少女.
"聽好了,小夏.你來這個世界修行——不是為了使用魔法.雖然我不清楚在魔法之國是什麼情況……但你特地到了沒法使用魔法的地球來,就是為了學習用魔法做不到的事吧."
"……"
"嗯,接下來就是你的事了……抱歉.說了奇怪的話."
對于他所說的,少女什麼也回答不上來.只是心中有一個想法像漩渦一樣來回旋轉.
——不對.
——我,我——
——其實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為了修行而來.
——我,根本不是什麼魔法少女……
♀
就在893號來到阿巳蛇組一個月後,對方突然回來了.
893號揮起魔杖,開始在院子里曬衣服.晾衣杆上掛著大量水分被吸干的衣服,劃過美麗的軌道,掛在了晾衣台上.
將所有的晾衣杆都掛好之後,正用自己的手展平衣服上的皺紋——
忽然,背後傳來了說話聲.
"我,我回來了~893號……"
"……提斯!?"
注意到聲音主人的存在,少女慌忙撿起腳邊的螳螂.
"啊~啊……最開始偽裝成人類的樣子,沒有人察覺……但是,因為手里還拿著魔杖,所以……嘿嘿."
"提斯!怎麼回事!?你沒事吧!?"
少女對眼神恍惚的提斯叫著,似乎是發自心底地擔心它.
螳螂一邊覺得少女的態度有什麼不對,一邊趕快用力站了起來.
"沒關系……唉,真是的.逃出去之後我在各種各樣的世界中徘徊,被小孩子追過也被狗吃過,偽裝成人類去鬧市逛,晚上跟螳螂啊蝴蝶姐妹們一起玩,到最後步履蹣跚無論是精力耐性還是金錢都被全部榨干了."
螳螂講述著自己根本是自作自受的悲劇,平靜地做好了覺悟.
"啊~啊,那時候我丟下你不管,逃了出去,你會恨我也不奇怪.哈哈,與其遭受這樣的不幸,還不如借你的手了結一切,所以我才回到了這里.不過那啥,說實話我也沒想到你還活……"
這句話沒能說完.提斯感到自己頭上有水滴落下——接下來的一瞬間,它就被893號猛地抱入懷中.
"……對不起."
"哎?"
"對不起……對不起啊,提斯……都怪我自說自話地把你也帶了出來……"
"哎……?"
提斯沒能理解自己聽到的話,呆了好一會——它咀嚼著這些話的意思,目光訝異地輕聲念道.
"你……真的是893號?"
"那……你已經了解了吧?通過自己……了解了自己的一切."
對于在走廊放松腰部的螳螂的話,893號默默地點了點頭.
"自己不是公主的事,也不是來修行的,也不是要跟惡魔進行戰斗的事."
果然,螳螂對無言頷首的893號窮追不放似的喋喋不休.
"自己是越獄犯的事,之前在人類世界所做的事意味著什麼,這些你全都了解了?"
伴隨著第三次點頭,少女眼中流下了淚水.
"哎呀呀,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哭啊,看來是真的嘛.才在人類世界生活了一個月,就搞清楚現實和空想的區別了?哎呀哎呀,還是說從前根本沒有的'一般常識’終于回到了你身體里啊?"
螳螂滔滔不絕地講著揭人傷疤的話,即便如此,少女只是低著頭.
"……似乎真的有在反省啊."
一旦停下了話頭,螳螂和少女之間就被奇妙的沉默支配了.
在少女停止哭泣的那一刻,提斯平靜地詢問道.
"你接下來准備怎麼辦."
"不知道……我不知道……"
魔法少女微微地搖了搖頭,開始向魔法生物的對方吐露心聲.
"我……做過很多過分的事……對原本是普通螳螂的你施了魔法,讓你變成這副樣子,還強行讓你成為我的伙伴……"
"那個就算了,我也沒怪過你."
"……謝謝,對不起……不過,再怎麼道歉也道不完……對之前來這個世界時房子被炸的那家人……那之後我就被'公差’帶回去了,也不知道他們後來怎麼樣了……"
說到這里,少女猛的搖了搖頭.
"……不對!不是不知道!我是不想去知道,也沒去知道!而我還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都沒做到!也什麼都沒感覺到……!"
少女眼中再次開始溢滿淚水.
螳螂依舊無言以對,只是靜靜地聽著對方的話.
"我也知道自己是個無藥可救的人……住在這里以後,了解了很多事,我知道我是個無藥可救的人."
"……"
"——但是……我很怕."
這時,少女臉上一同浮現起悲傷和恐懼的表情.
"即使理解了自己所做的事,我還是……很怕要回到魔法之國,很怕被送去地獄,很怕……很……嗚……"
893號已經無法控制自己,淚水像決了堤似的奔湧而出,充分表現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很怕很怕事到如今總算要接受懲罰.想要逃,卻沒法原諒那樣的……自己……不過,很,怕……不想,去……地獄……嗚嗚……總覺得,不想,去……"
少女沒法再繼續說下去,她小小的嗚咽聲響徹在宅邸的走廊.
過了一會,在少女的喉嚨停止痙攣之時,提斯張開它那長著牙的小嘴說道.
"……那就不要讓魔法之國的人知道……別再使用強力魔法了.烘干衣服之類的事倒沒什麼,但是再像之前那樣用魔力構成擬似物體,引發炸彈爆炸,公差們就會探知到了."
"……"
對于螳螂說的話,少女依然沉默以對.似乎是在對就這樣逃避懲罰的行為能否獲得原諒感到困惑.
就在似乎要進入永遠的沉默之時——少女和昆蟲的背後傳來淡淡的搭話聲.
"喂,小夏."
"!"
不用回頭看都知道.
是銀島.
少女的心強烈地擰緊了.
——被聽到了嗎?剛才的話……全部?
少女畏懼著這想象會引發的結果,連回頭都做不到了.也沒法直視銀島的臉和眼睛了.
對于時間和心靈都凍結住的她,銀島果然還是用淡淡的口吻繼續說道.
"你之前被醬油濺到送去洗衣店的衣服……剛才送回來了."
——……?
——沒被……聽到?
應該不會吧.至今為止都沒聽到過有人進出背後房間的聲音.恐怕他是一開始就在房間里,聽到了自己和螳螂說的全部吧.
仔細一看,榻榻米上放著銀島的長刀.看來是和893號剛掉進來的那天一樣,在保養刀具吧.
這麼說來,他們的對話果然還是全部被他聽到了.
不過,她沒有勇氣確認這件事.
不僅因為少女意識到了自己的罪惡,更是害怕失去在這個家得到的"現實".
與知道了自己很快就不再是故事的主人公無關,她更怕的是失去.
對于沒有回答,頭也不回的少女,銀島平靜地提議.
"去散步吧."
"哎……?"
"嗯,你啊,之前看電視的時候說了'想騎自行車試試’吧?所以就從倉庫里把大姐頭小時候騎的自行車找了出來……不好好練習的話沒法騎的吧?"
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正確地說,是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
♀
所澤航空紀念公園.
離他們的宅邸不遠,是市內最大的綠地公園.
是日本最早建造的飛機場在被美軍一度接受過後歸還的遺跡改造的,是在埼玉縣都屈指可數的,以寬廣面積自詡的巨大公園.
在林木環繞的漫步道正中,扶著小小自行車的魔法少女,和緊隨其後的黑社會副頭兒.
原本是奇怪到沒法更奇怪的組合,但893號現在穿的是普通的小孩服裝,除了魔杖之外沒有給人特別的不協調感.
即使拿著魔杖,路過的人也覺得是小孩子的玩具,大家沒有任何疑問地穿行而過.
周圍有很多玩滑板的年輕人,但她們也沒有用好奇的視線看過少女.
自行車筐里放著小狗大小的螳螂,但似乎也被認為是玩偶之類的東西.
"那騎上去試試吧."
夾著洗衣店的袋子,銀島平靜地說著.
但是,少女卻沒能騎上去.她不知道銀島的意圖,話雖如此,卻也沒有詢問剛才的事的勇氣.
更何況,他一句也沒提及提斯的事,她很怕,也很不知所措.
于是少女支吾著問了一個毫無關系的問題.
可是結果卻成了知道一切的契機.
"但是,為什麼突然要來散步……?銀島大叔至今為止連買東西都沒跟我一起去過……"
"嗯?啊.因為一直都在跟丸跋組爭斗……不過,最近一個月都沒發生什麼大事.而且——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什麼?"
對于少女不安的疑問,銀島稍稍偏移了視線,小聲說道.
"我要結婚了."
"……哎?"
"和大姐頭……不,是和惠美……"
一瞬間,893號沒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不過,在慢慢咀嚼了這句話之後——雖然依舊很難反應過來,少女緩緩地露出了微笑.
"這樣啊!恭喜你!銀島大叔!"
雖說內心的不安還沒消失,但是知道這時不笑,不開心的話是不行的,所以少女微笑著講出祝福的話語.
但是——這份笑容被銀島接下來的話完全抹消了.
"你……在魔法之國有家人嗎?"
這個問題的意思就是自己的謊言已經被揭穿了.果然,自己不是公主的事他剛才已經全部聽到了.
但是,少女的心反而踏實了起來.低頭掩飾著自己像是放棄了一切的目光,也不看銀島的臉,她用讓人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小聲說.
"……果然還是聽見了啊."
"……"
"是想趕我走嗎?還是……"
想殺了我呢.在少女心中,最初見面時的場景複蘇了.但是不可思議的是,現在回想那時候銀島的目光,她沒有當時那麼強烈的恐懼了.
那麼現在面前的銀島目光又如何呢.
雖然很想確認一下,她卻沒有看他眼睛的勇氣.
"我……不是什麼公主.爸爸和媽媽都在生下我後不久就去世了……所以,我沒有家人."
少女略微做好了被打的覺悟,回答了他的質問.她在這樣的自己的頭頂,再次感覺到了和一個月之前一樣的觸感.
"哎……"
一點一點抬起頭,對方還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
893號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放在自己頭頂的手,銀島平靜地說著.
"組長的時間估計不長了……他自己也很清楚吧.惠美……好難叫出口,還是叫大姐頭吧……大姐頭昨天聽他說,自己死後她就沒有必要繼承了……現在我們組里完全是世襲制,所以事實上這就等于是解散宣言……知道什麼是世襲制嗎?"
少女靜靜地點了點頭,銀島拿開放在少女頭上的手,開始在漫步道上踱步.
"是嗎,那就好……和大姐頭結婚以後……我想成為一個正派的人.雖然女兒死的時候,我最後還是回到了這條路上來……"
聽到這里,光頭仔曾講的話在少女腦海中複蘇了.
"銀島大叔……"
"嗯,我啊,曾有個女兒.是去世的姐姐拜托給我的女兒……但是,就因為我的錯,女兒不在了.我們卷入了爭斗,疾馳中的車子中了彈.……然後,只有跟我在一起的女兒死掉了."
聽到銀島第一次講起自己的過去,893號除了傾聽什麼也做不到.就連思考自己此時此刻應該說什麼樣的話都做不到.
"從那以後,我就離開了組織,離開了城市中心.……不過還是不行.結果我還是除了這樣生存,沒有別的辦法."
像是在後悔什麼似的,銀島眯起了眼睛,靜靜地吐出一口氣.
在冬季的冷空氣中,一團白色的氣體輕柔地繞著圈.
"而這次……這次,我一定要——組成家庭,和家人一起……"
說到這里,銀島繼續向前走著,對少女輕聲說出一句話.
"呐,小夏.你也來幫忙吧?"
"哎……?"
這次再怎麼咀嚼,也沒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少女只是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銀島,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我是說,等我和大姐頭結婚成為夫婦之後,你能不能當我們的養女."
"……哎?"
對于銀島突如其來的提案,少女完全喪失了語言能力.
"嗯,戶籍之類的東西我們來想辦法……大姐頭也很喜歡你,不會反對的."
"為什麼……"
"不是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嗎?啊~啊,事先說好,我可不是因為一時的同情才這麼說.我會對自己的話負責任的."
銀島撓了撓頭,對于仍然是一臉不可思議的893號說道.
"不是說了嗎,我和大姐頭都很喜歡你.而且——"
移開了視線,稍稍有些害羞地——
"家人的話,多一個也好不是嗎."
893號沉默了片刻.
魔法少女無言地推著自行車,再次開口之時,她的眼睛有些變紅了.
"謝謝……謝謝你銀島大叔."
在她說完這句看上去真的很開心的話之後,少女又伴隨著十分悲傷的眼神搖了搖頭.
"但是,不行的,銀島大叔.你聽到的話就應該知道吧?我——"
"不要一個人……背負罪惡."
"哎……"
"我——完全接受你犯過的罪.……雖然我不能說不需要彌補.但是——至少我也能為你償還罪惡幫到一點忙."
在這句強有力的話之後,他又輕聲說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語的話.
"……如果,我有那個資格的話……"
"?"
"啊不,沒什麼.……也是啊,先找到你用炸彈毀掉屋子的那家人吧."
聽完了這句話,少女這次終于沒能忍住淚水.
"銀島大叔."
"什麼?"
少女沒有停下翻湧而出的淚水,從自行車筐里抱出提斯.
"這孩子可以一起嗎?"
突然被加入話題的提斯驚訝地看著銀島的眼睛——對那犀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開了視線.
"螳螂嗎,飼……飯費會花掉很多吧."
從他停下說飼料這個詞就能知道,他對提斯的印象不壞.
"提斯是草食主義者,所以沒事的!"
"哎,哦,我姑且算是素食主義者吧.有黃瓜和蜂蜜的話可以做成蜜瓜口味,我能靠這個生存下去."
對移開視線的提斯,銀島依舊面無表情地小聲說著.
"是麼……能跟菜食主義的螳螂成為朋友,在學校里可以自誇一番了啊,喂."
學校——893號對這個詞不由自主地產生了希望.
真的有那麼一瞬,一直在煩惱的她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罪惡.
連這僅有的一瞬都不能原諒似的,天罰降臨在了她身上.
不過,這懲罰是針對她的呢,還是針對銀島的呢——
伴隨著滑板的聲音,銀島背後受到輕微的撞擊.
"啊,抱歉."
身穿藍色針織帶帽衫的少年,深深地埋下了藏在帽中的頭,緩緩地走下了坡道.
"注意點啊."
銀島看上去沒有生氣,只是目送著他的背影.但是——
感覺到背後突然被襲擊的不協調感,他用右手摸向後背——用手和背同時確認了那熾熱的脈動.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893號發出一聲悲鳴,銀島左手夾住的洗衣店袋子掉在了地上.
銀島收回右手,確認了自己手心粘著的深紅色液體.
那一瞬間——背後再次傳來了滑板的聲音.
"呀哈!果然是銀島!我們難道中了大獎了?"
銀島和893號回過頭去,是一位站在滑板上的年輕人——戴著跟剛才那位顏色不同的帽子,手里拿著一個小黑塊正在接近.
"跟小鬼一起離開了宅子,正如這情報所說的……嘿.呀吼!"
知道了那是手槍的893號——不顧自己的裝扮,像要庇護銀島一樣擋在他身前.
有那麼一瞬,站在滑板上的少年表情顯得很困擾,但是他很快就繼續用力拿起了手槍.
——沒事的,我能保護的了!
雖說是很久沒有用過的魔法,但她的身體中還記著發動的方法.
她用覆蓋全身的魔力構成在面前張開的空氣障壁.
——能保護的了!我能保護銀島大叔——
"障……"
在那一瞬間,有一個身影擋在了她面前.
好高大的背影啊,少女想.
在這種緊迫的關頭,少女不知為何還在想這種事.
但是,在看到那人背後被染紅之時——
也就是銀島的身體受到子彈的沖擊而搖搖晃晃之時——
無力的魔女大聲地大聲地喊出一聲慘叫.
♀
"不要,不要啊銀島大叔!振作一點,不要死啊!"
在倒下的男人面前,少女的身體微微躬起.
踩著滑板的殺手已經不見蹤影,周圍只有路邊生長的樹木郁蔥繁茂.
只要翻越一道柵欄就是國道465號線.再沿著路往前走一點就有公園里的販賣店.
但是這里看不到行人,只有少女的哭泣聲響徹公園的一角.
"為什麼!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我會用魔法的,明明知道那樣的子彈我能防的住的!為什麼,為什麼!"
銀島平靜地張口回答少女的叫聲.
他的重要部位和肺似乎沒被傷到,還能說話.
但是很明顯,情況還是很危急.
這種狀態的銀島,還是緩緩地對哭叫的893號開口說著.
"啊……抱歉哪……我想起女兒死的時候的事,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動了……"
"怎麼會……"
"而且,不是約好了……嗎?我們組里,沒有會把你當作打架道具的人……啊…….不管你會用……多麼厲害的魔法……你還只是個……小鬼而已……"
"銀島大叔……"
眼淚從眼鏡內側落下,面前已經一片模糊了.
于是——只有旁邊無言以對的提斯看到了銀島微微地笑了.
"啊,這是……懲罰吧……過去曾讓很多人受傷的我想要獲得跟別人一樣的幸福,想要得到你和大姐頭的話,就要獲得這樣的懲罰啊.哈哈……"
銀島的聲音還很有力,但正在一點點變弱.
"先別說話了!銀島大叔說過!大男人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嘮嘮叨叨的!所以銀島大叔不安靜下來是不行的……"
"哈哈……也是……說的都是些……丟人的喪氣話啊……"
帶著自虐的笑容,銀島直直地看向少女的臉.
"對不起……我果然沒有幫你償還的資格."
"沒那回事!所以,所以!別,別再說話了!血,血在……"
銀島伸出手,拭去已經說不出話的少女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都是我走上這條道做了些荒唐事……我也做好了以這樣的方式死去的覺悟……所以……你沒有必要為我……流……淚……"
說到這里,他的話音停止了.
"不要……不要啊……"
魔法少女哭著將魔杖指向銀島.
"893號,你想做什麼?"
提斯戰戰兢兢說出的話沒能傳入少女的耳中.
"我還沒做好覺悟!"
杖尖放出的光芒包圍了銀島的身體.
"做好這種覺悟的,只有銀島大叔你自己……我可沒有做好讓銀島大叔以這種方式死去的覺悟!所以,所以……"
光芒環繞著,光芒環繞著.
溫柔的光照亮了四方,一個奇跡般的場景擴大開來.
——不過,僅此而已.
銀島的傷口僅僅被光芒環繞著,但依然沒有被治愈,他依然面如土色.
"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別勉強了……"
"不是勉強!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治愈魔法不是只要期望著'治好吧’就能治好的魔法.不知道基礎知識的話是絕對做不到的."
背後傳來提斯的話語,沒能阻止她釋放出魔力.
但是,銀島恢複精神站起來的奇跡也果然沒有發生.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會用治愈魔法——
自問自答的少女想起所有的責任都在于自己.
好恨,好恨自己.
如果自己會用時間轉移的魔法,現在馬上就回到過去用盡自己所有學會的攻擊魔法.然後,現在的自己也——
但是,不存在超越時間的魔法.
如果真的存在,她一定想回到銀島被刺的那一瞬間吧.
封住所有的想法,把自己的全部魔力注入給面前的男人.
但是,徒勞的努力終歸只能是徒勞.
"不對啊……這種事情,在我看過的漫畫里從沒出現過……"
這時她真的意識到了.
如果不知道會守住幸福的事.
這里真的真的是現實的事.
"對了,一定是因為我沒穿魔法服……所以使不出力量……"
而現在,連現實都在崩壞中.
她得到的,跟妄想訣別而得到的"現實",正在她面前發出崩壞的聲音.
衣服實際上沒有任何效果,但她不得不去相信這一點.
少女輕輕揮舞著魔杖,她的衣服很快就從洗衣店的袋子里飛出,替換在了她身上.
——拜托了,只要現在,只要現在就夠了.
——請讓我,讓我成為真正的故事主人公,讓我成為真正的魔法少女——
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對誰祈禱,她只是不斷地注入魔力.
但是,結果她只是筆直地走向悲劇主人公的道路.
從銀島背後流向地面的血流個不停,能看出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了.
"救救他……誰來……誰……"
"啊啊啊,我們也不知道這附近哪有醫生,對,對了,誰去叫人來會比較……"
與提斯說話的同時,面前的光芒消失了.並不是她放棄了,純粹只是因為她的魔力已經耗盡.
她馬上站了起來,就這樣開始在路上奔跑.
——拜托了,不管,不管是誰——
暫且為了找人而來回奔跑的魔法少女.
如果真的碰到行人,能否相信穿成這樣的自己的話,也是個未知數.這一點她自己想得很清楚.
即便如此,她還是奔跑著.
沒有辦法放棄奇跡,只是暫且尋找行人的身影——
向和販賣店完全相反的方向奔跑,她終于遇到了奇跡.
她看到像是散步中的行人,大聲喊叫著向那人奔去.
"那個,拜托了——"
然後,893號凝固了.
"你是……"
戴著眼鏡的男性一副讓人討厭不起來臉.
仔細追究'讓人討厭不起來的臉’這種形容,也就是讓任何人都無法討厭的表情.
雖說除眼鏡之外就幾乎沒有什麼外形上的特征,但她清楚地記得那"讓人討厭不起來"的特征.
是她在大約一個半月之前,用炸彈炸飛的房子的主人.
"針山……先生……"
這就是自己的罪惡嗎.
這就是對我的懲罰嗎.
在她心中,絕望的陰影這次終于開始延伸.
對自己的罪惡有所自覺,她最不想見到的人,最不得不補償自己罪惡的對象——而且還是,最糟糕的時機.
"啊……啊啊……"
她感覺到力氣從自己的全身中一下子抽空了.
現實和空想中支撐她的東西全部都崩壞了.給予人希望的"魔法少女".穿著這身衣服的是位真正的魔法使,但她已經將自己趕向絕望的深淵.
——已經不行了.
她好不容易堅持至此的心,完全破碎了.
——已經完了.
她的膝蓋瑟縮地抖動著,就在她要就這樣向前傾斜著跪倒之時——
"針山先生"干脆地說出一句.
"太好了……"
"……?"
就要彎曲的腿停了下來.
"原來你沒事啊!真是太好了!"
"哎……"
少女像是沒法相信傳入自己耳朵的話似的,抬頭看向面前的這個男人.
在那張臉上看不到一絲憤怒,只有發自內心感到放心的表情.他就這樣看著893號.
"太好了……哎呀,那次爆炸之後,沒在房子的殘骸里發現你……我女兒和兒子想著你是不是被炸彈炸到了,都十分擔心.加美還汪汪地哭了呢……哎呀,不過真的是太好了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嗯."
不知是不是錯覺,能看到他的眼角有些濕潤了.他恐怕是真的在擔心她吧.
——自己沒有接受這份溫柔的資格.但是——
"針山先生……對不起……我……"
少女詛咒著自己的淺薄,面對著眼前的男人.
"啊,沒關系沒關系.房子的話買了保險,家人也沒有人受傷……比起這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啊……"
說到這里,針山先生止住了話頭.
他注意到了少女的穿著和不尋常的氛圍.
"請……救救他."
——現在只能依靠這個人的溫柔了.想要利用這份溫柔.
"拜托了……救救銀島大叔……救救銀島大叔吧——"
♀
"哎呀,附近就有一所大學附屬醫院真是太好了."
在公園附近的大學附屬醫院.在搶救室入口前,針山先生平靜地笑了.
在那之後魔法少女坐上很快到達的急救車,來到了這所醫院.
摩天大廈般的巨大醫院中,她那身魔法少女的服裝異常顯眼——不過在重傷病患面前,醫生和急救隊隊員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少女的服裝.
于是,醫生第一次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時,是之後張口說出"沒有生命危險"的時候.
似乎再出一點血的話就很危險了,但不知為何,他體內還殘留有比想象中更大量的血.
她的魔法沒能治愈傷口,但看樣子是用念動力止住了傷口,使血沒有大量流出.
"呀,總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針山先生果然還是發自心底松了一口氣似的說著.
對他來說銀島原本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旁人,但他還是發自心底地為銀島保住了命而感到高興.
"對了對了,你的自行車我放到停車場了.給,這是鑰匙."
在893號上了急救車之後,他把自行車搬到自己的RV車上,特意把它一起搬了過來.
"謝……謝謝您!"
用還是有點不自然的笑容面對他的893號.她的罪惡不僅僅是破壞了他們的房子,今天在此又欠下了人情.
少女正想著自己要用一輩子的時間用來償還,一位醫生走了過來,說是讓銀島的家人接受詢問.
仔細一看,警察也到醫院來了.恐怕銀島也是第一次受槍傷吧,具體情況要向阿巳蛇組的各位多面打聽.當然了,應該也會向893號詳細盤問的吧.
"啊,是,是!我來聯系!"
少女慌忙說著,找到醫院內的公用電話,給阿巳蛇組的宅邸打了電話.
"喂,哪位?"
聽過的聲音.是光頭仔的大哥,叫做芝里的平頭男.
"芝里大哥……是我,小夏."
她正不知如何解釋清楚發生在銀島身上的事時,電話那頭傳來輕快的回答聲.
"哦哦,大小姐啊.正好."
"哎?"
"剛才大小姐來客人了啊."
"哎?哎?"
——我,來客人了?
完全想不出是誰.混亂的少女陷入在芝里接下來一句令人震驚的話中.
"好像都打扮得很奇怪,說著要帶893號回去什麼的,一定是那個把,魔法之國來的人?"
"——"
咣當.
用驚人的氣勢不由自主地掛了電話.
——為什麼——
在一瞬的思考之後,疑問就消失了.
銀島被擊倒之後,她把自己全部的魔力都用來治愈他了.
雖說沒有治愈成功,但釋放出的魔力應該比用炸彈炸飛針山家時魔力要多得多吧.如果說過了一個月還在監視她的話,那發現這種事也不奇怪.
但是,為什麼知道了宅邸的位置?
這個疑問也很快就搞清楚了.
——說起來……提斯呢?
她想起原本應該在照看銀島的提斯在她叫急救車的時候就不見了,于是再次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
♀
把剛剛回複了些許的魔力注入進去,魔法少女——騎上了自行車.
第一次騎沒有任何輔助輪的自行車.平衡問題利用騎掃帚飛天的要點來掌握.
恐怕她不是在用身體的肌肉,而是用魔法之力在掌握平衡吧.遺憾的是,她的魔力還沒回複到能夠讓掃帚或者自己飛起來的程度,只是像這樣調節自行車左右重心就竭盡全力了.而且她的右手還握著魔杖,比起通常的騎車方式更為危險.
接下來就是蹬起腳踏板,跟其他騎車的人動作一致就行了.雖說騎上石子的時候感覺和騎掃帚時完全不同,但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停下來.
離開醫院的時候她對針山深深地一低頭,然後就蹬著腳踏板,一溜煙地騎車前往阿巳蛇組的宅邸.
提斯恐怕是被擄走了吧.
以前從未害怕過那些公差.無論是他們說要送她去地獄的時候,還是在她越獄的時候.
但是,現在她怕得不行.
最後把她帶回去的時候,魔法之國的公差對被炸飛的房子和那家人都完全不感興趣.
而把她歸為罪人的最大理由不是破壞了人類世界的一部分.而是"使出能產生破壞程度的強大魔法"這件事本身.
人類的事,他們本來就沒放在眼中吧.
是死是活跟他們都沒關系,只是從結果上害怕人類世界會對魔法之國產生"影響"吧.
正因為如此——893號才如此恐懼.
和自己這個存在來往了一個月的人們——阿巳蛇組的各位.如果公差們認為他們"跟魔法產生了很深的關系",結果會怎麼樣呢.
消除記憶?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倒沒什麼.
對她來說最悲慘的結局遠比這糟糕.
如果只是消除記憶的話她也就放心了,但是如果要讓與她相關的一切人和事都憑空消失的話——
如果剝奪"893號"換來的一切,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樣,讓存在本身抹消的話——
她踩著腳踏板,放棄了繼續想象.
♀
"很讓人吃驚呢.你居然回來了."
當893號回到宅邸門前時,一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一臉意外地出來迎接.
雖然對這男人本身沒有印象,但她記得那人身後的數位女性.
是她越獄時打到的刑務官們.如此看來,這個西服男也是魔法之國的相關者吧.
"你知道了我們在這的時候,我們還以為你是逃去什麼遙遠的地方了呢……還是說,現在你描繪的主人公是'只要對話就什麼事都能順利解決’的性格?"
對這個話中一股厭惡勁兒的男人,少女也立刻感到了憎惡.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討厭一個人.
男人背後的刑務官們穿著打扮都和在魔法之國時一樣.只有男人穿著黑色西服.
"你是……誰?"
對于少女的疑問,男人擺出一副不屑的姿態說著.
"審判的時候我們應該見過一次……不過,啊~啊,穿著這身衣服你認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聽到這里,她總算想起了對方的聲音.
"法務官……"
聽到她說出這個比刑務官更高一級的官階名,男人用無所謂的口氣說著.
"希望你至少能把別人的名字記一記呢,但是教你這種人改口也沒什麼必要."
他意味深長地說著,像要給少女展示似的整了整西服.
"怎麼樣?這是在附近店里買的最高級西服."
"那錢是怎麼來的呢……?"
不情願地使用敬語的893號.
她從他們背後窺探著門內,沒有誰要出來的征兆.在確認阿巳蛇組眾人的安全之前,她認為還是耐心聽他講的話為好.
"嗯?說什麼怪話呢.錢那種東西,用魔法做多少出來都沒問題吧."
"……那衣服也用魔法做出來不就行了."
對被認為是正確理論的893號的話,法務官只是笑著否定了.
"別說傻話了.這種'實物’的觸感不是很好嗎.跟用魔法做成的擬似物體差太遠了.沒錯,正因為是天然物品才有意義的哦."
不知為何,法務官一點一點引出話頭.893號焦躁地握著魔杖,開始提問重要的事.
"……提斯,在哪?"
聽到她的問題,法務官向身後一瞥.
視線指向的女性刑務官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從她的衣服袖口中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了提斯.
"……"
被放在地上的提斯看上去十分淒慘.
有好幾只腳都被折斷了,外殼裂開,露出了肌肉.
翅膀也基本上是破破爛爛的,一只翅膀上有明顯的鞋印.
"提斯……!"
應該是完全昏迷過去了吧,它沒能回答893號的呼喚.
俯視著立刻跑過去跪下並抱起螳螂的少女,法務官用淡淡的口吻告知緣由.
"我們只是打聽了一下你潛伏的地點.因為它不招,就讓它吃了點苦頭.結果到最後都不肯說,干脆就用魔法窺探了它的心."
"怎麼會……為什麼!那麼一開始就用魔法讀心的話,就不需要做這種事了……!"
"我們跟你不一樣,魔力可是很貴重的."
在對法務官的話感覺到強烈憤怒的同時,893號還感到無法形容的不協調感.
從剛才開始,這個男人似乎就對自己有著超出必要限度的攻擊性.果然因為自己是罪人嗎.
但是,即便如此感覺還是不對.
話說回來,為什麼像法務官這種身份的人要親自來帶我走呢?
她心中湧起諸多疑問,在確認了提斯狀況的現在,接下來在意的就只有阿巳蛇組的事了.
"你把這里的大家……怎麼樣了?"
對她戰戰兢兢的詢問,刑務官們面面相覷,法務官則一副不耐煩的口氣說道.
"啊~啊.我讓他們都在里面睡著了.作為民戶來說人還真是多了點呢."
893號對于這個回答暫時放下了心.現在大家似乎還沒事.
"……放心吧.你是在想我們會消除他們的記憶或存在吧?我說過了,消除記憶和存在要用到想象以上的魔力.消除你的名字時,也費了不少功夫呢."
他開始亂七八糟地抱怨自己的辛苦,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從懷中掏出火柴.
"只不過——為了消除證據,只要把這宅子里的人全部燒死就行了."
聽到他淡淡地說出這句話,893號感到自己臉上的血色全部褪去了.
因為魔法而陷入的沉眠,不經過一定時間和一定的響動是不會醒過來的.
譬如說,由一根火柴引發的火災就無法——
"住手!"
不由自主地喊出聲來,她注意到自己流著不可置信程度的大量冷汗.
"……拜托了,我會乖乖跟你們去地獄或者任何地方的,所以,所以不要對他們出手……!"
法務官對一臉快要哭出來表情的少女的懇求只是擺出一副爽朗的笑臉,搖了搖頭.
"啊……沒關系.已經沒必要把你送去'地獄’了."
893號訝異的視線投向說出奇怪的話的法務官.
男人背後的刑務官們果然沒有用以前那種混雜著同情的視線看向她——而且,還讓人感覺到異常的冷漠.
比起看著罪人,更像是看著壞掉的機器或爛掉的蛋糕一樣的眼神.
當不協調感向恐怖變化的那一刻——法務官止住了笑容,告訴了她刑務官們視線中的含義.
"你已經不是囚犯893號了."
"……?"
"大概兩周前,正式囚犯893號已經被登錄.現在恐怕已經被送去地獄了吧.罪狀是——嗯,其中一條是偽造經曆……給已經死去的夫婦制造出有孩子的假象."
少女完全沒能理解法務官所說的意思.
來到這里以後聽不懂對方所說的話有很多次,但聽不懂同是魔法之國的人的話還是第一次.
"就覺得很奇怪啊.把現實和漫畫重度混淆的精神構造……人類世界好像也有這種人,不過你也太異常了."
似乎在講她的事.
但是,這和"新的893號"又有什麼關系.
"只是讀了幾本書,就把自己和那些主人公一視同仁了.受影響也太快了……所以,研究所的人就開始了單獨調查."
"你在……說什麼?"
"我們這邊可是要依靠醫學和魔法的呢.雖說像人類世界那樣用DNA什麼的查一下馬上就能搞清楚."
果然還是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不,也許已經有所預想.只是身體在拒絕浮現出的答案——這種不安注滿了893號的全身.
是看到她這副樣子感到滿足了嗎,他向背後的一位刑務官做出催促狀,讓她對事實進行報告.
女性刑務官依然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面朝少女,用等同于宣布死刑的口吻宣告著.
"從結論上來說.囚犯893號……像這樣的國民,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于是,囚犯893號暫列為缺號——"
停頓了一瞬間,女人毫不同情也毫不遲疑地說道.
"相對的,將制造了你的魔法使——真正的893號當作罪犯投入監獄."
"哎……"
少女的心被看不見的什麼攥緊了.
"是……什麼……意思?"
雖然嘴上這麼問,其實已經明白了.
只是不願接受.
自己從物理角度上來說並不存在的事實.
並且,她同時也明白了.
從剛才起就感覺到法務官不協調的言行舉止的含義.
不用魔法制作的西服——那個不是用來炫耀的.只是對少女的諷刺.
"什麼什麼意思,就是這個意思.被送去地獄的那個魔法使為了自我滿足,打著研究的幌子制造了一個孩子,就像你用魔力構成炸彈一樣,把魔力轉換成了物質——肉,血和骨而已."
"……啊……"
"那個魔法使盯上了因為事故偶然死去的夫婦——給那對夫婦捏造了其實有過小孩的假事實."
雖然只是淡淡的話語,其中卻隱藏著看不見底的漩渦.
"然後,給了只是用魔法制造的虛偽物質的你以我國的戶籍."
男人補充了刑務官的話,向少女一條一條地列出事實.
"你其實是用複雜的構成魔法制造出來的存在.就像你能比別人更容易獲得強力的魔力一樣,你對周圍環境也更容易受到影響,並以變化的心作為交換."
"不要……"
"你不過是用魔法擬似構成的存在.就像你之前炸飛人類世界民戶時制作的炸彈一樣,也就是說,和一瞬間灰飛煙滅的魔法之炎是一樣的——"
"不要……"
不想接受的事實.
她像是想從這現實中逃開似的,曲著膝捂著耳朵.
但是,這些話通過法務官的魔法直接傳入了少女耳中.
糾纏著真實的現實讓她無處可逃.而且——也讓她沒法變身成妄想中的主人公.
"讓你看人類世界的漫畫——也全是893號的策略.不是說你,是說現在的893號."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無法說出口的悲歎,少女在宅邸門前放聲大哭.
"你不是什麼'魔法少女’."
哭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純粹的絕望.
"你只不過是——'魔法’而已."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嗚……"
同時發出哭泣聲和悲鳴聲的少女.
她自己似乎還沒覺察到,回複到她體內的魔力現在基本上感覺不到了.
看到她這副樣子,法務官隱藏住自己的冷汗,小聲念叨道.
"跟研究所預想的一樣.她的精神很容易受到影響……只要用語言攻擊就能簡單地順利進行."
刑務官們也互相對視,浮起少女沒有注意到的放心笑容.
"要從這個'魔法’身上奪取魔力,讓它陷入絕望是最好的方法……呵呵,原本也有陷入狂亂的可能性,但現在看來它只不過是個愛哭鬼罷了."
確認了己方已占據優勢,法務官也轉而露出笑容.
"好了……你不用去地獄了,而是要被送去研究所.誰讓我國也沒有懲治'魔法’本身的法律呢.不過相對的,也沒有保護'魔法’的法律."
他一邊說著諷刺的話,一邊給刑務官們送去示意的信號.
刑務官的女性們點點頭,為了拘束少女而開始行動.
少女絕望地嗚咽,螳螂失去了意識,阿巳蛇組的眾人也在屋中沉眠.
——已經沒有人能救她了.
——特意要我出馬還是有意義的嘛.……還買到了不錯的衣服.
這麼想著,法務官發自心底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
"等等!"
有力的聲音響徹宅邸四周.
"你們這群混蛋……對我女兒做了什麼?啊啊?這群……畜生!"
在這喊聲響到一半的時候,哭倒在地的少女立刻停止了嗚咽.
刑務官們臉上露出怎麼回事的表情停下了腳步,向喊聲的主人看去.
于是——原893號也用深信著什麼的眼神回頭看去.
于是——少女的願望實現了.
"銀島……大叔……銀島大叔!"
少女視線的那頭毫無疑問正是銀島本人.
男人的腹部還包裹著染血的繃帶,腹部以外沒受外傷.臉色灰白的他的的確確就站立在此.
"你是干什麼的?"
法務官一臉驚異,但銀島全完全沒把他放在眼中.
他向少女身邊走去,用力抱緊她的肩膀.
"沒事吧……"
于是少女的臉微微抽動著,回答說.
"這是我該問的吧,銀島大叔……"
一副高興至極的哭相,少女也用力地抱緊了銀島的身體.
但是,銀島的衣服上混雜著醫院的氣味和血的氣味,少女再次感到了不安.
"銀島大叔……醫院呢?"
"哦,輸血以後看到了警察,我心想不妙,就偷偷跑了出來.……然後碰到救了我的眼鏡男,說是你給組里打了電話之後,就顏色大變地飛奔了過來……于是馬上就乘車趕了過來."
講述完他淨是讓人吃驚的行動,銀島靜靜地吸了一口氣……對面前的少女說道.
"啊……從圍牆那邊跑過來時我已經聽到大致情況了."
聽到這句話,少女的身體猛地一震.
"銀島大叔,我……我……不是人類……也不是魔法之國的居民……
一邊感覺到承認事實的強烈恐懼,一邊她對銀島的信任又占了上風.
"我……只不過是……魔法之塊……"
"放心吧.我也不過就是個肉塊罷了."
沒有等少女說完,銀島就微笑著打斷了她.
"不管你是機器人或者別的什麼,你有靈魂存在."
然後,他又面對愣住的法務官等人一字一頓地說著.
"但是……在我看來,這些人都沒有靈魂這種東西.一丁點也沒."
不僅僅是少女,法務官和刑務官們在這一瞬間,都對他魄力十足的結論沉默以對.
"你們這群混蛋……不會想著能就這樣完好無缺地回到'魔法之國’吧?"
聽到男人的這句話,法務官等人的身體僵硬了.
"放心吧,我是不會把你交給那種渣滓的."
這句話也充滿了力量.
就像是附上了魔法一般,少女被安心的感覺包圍了.
"我不是說過麼?人類也會用魔法的啊……現在,我就為你證明這一點."
"你說魔法?哈!別講蠢話了,像你這樣沒有魔力的區區人類!而且連根魔杖也不拿!怎麼可能會用魔法啊!"
法務官對銀島的話嘲笑般地喊道.
"……然後呢?"
"唔……"
法務官為了改變被壓倒的形勢而說出的話,銀島沒有感到一絲害怕.
"也許我是沒有像魔力之類那種搞不懂的東西."
"什……"
"也許是沒有——但是,我有靈魂."
還沒輸夠血的身體依然泛著青白色,腳步尚且不穩.
"我可是'怨靈’啊.靈魂這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明明是一陣風都能吹倒的狀況——法務官等人卻不認為自己能贏得了面前這個男人.
用魔法就能簡簡單單地將這個男人吹飛,但不知為什麼,就是無法想象自己可以發動那個魔法.
"喂……等下,你聽到我們說的話不就應該明白了嗎!?這個小姑娘根本就不是生物啊?"
"……所以?"
"現在它是跟你很熟稔,不過那只是在'魔法’的性質上被你這個存在感化了而已,只是受到影響了而已!聽好了,那家伙只是個人偶!只要稍稍離開你身邊又會受到其他人的影響,不過就是這種程度的存在而已!"
對于法務官的辯解,銀島只是平靜地微笑著.
"不會離開的.至少在她找到嫁人對象之前."
回過神來,銀島已經來到了距法務官等人三步之遙的地方.
如果全員一起使用魔法,也許還能擊退他.
但是,第一個放出魔法的人一定會被殺掉.有這樣預感的他們稀里糊塗地沒有一個人放出魔法.
"銀島大叔."
像是要打破這份均衡似的,銀島背後傳來少女的說話聲.
"我也……來幫忙."
"我說過多少次了.不會讓小鬼成為打架的道具——"
這次少女的聲音壓住了銀島充滿力度的話.
"因為這也是我自己的戰斗……!"
有力的話語.
在說出這句話的少女周圍,的確出現了剛才已經消失不見的魔力漩渦的複活征兆.
"……真沒辦法……"
雖然看不到魔力的漩渦,銀島瞥了一眼少女的眼睛,說出一句話.
"那……你就用你的魔法,把我的魔杖取過來."
"!?"
法務官等人沒能理解男人所說的話.
但是——少女理解了.
原893號馬上理解了銀島所說的話,比誰都快地將魔力注入到自己的魔杖中.
"……!"
法務官等人全體戒備,但少女杖頭放出的光芒沒有指向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只是穿過了庭院,直擊放在走廊房間的某樣物品——
一霎那間,銀色的棒狀物體向銀島正上方飛來.
他唰地握住來回旋轉的棒狀物的柄,臉上浮現起無畏的笑容.
"這就是——我的魔杖."
銀島舉起長刀,臉帶微笑地沖入法務官等人懷中.
比任何人都快的銀色閃電四處疾馳.
比聲音更快,比狂風更快,
像魔法一樣,如魔法一般——
♀
"銀島大叔……我……"
在全部結束之後,銀島和原893號坐在走廊上,等待阿巳蛇組的大家醒過來.
提斯的傷似乎在快速痊愈,它的氣息也慢慢平穩下來.
少女長舒一口氣,剛才的景象在腦海中複蘇了.
在那之後,銀島用長刀把法務官全體的魔杖斬斷了.
所有魔法都不能用的他們只好匆匆忙忙地逃掉了.
但是,沒有魔杖的話就沒法回到魔法之國,連用魔法呼叫來自魔法之國的救援也做不到了.
如果被警察抓住的話,恐怕會當作國籍不明的不法入侵者處理吧.
少女想象著他們跟被剝奪姓名的自己同樣立場的結局,心情有些複雜了起來.
但是,現在她有名字了.
銀島夏(銀島薩瑪).
雖然是有些奇怪的名字,但她很喜歡.
比什麼人都,比任何名字都——
坐在走廊上,小夏有些傷感地開口說道.
"對不起,銀島大叔."
"怎麼了."
"結果我……還是沒能用魔法做到什麼,銀島大叔受傷的時候也是,我什麼都沒做到……"
銀島對小夏的話平靜地搖了搖頭.
"你的魔法救了我."
"哎?"
"在我沒法說話之後——還是一直能聽到你的聲音."
想起那時邊哭邊喊的自己,小夏有些害羞地紅了臉.
"你不是說過?為了幫助人類而使用的東西就是魔法."
"那是——從漫畫里學來的."
"就算是這樣——我也被你的聲音拯救了.你這可是了不得的大魔法呢."
小夏對他的話一句也回答不上來.
不知為何眼淚溢滿了眼眶,她用似乎有些困擾的笑臉看著銀島.
"你出人意料地是個哭包子呢."
銀島笑著拭去少女的淚水.
♀
聽到背後開始傳來組員們的哈欠聲,銀島站起身來對少女說道.
"呐,從今往後,不要勉強自己為別人使用魔法了.自己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好了."
"……嗯!謝謝你銀島大叔!我啊,已經決定自己要做的事了!"
"哦哦……什麼事?"
"秘密秘密!如果告訴銀島大叔和大姐頭的話會被抽嘴巴子的,所以是秘密!"
"……那是啥啊?"
♀
夜晚——丸跋組事務所.
"結果還是沒能奪去銀島的性命啊……"
"也罷,重傷是肯定不會錯了.趁這個機會一口氣——"
由年輕成員構成的丸跋組正在策劃搗毀阿巳蛇組——事務所的窗玻璃突然破裂了,有個小小的身影翻了進來.
"怎麼了!?"
"這里可是四層啊!?"
組員們一邊把手收入懷中,一邊集中視線——煙塵中出現了一位少女.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魔法少女小夏喲!"
對穿著鮮豔服裝的眼鏡少女,地痞們也說不上來似的停下了動作.
全員腦中都出現了一個問號,而少女舉起手腕,揮舞著手中緊握的魔杖.
"那麼大家~以死不了的程度被炸飛吧!"
"啊?"
除了少女以外的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叫出奇妙的多重奏.
與此同時,房間里到處出現了亮光,還有像炮彈一樣帶著導火索的黑色球體——
大樓中發生了沒能炸破建築物牆壁程度的爆炸.
在這股爆風的背景中,一位騎著自行車的少女飛向空中.就像是《ET》*②中的某一幕一樣,以月亮為背景騎著自行車飛行.
只有一點不同,自行車筐里裝的是小狗大小的螳螂.
這只不過是她的一個魔法罷了.
魔法之國的政府機關將該研究對象以"魔法少女893號"之名記錄在案.
原本只不過是"魔法"構成的存在——就這樣在這天得到了自己的存在.
她確實得到了"魔法少女"這個現實.
抒情而不可思議.
別致而充滿想象.
少女此刻的身影,正如漫畫的主人公一般——
注:
①《我的太太是魔女》是美國1964年至1972年ABC電視台放映的254集電視劇.女主角的名字是SamanthaStephens.日本2004年有一個翻拍版,人物名稱沿用了英文名,叫薩曼莎.
②《ET》是著名的外星人電影,大家恐怕都對那幕小男孩騎車載著ET飛空的場景記憶猶新吧.
《魔法少女893號》——完
拜啟,光之勇者大人
"呀呀,我正是24586代目的卡羅納普利特勇者……"
"好,去死吧."
伴隨著冷淡的說話聲,身著西服的自稱"勇者"的頭上落下了一塊混凝土磚塊.
"嗚咕……"
發出小動物叫聲一樣的悲鳴,自稱勇者的工薪階層額頭裂開,仰面倒下.
在夜幕的包圍下,手拿混凝土磚塊的"魔王"平靜地小聲說道.
"啊啊,美好的夜晚哪……"
"魔王"慢慢地蹲下身子,面對已經不再動彈的"勇者",一遍又一遍地揮舞著磚塊.
拖著完全沉默的工薪階層,魔王向黑暗的夜幕嘟囔道.
"這附近有沒有焚燒爐或者填築地啊……"
"……算了.明天去問針山先生好了."
○●
10天前東京都光島都立光島高校
"我,其實是勇者."
橘黃色的夕陽填滿了放學後的教室.
被關系很好的青梅竹馬叫來,從窗口向外眺望的兩個人.
"啊哎?"
我發出了愚蠢的聲音.
"……啊啊,我知道了.又是什麼新笑料吧?"
"認真點聽我說!"
她生氣地粗暴回應了我笑著說出的隨聲附和.
……我做什麼了?
只是很認真地認為她會用"是笑料"來回答,到底做錯什麼了.
我還以為自己一定會被告白.
本來就是吧?在這種場景下除了告白還能有什麼別的事?
雖然至今為止都只是朋友,現在也差不多開始對彼此有強烈的異性意識了.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如果對方不向我告白的話,由我來告白也不錯.
但是,我的念想被她的一句話完全打破了.
"光之神托戰士是協助被召喚至古代聖千年紀大陸的納姆巴吉亞神的勇者,我正是他的轉世!"
中長的黑發在夕陽的反射下散發出豔麗的光澤.但是她的這句話更為生動,只是說出來不帶一點現實感.
沒錯.從別的角度上來說的生動.某種意義上說是有"清香"比較好.
她的名字是磯島瑪雅.是我的青梅竹馬……同時也是我喜歡的女孩.
並不是我喜歡電波系少女或執著于塑造性格的狂熱系女生.
直到昨天為止,她還很正常.
○●
我們居住的光島是有兩千島民的獨立小島.從福島縣的岩城市往東三百公里.
一個橫跨在日本海溝上的孤零零的小點.周圍沒有其他島嶼,15平方公里的面積容納了不少人口.
雖然算是東京都下屬,但島上沒什麼特別的觀光景點,外部人定期來訪的也大多是研究日本海溝的團體.沒有固定的航船,跟本土來往的只有郵局船和商業船.
換句話說,這個島沒有在發展.
我也只是在初中畢業的修學旅行時去過本土,和雜志上比起來,的確給人以城市的氛圍.
最近好不容易利用衛星安裝了光纜設施,島上也迎來了互聯網之波.順便一提,我家還沒裝網.
島上有都立高中,每個年級大概有三十個學生.一個年級只有一個班級,不過我們一點也不寂寞.可以看電視,其他地方還有那種一個年級只有一個學生的學校;相對的,看到一個年級有幾百個學生的學校還會讓人頭暈目眩呢.
本土的人記憶力都那麼好嗎?我光是記住班里人的名字就竭盡全力了.
在這之中,我在同級生中最先記住的名字就是——這位磯島瑪雅.
她是島中央的光來神社神主的女兒,在正月或祭日時會穿著巫女服面對島民.
家在神社附近的我跟她在上幼兒園之前就很熟,經常在她被狗嚇哭時拯救她.
當然,我也有過差點被狗咬死的經曆.
回首想起過去,腦中浮現的淨是瑪雅小時候的哭相.我也哭過不知道多少次,所以對方也跟我看法一致吧.
雖然我這麼認為——
在這一瞬間,我沒有自信了.
"你是……什麼?"
"所以都說了是勇者啊!"
"海格力斯*①?"
雖說認真地回答了,我這時還以為瑪雅只是在開玩笑.
問題在于,作為玩笑來說有點太無趣了,瑪雅不是會開這種無聊玩笑的人.
"不對.是古代千年紀大陸的."
"停一下.在這暫停."
我用手制止住她,瑪雅表情茫然地閉上了嘴巴.
"首先,什麼是千年紀大陸.還有,什麼是古代.難道還有近代千年紀大陸嗎?"
我想用這些問題來確認一下瑪雅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但是,她的回答跟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然後呢,納姆巴吉亞神大人在我做夢時站在枕邊說'行于月之道而滅暗冥,汝,為此蘇生’!于是我感觸到雷托姆玖的魔力,過去的記憶全部複蘇了!"
無視我嗎.
不妙啊,而且她的眼神很認真.
等一下.
我說,等一下.
拜托了,等一下.
我聽說過這種事.世界是寬廣的.我也聽說過有很多這種"自稱,轉生戰士大人"的人.
有個人說他是雷姆利亞大陸還是阿托蘭緹斯大陸的末裔還是什麼轉世,還有個人說他好像從宇宙人那里得到了啟示.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說實話,如果有人能在我面前用手射出激光的話,即使討厭我也不得不相信.不過我根本不想看那種東西.
但是,但是啊.
給我等一下.
瑪雅總不至于……做這種事吧?
不,不會的.不管怎麼說都絕對不會.
如果說她以前從什麼地方接受過這種信息我也能理解.不,雖說我不想理解.
但是,我沒看出瑪雅有那種跡象.她至今為止從來沒說過這種話題,不如說作為神主的女兒,竟然還對超常現象和幽靈持否定態度.
昨天也是,還為好不容易給神社裝好網絡開心的不得了.一邊說著"接下來是神社寺廟也IT化的時代!",一邊興奮地瀏覽網頁.
我無法相信面前的少女說出的話,用抵觸的語調說.
"等等瑪雅.稍等一下.也就是說……那個什麼吧?你特意放學後把我叫來,就是為了說這個,也就是說想要知道我是不是也是那個什麼戰士的轉世?
啊~啊,也好.事已至此我就奉陪到底吧.到瑪雅說出"抱歉抱歉,我只是在開玩笑!"之前跟她比比耐性.
我還沒放棄.
還一直希望她只是在開玩笑.
但是,一方面自己也真的開始擔心"說不定她的頭撞到什麼了".
心底一角也有"她真的變怪了"的選項,只是將它無視了.
"那我是擁有什麼力量的戰士大人?能隨心所欲地操縱火?能在空中自由飛翔?還是能對人類的滅亡作出預言?……喂,回答點什麼啊."
對面的瑪雅暫時陷入了沉默.
我和瑪雅的周圍被不融洽的靜寂包圍了.
果然是玩笑嗎.
如果是的話,那就沒有比我剛才說的台詞更讓人覺得冷的話了.所以,瑪雅突然放棄了也說不定.
不,必須是這樣.
我已經受不了了.
瑪雅的心會變奇怪什麼的.
如果是別的問題的話,我即使犧牲自己也會救瑪雅的吧.但是說實話,我不知道如何應對內心的問題.
心理咨詢師……這也許是最好的辦法.因為我不知道治愈重度妄想癖的方法.……雖說也可以現在開始學習,但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充足的時間……對于現在一無所知的我來說,連這個也判斷不了.
然而——在我為這種無聊的事而迷茫的時候,瑪雅似乎在為更為嚴肅的事而煩惱.
正以為她要認輸了,瑪雅像是下了決心似的開口說道.
"不.不是的.將馬只是普通的人類.是沒有操縱火或預言之力的人類."
"……啊,是嗎."
我失望地回答.
不僅因為原以為她終于要認真起來了——也因為被心存喜歡的青梅竹馬稱為"普通的人類"而失望.
就像是對瑪雅來說,有我沒我都無所謂一樣.
啊~啊,因為這種事失望,我還真的是很喜歡瑪雅啊.
……現在的狀態是沒法不去想這種事.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我用怎麼樣都無所謂的口氣說著,瑪雅的臉紅了,她說.
"……因為喜歡你."
"哎?"
"我想讓將馬知道真相.我是光之戰士的事跟爸爸媽媽也沒有講……"
我陷入了混亂.
不,沒有想要混亂的要素.瑪雅剛才說了她喜歡我.
忘記什麼勇者的話題吧.那一定是告白時為了掩飾害羞而說的.
我的期待也只是一瞬間的事,瑪雅無視了我的心情,只是繼續說著自己的事.
"我想至少讓自己喜歡的人知道."
瑪雅繼續像要掩飾害羞般地微笑著,一邊拿起書包背在肩上.
"我要離開光島的真正理由——"
"哎?"
我發出聲音是在她已經跑走之後了.
回過神時夕陽已經下沉,教室中黑暗來襲.
連熒光燈也開的微暗教室中只單獨留下了一個人,我一臉蠢相地開口道.
"什麼啊……說得就像是要離開這個島似的."
不是"像是".不管怎麼看都是直接的"出島"宣言.
但是我卻沒問那句話的意思.
也沒能追出去阻止她.
借口是一下子聽了太多,心里還沒整理過來吧.
沒辦法了.明天再詳細問她吧.
不管怎樣,今天我有必要放下心來.
我能悠閑至此也是因為她的話太沒有現實感了.
然後,我很快就為這個選擇而感到後悔.
從那之後過了一周.
自目送她跑出教室以來——
我再也沒有見過瑪雅.
○●
向警察發出搜索申請是在瑪雅行蹤不明三天後的夜晚.
雖說我認為反應得太遲了,但我也沒什麼資格抱怨.
當她的父母和警察向我詢問時,我沒有說出最後和她的對話.
——因為瑪雅說了"因為我只想讓你知道".所以,如果告訴別人就是對瑪雅的背叛.
……我知道的.
這只不過是空話.
我只是討厭想到她的心變奇怪了.只是討厭想到我不是在說謊.
她平時就是那樣的,我的證言應該很有用吧.但是,在那天放學前的瑪雅真的都只是普通的女孩子.如果我說"她突然說自己是勇者……"的話也沒人會相信.
我甚至還會被懷疑.這就免了吧.
不過,瑪雅不在已經一周了.
對于失去她的存在這個事實,我陷入了無能為力的喪失感.
啊啊,怎麼回事.
我果然還是喜歡瑪雅.
無論如何都想保護她.想聽到她的聲音.不,只要她沒事就好了.只要能讓我親眼看到她有活力的樣子就好了.
除了這些,如果能接受我的告白就更完美了.
事到如今的再確認.終于確認了我是個沒用的俗人.
我回想著只有我聽到過的瑪雅的話,自己考慮著她的去向.
但是,想來想去夜找不到答案.如果相信她的話,那就成了"因為是勇者所以踏上旅途"——
"……到底為了什麼啊.最終boss在哪啊.那家伙能用什麼保護世界?"
我焦躁地嘟囔著,回想著自己過去接觸過的漫畫和游戲.
那之中當然也有某一天戀人或者突然現身的美少女對主人公說"我是勇者"或"神之使者"之類的.
"……那站在我這個位置上的家伙們最後都怎麼樣了……"
仔細想想,似乎大多是"這位主人公其實也是很厲害的勇者"或"雖然是平凡的人類,但通過卷入事件跟少女親密起來"之類的情況.
那接下來我會被魔王的手下之類的家伙襲擊吧.
算了,干脆就被襲擊好了.
那樣的話,就不是瑪雅的腦袋有問題了.
不,已經跟瑪雅是認真還是發瘋,是勇者還是村人A沒有關系了.只要她能回到我面前就可以了.這樣就行了.
即使如此期望著……魔王的手下還是沒有現身.我也沒被襲擊.
就像瑪雅想等到最好的時機來救我一樣——
但是,我太天真了.
確實有一件事真的脫離了現實.
只是它與我的想象完全不同,是一件讓人感覺很不愉快的事.
而且,等我明白這一切時,已經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
"又在低落啦,將馬."
瑪雅不見七天之後午休.
同級生池本對趴在窗邊桌子上的我說.
結果今天也沒有找到瑪雅的線索,可怕的是,我漸漸開始習慣了沒有瑪雅的生活.
注意到這個事實的我開始厭惡自己,于是趴在桌上——
"還是忘了磯島的事吧.嗯?也是為你好."
啰嗦.你懂什麼.
想要喊出聲來,但現在的我連這份力氣都沒有.況且對真的在關心我的人大喊大叫,結果也只會讓自己更厭惡自己吧.
池本是我初中時的親友,每當我陷入低落時就會來安慰我.
所以我只回答了他一句話.
"……別管我了."
"別這麼說啊,你運氣很好."
"?"
"犧牲的人少一點好……磯島沒有把你也卷進去算是幸運了."
……啊,是這樣啊.
她沒有說"你也是勇者轉世!",也沒有讓我卷入勇者過家家之中的確算是一種幸運.
嗯?
咦?
好奇怪啊.我應該沒有對池本說過跟勇者有關的話.
那為什麼他會知道?
池本微笑著對眼中充滿疑惑的我繼續說道.
"你一定是被祝福了."
那份微笑沒有一絲隱藏,簡直就是天使般的笑容.為什麼我會想到這個呢.就是能讓我這麼想程度的微笑.
"祝福?"
"啊,沒錯.你被保護了.但是,對已經墮落過一次的磯島,連我的力量也救不了她了.忘了她是為你好."
"啊……?"
什麼?
完全搞不懂他在說什麼.而且,為什麼池本會這麼開心地笑?他以前跟磯島的關系應該也很不錯才對.
"你在說什麼啊池本.你知道瑪雅去哪了?你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對于我的疑問,池本仍然沒有停止微笑,認真地說道.
"嗯,她被鵜頭瑠的禍津神支配了心靈,成了國神淨土的尖兵.但是當她察覺到我的存在,就從島上逃了出去."
"……剃頭留的禍津……?你說什麼?"
我完全搞不懂池本在講什麼.比起思考,首先他說的單詞我就無法理解.
"鵜頭瑠的禍津神.用以前從夏德拉德星云飛來的德爾特瑪特拉緹斯星的碎片接觸人類的惡意,他持有這種意志."
"等下,給我等一下."
有印象.我有印象.
我對這種狀況有印象!
"抱歉,你那個剃頭留什麼的無所謂.你說瑪雅為什麼要逃走!?"
"嗯……那我在這里只跟你說一聲,我是貝格亞西焦艾西維焦法基亞星來的宇宙人,生活于人類之中的存在."
"你老爸老媽都是日本人好吧!"
不對.
現在不應該對這一點吐槽.但是我實在是不吐不快.
能把話題轉移開一點是一點,我想從現在眼前展開的話語漩渦中逃出去.
"這種小事怎樣都無所謂!總之,我必須遵從自己的使命消滅鵜頭瑠的尖兵……"
啊啊,這家伙也是嗎?
這家伙也是?
是嗎,果然是玩笑啊.
一定是瑪雅和池本聯合起來在玩我.不,不如說是請讓事實就是這樣吧.
但是,當我想起向我聽取事件過程的警察的臉,我再次確認了瑪雅的失蹤肯定不是玩笑.
"喂……池本……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聽到我和瑪雅的對話的……但你開這種玩笑,我可是真的會發火哦?"
用自己也覺得吃驚程度的沉穩聲音做出了回答.但是,另一方面,我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指甲陷入皮膚之中,很痛.但我不得不緊緊地握住雙手.
就像當我解放力量的一瞬間,就會被面前的親友狠揍一頓似的.
不管有什麼理由,玩笑也分開開也無所謂和不好的玩笑吧.
我一邊憤怒地顫抖著……一邊在內心深處畏懼著.
因為認識很久了,所以我很清楚.
池本的眼神——也很認真.
"這不是玩笑,你還是接受,然後放棄吧,將馬.磯島已經不會回來了."
"住口."
"你如果一直懷有留戀之情,那些家伙說不定會被吸引過來.磯島也可能會去誘惑你."
"不是說了住口嗎!"
在喊出的瞬間,我打了池本.
但是,他一邊閃避著我的拳頭,一邊用悲傷的眼神看著我說道.
"……哎,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但是放心吧,我是不會做讓你傷心的事的."
"閉嘴,給我閉嘴,真的."
"在磯島回到你面前之前——我會讓一切都結束掉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這次我馬上就理解了他的話.
我這次就應該不計代價地打倒這家伙,然後把他送去醫院才對.不管他是認真的也好發病了也好.把說出"去殺瑪雅"的人送到醫院里去有什麼不對.如果醫院不行的話就把他交給警察.
就在我這麼下定決心瞥向池本的瞬間——
池本已經轉過身去沖出了教室.
"再見,將馬.一旦奪回這個世界的和平,我還會再回來的——到那時,你還能跟我做朋友嗎?"
"誰會啊!等下!喂!池本!"
我慌慌張張地追趕池本,但遺憾的是他跑步比較快.
漸漸地間距越拉越大,等回過神時池本已經拐過了走廊的轉角.
我看著親友越來越遠的背影逐漸消失.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越來越遠.
于是——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到池本.
池本的搜索申請第二天交給了警察.
○●
第二天,我滿腦混亂地來到了教室.
"……?"
很奇怪.教室里只有不到平時一半的人數.
是因為瑪雅和池本接連失蹤,學校被警戒而放假了嗎?
我想到這里,准備問下旁邊的同班同學真壁.
好像在讀什麼雜志.是《電擊hp》之類刊載很多面向青少年的小說的雜志.敢在學校里光明正大地讀這種書,這家伙的膽子不小.光島的書店里沒有這種雜志,所以應該是他自己想辦法買到的.為了小說這項娛樂,我也沒少拜讀過他的雜志.
"其實啊,現在,未曾有的危機正逼近這個世界."
這句話一出,嘈雜的教室就被水滴竹筒似的靜寂包圍了.
"老師以前封印的暗黑神嘉嘉·莫迪西維斯複活了.老師必須繼續去戰斗."
聽完這句話,教室里又變得鬧哄哄的.
只有一個人,只有我帶著絕望的表情繼續沉默.
……饒了我吧.
已經夠了,請饒了我吧.
我會道歉的.
雖說不知道要向誰道歉,但總之我會道歉的!
我拼命抑制著想要大喊出聲的沖動,突然,那個是班級委員長的女孩站了起來.
"老師,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哦哦,沒錯.加油啊委員長!
我已經沒有反駁這種話的力氣了.帶著我這份去努力吧!
就在我如此期待的瞬間——
"聽好了!今天沒有來的大家都是迪德巴特星來的宇宙山賊!請在這里的大家組成防衛隊!用我的力量把巨大的聖戰士——"
"你在說什麼啊!怎麼可能會有宇宙山賊這種東西!太沒常識了!"
"老師才是,請不要講暗黑神這種非科學的東西!"
夠了!
"夠了!"
等回過神來,我已經喊出了內心的聲音.
我把雙手捶在桌上站了起來,就這樣拿著東西離開了教室.
到底出了什麼事.
完全搞不懂.
有什麼正在發生.
在我的周圍,到底發生著什麼?
啊啊,這時候我還太天真了.
這種怪異的"什麼"還只是我周圍發生的事中極小的一部分.
我在這之後,見識到了讓自己都厭惡自己短淺見識的事.
只喊出討厭無濟于事的程度.
○●
最後離開學校的我也沒什麼地方可去,就回到了家里.這個時間父母應該出去打漁了.大概不會責怪我翹課吧.
在回家途中,我注意到路上的人特別多.
能看到似乎是有人打架,警察正在制止.
啊啊,真想說如果我周圍的勇者都是真的,請先制止身邊的打架吧.
嘴里嘟囔著打開家門——那里並排放著父母的鞋子.
已經回來了嗎.那就不得不捏造一下早回家的理由了.老師和班級委員長變成了傳說中的勇者什麼的,就算是事實也絕對不能當作借口吧.
"哎,我身體有點不舒服……"
一邊組織著應付的話,我打開客廳的門,那里坐著神情怪異的父親.
有著漁夫體格的父親睜大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對我說道.
"哦哦,將馬……正好.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明明說了身體不舒服,父親一丁點也沒在意我的狀況.但是被他認真表情的氣勢壓倒,我勉勉強強正坐在客廳的桌子前.
"怎麼了,父親."
"其實,有件事我有不得不告訴你."
"哎……"
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大概不會錯吧.
因為父親的眼神很"認真".
"其實我們一家是代代侍奉里德川家的忍者一族的末裔."
"哈啊."
"認真聽著.雖說事出突然,但我們必須爭分奪秒.實際上在這個島上,先是從里織田家和里豐臣家開始,有里小早川家還有里沙牟奢允家等等里大名放出來的間諜潛入……所以,我覺得差不多也該傳授你光骸流忍術的秘技了.因為明天起我們不得不動手收拾掉這些間諜."
——忍術是一夜之間就能學會的東西嗎?
我雖然這麼想,卻沒有吐槽的力氣.這果然是嚇人節目什麼的嗎?
一定是瑪雅池本老師委員長和父親大家合起來,用不知道放在哪的電視台攝影機在拍我.
只能這麼解釋了.還是說我在做惡夢嗎.
"哎呀,你回來啦將馬."
這時,母親從客廳對面的門進來了.
母親看著我,微笑著開口道.
"恭喜你,將馬."
又有不好的預感了.
因為這表情跟昨天池本臉上的微笑完全是一個性質.
"我取回了所有的記憶.我是從天界而來的天使,跟人類結婚來隱藏在人世間.但是,在地獄之蓋打開的現在,我在偉大的主引導下取回了自己的心."
"嗯?你在說什麼啊孩子他媽."
父親聽到母親的話,像陷入混亂般揉著頭.
你們不是一伙的啊?
"所以說將馬,你也流有我的血.可以成為天使的血親一族!"
"你在說什麼!"
"……對不起,老公.至今為止我都對你隱瞞了.但是,沒有天使之血的你是沒法在接下來的世界中生存的……真的對不起."
情況變得很微妙.
果然是嚇人節目嗎.
"哼!你是里織田家的間諜!可惡,你把我真正的妻子藏在哪里!"
父親這麼喊著,從懷中掏出在船上切魚用的菜刀.
"回答我!不然的話,我就要用這把名刀光骸丸之錆對付你了!"
"老公!?怎麼了!?……難,難道說,你已經被惡魔奪去心神了!?"
母親這麼說著,也從懷中掏出跟父親一樣的菜刀.
"放心吧,這把聖劍只會斬斷邪惡的靈魂!你老實讓我砍一下就不會受傷了!"
"笑話!"
不管是聖劍還是名刀,在我看來都是同一型號的菜刀.
但是,父親和母親用完全不同的姿勢互相交錯著刀鋒.
有那麼一瞬.
因為事出突然,現狀和兩人的話都太沒有現實感,我只是——
我只是眺望著聖劍和名刀的反光.
不,應該說是菜刀.
……
……
……
對,只不過是菜刀.
是菜刀.
……
也就是說,很危險吧?
這種狀況非常危險吧?
會死人的啊?
你們知不知道啊,父親,母親.
不管怎麼說,你們……是要在兒子面前厮殺嗎?
在總算是恢複自己的我正要喊出住手的瞬間——
父親手中的刀刃劃破了母親的喉管.
對這太過突然的場景,我果然還是感覺不到任何現實感.
只有噴湧而出的血的鮮紅色將我拉回了現實——
回過神時,我在奔跑.
不知在喊著什麼的我飛奔出家門,總之離家一步遠也好,只是不斷地向前奔跑.
沒錯,要逃走.
我從自己的家人身邊逃開了.
這不是什麼嚇人節目.
也不是開玩笑!
絕對不是什麼把戲.
剛才,我眼前感覺到的"死亡"的確是真實的!
不是什麼玩笑.
母親死了!就在剛才,她確實死掉了!
那就只能是做夢了.
我唯一殘存的逃避之路就只有做夢了啊畜生!
是夢.
是夢是夢是夢是夢.
是夢吧?對吧?
喂,告訴我啊.
是誰都好,告訴我吧.
……夢,要如何醒過來?
○●
在為尋找警察而奔跑的我面前,又有噩夢襲來.
因為我們家就在瑪雅住的神社旁邊,跟市中心還有些距離.
所以我為了找警察向城里跑去.總之要是到了商店街,手機也就會有信號了.
就在我這麼想到的瞬間——
撲入我眼中的是在城中高樓間升起的煙霧.
劈入耳中的是人們的怒吼和悲鳴.
貼在鼻中的是血的氣味和汽油泄露的刺鼻臭味.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啊.
等等.給我等下.
這不是夢麼?
為什麼還沒結束啊.
我混亂地繼續踏入商店街,一副地獄畫卷在眼前展開.
暴動.
從結果看來,除了這個我什麼都看不到.
車輛四處沖撞,里面有好多輛都擅自著起了火,或者說已經燒焦了.
人和人在爭斗.互相謾罵著.但是,每個人的眼中都寫滿了希望.就像各自都深信著自己在為什麼而戰斗一樣.
警察局在哪里啊.
但是,就算找到了警察,我又能做什麼呢.老爸把母親殺了.這種話怎麼說得出口.
不,不對,這是做夢.所以沒必要說什麼.咦,等下,那我為什麼要去找警察?
就在我想這想那的時候,面前出現了一名警察.
呃,警察先生,那個——
"你沒事吧!這里交給我了,你快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警察先生,你為什麼把防身的槍拿在手上?再怎麼說這也太危險了吧.
"沒關系,告訴你,我是銀河聯邦派遣來的宇宙刑事,這把槍的殺傷能力——咕啊!"
從警察先生背後出現的男人用石頭一遍又一遍地敲在他頭上.
"什麼宇宙!?你是宇宙人的同伴吧!作為地球特搜隊的隊員,豈能放過你們的陰謀——"
在男人說完話之前,頭上流著血的警察用槍指向他——
————砰!
這槍聲讓混亂中的我完全覺醒了.
但是,但是——小城中的噩夢還遠遠沒有結束.
……干脆放開點會比較輕松吧?我背向踏在倒下男人頭上的警察,立刻從那跑開了.
就像是小島本身就在流血一樣.
城里充滿了金屬的澀味.死亡的味道.死亡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你這惡魔的手下!""你也是祖嘉星人吧!""可惡的結社成員!""獨裁國家的狗!""我怎麼可能敗給地底人!""受我來光拳一擊吧!""我正是真正的勇者""我是勇者""我是勇者""我是""我是""我才是""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勇者"……
到處都是脫離現實的對話.
啊啊,太好了.
這果然不是現實.
是夢是夢是夢是夢是夢不是現實是夢是夢全部全部全部是虛構的是騙人的是夢是騙人是夢是騙人的是夢是虛構的是幻覺全部都是騙人的是夢是幻覺是騙人的是虛構的是騙人的是夢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是夢是幻覺是騙人的是虛構的.
母親沒有死.
沒有死.
沒有被刺到.
沒有母親.
沒有父親.
沒有任何人.
沒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什麼都沒有.看,什麼都沒有.我里面什麼都沒有我外面也什麼都沒有.
我的
我的
我的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
啊啊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啊啊啊啊啊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騙人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將馬,喂,將馬!"
啊啊啊啊啊"啊"
"將馬!"
啊啊……啊啊啊…….……?
"將馬!"
"……真壁……嗎……?"
"振作一點.你怎麼回事,忽然喊出悲鳴……"
在從恐慌狀態返回正常的我面前,出現了窺探我表情的同級生的身影.
"哎呀,你從教室跑出去以後,發生了很多事,學校里面陷入了暴動……我想盡辦法逃了出來……"
"什麼勇者?"
"哎?"
"你是什麼勇者?"
已經習慣了.說是放棄了也行.
反正是做夢.是虛構的.啊啊,真壁是侍奉什麼神的勇者大人呢.
對話只聽到一半就問問題的我,真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回答得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樣.
"哎……你怎麼知道?我確實是被選中的勇者."
"哦,是嗎."
果然麼.
我已經進入了就這麼發狂下去也好的情緒中了——但是,接下來真壁說的台詞給我了些許不協調感,將我的意識推回了現實.
"呃……對了,我是蛋黃醬王國選中的勇者……不,不對.是內陣會病院的黑服……受麒麟之血的引導……扼殺右手的幻想……呃……咦?等下……等等……"
"?"
"我……我……是什麼?是哪個來著?"
真壁像被操縱了似的把手伸向書包中,取出之前提過的那本書.
那是今天早上真壁閱讀的,刊載著各種冒險小說的雜志.
真壁一邊翻著書頁,一邊嘴里嘀咕道.
"啊啊……果然是蛋黃醬王國的勇者……嗎……打倒……黑龍?"
"給我看下."
我迅速搶走了他的書,看向真壁正在讀的那一頁.上面果然寫有真壁剛才說出的單詞.
——是……怎麼回事?
我完全搞不清楚,拼命在腦中整理著.
然後,我終于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開口詢問面前這位在班里對漫畫和小說最為詳細的陷入混亂的少年.
"喂……真壁.你有沒有聽過"古代千年紀大陸"這個詞?"
那是瑪雅最早說出的單詞.我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只對這個詞很冷靜地吐了槽.
"哎?……啊啊,我知道……是出現在《納姆巴吉亞的牢獄》這部少女漫畫里的,主人公前世生活的大陸的名字."
"……!"
正中紅心.說起來,我對"納姆巴吉亞"這個單詞有印象.
我又向真壁問了這樣那樣的事,看來瑪雅說的話完全不是自己編出來的.
得到了這份情報也還是什麼都搞不懂.
但是,的確是有了找到瑪雅的線索.不管是多麼瑣碎的情報,都不能否定解決這種事態的可能性.
我把書還給真壁,折返到來的方向.
只是,目的地不是自己家.
是這座島上最為古老的建築物——光來神社.
也就是瑪雅所住的地方——
從夢中醒過來的方法也好.
如果說這是現實的話,讓小島恢複原來樣子的方法也好.讓母親蘇生的方法也好.什麼都行.
只要是線索——為了終結這個不合理的噩夢,我要得到任何線索——
○●
登上延續到神社的長長石階,前方是給人古老時代感的木造建築.
在小島正中心的光來神社.
在給人以莊嚴氛圍的神社之後建有兩棟近代的建築物.
是傳承小島土產和曆史的小型資料館,也是神主一家的住宅——也就是瑪雅的家.
我不知道島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不,不是島上發生了什麼.是我發生了什麼.
我到底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噩夢呢.
沒錯,好好想一想的話,比起大家變奇怪了,如果是我一個人變奇怪了比較合情合理.
但是,我很正常.
應該很正常.
所以說,這肯定是夢.
只要醒過來的話,還能繼續往常的生活.和瑪雅一起上學……啊啊,讀了.醒來的話,一定要好好向瑪雅告白.畢竟在夢中我明白了自己對瑪雅的心意.
……沒錯,是夢.
絕對是夢.
證據就是我還沒有感覺到痛楚.
但是,連捏自己臉頰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我都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不,不是害怕.在夢中也有可能會因為錯覺感到痛楚……一定沒有意義的."
一邊說著自己腦中沒法聯結好的理論,我從神社旁穿過,按向瑪雅家的門鈴.
沒過多久,瑪雅的父親出現了.他身著以白色為主的神主裝束,用沒有生機的眼神看著我.
嗯,女兒行蹤不明已經過了一周了,這也難怪.
……睡著的我如此想到.所以說他才用這幅表情看著我啊.沒錯,這是夢.
……我明白的.我知道自己太過勉強了.
但是,不這麼想的話,我就一步都無法前進了.沾滿鮮血的母親的臉在我面前停下停下停下……別想了!
……可惡.
甩開雜念,我對表情怪異的瑪雅的父親低下了頭.
"那個……您好."
"哦……將馬嗎.怎麼了."
我說出"想起了瑪雅可能會去的地方的線索"這種適當的理由,成功地進入了她的房間.
瑪雅的房間整理得很乾淨,恰如其分地體現了她做事嚴密的性格.
桌子上貼著好幾張可愛的信紙,像是給什麼人寫過信.
"……女兒不見之後就一直是那樣……如果我擅自動她東西,她會生氣的……"
"嗯."
適當地回應著,我向房間中間看去.……絕對不是亂看,實在尋找某本書.
于是,我很快就找到了.
在房間里面的暑假上,並排擺放著用紅色絲帶綁在一起的漫畫.
書脊上寫著"納姆巴吉亞的牢獄".
沒錯.這就是……破壞瑪雅的心的書.
"那本書怎麼了?"
神主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從書架上取出漫畫交給我.
我沒有回答,只是沉默著打開第一本開始閱讀.
跟想象中一樣,里面有納姆巴吉亞的古代千年紀大陸,還有很多其他瑪雅告訴過我的單詞.
果然——那些"勇者"設定的眾多數量,不是突然湧出來的,而是從哪里獲取的情報.
正一個人認定著自己,忽然從書中掉出了什麼.是比書小一圈的信封,上面有瑪雅的字.
"給將馬"
這麼寫著.
"哎……?"
看到這封突然出現的信,我一瞬間失去了呼吸.她的父親似乎也一樣,震驚地交替看向信和我的臉.
"這是……"
沒有任何遲疑.我馬上打開信封,把里面的幾頁信紙取了出來.
"拜啟給將馬
啊,將馬?
你在讀這封信了嗎.因為信上面不能寫太多,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寫.拜啟這個用法還行嗎?哎,用敬語果然很奇怪,我還是用平時的說話方式吧,行嗎?可以吧?
將馬如果讀到了這封信,我應該已經不在島上了吧?說不定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知道自己身體中有什麼在一點一點變得奇怪.該怎麼說呢,就像是自己不得不去拯救世界——之類的使命感,這種東西占據了我的身體.
雖說以前也有過這種事——但是今天不一樣.它十分具體地在改變我的意識.像是要打倒世界中的敵人,讓我成為傳說中的勇者.我不知道信能不能寫到最後,所以長話短說吧.
即使我不見了,或者說一些奇怪的話,現在這個瞬間的我是喜歡將馬的.但是,我不知道變奇怪之後是否還會保留這份心情,十分不安.所以說寫了這封信.
因為我認為將馬一定能找到這封信的.然後呢,"
信紙的第一頁到這里就結束了.
嗯,放心吧瑪雅.
你在那天有好好說出了你喜歡我的事.
不過,這件事先往後推一下.
首先必須找到這次失控事件的原因.……為了再一次見到瑪雅.
話說回來……意識變怪是怎樣的事件?是催眠術或洗腦之類的嗎.
我正要讀第二頁信紙,先傳來了背後瑪雅父親的說話聲.
"……將馬.你——什麼都不是嗎?"
"哎?"
"你……那個,什麼.有沒有覺得自己是個特別的存在之類?"
我終于注意到了.
神主還很正常.他很客觀地理解著這次的事件.
○●
"將馬……關于這座島起源的事你知道多少?"
把我帶到資料館中的神主說出奇怪的話.
我聽說原本是無人島的光島在江戶時代開始有人住進來,最開始只有數十人的島民人口後來一點一點增加了.據說一開始的數十人是流放的犯人,但正史的記錄很敷衍.
聽我講完這些,神主靜靜地搖了搖頭.
"不是的,將馬.那數十人……正確的說是三十六人……他們不是流放的犯人.正史的記錄在這座神社中流傳了下來."
"但是,我們上課時使用的資料集里……"
"在正經的教科書和字典里是不會出現的.也不可能講的出……因為直到江戶時代中期,還不存在這個島."
神主用比起神秘比如說是沉痛的表情面對著我,訥訥著繼續說出取回這座島的真實的話.
"那三十六個人是——活祭."
據神主所說,這座島真正的起源如下面所述.
雖說是數百年前的事了——本土被難以想象的饑餓覆蓋之時(似乎有一些關于出現魑魅魍魎的記錄)——有位著名的詛咒師舉行了叫做"召喚神"的儀式.
詛咒師依據神囑,將三十六個活祭綁上重石投入了指定的海域.當然,正如"活祭"的字面意思,是活生生地扔了下去……
不知是偶然還是必然,那片海域就在這座島的正西方——日本海溝最深處的正上方.
獻上了活祭,那麼就終于能夠邁向將神或者神的使者……或者說"光之勇者大人"召喚出來的地步了——
但是,海上忽然出現了一小塊岩石.
在之前什麼都沒有的海上出現岩石的確很神秘,但詛咒師並沒有期望這種超常現象.
被嚇破膽子的詛咒師暫時離開了峭壁——
不過數個月後,無論如何還是很在意那塊岩石的詛咒師再次通過漫長的船旅來到了同一個地方——
那里出現了一個小島,而原本應該沉入海底的三十六個活祭正生活在上面.
"那位詛咒師之後就建起了神社.所以,這座神社可以說跟神道其實沒什麼關系."
神主這麼說著,向資料館中間的光島模型移動著.
"所以,這座島上的居民基本上都是——那時的三十六個人和詛咒師的末裔.也算是好不容易增多到了現在的人口.……本來,想想那三十六個人,我們——島上的居民真的是人類的話就很奇怪了."
"……請不要說恐怖的事."
地球的人類被召喚到異世界成為勇者.這種故事我經常看到.
但是,這種情況是相反的.是將其他世界的才能在召喚到了地球.而且還不是人類或者神,只是從海中召喚出了聳立的岩石.
沒錯……恐怕"祓除黑暗"的召喚者的"契約"就這樣寄宿在其身體里.
"我的體內也時常流動著這座島的靈魂——'使命’.拯救世界,祓除黑暗之類……但是,這沒有意義.島只不過是島,只不過是塊岩石.但是,只有使命被深深地刻在了它的靈魂上.……我的父親和祖父也是受到這個聲音的吸引,將島的真實傳承了下來.但是,為什麼會突然變成現在這樣……我也想不出理由."
神主這麼說著——其實我已經想到了.
"……因為島和世界聯系起來了."
"什麼?"
"至今為止——即使有毫無意義的島的'靈魂’,說什麼祓除世界的黑暗時,首先還不知道世界的概念.但是,當島上的居民通過書和文獻漸漸了解到世界的存在……"
"……那麼應該會更早出現這樣的事件吧."
理所當然的疑問,但我搖了搖頭.
"……只是通過文獻和電話,還有船只的出入是無法認識到世界的'寬廣’的.但是,通過模擬渠道——就有了接觸到世界這種東西的機會——"
我這麼說著,看向神社不遠處高聳的鐵塔.
鐵塔上面設置著巨大的衛星放送裝置——我此刻憎惡地瞪著這廣播的象征.
"……這樣啊.于是知道了世界的寬廣的'島’——將意識注入到了居民的體內嗎……那我能夠理解了."
據神主所說,寄宿在這座島上的"靈魂"使用居民們各自心中描繪的"勇者像"……讓他們產生自己就是勇者的錯覺.
英雄和勇者不只是存在于游戲和漫畫之中.在傳說中,桃太郎和大岡越前之類的人也可以被認為是"勇者".
活過一定程度的人生,大部分人類都會描繪出各自的"勇者像".
"那麼……為什麼叔叔您沒有事?"
"那是當然……對我來說,英雄就是這座島的神主.沒有必要改變."
原來如此.這我可以理解.
只是——既然如此,真希望瑪雅也把神主當成勇者.
這樣的話,她也許就不會離開島了……
"啊……"
想到這里,我向神主詢問關鍵的事.沒錯,這才是最重要的.
"那個……那有沒有最終能讓大家都恢複正常的方法……"
"要是知道方法,我早就為了女兒那麼做了."
"……也是."
我從心底中感到了絕望,將胳膊放在小島模型周圍的玻璃匣上俯視著.
——可惡,都走到這一步了……結果我還是什麼都做不到嗎!
悔恨地咬著牙,我聽到背後傳來跟剛才聲調有點不同的神主的說話聲.
"但是……現在我知道方法了."
"哎!?"
絕望馬上轉變成希望,我浮現起一半的笑容向神主的方向回過頭去——笑容凝固了.
神主臉上浮現起的確實是笑容.
跟池本和我母親臉上出現的一樣,是那種毫無遲疑的——而且十分怪異的笑容.
神主手中握著被血染紅的小刀——並帶著十足的氣勢將刀揮向了我.
太天真了.
在這種情況下,還單純地被卷入絕望和希望這種單詞之中,我是多麼的天真啊.
看著閃爍著紅光的刀刃,緊張感沖遍我的全身——
○●
血,血流個不停.
沒法止住.
不,不是我的身體.
雖說腳上負了傷,但比想象中要淺,幾乎看不到很明顯的出血.
現在,血流不止的是——神主胸口的傷.
直到我們開始激烈爭斗時的記憶還在.從那之後就忘我了,完全想不起自己當時想了什麼.
但是,一件確實的事是——我用這雙手刺中了神主的……瑪雅父親的胸口.
"叔,叔叔……"
"……還挺能干的啊……將馬……"
"不……不是的,那個,我……我……"
像是要讓無法整理好思緒的我平靜下來一樣,這一瞬間神主扭曲地微笑了.
"這樣,你就成為了'黑暗’."
"哎……?"
"嗯,我知道的.在身上暴露出島的靈魂的我是知道的……你——就在剛才……認識到了……這座……島的……'黑暗’."
在說什麼啊.
比起這個,要早點止血……雖然像是借口,但我的身體無法動彈.我的全部本能都指引我注意到神主最後所說的話.
"說什麼啊,在說什麼啊叔叔!本以為只有叔叔你是正常的……!'黑暗’是怎麼回事啊!"
"你是……這座……光島的使者……即作為光之勇者……殺了我……啊啊,島,島的靈魂……剛才清楚地發現了,認識到了'敵人’……"
"什麼……"
"所以……作為敵人的你……被某位'勇者’殺掉……這場怪誕的祭祀……就結束了……女兒……瑪雅也會……恢複……原狀……"
他想說的我聽懂了.
令人討厭程度地聽懂了.
但是,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我就不行?
沒錯……話說回來,為什麼只有我不是"勇者"?
像是看透了我的疑問似的,神主面朝我擠出話語.
"你,也許,不,知道……你,沒有,流著,這座,島,的血.……你,是,在海溝,進行,研究的,大學生,情侶,生下,丟在,神社,前的,被,遺棄,的孩子……"
神主的話說到這里就停下了,他再也沒能第二次張口說話.
……
不能吧.
不能這樣吧.
什麼"你其實不是他們真正的兒子",那正應該跟"勇者像"分不開才對吧!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為什麼……我不是勇者……啊啊,不是勇者嗎.也是啊,是相反的.我沒有流著勇者的血……只有我沒有流勇者的血.
我是……"黑暗"嗎……我,我……是大家的敵人嗎?我只是對瑪雅……咦……我……殺了……瑪雅的親人……哎?大家,等等.等下等下等下!
"總……總之……要先告訴瑪雅的媽媽……"
煩惱著該如何傳達這件事的我——終于覺察到了.神主襲擊我的時候,刀上已經有血了.
如果在我家和城里發生的慘狀在這里也發生過的話……
看著不再動彈的神主,我馬上感到了恐懼.至今為止都沒感覺到得恐懼在我的全身中來回奔馳.
無能為力的嘔吐感襲向全身,兩眼中噼噼啪啪地掉下淚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嘶吼沒能發出聲音.汙物與眼淚堵住了我的喉嚨,我連出聲都做不到了.
說不定發狂也就輕松了.
但是,腳上的激痛制止了我,強行將我聯系到現實之中.
我連發狂都不被允許.
好痛.
伴隨著熾熱感的疼痛,一陣一陣地趨馳在我的神經之中.
啊,不是夢啊.
不是夢.
是真實的.這份疼痛——毫無疑問是現實.
我到底是被什麼催出嘔吐感的.
為什麼會這樣流著眼淚.
是不肯接受母親的死是現實嗎.還是因為我用這雙手殺了瑪雅的父親.或者說是確信瑪雅的母親恐怕已經死了.
我不知道.
現在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
……不.
只有一件事,我很清楚.
一般人是沒有預言的能力的.
自稱勇者的瑪雅曾經對我這麼說過.
但是啊,瑪雅.
我也能做預言了.
啊~啊,只有一件事,我可以確實地預言.
——這座島……到此結束了.
……
……瑪雅.
對我吐槽啊.
"你那不是預言是預想吧,將馬."
……這樣指摘出我的錯誤啊.
呐,瑪雅.
在我們的城市變得亂七八糟時……在你的的家人和朋友或死亡或痛苦的時候……你到底去了哪里保護和平?
回答我啊,救救我啊.
光之勇者大人.
侍奉納姆巴吉亞神的,光之神托戰士大人!
"瑪雅……"
我坐倒在地,靠在資料館的櫃台前——以跟剛才不同的理由抽泣了起來.
為哭泣的自己感到難為情而哭得更厲害了.
城市那邊亮起比剛才更多的火光,血,還有不知什麼焦掉的味道順風向神社飄來.
已經回不去了嗎.
回不去了.
我到底.
我到底是什麼?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答案,我只是在島中央一直哭著.
只是一個人,回想著已經不在這個島上的青梅竹馬的臉——
○●
兩天後
琦玉縣所澤市午後
"哎.島民全體行蹤不明麼.好可怕啊……發生了什麼?"
從午睡中醒過來的男子一邊看新聞,一邊不可思議地說著.
帶著眼鏡的男子有一副任何人都討厭不起來的臉.
是用"討厭不起來的臉"可以概括的,不含有任何讓人討厭要素的相貌.
除了眼鏡以外幾乎沒有造型上的特征,在這張臉上浮現起的表情沒有不安和恐懼,只有接受別人的事時顯出的冷淡之感.
新聞記事中說救助隊前往了從一天前就失去聯絡的光島——但那里沒有島民的蹤影,只在城市中各處發現了大批人群爭斗的痕跡.
男子巡視了電視台,除了一部分節目其他都在播放一樣的事件——就像是發生巨大災害時一樣.
但是,從異常的角度來說這比災害更為嚴重,午後的綜藝節目將其稱為"現代的瑪麗·西萊斯特(Mary·Celeste)號*②",煽動著觀眾的不安情緒.
電視台好像還沒有獲得更多的情報,只是不斷播放著同樣內容的影像.男子正准備上網調查一下情報——忽然間玄關的門鈴響了.
"你好.呃……初次見面."
打開玄關的門,那里站著一位高中生模樣的少年,手里拿著一個小包低頭行禮.
"抱歉,我……不,我叫雜魚島將馬.今天早上剛剛搬到隔壁的公寓……"
少年的話讓男子心中響起叮咚一聲.
——這麼說起來的話,蓋起隔壁公寓的老板說過忽然有人要住進來了.
"這是作為見面禮的蕎麥面."
"啊,真是客氣了.多謝."
接過少年遞過來的小包,男子向新的"鄰居"略微介紹了一下自己,
"我是針山真吉.呃,是附近居委會的公務員……在家也做些設計.平時都待在家中,所以如果有什麼事的話請不要客氣盡管問我."
不是什麼社交辭令,而真的給人以"不要客氣"的感覺,毫無心機的一言.
聽到這里,少年像是放下心來一樣回話道.
"這樣嗎!謝謝您!"
聽著少年超出必要的干脆回答,針山先生什麼也沒注意到地詢問少年.
"你看上去跟我女兒差不多大……是學生嗎?"
"不是……"
少年帶著些許寂寞地搖了搖頭,接下來的瞬間,他微笑著說出充滿自信的話語.
"我正同時兼任——勇者和魔王."
○●
他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但似乎沒有認為我是"腦子有問題的家伙".雖說他這樣有點太過悠閑了,對我來說是最好不過了.
報上針山之名的男子是獨棟建築的主人,比我想象中更年輕.看不出他有我這麼大的小孩.
但是,現在比起鄰居,更應該考慮我自己今後的事吧.
從那之後,我逃出了小島——就這樣筆直地來到了"所澤"這片土地上.
這是琦玉縣西部的城市,以西武獅的根據地而聞名.
我絕不是毫無目的地來到這里.
是感到了什麼.
一種奇特的氛圍.
注意到自己離開了小島時,我感覺到那座島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氛圍.從島上的人身上也散發出這種氛圍.
然後,這座城市……跟我對故鄉的小島一樣有這種感覺——不是這個世界,像是有別的世界存在一樣的氣氛.
只是它跟光島不是完全一樣.說不定是跟召喚出那座島的世界不同的,從其他世界來的存在.有這種很相配的"氛圍".
沒有其他的線索也沒辦法.我只能暫時住在這里.
啊啊,一點一點——感覺到了"島"的氣息.
好懷念的感覺啊.島上的大家.
"光之勇者"的氣息.
雖然離得很遠很遠了——但一點一點的,我感覺到它正在向我靠近.看來是我感覺到這氣息的能力上升了不少.
啊啊,如果能避開戰斗的話,也許就這樣一直一直在世界中奔波著逃跑也不錯.
但是我留在了這座城市里.
告訴你們我的所在地.
像是在說勇者們,島上的大家,來殺我吧.
像是希望某一天,某一天——瑪雅能來殺我一樣——
這樣的話,就能見面了.
我要再一次見到瑪雅.
然後向她告白.想要抱住……要殺掉我的,用納姆巴吉亞的聖劍刺入我胸膛的她.
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
然後大叫我喜歡你.
無論多少次.不管多少遍.
即使在那個瞬間,瑪雅的劍會貫穿我的心髒.
我不會讓其他人妨礙我的.除了瑪雅以外的勇者不管多少人我都會殺掉——我要繼續等待瑪雅.
我對殺掉"勇者"沒有罪惡感.
因為這雙手已經染上了鮮血.
從逃出島之後,我大概已經殺了十個人左右.其中也有認識的臉.
但是,我也是很拼命的.如果那種狀況被錄像拍下來的話,法官一定會認定我是正當防衛.就是這麼危險地狀況.
只是……在殺掉勇者的同時,我注意到自己體內溢出的"氣息".就像是從殺掉的勇者身上吸取了靈魂一樣……話雖如此,卻絕對沒有力量湧出.
"我是——黑暗的勇者嗎.不,還是說是魔王."
我向空中眺望著,充滿懷念地取出瑪雅留給我的信.因為讀了一遍又一遍,紙已經捏皺了.
第二張信紙上是這麼寫的.
"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座島了.雖說不知道會不會真的變成那樣,但我不得不祓除黑暗.簡單易懂地說,就是必須打倒魔王那樣的存在.
我不知道真實中有沒有那樣的存在,如果有什麼萬一,我就一輩子都沒法回來了.
嗯不.抱歉.我會回來的.
絕對會回來的.
所以,拜托你了.
我會守護世界的和平——而我希望將馬你能保護島上的大家.尤其是在我不在之後,希望你能安慰父親和母親並保護他們.
抱歉.這種要求有點太不知羞恥了——但是如果我能平安無事地回來,一定會償還這份恩情的!
所以到那時——希望能聽到.
將馬對我的看法——"
信就寫到這里.
讀到這部分時——是在我已經逃出了島之後.
……在瑪雅的父親已經被我殺掉之後.
結果我也沒能給瑪雅寫回信.不管怎麼說,不知道瑪雅的住址就沒辦法.
沒錯,她今天也在日本,世界中巡回吧.尋找自己理應消滅的"黑暗惡魔".
也就是說——在尋找我.
被無能為力的寂靜包圍的我,為了欺騙自己寫了信.
發自內心的,對從現在開始出現的"光之勇者"們持續地寫著一封信.
沒有筆也沒有紙,只是在自己心中刻下文字.
將現在我心中的思緒刻成心中的傷口.
——拜啟,光之勇者大人.
我接下來會殺死你.
殺死你們.
不管多少次都會殺掉.
這就是我的期望.
但是,那個什麼.
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光之勇者大人的話,不管死多少次,都會被教會寺院國王神複活吧.
所以說,我可以放心地殺.
我是黑暗勇者.也是魔王.
所以,如果我死一次應該就不能蘇生了.
所以說,不得不升更多更多級.
任務.
請給我更多任務——
我很正常.
在那座島上,只有我很正常.
所以說從今往後我也一定會和往常一樣……
正常!
我沒發狂!
我只是愛著瑪雅.
只是深愛著一個人.
所以我很正常.
呐,你說對吧,瑪雅.
對吧,光之勇者大人?
我很正常.
我一定很正常.
任務.
請給我更多任務——
注:
①海格力斯:又叫法海格里斯或譯為赫拉克勒斯,赫丘力士,希臘神話中最偉大的英雄,在現代語中赫拉克勒斯一詞已經成為了大力士的同義詞.
②瑪麗·西萊斯特(Mary·Celeste)號:一艘雙桅帆船.1872年在大西洋上被發現全速駛向直布羅陀海峽,但船上沒有發現任何人.常被認為是幽靈船的原型.
《拜啟,光之勇者大人》——完
奇跡的中心,針山先生
——呐呐,穆.
"怎麼了,露露."
——你有沒有聽過這樣的都市傳說?
"怎樣的?"
——那個……是小巷深處的魔王……的故事……
某一天,在小巷深處聚集的小混混圍住了一位少年.
面對威脅他交出零錢的小混混,少年平靜地問道.
"……你們是勇者嗎?"
這家伙腦子有問題嗎?小混混們面面相覷——這時出現一位怎麼看都跟小巷深處不相稱的工薪階層,高喊著"我是勇者,放過這些無辜的民眾,可惡的惡魔!".
正以為被稱作惡魔了——小混混們馬上就發現自己錯了.
工薪階層手中拿著野營時用的大型刀具——那刀刃筆直地向少年那邊砍去.
小混混們被怪異的氛圍壓迫著逃離了小巷——
在那之後,很快就從小巷深處傳來了慘叫聲.
但是,那不是少年的聲音,他們發現是那位工薪階層的慘叫.
然後,畏懼著畏懼著回到小巷內之後——那里沒有任何人的身影,只有工薪階層手中的刀……和地面上正在擴散的大量血痕殘留了下來.
小混混們不由自主地被這異常的景象震住了.
從他們身後,傳來不帶感情的冷冷說話聲.
"你們……是勇者嗎?"
根據傳說,工薪階層是玩多了網游,完全無法區分現實和游戲區別的"廢人".另一方面,殺掉這些自稱"勇者"的少年,是在同一個網游中持續獵殺其他勇者的,被稱作PK的玩家,同樣也是"廢人"——但被勇者們稱為"魔王"並深為畏懼.
厮殺不斷持續著.
在勇者打倒魔王之前,不斷不斷地持續著.
在魔王——現實的耳朵中傳來升級的聲音前,不斷不斷地——
——然後呢,穆.這個都市傳說跟其他傳說有個決定性的不同.
"……有什麼不同?"
——這個都市傳說……只在這座城市……所澤市流傳哦?我在網上調查過……這個傳說還沒流傳開來.在別處的都市傳說網頁上也沒有記載.
"但是,卻在這座城市里出現了流言."
——沒錯.所以……這個都市傳說是剛誕生的.
——說不定……這個都市傳說真的發生在這座城市中……此時此刻————
阿彌陀組管理倉庫
"真是這個倉庫嗎."
"……是的,沒有錯."
對有些焦躁的男子的話語,旁邊的年輕女子馬上做出了回答.
已經完全被夜晚覆蓋的所澤市郊外.
這里跟被電燈的光明和人群的嘈雜所包圍的市中心不同,只有稀稀拉拉的屋外小燈照射著路邊,黑暗與寂靜的勢力壓倒性地支配了周邊的氛圍.
在黑暗之中,以一個男人為中心,有數個人影並排出現在一座建築物之前.
除了中間的男人其他都是女性,眾人的臉跟日本人的長相都有差距.但是如果詢問他們是哪個國家的人,他們都會表現為連這一點都搞不清楚的表情,一副國籍不明的樣子.
"可惡……為什麼我們要像這樣偷偷摸摸地做賊!真正的罪人……不,是連人都不是的小姑娘正輕松愉快地過日子呢!"
"請冷靜下來."
但是,他們交流中使用的語言的確是日語,這伴隨著悔恨感情說出的話不管怎麼聽都是日本的東西.
被看起來是他部下的女性們安慰後,男人總算又恢複了平靜.但是,他還是毫不掩飾他厭惡的表情,一邊說著.
"在這個國家連國籍都沒有的我們為了生存,連在不合法的俱樂部里都工作過了……!被那些流氓小子使喚來使喚去的!"
"……工作的只有我們."
對冷靜指出事實的女性的話,男子沉默以對,只是看向倉庫的方向.
"……總之,的確是在這里吧?"
"不,不是很確定.但是,已經確認過那些惡棍將重要的物資都隱藏在這個倉庫里.……那之後我們交替監視了阿彌陀組周邊的垃圾回收站,但沒有發現他們丟棄過那樣東西.因為是無法燃燒的物質,所以不必擔心他們通過燃燒進行處置."
"是嗎……不管怎麼說,我們一定要取回'魔杖’.即使被切成兩段,作為魔力的觸媒來說效果應該不會消失."
魔力.
使用著突然脫離實際的詞語的男子,繼續從口中說出脫離塵世的話語.
前後文的邏輯性沒有問題,,但某一部分——是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語言.
"為了回到我們的故鄉……&……$#@*……那些魔杖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
一位監視著這個怪異集團的青年取出手機.
一張還殘留著少年氛圍的臉,最近才染過的頭發被編織帽包住了.他將滑板靠在旁邊的圍牆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地嬉笑著開口道.
"課長~課長~阿彌陀組的關系者進入了他們管理的倉庫哦."
短暫的沉默之後——從手機的那邊傳來了低沉的聲音.
"……是嗎.本來就覺得很奇怪,沒想到是阿彌陀組的關系者.……因為跟之前炸飛事務所的小鬼感覺很像,所以想著會不會是……"
"呐.說到撿回國籍不明的人,阿彌陀組的,啊~什麼來著?間諜?是間諜麼?現在還用這個詞的吧?總之就是這類人吧.……不過課長.奇怪的小鬼從窗戶飛入並且用炸彈炸飛事務所什麼的,那事是真的嗎?不是跟忘記關氣罐之類的原因搞混吧?"
對咯咯笑著說話的年輕人,估計是上司的男人通過電話回話說.
"要不是因為你的手段厲害,就你剛才的發言就足以將你沉入多摩湖了.……總之,認真一點.聽好了,等他們一出倉庫就將人搶過來."
"了解……嘿咻."
用完全不認真的態度掛斷了電話,滑板男嬉皮笑臉地轉過身.
"那麼,工作了.雖說不是殺人,但要讓那些家伙嘴里吐出點東西,也可以享受一下."
像是之前藏在他背後的小巷里,有數個年輕人站了出來.其中一人手里拿著跟打電話的青年同樣的滑板,另一只手里玩弄著長柄的折疊刀.
小刀少年將頭頸輕輕一轉,用有點不高興的語調說.
"因為之前沒能殺掉銀島那家伙啊."
"啊~那是我的責任.抱歉抱歉."
看上去比小刀少年稍微年長一些的手機青年從懷中掏出一個黑塊,邊笑邊說出反省的話語.
"應該……好好打掉他的頭啊."
○★♀☆●
"不在這個倉庫的話,就只可能在他們的宅邸里了."
"只有這件事是我最不希望發生的……"
不安地對話著侵入倉庫的是"魔法之國"的法務官及其部下的女性陣營.
他們在阿彌陀組那次騷動之後,因為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觸媒的魔杖,無論是魔法還是回到自己的世界都做不到了.雖說他們回不去會有其他公差注意到,但自己沒法使用魔力的話對方就無法特定他們的位置.因為當時感知到893號的魔力後就慌忙出發了——在文書上只記載有"日本"這個國名,沒有在原來的世界留下精確的位置坐標.
一般來說,這是公差們不會犯的錯誤.但是,對于只要有犯罪發生,基本上都能用魔法解決掉的他們來說,失去緊張感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最後,國籍不明的他們被城里的獵頭發現,被帶去外國人的俱樂部工作——
從那之後他們忍耐了數周.
根據他們踏踏實實積累下的關于阿彌陀組的情報,終于促使他們潛伏進這個倉庫.
"……有……有了!"
因為不能打開電燈,所以他們拿著是電筒在倉庫中尋找了數分鍾.
僅僅過了一會,就有一個女人用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的聲音喊出了聲.
"什麼!?"
在出人意料地寬廣而複雜的倉庫之中,能夠這麼快就找到實在是出人意料.
身著黑色西服的"法務官"用交雜著驚訝和喜悅的複雜語調叫道.
他慌忙跑到旁邊,刑務官的女人將架子上隨手拜訪的麻袋拉了下來.
法務官用手電筒照亮麻袋之中,里面確實是自己使用的"魔杖",但仍然保持著斷成兩截的狀態.
"噢噢……好了,怎麼樣?魔力能夠增幅嗎?"
聽到法務官的話,刑務官的女性暫時拿起"魔杖"集中意識,但是——
"不行……這種狀態下,連平時增幅的一半都達不到,時空轉移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果花費很長時間的話,可以修複魔杖本身."
對于部下淡淡的報告法務官看上去有一點失落.但他左右擺了擺腦袋,決定繼續向前看.
"……是嗎.不過已經很好了.只要有修複的可能性就是我們意外的收獲.好了……東西已經拿到了,有沒有他們犯罪的證據?如果有的話可以交給警察,把那個男人和893號一並舉報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人間界過了一段不習慣的生活,他滿懷著相當小氣的報複心理.
"雖說還不是很理解這個國家的法律,但即使有超量的武器或麻藥之類,估計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法務官邊考慮著邊向周圍巡視,發現另一個架子上放著一把斧頭.
"斧頭嗎……這個看上去很像凶器啊."
斧刃本身很小,但斧柄卻很長.
正要張口召集在倉庫其他地方尋找的刑務官的女性們——
接下來的瞬間,比起男人的喊聲,倉庫中先被尖銳的慘叫聲充斥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怎麼了!?"
法務官和其他刑務管慌忙趕向慘叫聲的方向.
在架子擺放複雜的倉庫最深處.
架子後面的暗門被打開了,面前有一名刑務官坐在地上.
"怎麼了……?"
聽到趕來的法務官的話,刑務官的嘴瑟縮地抖動著,把視線從門內移出,勉強說道.
"那,那個,我發現了,架子後面……的暗門!然,然後,想著說不定在這里就打開門——!"
"……?"
法務官沒有聽完她報告的內容,就將手中的手電筒照向門內.
"……唔!?"
隨後他看到的是——
一個全身都刻滿和顯示出痛苦的,被綁在椅子上的人類.
"是,是誰,這個人……?"
"不,不知道!"
此人全身受傷到讓人無法立刻判斷出是男是女,但從體格特征來看總算可以判斷出是男人.
最為異常的是,他身上被鐵鏈纏著,跟房間中的架子和水管一樣的管道連在一起,甚至還連在地上打的樁子上.
從後腦勺到背部都有大面積的火傷,肩膀和腳上有大塊刀傷,像是用繃帶強行止過血,傷口周圍開始產生壞疽.
除此以外,他身上還有刻印著其他受過拷問的痕跡,其狀態在黑暗中看來就跟僵尸一樣.
"總……總之,在這個國家殺人應該是重罪.找到了比想象中更有用的犯罪證據了啊……"
以前為了責罵893號而說出"將阿彌陀組的眾人都燒死"的法務官等人,雖說面對的是異世界的存在,但實際上沒有實行殺人的膽量,覺悟和理由.對蟑螂和用魔法做出來的少女不管再怎麼殘酷都行,但以人類作為對手時都要讓一步.這是他們的性格.
就算是站在魔法之國"法律一方"的他們,實際在面前看到這樣的存在,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動搖.
然後,就像是對現狀窮追不放一樣——
"咕……咕,嘎,咕咕,啊."
被認為是尸體的男人從喉嚨中擠出了呻吟.
"!?"
"法,法務官大人!他,他,他還活著!?"
經曆了一連串異常事態,法務官對面前的人不是尸體的事感到很吃驚的同時,從心底深處也感到了一絲放心.
——是被阿彌陀組劫來的債務者嗎?還是說,是潛入他們之中的搜查官,或是跟阿彌陀組敵對的其他組織的人.
如果是阿彌陀組的敵人,那在這里治愈他的話說不定能派上什麼用場,也許能套出點情報.
法務官如此考慮著,命令部下的刑務官們將他從麻袋中抬出來.
"正好……這些被斬斷的魔杖到底能將魔力增幅至何種程度,就對這個男人用治愈魔法來試試吧.……四個人各拿一半魔杖合並魔力.這樣的話應該就能發揮出相當于原來的一根魔杖的魔力了."
但是……他們沒有想過.
面前這個男人可能是比阿彌陀組或893號更為危險的存在.
對他們來說,阿彌陀組是一群違背法律的惡棍,所以治愈並釋放其敵人會有所得這種想法,果然是因為他們是"魔法之國"的公差.
不管怎樣,通過刑務官等人的手,這位被鎖鏈捆住的男人原本可能無法通過現代醫學治好的身體就這樣因這個世上沒有的原理而治愈了.
于是——
男人靜靜地醒過來了.
過去曾讓這座城市陷入恐懼的一位殺人魔蘇醒了.
通過阿彌陀組的制裁而感受到的痛苦和恐懼,讓他現在帶有比以往更為嚴重的瘋狂.
帶著憑介多重扭曲的魔力治愈好的,異常強韌的肉體——
○★♀☆●
"聽好了,門打開以後就一口氣沖進去.女人四個男人一個.很輕松吧?"
在倉庫入口處嬉皮笑臉地對周圍的年輕人做出指示的手槍青年.
小刀少年面無表情地開合著折疊刀,而其他年輕人用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夾擊入口,屏住呼吸竊聽著內部的情況.
年輕人們的穿著打扮看上去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但身上卻很明顯帶有跟正派人劃清了界限的氛圍,眼中閃著想要殺人的光芒.
不過,不管怎樣毫不留情以及毫不躊躇,用在這次的工作上都大材小用了.從結果上來看他們會死,但沒有得到直接殺掉的命令,只是劫走這五個人對他們來說是一點也不會感覺到罪惡感的吧.
手槍青年看著這些手下的身影,確信了這次的工作可以簡單地結束.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他的確信伴隨著一聲轟鳴一同消失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噢噢噢噢啊噢噢啊噢啊噢噢啊啊噢啊啊噢噢啊啊啊啊噢啊啊噢啊噢啊啊啊噢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啊啊噢噢啊噢噢啊噢啊噢噢啊啊噢啊啊噢噢啊啊啊啊噢啊啊噢啊啊噢啊啊啊噢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啊啊噢噢啊噢噢啊噢啊噢噢啊啊噢啊啊噢噢啊啊啊啊噢啊啊噢啊噢啊啊啊噢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啊啊————————
雖然會給人以是警報或別的什麼的錯覺,但絕對沒錯,那是人類的"聲音".
是跟憤怒和悲傷之類的慘叫聲完全沒有聯系的嘶喊.
沒有任何感情,單純地跨過了聲音界限的三重階段,只能讓人感覺到異常的嘶喊響徹了整個倉庫.
"怎麼回事!?"
嘶喊聲斷斷續續地向入口處靠近,在還有數米的距離處完全停止,刹那間沉默包圍了眾人的周圍.
不能放松警惕的狀況.
青年從懷中取出手槍,整理氣息准備像往常一樣對入口處射出子彈.
小刀少年也輕輕握住了原本在玩弄的折疊刀,在離集團一步之遙的地方止步窺探著情況.
但是,要做的事沒有任何改變.不管從出口處出來的人要玩什麼樣的花招,最後還是要把他押走.年輕人們在這個緊張感倍增的空間中屏住呼吸,將神經完全集中在這個倉庫唯一的出入口上.
然後——像是在嘲笑他們一般,"他"沖了出來.
不是從門——是從倉庫內部將旁邊的牆壁粉碎而出.
"!?"
在年輕人們調整好體態之前,從里面奔出的"他"就大幅度地揮舞手臂.
接下來的瞬間,紅色的液體噴射在倉庫的牆壁上,像是紅色水球砸了上去並擴散開來.
"呀啊啊啊!?"
發出慘叫聲的是圍在入口處的年輕人中的一位,從扭曲向上的胳膊中隨意噴灑著鮮血.
"他"毫不畏懼濺在自己身上的血跡,不如說看到血讓他更為馬力十足,以更快的速度揮舞著手臂.
與此同時,其他年輕人也發出慘叫,有新的血球塗在了倉庫的牆壁上.
保持一段距離觀看的手槍青年和小刀少年已經冷靜地把握了從倉庫中沖出來的男人的外觀.
衣服破破爛爛的男人體格並不是很高大.因為在暗夜中激烈地動作著,所以看不清臉,但男人手中拿的東西已經搞清楚了.
像是在百貨中心購買的一把長柄斧.是只要有力氣就能用單手使用的戶外用品,而面前的怪人正把它當作凶器使用,對自己的同伴們來回揮舞.
不知道為什麼會從倉庫中出現這樣的存在.
很明顯進去的人是其他人,而至今為止也沒看到倉庫有被用過的痕跡.
確定的是,剛才發出嘶喊聲的就是這個男人.
還有就是這樣下去,感到驚恐的手下們就要全滅了.
手槍青年和小刀少年幾乎同時下了判斷,馬上為了自己的工作而做出行動.
少年從較遠處靠近至斧男的側面,抓住他一瞬間的漏洞,從男人抬起的胳膊下方將刀子插入側腹部.
斧男的動作在一瞬間停下了,青年沒有錯過這個瞬間——從遠處用手槍不斷進行射擊.
沒有時間和空閑裝上消音器,激烈的子彈破裂聲響徹整個夜空.
子彈有數枚射入了斧男的背後,在斧頭被舉起的同時他的身體遲鈍地震動著.
噢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噢噢噢噢噢啊噢噢啊噢啊噢噢啊啊噢啊啊噢噢啊啊啊啊噢啊啊噢啊噢啊啊啊噢啊噢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啊啊噢噢啊噢噢噢啊啊啊啊噢啊啊噢啊噢啊啊啊噢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噢啊啊噢啊啊啊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即便如此,男人還是沒有倒下,還能發出跟剛才一樣的嘶喊聲——
手槍青年和小刀少年正要窺探確認他的臉,男人以驚人的氣勢沖出並消失在了夜晚的道路中.
那是超越了人類界限一般的速度.
剛才沖出牆壁的事也是,手槍青年被這個男人的運動能力嚇了一跳,也就忘了要追上去.
小刀少年確認了被斧頭砍傷的年輕人們的狀況,似乎沒有人死亡,但問題是要叫救護車來還是自己處理,正向手槍青年的方向看去——
手槍青年將手槍來回轉著小圈,比之前更為斜起嘴角——嗤嗤笑了.
"不是很有趣嘛?"
"……大哥?"
不知是真正的兄弟還是敬稱——總之,對稱自己為大哥的小刀少年,手槍青年露出了確實很開心的笑容.
"聽好了.我們只是走了過來,但阿彌陀組的倉庫就有阿彌陀組的家伙——突然沖出來拿斧頭砍傷我們的同伴並逃跑了.我們明明什麼都沒做啊."
像是理解了青年所說的話,少年了解地閉上了嘴,再次開始旋轉手上的折疊刀.
"給課長和社長的借口找好了.這下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對阿彌陀組……對銀島進行'複仇’了.……組里的人也可以自由使用了.嗯,至于那個斧男……暫時就別管他了."
○★♀☆●
所澤市某小巷深處
——有種感覺.
——近了,近了,很近了.
——快了,就快了.
——納姆巴吉亞神大人.
——離開小島後……我看了新聞.
——光島,光島出了那種事……
——說是大家都消失了,其實是被誰劫走了吧?
——對吧?納姆巴吉亞神大人.
——雷托姆玖的魔物就在這座城市里.
——在這個夜晚會見到的吧.我和——植根于這個世界的黑暗種子.
——請您,請您賜予我力量.
——給我拯救世界……拯救島上的大家,父親和母親的力量.
——不,只有一個人也好……
——請您至少給我……拯救將馬一個人的力量.
——……我知道自己考慮的事情很卑鄙.比起世界和平,只希望一個人平安無事……但是……但是!啊啊,請你允許我這唯一一次,唯一一次的任性.納姆巴吉亞神大人.
不斷地自問自答,少女——磯島瑪雅在黑暗中奔馳.
但是,這些自問自答是跟她體內尊貴的"納姆巴吉亞神"所進行的"對話".正確的說,從旁人看來這個神的名字不應該是"納姆巴吉亞",而應該被稱作"電波"之類的東西.
最初聽到那個"神之聲"是在她開始注意到自己的心發生了異常時,也是給自己青梅竹馬的少年……單戀的對方將馬寫信的那天晚上.
聽到"神之聲"的瞬間,她正如字面所述地"覺醒"了.
就像之前的自己都在做夢一樣,混雜著疑問的"不得不拯救世界"的使命感,就像是在產生前就確定了命運一般深深刻在了她心中.
跟不存在的前世記憶一起.
而現在跟那時候一樣,頭腦中響起了神的聲音.
"汝持光之刃,清除從古至今幻惑人與光而生暗冥的雷托姆玖之魔."
雖說是有點微妙地難懂的神諭,瑪雅完全理解了自己應該做什麼.
黑暗的氣息就在不遠處了.
使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將小巷前方的魔物打倒.
——即使犧牲自己的性命.
跟她下定決心同時,黑暗氣息的位置確定好了.在前方轉角過彎後沒有人煙的小巷里.左右的建築似乎屬于工廠.看不到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會出現的征兆.
——必須……必須拯救將馬……
在因神的聲音而複蘇的"前世記憶"之後,瑪雅也從記憶一角接連回想起在島上自己真正經曆過的事.
即使如此,那位小時候起就跟自己關系很好的少年的臉直到現在她還是記不起來.
在被野狗襲擊時用身體擋住自己的少年.
成為拯救世界勇者的瑪雅.對世界來說她是勇者的話,那對她來說的勇者就是將馬這個存在.
——將馬……拜托了,給我力量——
回想著思念的人的臉,她轉過轉角——那里等待著她的是"懲罰".
納姆巴吉亞神對向除自己以外的"神"祈求力量的她給予的天罰.沒有人知道這是有意的,還是單純的偶然.
在她轉過的轉角前方,窗燈照射下的小巷中看到的是——
○★♀☆●
窗燈下血沫飛舞.
這里是距市中心數公里的,夾在森林和住宅區之間的小巷深處——雜魚島將馬手拿鐵管在敲打一個男人的頭.
第一擊在對方眼睛正上方的直擊,就在他身體因仰倒而轉了半圈時,又向朝向這邊的後腦勺給了一擊.
之後就簡單了.倒在地面上後用鐵管的前端有拐角的地方敲打對方的太陽穴.連用手擋頭的空閑也不給,連俯臥的機會也不給.況且最開始的一擊已經造成了腦震蕩,"勇者"已經不能動彈了.
盡管如此,將馬還是揮舞著鐵管.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有節奏地不斷揮舞的鐵管.嘎嚓的干澀聲音每一次響起,就有紅色的液體粘在生鏽的銀色之上,最後它終于成為了跟鐵管完全不同的東西.
終于,嘎嚓的聲音變成了咕沙,仰面躺倒的"勇者"胸口上下的起伏完全停止了.
確認了對方已經完全氣絕,將馬無力地將鐵管垂向地面.
在窗燈的照射下他渾身浴血,將馬靜靜地俯視著尸體,思考著.
該如何隱藏這個尸體.
——到早上之前都沒必要隱藏.
少年淡淡地俯視著肉塊,腦海中浮現著跟往常一樣的事.
只要一晚上不被發現就行了.
初看是很奇怪的思考,他為了把尸體搬到樹林里伸出了手.
就在這個瞬間,將馬聽到了自己背後的腳步聲.
在腳步聲停在距自己較遠的位置後,又聽到了激烈的喘息聲.恐怕是跑過來,在轉角的瞬間停下了腳步吧.
——是誰?一般人?不,這種時間不可能有人慢跑到這兒來.
轉身看向後方,尋找對方的所在.
平時的話可以感受到光島的"氛圍",但現在從腳下的尸體飄過來的殘留的味道影響了正常的判斷.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應該就這樣不露臉地逃掉.但是,如果對方是新手的"勇者"——那就不得不在這個地方收拾掉.
正想著只能根據對方的反應進行判斷的瞬間,侵入者用毫不必要地迅速高聲說道.高聲地高聲地用勇者的口吻說道.
"……到此為止了!雷托姆玖的邪惡魔物!今夜,以納姆巴吉亞之名——請你歸還虛無之夜!"
——?
——?!?
——?……!???!!?!??!?!???!?!?!??!?!!?!??!
——!!??!?!?!??!?!?!??!?!?!??!?!
一瞬間.
他的心卷入了混亂的漩渦,像是時間停止了一般,他的身體靜止了.
首先,聲音傳入了他耳中.接下來,納姆巴吉亞這個想忘也忘不了的單詞敲打在耳中.接著——對方很明顯對自己帶有敵意的感情沖擊而來,但聽到的瞬間,對將馬來說心中貫穿得卻完全是另一次元的事.
果然是一瞬間.
比自己的心更早理解一般,淚腺中先有激烈地溢出了淚水.
視線馬上就歪斜了,窗燈的光芒也閃閃爍爍閃閃爍爍地反射著,他的世界被光輝包圍了.
回過神時,鐵管發出響聲掉在了地上.唯一的武器離開了自己的手,像是告訴他現在殺掉"勇者"唯一的方法只有掐住頭頸一般滾動著.
但是,現在已經都無所謂了.
被青梅竹馬用惡魔辱罵也罷.
之後會被這位少女殺掉也罷.
所以,他回過頭去.
緩緩地,緩緩地,如果說剛才的瞬間是夢幻,那麼就像是不去破壞掉這份夢幻一般.
少年——默默地將溢滿淚水的臉轉向她——磯島瑪雅.
"總算……總算見到你了,瑪雅."
"哎……?"
看到窗燈照射下的臉,瑪雅的動作在一瞬間停止了.
她對叫自己名字的這個聲音有印象,是不會忘記的振動.
而說出話的那張臉——淚流滿面的臉,正是剛才為止她還在心中描繪的"勇者"的臉.
一刹那間,少女的心髒跳動加快.
如果說,這里是光島的話——
她會同樣流著淚向他身邊靠近,竭盡全力地露出笑臉說"我回來了"吧.
如果說,沒有從他體內感覺到"邪惡的氣息"的話——
她會坦率地說明自己的心情吧.
如果說,他的腳下沒有躺著渾身是血的尸體的話——
她會猛地握住他的手吧.為了重新感受到人的溫暖.
為了感受到自己和將馬都平安無事地活著的證據.
但是,這些"如果"都沒有發生.
只是面前的事實就將少女的心撕裂了.
"……將……馬?"
發抖的聲音.
不只是聲音,她知道自己全身都在抖動.因為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面前突如其來的現實.
但是——她連迷茫的時間都沒被給予.
"消滅掉."
像在勉強催促混亂的她一樣,"神"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對她發送著電波.
用確實的,確實的,比以往更為有力的聲音說道.
與此同時,從將馬身上感到的"黑暗氣息"又增添了一層色彩.就像是在呼應只在自己心中響起的神的聲音一樣.
"消滅此物,解放世界于暗冥."
——等等,等一下,納姆巴吉亞神大人.這究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是,聲音只是不斷重複剛才的話,沒有回答她的疑問.
——說不定面前的少年是冒充的.
她剛才才想起少年的臉——惡魔讀取了她的心,就模仿了他的樣子出現在她面前吧.不如說是希望如此,瑪雅完全因他臉上的淚水而困惑了.
連那個在內也是幻惑嗎?如果是的話,自己能夠打破它嗎?說不定是他從島上被劫走,被操縱了呢?
瑪雅對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思考著對策,忘記了重要的事情.不,說是她的腦髓拒絕對這件事進行思考也不為過.
——如果……如果將馬真的是惡魔的話.
——如果劫走島上大家的是將馬的話.
本來應該是最先浮現在腦海中的事實,她連想都不願想.
"此刻正乃肅清被暗冥權化侵入的大地之時,給予世界之光."
但是,像是在責備這一點一樣,"神"的聲音更強地敲入她的心.
"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
它就快成為單一的雜音了.
神的話變成要破壞掉疑惑的心的雜音,籠罩了她全身.
是注意到她的糾結了嗎,面前以將馬的樣子出現的存在,用單手拭去淚水靜靜地說道.
"……啊啊,總算——你總算來了,瑪雅."
想要聽到的聲音.想要看到的笑臉.這一切都存在于自己面前,但也相反地幻惑著她陷入恐懼的腦髓.
"手里拿的水果刀……是瑪雅的'聖劍’嗎?"
用溫柔的聲音小聲說著,少年又向少女靠近了一步.
"別……別過來!"
"……"
"你……是,是誰?一副將馬的樣子……你不是樣子!因為我離開島的時候,將馬身上還沒有這種邪惡的氣息……!而且……而且將馬是絕對不會殺人的!"
比起說是從現狀考慮到的事,不如說是這樣的希望能擊倒對方的瑪雅.像是希望這些是真實的一樣,而且——祈禱著真正的將馬還平安無事.
"你只是模仿將馬的樣子想要殺掉我吧……?到底……到底像這樣殺了多少人……!……倒在那里的人,也是被你用同樣的方法殺掉的吧!像是讓我看到的樣子一樣……變成誰的,變成那個人重要的人……!"
對說出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話的青梅竹馬,將馬只是安靜地微笑著.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拿起朝向她.
那是她記得的信封.
但是,也是到剛才為止都完全忘記的信封.里面放著在自己聽到神的聲音之前滿懷思念寫給將馬的信.
為什麼至今為止都忘了它呢?而且,為什麼自己要寫那樣的話呢?讓納姆巴吉亞神大人懷疑的話.神是從前世起就守護著我的.
——但是,寫那封信時……對將馬的感情一直沒有變……
是為了再確認自己對青梅竹馬的少年懷有的感情嗎,她面前的"惡魔"手拿信紙的事感到一陣寒意.
難道說這種想法開始在她腦中回旋.說不定,面前的惡魔真的是將馬本人.
"……這封信……我讀了哦."
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少年用淡淡的口吻說道.眼中浮現起的是後悔嗎,還是瑪雅自己的悲哀呢.
"但是……抱歉.讀的時候已經晚了……所以說,瑪雅拜托我的事沒能做到."
因為聽不懂他的話,瑪雅回想著自己信中寫的詳細內容.于是,在她想起自己的信的瞬間,腦中湧現出激烈的不安.
像是要把她的不安在現實中具現化一樣,"惡魔"靜靜地說道.
"瑪雅的父親和母親已經——"
"住口!還想騙我嗎!?真正的……真正的將馬在哪!"
"……我就是真正的將馬啊.但是……變成了你口中的惡魔.……不,或者說是被變成了.被那些……光島的家伙."
瑪雅沒有對說著怪異話語的"惡魔"放松警惕,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小刀.但是,她也沒有突進滿是破綻的"惡魔",只是用認真的表情繼續聽著他的話.
但是,她的這份冷靜也因為接下來的話而終結了.
"從我把……叔叔……瑪雅的父親殺掉時開始."
"————!"
殺掉了.
這句脫離現實的話因為他腳下的尸體而顯得尤為真實.瑪雅在身體一瞬間驚嚇地抖動後,帶著虛無的眼神張口道.
"……說謊."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這家伙果然不是將馬!不可能是將馬!這家伙,這家伙說的話全部都是謊話!
"不是說謊.我殺了瑪雅的父親.……而且,我是真正的……不,說是假的也好吧.是哪邊都無所謂了呢.……還有就是,大概……瑪雅的母親也,也死了————"
"住口啊啊啊啊!"
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
"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
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
"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
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光"說謊
她的心中"神之聲"也同步扭曲了,將她混亂的心情向同一個方向扭曲.
但是,這只是讓她恢複最初的目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跟其他勇者比起來,發出了十分虛弱的人類般的聲音——瑪雅手持小刀,直直地沖了過去.
但是"惡魔"沒有躲開,只是張開雙臂等待著她的到來.不過在閉著眼睛突進的瑪雅眼中,已經不再映有青梅竹馬的身影了.
當短刀即將吸入自己的胸口之時,"惡魔"帶著優雅的笑臉念道.
"啊啊……這樣……就結束了."
但是……這句話被從背後傳來的呻吟聲消去了.
"女……人……"
刹那間,"惡魔"感覺到了從自己背後傳來的微弱的"氣息".不是勇者.將馬感覺不到勇者的氣息.但是,這是與人類明顯不同的氣息——在離開光島時,從這座城市感覺到的奇妙的"力量"……與他來這座城市原因的力量相似的東西正沉重而尖銳地突入自己背後.
"……哎?"
小聲說出口的瞬間,"惡魔"的身體被彈飛到了一邊.
聽到沖擊聲的瑪雅受到驚嚇,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
"女————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至今為止都在她面前的將馬的身影消失了——與此代之的是跟將馬完全完全不相似的怪異男人,他高高舉起斧頭向這邊揮來的樣子映在眼中.
——啊啊,太好了.
看著朝自己而來的銀色軌跡,瑪雅只是呆呆地笑了.
——果然……剛才是將馬的冒充者.
以無法停止的氣勢,少女的身體就像是自己吸入了斧頭的利刃一樣——
"瑪雅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嘶喊和少女飛起的血沫同時在月夜的小巷深處飛舞散落.
○★♀☆●
所澤市某處阿彌陀組本部
斧男逃走了.
知道了這件事的銀島,將阿彌陀組的組員全體動員以尋找斧男的蹤影.
"可惡……怎麼會這樣."
在所澤市郊外的阿彌陀組宅邸待機的銀島考慮著今後的事情.
——果然應該早點收拾掉他……
潛入部下芝里家中,謀害其性命的斧男.被芝里等人抓住,之後被送去組里管理的倉庫"稍微"教訓了一下,為了找到此人背後的關系網——不知道是因為本來就是這樣,還是受到了疼痛和恐怖的刺激,等銀島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沒法好好說話的精神狀態了.
有可能是丸跋組的手下,但腦海中浮現起的果然還是最近在城市中流傳的"連續殺人魔"的事.
以手持斧頭為特征,而且如果是殺手的話,潛伏在床下就讓人搞不懂了.
但是,如果真的是殺人魔的話——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擅自亂來,甚至還對組里的人出手,不管是哪邊,都不能放他回去,或者交給警察.
況且等銀島到達的時候,芝里等人已經防衛過度地對他進行了"制裁",如果交給警察的話他們反而會被當成加害者.如果有那個男人就是連續殺人犯的明確證據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總之"……組長的時間的也不多了,讓他離血腥味遠一點",就暫時將他監禁起來觀察情況——但是,沒想到他還殘留有逃跑程度的力氣.腳上已經張了壞疽,理應不能走路了才是.
——變得麻煩起來了.
考慮到現在的情況,銀島後悔當初沒有馬上收拾掉斧男.
猶豫著沒有殺掉他也不僅是因為組長的事——也因為在想要成為正派人士的階段中,不怎麼願意弄髒自己的手.
想要殺掉他之前,腦海中先浮現起一個女人的面孔.
不是自己的未婚妻即組長的女兒的臉.因為她也踏入這個世界很長時間了,已有殺人和被殺的覺悟.
不用說,在他腦中想起的是讓他下定決心走上正派道路的一位少女.從天而降,以"魔法少女"自稱——現在已經是自己女兒的眼睛少女的身影.
"……哎呀哎呀.沒想到會搞成現在這樣的結果……"
不只是他逃跑的問題.從結果上來看,有可能會讓女兒陷入危險.因為擔心給去朋友家玩的她打了電話,那位朋友的家人說是已經在開車送她回宅邸了.
暫時為女兒的安全得以確保的事放下心來,銀島整理著現在的情況.
聽說有人聽到了槍聲,飛奔到倉庫街的組員說——警察已將周圍包圍了,將幾個男人用救護車送走了.
那個倉庫以前放著以備跟警察打起來時用的糟糕物品,但隨著組里財政的下滑,那些東西應該是全都被處理掉了.
但是,如果在那個暗室中發現血痕的話倒是有些麻煩.事情很久沒有變得這麼麻煩過了,以現在組里的力量想要收拾殘局的話估計要費不少功夫了.總之先讓成為倉庫的偽所有者的男人交待"倉庫最近都沒有使用了,晚上似乎偶爾會有奇怪的人出入"這種話給警察.
事實上,這座倉庫屬于阿彌陀組管理已經很有名了,但是最近基本上沒怎麼使用也是事實.如果收入繼續低靡下去,也有將這個倉庫租出去的計劃.
——最後,說到除了監視,拷問和照顧斧男的人以外還有誰會去那……啊啊,將那群魔法之國的家伙的"魔杖"放進去的時候.
那一天,將所有魔杖斬斷並趕走敵人之後——猶豫著要將"魔法之國"的東西燒掉還是扔掉,就暫時先放在倉庫里保管了.
但是警察也不是笨蛋,讓他們相信全部都是架空的不良人物侵入所造成的也太過勉強了.
他正思考著怎麼才能讓暗室的事蒙混過關,懷中的手機響了.
"副頭兒,好啊."
從手機那頭傳來的是給人光頭印象的年輕組員的聲音.
"馬薩嗎,怎麼了?"
"我聽說在警察到達的時候,從倉庫中有國籍不明的男女共五人慌慌張張地逃了出去.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日本人……"
"……五個人?說是外國人……也有阿拉伯系中國系等等的吧."
"呃,似乎是白人.頭發和眼睛的顏色很奇怪."
聽到馬薩的話,銀島腦海中浮現起一組集團.像是要確認這一點似的,他帶著認真的表情朝話筒說著.
"讓跟警察一起現場檢證的家伙……檢查一下在左側最里面架子上的麻袋還在不在."
"雖說聯系起來很困難……我會想辦法的.然後,那個麻袋里面是什麼啊?"
"……是跟小夏用的'皮利奧利姆’相同形狀的魔杖.……要是條子問起來,就說是大姐頭小時候很珍惜的玩具."
說到這里他就掛了手機,等待著為了搜索斧男而分散到城中的組員進行報告.
但是——還沒等他開始等待,在將手機放在桌上的瞬間就傳來了電話響起的音樂聲.
是跟剛才不同的組員——組里受干部待遇的平頭男的手機號碼.
按下通話按鈕,銀島聽到對方緊迫的聲音,就緊張起來集中注意力傾聽對方所說的內容.
"我是芝里."
"怎麼了."
"……剛才,在公墓旁邊的小巷里……傳來了奇怪的慘叫聲,我慌忙趕過去一看……就找到了."
"斧男那混賬麼!?"
銀島期待著好消息,而等待他的回答卻是最糟糕的結果.
"不,那里只有受害者."
"你說……受害者?"
"小鬼和工薪階層.小鬼是女的……該怎麼說呢,雖說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到這種小巷深處來,但總之工薪階層的臉被砸得亂七八糟地死掉了.女孩肩膀上也被斬了個口子……不過不是很深的傷口就對了."
死掉了.
聽到這句話,銀島猛地握緊了手機.
根據自己的判斷,即使對正派人士中出現死者的事閉口不談,銀島也沒有失去冷靜.不僅是因為自己沒有那麼的道德主義,也因為自己知道只是囚禁在罪惡感之中是無濟于事的.
為了把握事態,銀島繼續傾聽部下的報告,而芝里用更為緊迫的聲音說道.
"……還有一個人,一個男的小鬼,但是那家伙……追著斧男跑掉消失了."
"啊?怎麼回事?"
"不……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聽到聲音跑到小巷後,那個斧男混賬和小鬼正打在一起……我正跑過去,斧男用驚人的氣勢跑掉了……那速度一點也不像人類.我確實將他的腳筋砍斷了啊……"
芝里毫不掩飾自己懊惱的感情,接下來又恢複了聲調繼續說道.
"然後,那個小鬼看到我之後,叫道'拜托了,把這孩子送上救護車……!’,接著就追著斧男的方向飛奔而去了.當然,跟我一起的兩個小子也追在了後面……但先不說小鬼了,能不能追上那個斧男……我這里還剩一個小子."
"……這樣啊.知道了……用公用電話叫急救車.別用手機.這種情況下阿彌陀組的組員是第一發現者,時機也太過巧合了……"
"這附近有公用電話嗎?"
"沒有的話你們就用車子把人運到醫院,把人放到門口就回來."
這種時候沒有說出"那就別管了",應該說是銀島……或者這個組的天真之處吧.所以才會單方面地衰落,另一方面,芝里也想起了跟自己歲數差很多的妹妹,于是若有所思地一笑,回話說"是".
掛了電話之後,銀島思考著.自己周圍到底在發生著什麼.
那個斧男的身體原本應該已經不能動了.為什麼會有比之前更敏捷的動作,而且還是"遠遠超出了人類"的動作.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況且,到底是誰讓斧男逃走的?雖說有急救車送走了幾個年輕人,但到底為什麼他們會在這麼晚的時候出現在這種倉庫前?
在錯綜複雜的情報中,銀島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外國人樣子的男女集團上.如果說是之前"魔法之國"的人——這次的事件,會不會跟小夏扯上關系?
他想起不在身邊的女兒的臉,緊緊地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在比誰都握得緊的拳頭中,他感到了自己的無力.
○★♀☆●
在因為傷口的疼痛而蘇醒之前,瑪雅做了一個夢.
雖然是失去意識之前的場景,但就這樣在她的夢中不斷出現.
被拿著斧頭的惡魔砍到,疼痛貫穿全身之後——有一個人影沖向了砍倒自己的惡魔.
人影的叫聲傳向耳邊.她知道是在叫瑪雅,自己的名字.
那個聲音——毫無疑問就是將馬的聲音.
跟用將馬的名字和身影欺騙她的惡魔同樣的聲音.但是,她感覺到那才正是將馬的聲音.
因為將馬在向她前進.向比自己體格大,揮舞著比自己的"聖劍"要凶惡很多很多倍的斧頭的敵人,勇敢地手持棍棒前進.
實際上那不是什麼棍棒,而是他本來就在用的鐵管,但事實在夢中總會有些微妙的扭曲,而這就成為真實刻入了她的記憶之中.其他大部分都再現了事實,這個謊言就更為強烈地刻在她心中了.
——啊啊.一樣的.
——跟被狗襲擊時一樣.將馬,將馬救了我.
——果然將馬……是我的勇者.
這麼想的瞬間,她虛無的意識因貫穿全身的疼痛而被指引回了現實.她暫時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手里還拿著小刀,坐在椅子上.映入眼中的是從沒見過的車中的樣子.
……不,正確的說,瑪雅是有印象的.在她印象還沒完全消失前坐上的車.向車外看去,似乎是在某個宅邸的地盤內.
注意到這一點的同時,她開始正確地回想起夢和現實的延續.
——我記得,在我被砍之後就乘上了這輛車——
在她的意識來回跳動之時,她聽到外面兩個男人的對話聲.
"喂等下芝里.你把人送到這里來是想怎樣?啊?"
"沒辦法啊,副頭兒.這小娘兒們拿刀抵著自己的頭,說是醫院和警察那都有敵人所以不行之類搞不懂的話……還說要是她在醫院落入惡魔手中就自殺什麼的大鬧一場,我沒辦法了才……"
——對了,受了傷的自己後來被平頭的大叔救了……但是,他說是要把自己送去醫院……不行,不行的.醫院和警察局都已經被雷托姆玖的魔物占領了.所以絕對不行.
以前她有什麼事的時候,就很懷疑公用設施和醫院之類的地方.還有,警察知道她是光島的住民的話態度一定會大變,並對她追根問底,而醫院里應該也一樣吧.而且說是"納姆巴吉亞神大人的命令,早點殺掉雷托姆玖的惡魔"之類的,只不過是她自己的想象.
等意識更為清楚之後,她感覺到自己腳下的不協調感.車內的地板比正常的要高,向腳下望去——那里橫臥著蜷著膝蓋的男人的身體.
"呀……"
對感覺不到生命特征的肉塊發出慘叫後,她馬上就想起這都是自己造成的原因.
同時,車旁繼續傳來爭吵聲.說是爭吵,更不如說完全是責罵和針對責罵找的借口.
"……就算不提這一點,為什麼把尸體也運來了!?警察馬上也要到這來了啊!?"
"我也想到了!但是,又是這個小娘兒們說什麼'有可能還活著’還有'作為納姆巴吉亞的神托戰士不能置之不理’之類的."
"啊啊?什麼啊,那個神托戰士……"
"不,你看,我也覺得是蠢話……但是之前發生過小夏的事件."
對臉上有著巨大傷痕的可怕男人,平頭男好像找了什麼不妙的借口.但是,在平頭男說出"小夏"的一瞬間,傷疤臉的可怕一瞬間退縮了.
一邊想著是怎麼回事,瑪雅將意識集中在倒在自己腳下的身體上.沒錯,就算是死掉了,納姆巴吉亞神大人的加護也可能使靈魂重返這個世界.
在她腦內不斷傳入聲音的煩人的神.不過,她對這個神一點惡意也沒有,只是滿懷信心地為眼前這個男人的複活而祈禱.
但是,為了祈禱而將男人的身體翻過身來,在那一瞬間——
"這麼說來,問題就在于之後怎麼處理了.把小鬼的刀子取掉,送去醫院——"
"不要……呀啊啊啊!"
在銀島取回冷靜小聲說道的同時,車中傳來了慘叫.
芝里等人為了確認發生了什麼事而打開車廂後座的門——那里是捂著嘴看向下方的少女的身影.
是因為尸體而發出慘叫聲的嗎?銀島一瞬間如此考慮著,但看到尸體的樣子,他感到應該就是了.
原本應該紋絲不動的尸體很明顯正發生著變化.
"……怎麼回事?"
被放在座位之間的尸體看上去很暗.不,正確的說是衣服還是老樣子,但露出的皮膚部分被像陰影一樣的東西沾染了.
在銀島他們看過去的同時,黑影一點一點吞噬著男人的肌膚——
接下來的瞬間,像是有光的粒子飛彈出來.不知是被影子吞噬了還是自己消失的,尸體因無法承受自重而崩壞了.給銀島等人的印象就是,男人的尸體粉碎飛散了——像是飛舞在宇宙中的粒子或煙火一樣消散,融化在了空氣之中.
之後殘留下來的只有男人身上的衣服,靴子和手表——在臉部周圍滾落的銀色小塊恐怕是牙齒填充物之類的東西.
最為恐怖的是,衣服是那個男人存在過的證據,而血跡竟然干干靜靜地從上面消失了.
"……這是怎麼了?"
銀島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皺緊了眉頭,而後座的少女更是受到了驚嚇.
"怎麼……回事?這也……是納姆巴吉亞的魔力嗎!?"
說著奇怪的話而瑟瑟發抖的少女.年齡看上去像是16歲左右.
銀島正困惑該如何開口——放在懷中的手機又抓住時機響了起來.
想著要不要無視,他判斷現在還是斧男那件事比較重要,就在離開車子一段距離的地方按下了通話按鈕.
"糟了啊,銀島大哥."
"……怎麼了?"
從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光頭組員馬薩的聲音.還以為是報告麻袋在不在的事情,他的聲音奇怪地被強烈的緊張感包圍了.
"不是有被斧男混賬砍到的年輕人嗎?"
"啊啊……死了麼?"
銀島推測馬薩說的糟了應該是指出現死者會讓事情搞大這件事.但是,他所說的"糟了"和銀島的想象完全不同.
"似乎是丸跋組那群小子!"
"……!"
刹那間,背後的刺傷和腹部的槍傷陣陣地疼了起來.
銀島回味著對方的話,給出幾個指示後就掛了電話.
"……麻煩了."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倉庫前會出現丸跋組的人.是沒什麼重要性的場所,就算是放上竊聽器或放火,說嚴重點就算是放上炸彈,那所倉庫也不會給全局造成太大的損失.
但是,這種事已經無所謂了.
阿彌陀組管理的倉庫這個"存在"被丸跋組的人造成了危害,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得了的事態.
銀島被襲擊,再加上丸跋組的事務所發生謎樣的煤氣爆炸,事實上跟丸跋組的戰爭正處于停戰狀態.但是,這並不是因為雙方的戰力消失了,而是正在找尋什麼契機的狀態——
這件事的確能夠成為導火索吧.就算這個契機是被制造出來的,就算是因為跟阿彌陀組毫無關系的斧男.丸跋組是一群聚集起來的年輕人,比起小混混更像是不良少年,這種程度的事足以成為"報複"的契機了.
這樣的話,目標毫無疑問就是自己.因為以前被他殺掉的殺手,或者也可能是為了維護面子而再次盯上了銀島.
銀島想象著這件事牽扯到周圍人的場景而眯上了眼睛.一點也不怕自己的性命被盯上的"怨靈",考慮著未婚妻和女兒被卷入的可能性,背後不由自主地被汗水浸濕了.
從那之後數分鍾,在考慮著該如何解決這種事態的銀島耳邊,傳來了車輛的發動機聲.
警車嗎,還是丸跋組的襲擊?
但是丸跋組是不會做到這種地步的.而說是警察又太快了點,就算事先跟有關系的刑警進行了聯絡也——
在考慮著這種事的時候,從高大圍牆中打開的門外,停下了一輛RV車.
銀島正想著好像見過這輛車的瞬間——
"銀島大叔!我回來了!"
伴隨著發自心底的明快聲音,一位少女飛奔到銀島面前.背著跟棒球隊員裝球棒一樣的細長袋子,在眼鏡那頭浮現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小夏……"
坦率的說現在的心境還高興不起來,但銀島還是帶著放心的表情迎接了綠發少女——銀島夏.
銀島向車的方向看去,從司機的位置上下來一個男人,將小夏的自行車從車的後部放了下來.
男人的肩膀上站著小狗大小,玩偶一般造型的螳螂——它對著男人不斷點頭致謝.
"哎呀真是的.對不住啊.真的很對不住.還讓您送到這里!而小夏還不幫您把自行車放下來,還真是的!"
"哈哈哈,沒關系的.因為把它放上去的也是我."
跟很明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談笑的男人.銀島確認了他的身影,拉著小夏的手認真地走了過去.
"啊……針山大爺."
對銀島奇怪的話,男人以悠閑的節奏回過頭來.
"呀,銀島先生.抱歉,我來遲了……"
戴著眼鏡的男人有一副讓任何人都憎惡不起來,讓任何人都討厭不起來的臉.
說到"讓人討厭不起來的臉",就是讓人感覺不到任何讓人討厭要素的相貌.
除了眼鏡以外沒有其他特別的造型特征,他看著不是正派面孔還對他畢恭畢敬的銀島,表情中也沒有一絲恐懼或畏縮.
對銀島來說他是救命恩人,也是前一周開始上學的小夏的同級生的父親.
話雖如此,對現在還和正派道兒上的人盡量避開的銀島來說,雖說沒有忘記對方的恩義,但也沒有進行過于積極的交流.
不過——對于這樣的他,銀島還是深深地低下了頭.
因為自己等人的世界,接下來還要更多地麻煩到正派的人.不,這不僅是自己世界的禮儀.是畏懼著會被這種事吞噬,以一個人的保護者身份任性地拜托別人而謝罪的沉默之禮.
對突然被人低下頭來的事感到茫然的針山先生,銀島用平時不會讓任何人聽到的語氣說道.
"……我知道身為敗類的我拜托身為正派人的您有些不知羞恥……但是,但是,針山先生,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什麼?"
斟酌著對方不同尋常的樣子,針山先生的表情變得有些認真了.銀島按著身旁小夏的背,將她推向針山.
"……只要幾天就好.能否幫我……照顧小夏呢?"
"哎?什麼?什麼?"
因為突然的展開而骨碌骨碌轉著眼球的小夏.看著怪異表情的銀島,她像是想要他恢複精神一般露出了明朗的笑臉.
"是剛才電話里說的'神經病’的事嗎?那就沒關系!我也有魔法的,而且還有提斯在一起!"
"說到底也不過是小狗大小也沒有毒的筋足動物,你抱有那種過度的期待會讓我很困擾的."
從針山的肩膀飛到小夏頭上,大聲說出露骨抱怨的大螳螂.
對這樣的一人和一只,銀島微微浮現起一絲溫柔的笑容,搖著頭說.
"不,直說了吧,警察可能馬上就要過來做各種調查了……你看,之前你進學校的時候是在文件上做了手腳……但現在還沒戶籍吧?"
"哎哎!?銀島大叔會被抓嗎!?"
"這一點倒不必擔心,放心吧."
完全不提丸跋組的事,接下來也用各種理由說服小夏的銀島.一方面關鍵的針山先生已經將放下車的自行車再次放了回去.
"……對不起.欠您一份恩情.飯費之類的之後一定……"
"不不,不必介意.之前小夏就跟我們生活在一起的."
"……不過只過了半天就把您家給炸飛了."
對提斯的吐槽,針山先生啊哈哈地笑了,同時他把小夏乘坐的助手席的門打開了.
但是——這時針山先生對不遠處停著的車子看去.
"……銀島先生,那孩子是?"
"?"
銀島轉過身去,那里站著從組里的車跑出來的少女,芝里正拼命的拉她回去.
"……哎,是被卷入爭斗後帶過來的.說是'不要送我去醫院’什麼的大鬧了一場……"
看向被加入話題中的少女,小夏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考慮著什麼——然後忽然對銀島大聲說道.
"銀島大叔!我把她一起帶走吧!你看,我說不定能治好她一些!"
"笨蛋,你說什麼呢."
"我想起治愈魔法了哦!?雖然還不能治好疾病,那麼難的事還做不到……但是傷口的話,能治好一點!"
之前,因為不會治愈魔法而差點失去銀島的她,之後用手制的化妝鏡倒映"魔法之國"上課的樣子開始學習基礎.遠視這種行為的魔法構成包含著非常複雜的技術,而且還是隔著那個世界障壁的遠視,似乎在"魔法之國"都是相當高等的"技術者"才能使用的魔法.小夏卻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掌握並開始入門治愈和物體修複等相關魔法.
直到數周前.
通過以驚人速度吸收知識和技術的小夏之手,銀島背後和腹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加速了恢複.
但是,銀島不是那種會因為如此而全盤依靠魔法的男人.
"不是這個問題.不能讓針山大爺再增加——"
"我覺得沒關系的喲!"
銀島對笑容滿面地回話的針山先生長歎一口氣.恐怕是計算到針山先生有可能會這麼回答吧,小夏一開始就用超出必要的大聲說出了那些話.
明明是個小孩子,卻算計得這麼多,銀島用銳利的目光向小夏瞪去——她的眼中卻有著跟往常不能相比的認真,銀島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與此代之的是,那邊卻終于對芝里掏出了水果刀.
"放,放開我!對不起……但是,我,我不能去!"
"喂喂……你拿著那種玩具想做什麼.外行就不要亂揮刀具了."
對這位比自己的妹妹還稍微年輕一點的少女,芝里驚訝地歎了口氣.
從背後接近的銀島看來,少女正帶著搭上性命的眼神說道.
"住手!醫院和警察局不行……那些人已經被操縱了!"
奇怪的言行舉止和刀刃都給人以毫不畏懼的感覺,銀島靠近生氣的少女——在人呼吸的瞬間就抓住了她的右手.
"知道了,總之刀暫時就由我保管了."
"哎……?"
等回過神來,她手中原有的小刀已經不在了.
咚的一聲輕微的沖擊傳來時還有印象,但那個瞬間小刀已經被收入銀島手中了.
"刀具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
記得銀島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他抓住呆掉的少女的胳膊,把她拉到了針山先生的車旁.
"對不起.如果出什麼意外的話,請把這孩子送到醫院.這份恩情我一定會償還的……!"
對深深埋下頭的銀島,針山先生小聲地說出自己的期望.
"還禮嗎……那,就讓小夏成為我家兒子的新娘吧?"
"這個就……長輩欠下的債,不能讓女兒來還啊."
"哈哈,開玩笑的."
對有些人來說可能是會讓人感覺到強烈不快感的玩笑,但從針山先生柔和的表情和態度看來,這些多余的要素被完美地打消了.
從這份互相客氣看來,他判斷針山先生這個男人暫時沒什麼危險,但被搶走小刀的少女才勉勉強強地承諾了坐上車的事.
關上了助手席的門,自己也和少女一起轉移到後座的小夏被頭頂上的螳螂問道.
"……呐.那孩子的表情好像特別認真啊……發生什麼事了?"
"嗯.那個啊,這位姐姐……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啊……"
不知是不是自己也沒想清楚呢,她斷斷續續地回答著.
"像是魔法之國的人,又不像是……呃,跟這個地球上的人不一樣……我感覺到跟我很像的力量!"
○★♀☆●
就這樣——為了從警察手中逃跑?他們一路向針山先生的自宅駛去.
但是,針山先生沒有注意到.小夏,瑪雅還有敏感的提斯都沒有注意到危機.
在車子背後,還有一台摩托車在不遠不近的距離追著他們而去.
而司機正戴著安全帽,跟不知什麼人進行著危險的對話.
"了解——我們也馬上追過去.就這樣努力跟梢哦.跟丟的話就把你沉到多摩湖里給我記住~"
一邊跟追蹤RV的摩托取得聯系,紅色編織帽的青年像是很期待地咕嚕咕嚕回轉著手槍.不知他有沒有開啟安全裝置,就用外行的動作玩弄著凶器.
在他旁邊是戴著藍色編織帽的少年,不經意地盯著刀刃.不知是在看銳利的鋒芒呢,還是在看側面映照出的自己的樣子,對其他人來說很難下這個判斷.
以怪異的兩人為首領的集團剛才在倉庫門前時應該少掉了數人——但是,現在卻以比剛才多出數倍的人數集中在了同一個地方.
分乘數台貨車的怪異年輕人集團確實圍繞著編織帽二人組而開始了行動.
丸跋組的仇敵,阿彌陀組的銀島.
為了釣他出來的"誘餌",僅此而已.
"但是大哥.那小孩真的是銀島的女兒嗎?"
"誰知道啊.是不是都無所謂.重要的是那家伙很在乎這小鬼……"
紅色編織帽邊說邊笑,回想著幾周前的場景.
自己將帶有消音器的手槍指向他們時,戴眼鏡的少女擋在了標的前,而標的又進一步擋住了少女,發生那奇妙至極狀態的瞬間.
"……他還活著是我計算失誤……但想到能增加樂趣,也就積極起來了……"
"是嗎.不如說我們被報仇的可能性增加了,要消極到黑暗了.銀島住院期間也對丸跋組的人全都進行了報複.即使這個人數一起上也不知道能不能贏……"
"積極點好啊.你重新回高中上學,成立個積極部吧!"
完全無視了弟弟的忠告,紅色編織帽將手槍放入懷中,從貨車後部移動到了駕駛席.
"喂,走了."
"……"
沉默著發動了車子,帶著手下,貨車靜靜地駛向夜晚的城市.
在車子開始搖晃前,藍色編織帽折疊起小刀,又不斷重複著同樣的動作.
"從正面突擊能贏得了那家伙嗎……我也是能確實刺中重要部位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很緊張.如果從正面進攻的話,總感覺贏不了."
"啊~夠了~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地吵死了!"
紅色編織帽不耐煩地說道,嬉皮笑臉的接著說.
"所以才要從正面堂堂正正地——把那個小鬼劫走啊?"
○★♀☆●
針山先生從阿彌陀組出發後大概走了一百米左右跟警車錯身而過.
恐怕是開往阿彌陀組的車吧,沒有攔住很明顯跟組內車輛不同的RV車,警報也沒拉響,就這樣靜靜地在夜晚的道路上行進.
為了確認狀況,助手席上的螳螂對後座的對方說道.
"千鈞一發啊……真是的,如果小夏被警察抓住的話,又會用炸彈把牢房炸飛了!"
"嗚嗚……我已經在反省那時候的事了……"
帶著悲傷的表情低下頭,在後座上正襟危坐的小夏從背包中取出花苞形狀的"(小夏曰)魔杖·皮利奧利姆".
"…….…….…………!"
一瞬間她的表情嚴肅了,魔杖用手握住部分的表面發出了淡淡的光芒.到達魔杖前端的光芒,就像是一根一根的植物藤蔓般蠢蠢欲動,向受了傷的少女伸去.
少女——磯島瑪雅一瞬間因為這個場景而驚訝了,但注意到向自己迫近的光芒中沒有敵意,就安靜地閉上眼睛接受了.
不如說,她感覺到了光芒中正向她靠近的"神之聲"……或者說,感覺到了像是很久以前就知道它的懷念之情——
溫柔的力量觸碰到了傷口.這個瞬間,疼痛開始從她的身體消失了.
"……!"
在吃驚之余,傷口也漸漸開始愈合了,消失的熾熱感從那里開始在她的全身盤旋.
"這……是……"
——難道說這孩子也是神托戰士的一人!?
雖然瑪雅有這樣的想法,但"神之聲"沒有對她傳達任何信息.只是至今為止還在對她不斷重複著給予她的同樣的使命.
在確認神之聲的時候,瑪雅注意到疼痛已經幾乎完全從體內消失了.
"傷口……?"
看著自己還殘留了一點傷痕,但疼痛和出血已完全止住的自己的身體,瑪雅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詢問面前的少女.
"你是……什麼人……"
"哎嘿嘿……愛與勇氣與希望與欲望的魔法少女,彩之國埼玉下略的超~能力小夏醬!"
對自信滿滿地報上姓名的小夏,從助手席傳來驚訝的說話聲.
"比之前長很多又拗口,而且那個'超~’是從哪冒出來的完全搞不清楚,況且省略前的'彩之國埼玉’完全就不是你的名字!"
"……那就所澤之夏,某某處的小夏醬?"
"不行不行不行這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不行!'某’還多了一個!而且你這次也加上了'醬’,不是比之前更長了麼!"
"那就非常之所澤夏娘……"
"比原來還長是要怎樣!?"
聽到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進行吐槽的螳螂的話——瑪雅全身都驚恐地抖動著,她大大地睜開眼睛.
"螳螂玩具……在說話?"
"玩具什麼的還真是失禮啊!我是提斯!大概是地球上獨一無二的超超C級稀少生物,所以在華盛頓條約中也是受能嚇你一跳的待遇呢!"
想著不如說待遇很窮酸吧,針山先生繼續微笑著.
通過後視鏡看著司機的表情,瑪雅重新恢複了冷靜——用懇求的聲音說.
"請……請停車!"
"是是."
這麼說完,針山先生靠近路邊按下了危險警告燈的按鈕.車子兩邊的警告燈同時亮起,完全調整為停車態勢的RV車漸漸開始降低了速度.
瑪雅沒想到他能這麼簡單地承諾下來,有些不知所措地通過後視鏡看著他的表情.還是那副一如往常的柔和笑臉,但是那張嘴不經意地對瑪雅張開說道.
"讓你下去沒有關系,接下來你准備做什麼?"
"那個……為了拯救世界,要盡快打倒雷托姆玖的惡魔!"
"哎?"
"我從古代千年紀大陸的納姆巴吉亞神大人處獲得了力量.然後——"
雖說頭腦還很混亂,但只有這一點能夠毫無困惑地回答出來.因為是至今為止重複了太多次的話語,而且還有"神之聲"在腦海中促進.
瑪雅的話持續了兩分鍾以上.即使如此還像沒說夠自己的使命一樣,一口氣呼吸完就不停地講話.就是以這般的熱情激動地講述著.
但是——最初給出回應的是螳螂率直的反應.
"哎!?還以為你是個冷靜的女孩子呢,沒想到跟小夏是同類啊!?"
"哎……同類……你,你果然也是納姆巴吉亞神大人的!?"
對他們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小夏來回比較著驚訝的一人和一只的臉.
"如果你也是戰士的一員,就跟我一起把那個惡魔……!"
這麼說著打開車門的瑪雅,突然發現門被鎖著.
正要停下的車子開始加速,不知何時起危險警告燈也關上了.
"做,做什麼……?"
被警戒的聲音問話的針山先生還是帶著一如往常的表情回答.
"哎呀哎呀,只是有點介意."
針山先生以比法定速度還低的速度開著車,向還不知道名字的少女提出一個問題.
"剛才的傷口……難道是那個雷托什麼的惡魔造成的?"
瑪雅為這句話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又向針山先生給出肯定.
經過短暫的沉默,司機用沒有改變的語氣說著.
"……在下車前,能不能再問你一些事呢."
"……沒那個空了……!"
"你有什麼對策嗎?"
"哎……?"
不由自主抬起臉的瑪雅發現不知何時起,司機臉上的笑容中加入了一分認真的顏色.不是那種毫無考慮的笑容,而是為了讓什麼人放心一般給出的笑.
"只是一味沖撞的話,只會重複同樣的事……放任你亂來的話這次會不會死掉呢.已經被打倒一次的你,會再次擋在你面前.……在那個惡魔面前,不是會受到致命一擊嗎?"
"這個……"
"所以說先想好對策再去比較好吧?我是個微不足道的設計師,沒有你那麼崇高的目的,小夏那樣的魔法之力,銀島先生的強大.只能盡力做好'談心’這種小事.但是……通過談話也許能幫到你在想的事,而且你來說的話,說不定還能說服我們以借助小夏那樣的魔法之力."
對普通人針山先生的話語,瑪雅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氣.
想起來她之前也說過幾次這類的話,但得到如此認真的回答可能還是第一次.
——不行,不可以期待.
雖說話語沒有這麼真誠,但至今為止也遇到過好幾次這樣的事.大家都裝出認真的表情聽我說話,等回過神來就把我送到了醫院或警察局.但是對聽不到納姆巴吉亞神的聲音的普通民眾來說,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而且,被背叛是很……痛苦的.
"就算你這麼說……其實根本不信我說的話吧?只是找合適的話來應付,然後把我——"
"嗯.不過,說實話我也有'怎麼樣都無所謂’的想法.但是……如果是真實的,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年齡不詳的司機對瑪雅淡淡地講述著自己的經曆.
"……我以前呢,親眼看到認識的人被宇宙人劫走.……之後,那個人突然回來了,以'拯救了地球’為由很是自滿呢.之後……有過被世界聞名的大怪盜入侵的事,也有過在我的房間有可愛的女孩子從天而降的事哦?"
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小夏有些不好意思地轉移了視線.沒有注意到旁邊小姑娘的樣子,瑪雅有些茫然地開口說道.
"你在開玩笑嗎?"
"果然不相信嗎……嗯,不過,也是啊.因為我沒找合適的話來應付你,就說了這些認真的話題啊."
從後視鏡中看著司機有些落寞的笑臉,瑪雅不知為何被囚禁在了罪惡感之中.
她注意到不知何時起立場被逆轉了,就想著應該岔開話題——于是為了岔開話題而圍繞著"對策"講述自己的意圖.
"……將馬他……"
"哎?"
"剛才被……叫做將馬的青梅竹馬救了.所以,將馬應該也在這座城市.……咦?……但是,惡魔最開始偽裝成他的樣子……但是,邪惡的氣息……哎?咦……?對不起,我有些混亂了."
自己從持斧的惡魔手中被救走時,那股邪惡的氣息到底是從哪邊傳過來的?
那一段的記憶不是很清楚了.在夢中,將馬確實是自己的勇者.但是——在現實中的那時候,她從面前的斧男身上感受到氣息了嗎?
——那時候,確實聽到了很響的叫聲……氣息……向旁邊……傳了過來?
正在想起不能想起的事.不行.不可以想起.
但是,接下來的瞬間,"神之聲"再次在腦海中響起.消滅敵人,光照萬世.就像是在告訴她不管是怎樣的現實,都不要被迷惑.
"神之聲"再次成為雜音的瞬間——
"將馬……"
她被"單純的普通人的聲音"一瞬間拉回了正常思維.
"……是雜魚島將馬君?"
○★♀☆●
所澤市某停車場
從公共墓地往前走不遠處,是一個大型量販店的停車場.
靠近那個位于廣闊雜木林和停車場之間柵欄的角落——拿著斧頭的怪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用很快就要失去最後理性的頭腦思考著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在疼痛疼痛和疼痛的不斷持續中,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曾經給予別人的恐懼.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種事態.不過,這些都無所謂.
現在他感受到的只有——壓倒性的解放感!
可以說是對持續忍耐痛苦所付出的代價吧,現在他全身積累著不得了的力量.
為了嘗試而揮舞一下斧頭,絕對不纖弱的一群男人就以驚人的程度紛紛倒下了,屈服在自己面前.
跟潛伏于床下,在黑暗中的殺戮相比,完全超出的快感奔馳于全身.壓倒性的力量潛伏在自己體內.沒想到它能帶給自己如此程度的愉悅.
但是,他的心還沒有滿足——身體還在渴求.
他不知道自己體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聽到那群小子的慘叫聲,他的身體感到的只有渴求.
不過——在砍倒那個帶有不可思議感覺的少女時,那份渴求一瞬間被滿足了.像是跟自己同樣的存在一般——像是使用跟其他人不同的力量來行動一般,糾纏著這種氣息的少女.雖說他不理解其中的理由和真實,但本能讓他以討厭的程度理解了.
要不了多久,她不是成為滿足自己扭曲癖好的"獵物"——
而是成為滿足自己這個跟人類有微妙不同的存在的"餌料".
于是,怪人繼續邁起步伐.
向著傳出最棒餌料味道的方向,一步又一步地——慢慢地加快了腳步.
他進一步拋棄了理性,將意識集中在應對自己渴求的本能上.
本能讓他感覺到了餌料的所在.對他來說,實在是個令人高興的情報.
就在餌料的氣息身旁——還感覺到了強烈數十倍的"餌料"的氣息.
○★♀☆●
針山先生的RV車內
"……所以,我已經……不知道了.將馬……是不是真的……成為了惡魔……"
從自己的名字開始說起,瑪雅將自己離開島的前後到今天發生的事——應該說的都基本上說完了,她疲倦地靠在了椅背上.
聽完她的話,針山先生保持著沉默,小夏則用忐忑不安的眼神窺探著她的臉.至于提斯,則帶著"如果沒聽就好了"的表情蜷縮在助手席上.
瑪雅沒有期待聽到什麼溫柔的話語,所以對車內的沉默沒有特別的不快感.只是……瑪雅只有一件事沒有告訴針山先生等人.
剛才在黑社會宅邸看到的場景.
惡魔……被化成將馬姿態的惡魔殺掉的尸體,在車中……自己的腳下消失的形影全無,那個令人不愉快的場景.
人們通常會對"無法理解的東西"感到恐怖.無法理解尸體消失之謎的瑪雅嘗試詢問自己心中的納姆巴吉亞神,但是——關于這一點,神之聲卻沒有給出任何回話.
不,不只是這樣.
今天,見到以將馬姿態出現的惡魔時……或者說是將馬本人,"神之聲"除了自己的使命——消滅敵人之外,沒有給出其他任何具體的指示.
這一定是說出了達成使命之外,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在她像這樣認可著自己時,一直沉默的針山先生開口了.
"啊……呃,自我介紹的有些晚了,我叫做針山.那孩子是小夏,而這邊的螳螂是提斯君."
"哈啊."
瑪雅想著他說這些話是不是有些不符合場景,但很快就坦率地點頭記住了這些名字.通過後視鏡看到她那副樣子,針山先生繼續開著車說道.
"然後……你准備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見到將馬君之後.難道說你准備二話不說地砍向他嗎?"
"這個……"
她回想著剛才對方說殺掉了自己父親的話.
但是,直到現在也一樣.如果對方的話是真實的,自己沒有能夠抑制感情的自信.
"如果……他真的把爸爸給……不,如果是真的將馬把爸爸給殺掉了……"
"這事是真是假問清楚再說也不遲吧?"
"……"
"從你的話中聽來,他對你沒有敵意吧.當然,也可能是想欺騙磯島小姐.但是,也可能不是.所以說,現在還什麼都沒搞清楚.如果他真的成為了惡魔,或者說是惡魔假扮了他,為什麼要將你父親的事告訴你呢……反要是扮成被惡魔操縱的樣子,不如演成人質會更輕松吧."
針山先生握著方向盤客觀地整理著思考.聽到這些話,她的心放下了幾分.然後,面向還在繼續整理的針山先生,第一次由自己詢問著將馬的事.
"將馬……真的住在針山先生家旁邊嗎……"
"嗯.他是個很懂禮貌的孩子.但是不知為何給人以寂寞的感覺.第一天剛來的時候……他說了他同時兼任著什麼……"
猜到了她的意圖,針山先生在受到質問之前就將大半的內容都回答了出來.
"是這樣嗎……"
據說在過著普通生活的將馬.如果他在自己來到這座城市之前很久就住下來的話,就沒可能讀取自己的心偽裝成將馬了.
看著表情變得複雜的瑪雅,針山先生用柔和的聲音說著.
"嗯,馬上就要到我家了,在那里慢慢想吧——"
針山先生的話沒有說完,車子忽然很急地開始減速.小夏失去平衡超前倒去,而提斯從助手席上滾落到了車子的地板上.
但是,瑪雅知道針山先生為什麼踩了刹車.
——能感覺到.邪惡的氣息.雷托姆玖的黑暗釋放出的邪惡波動.
她知道從剛才起就在靠近了,沒想到這麼快——
——就埋伏在了道路正中.
就算車輛再怎麼稀少,如果說他一直等在這里的話就會被車壓到,也有可能鬧出很大的騷亂.
也就是說,就像自己能感覺到他的邪惡氣息一樣——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氣息.
在完全停車的RV車前,站著手拿鋼管的將馬.
像是要堵路般攔住車子的將馬看到司機的臉後,表情變得有些吃驚.看來,他的確是住在針山先生家旁邊.
瑪雅確認了這一點,把手放在門把手上.
"等下……手里拿著鐵管的家伙站在前面哎,不是很不妙嗎!?"
提斯慌忙阻止她,小夏則代替她回答道.
"不要緊的哦,提斯."
"什麼啊?"
"因為我也會一起出去的."
"那就更不行了!?等,等下,你看,如果他真的是惡魔的話,小夏的魔法可能也沒效果的吧!?如果那樣的話……"
為螳螂說出擔心自己的話而開心,小夏猛地挺起胸膛.
"沒關系的!我們有納姆巴吉亞神大人的加護!"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提斯想起了小夏的惡劣性質而發出呐喊.
"被影響了啦————————!?"
○★♀☆●
"我很吃驚呢……沒想到你會坐上針山先生的車……"
在從車上下來的瑪雅和頭上站著一只大螳螂的少女面前,少年用溫柔的聲音說著.那雙眼睛額外的清澈,糾纏著各種各樣感情的眼睛注視著瑪雅的樣子.
像是做出了"什麼"覺悟的眼睛.是拿命去換的東西.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命還是要奪走瑪雅的命.
"……!?咦,傷口……是嗎,被砍到的只有衣服嗎?……流血是我的錯覺嗎……"
不知道小夏有魔法的他,坦率地誤認為剛才的場景是錯覺.
"太好了……"
將馬浮現起像要流出淚水般的放心表情,靜靜地說著.
"這孩子是?"
他看到站在旁邊的小夏開始搭話的同時,少女已經開始動作了.
"心懷納姆巴吉亞神的夏納,納姆納姆夏……變身!"
說著意義不明的話,少女的身體被光芒包圍了.
接下來的瞬間,她的樣子沒有馬上變化.但和剛才樸素的小孩服裝不同,她身上是以粉色為基調的,像動畫角色穿的服裝.
看到她像魔術般迅速的換下衣服,以及那同時出現的謎樣閃光,將馬微微的睜大了眼睛.
"……只聽聲音的話,還以為是光島人的同伴……那是什麼?是怎麼換衣服的?"
伴隨著不可思議的場景,將馬從少女身上感覺到了"氣息"——帶著驚訝的表情,緩緩地向眼前的兩人詢問.
"確實能感覺到氣息……但是怎麼回事?跟其他的勇者稍微有些不同……而且,頭上的螳螂是真的吧?喂……這是怎麼回事?瑪雅!"
對向自己提問的將馬,瑪雅繼續保持著剛才的沉默.
不是在抑制憤怒,也不是在找應對的話.她只是在拼命抑制在她腦中肆虐的"神之聲".
"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
雜音侵蝕著她的心,將她對將馬的感情都轉變為了殺意.
不是通過言語技巧來打動她.而是用數量作戰將怒濤般的"聲音"強壓給她,開始破壞她的心.
"將馬……"
總算擠出了一句話,以此作為開始,她傾聽著將馬的聲音.
絕對不是要反抗自己作為勇者的使命.只是——想知道真實.只是想做好覺悟.……為神侍奉的覺悟,或者說——
"啊啊……真是太好了,瑪雅沒事……所以,這次可以把我……"
聽到了將馬的聲音.而神之聲像是要抹消他的聲音般,更為激烈地繼續響起.
但是,不會輸的.
"告訴我……真實……"
"哎……?"
"在光島上發生了什麼!?將馬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為什麼要把爸爸……還有媽媽怎麼了!?拜托了,如果不聽到這些……殺掉將馬,或者被將馬殺掉,我都做不到……!"
對流著淚傾訴的她,將馬閉著嘴移開了視線.
瑪雅對這樣的他繼續傾訴著.
"告訴我啊……只有將馬做好覺悟太狡猾了吧……也讓我做好覺悟啊……!是殺掉將馬……還是被將馬殺掉……也讓我做好這種覺悟啊……我想知道答案,才問你這些問題的!"
接受著她的呐喊,將馬繼續陷入了沉默,不過——
"瑪雅……受到的島的'咒縛’減弱了嗎?"
"哎……?"
"竟然會問我這樣的事……竟然會跟我談話……對至今為止的'勇者’們來說,是不可能的.說不定是從旁邊那個女孩子那里感覺到的奇妙的'力量’減弱了電波……不……還是因為對我的愛,那就太讓人高興了."
像是自虐般的低吟著,他平靜地將鐵管扔在一旁.
響起嘎啷一聲干澀的金屬音——與此同時,少年的眼中隱約滲出了淚水.
"你聽了我的話……會相信嗎?瑪雅……"
于是——少年講明了一切.
只封印在自己體內的光島的真實.
那一天,島上到底發生了多麼恐怖的事,瑪雅的父親……是怎麼死的.
一切,一切,沒有隱瞞一件事.
"怎麼……會……"
她聽完了所有的事,緩緩地跪倒在路邊.
響徹在自己心中的聲音全部是"島"歪曲的妄想.而且——自己的祖先,不,自己本身的肉體——都是光島這個"異形"身體的一部分.
而且——不管有什麼樣的理由,她還是沒法接受將馬殺人的事實.還包括父親和母親死去的事……
"騙人的……在這座城市殺戮島上的人什麼的……因為,如果你真的那樣殺人……尸體要藏在哪里?那樣殺啊,殺啊,殺啊的……沒,沒錯,而且……光島也有成群的人死掉了,尸體消失到哪里去了!?在新聞中也說島上沒有留下一滴血……"
這是個根本問題.
不管尸體是不是身份不明,在當今日本還能持續進行路邊襲擊殺人,並且不被抓住是不可能的.首先,找到隱藏尸體的地方就很費勁,而且也想不出他有把尸體搬過去的辦法.
不過,瑪雅已經預想到了那個答案.
只是不願意如此簡單地承認.
——剛才的尸體……那也是光島的人的話……
生長出手足的,作為"島的一部分"而出生的活祭之子們.
而這一切作為"勇者"而覺醒,死去就無法派上用場……從島的立場看來,構成尸體血肉的力量只能是浪費.
雖說瑪雅對自己的想象隱隱作嘔,但她知道自己是對的.
"所以……所以啊,瑪雅."
像是被這樣的她逼上了絕路,將馬張開雙臂,對瑪雅說出她無法相信的話語.
"殺了……我吧."
"哎?"
聽到喜歡的人突然說出的話,少女周圍的空氣一瞬間凍結了.
"你,你在說什麼啊將馬!"
"如果瑪雅殺了我——一切肯定就能結束了.你——瑪雅會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因為瑪雅是殺掉我這個惡魔的'英雄’.島也一定會祝福瑪雅的."
"怎麼……怎麼能……"
如果是平時的她……作為勇者而覺醒之前的她聽到這種話,一定會叫著笨蛋再朝將馬臉上扇一巴掌的吧.但是,因為"神之聲"和將馬所說的"真實",她的心已經壞掉了一半,這句話就像鋒銳的刀刃一樣刺穿了她的心.
但是,接下來的瞬間,將馬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了真正的刀.
瑪雅的身體受到驚嚇地抖動著,已經快要只剩下"神托戰士之心"了,面對這樣的她,他自己將刀刺向喉嚨.
就在剛才還對阿彌陀組的組員做出同樣事情的瑪雅像是心髒停止了一般對這場景屏住了呼吸.
不同的是,這里沒有銀島.沒有人能奪走他的刀.雖說小夏的魔法也許能做到點什麼,但瑪雅知道的就只有治愈魔法這其中一部分而已.
將馬將滿懷悲傷和謝罪……以及戀慕之情眼瞳投向完全無法動彈的瑪雅.
"啊啊……這樣的話,甯願瑪雅還是那個狂熱的信徒啊.如果瑪雅不殺我的話……我就自己做個了結."
"!?為,為什麼……!"
"我想……這樣大概就能讓瑪雅獲得自由.我……被光島認定為'罪惡權化’的我死了的話……全部,全部就結束了!這個愚蠢的'勇者傳說’!"
語氣強烈地說到這里,他用訣別的眼神盯著瑪雅的雙目,對手中小刀注入了力量,緩緩地緩緩地張開了口.
"最後……最後讓我說一句話.……瑪雅,我對你……"
"這個有點不對吧?"
一個聲音唐突地介入了將馬和瑪雅的世界.
不知何時下了車的針山先生從一直在不安地守望情況的小夏身邊發出的說話聲.
對這個自己已經遺忘的男人的插嘴,將馬用陰暗的聲調回應著.
"跟針山先生沒什麼關系……"
"哎呀,哈哈哈.你這麼說我會困擾的……"
浮現起跟往常一樣的笑容,針山先生帶著稍微有些認真的表情說道.
"那,跟誰有關系呢?"
"……!"
"我看來就是你在不斷地殺害同住一個島的住民,對磯島小姐也是單方面的施加壓力.至少從剛才的瞬間看來是……"
沒什麼魄力的聲音.也不是很沉重的語言.
但是,針山先生沉穩的聲音對其他人的事——在將馬和瑪雅耳中卻成為溫度完全不同的話語,給予他們銳利的刺激.
"跟我確實是沒什麼關系,嗯.但是……正是因為沒有關系才能客觀的給出意見.所以現在,作為居委會的公務員,請讓我說出跟將馬君有關的意見."
"什麼啊……事到如今可不要說什麼要珍惜生命哦……?"
對說著苛刻回話的將馬,針山先生用徹底平淡地平淡地口吻——
"聽了你的話,'光島’是……過去的魔術師召喚出來的吧?為了實現願望.但是,祓除黑暗的話,'光島’的任務也就結束了.至少,島自身會那麼判斷的話——島,如果回到原來的世界的話……"
針山先生沒有繼續說下去.
接下去進行想象,將馬和瑪雅的身體完全僵硬了.
因為殘酷的真實就在這里.
如果"島"判斷為自己的任務已結束——那麼磯島瑪雅這個"勇者"也就再也沒必要存在了.祓除黑暗只有一次.而島如果做出履行"召喚契約"的判斷——
"我會……消失……?"
"沒有那回事!"
將馬不由自主地喊出聲來.不是因為他有確信.不如說是相反的.是為了勉強否定真實而竭盡全力做出的反抗.剛才他的喊聲只有這種程度的說服力.
像是要繼續對這樣的將馬窮追不舍一般,針山先生平淡地,平淡地繼續說道.
"對把你這樣溫柔的孩子設定為'邪惡權化’,如此公務的廢物神……你到底期待著什麼?"
像是受到了這句話的致命一擊,將馬拿著刀的手垂了下去.
"呃……嗯,抱歉,也許說的有些過分了,但不要太在意哦?你們啊,瞧,不是還很年輕嘛."
對在路邊完全一動不動的將馬和瑪雅,針山先生坐上司機座位,帶著往常的笑容說著.
"總之,兩人都先到我家來吧.今天晚上好好地休息一下比較……"
但是——針山先生的話被數台車子的引擎聲給抹消掉了.
這條路離車站還很遠,不是交通干道所以交通量很少.這種時間有三輛車子連續通過都是稀奇事了,針山先生不可思議地看著那邊的車——
有三台以為會就這樣路過的大型貨車將針山先生的RV車圍了起來,停下了車.
"哦呀?"
代替一臉困惑地坐在司機座位上的針山先生,停了車的貨車上各自走下六七個人……一共是二十個左右.
第一眼看上去,眾人手里都沒拿什麼——但各自的腰間都裝置著特殊警棍,小刀或者粗鐵鏈之類的物品.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看到最後從貨車上下來的藍色編織帽少年和紅色編織帽青年,小夏用讓現場氛圍大變的音量吼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對于少女的叫聲,她頭上的螳螂轉著眼珠子發出抗議.
"等……小,小夏!?突然怎麼回事!?"
"這些人……這些人是刺傷銀島大叔的家伙哦……!"
"哎?……切!?這麼說來!?"
對這位像在講漫才一般手忙腳亂的螳螂,從貨車上下來的不良少年們一瞬間停止了動作.面面相覷地尋求著對眼前現象的說明,當然沒有人得到明確的答複.
不過,紅色編織帽則打著哈欠看著小夏和提斯的身影,用不耐煩地與其說道.
"喂喂,小姑娘,腹語術也玩的差不多了吧……"
"大哥,那個怎麼看都不是腹語術吧.而且也不像是玩具."
"啊啊?那就是那什麼吧.裝成螳螂樣子的鸚鵡?而且跟鸚鵡的顏色也很接近呢."
"……呃,算了."
藍色編織帽發出一聲對兄長已然放棄的歎息,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提斯,跟部下們一起圍住了小夏和將馬等人.
"哎?哎?"
對完全沒搞懂發生了什麼事的將馬等人,紅色編織帽從懷中掏出手槍靠了過去.
"……!?槍……!?"
將馬再次看到真槍還是自光島看到警察射擊以來.
那時候響起的槍聲在腦中回旋,那一日的地獄在他腦中複蘇.
但是,從面前的紅色編織帽身上完全感覺不到"勇者"的氣息.不如說,完全就是普通人的特征.
不過……拿著槍的小混混能讓現在的將馬感覺到比對勇者們多出無數倍的恐懼.
而且,從他們對自己的態度上就能看出不是同伴,但情況是對對方的身份還不清楚.
在混亂的"勇者們"面前,"單純的殺手"帶著一份壓倒性的游刃有余說道.
"晚上好~"
紅色編織帽晃悠悠地走到將馬和瑪雅面前,帶著小鬼大王般的笑容咕嚕咕嚕地回轉著手槍.包含著當手槍朝向這邊時就完蛋了的緊張感,他們靜靜地繼續傾聽對方的話.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呀,呀,呀,哥哥們好幸運呢.沒想到會在這麼人煙稀少的地方特意把車停下里等我們呢,超幸運~"
對用唱戲腔調說話的紅色編織帽,瑪雅一邊甩開剛才受到的驚嚇,一邊竭盡全力地振奮說道.
"你,你們是……?"
簡單的問題.回答果然也很簡單.
"路過的壞蛋哦……嘿咻"
恭敬地行了一禮,紅色編織帽跪著向瑪雅的臉倏地靠近.
"哎呀,大姐,你也是從阿彌陀組里面出來的嗎?好~我不會跟大家說的不會跟大家說的.我知道的,我知道得很清楚.嗯,也就是說,大姐是個不錯的女人呢.我會預謀將你和那個小鬼一起劫走的,OK?"
"喂大哥,沒關系的人就……"
"臉不是被看到了嘛.我們.那可是相~當~不妙啊?也就是說不得不劫走啊?哎,不過一開始就有這個打算,所以我們才沒有擋著臉來啊……"
紅色編織帽說著令人發自深處絕望的話語,以奇特的體態將上半身更加靠近瑪雅的臉.
就這樣將嘴靠近她的臉,對著她的眼球妖冶地吐出舌頭.臉的外形還馬馬虎虎,但這異樣的行為給人以十分扭曲的感受.
"住……住手啊混賬!"
就在他的舌頭快要抵達她眼瞼的瞬間——將馬從手槍的咒縛中盡快解脫了,打向面前的男人.
雖然將馬的拳頭劃出了像是抓住了對方死角的軌道……但紅色編織帽驚險地躲過了他的一拳,將閃著黑色光芒的槍口指向將馬眉間以做反擊.
"……!"
"哦喲別動.動作還不錯.如果我是外行的話,剛才就被打倒了吧.……但是,很遺憾.雖然用槍還是新手……但殺人我可不是第一次了哦……"
"不要啊……將馬!"
對慌慌張張飛奔過去的瑪雅,從另一側也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不知何時起也握著一把小型手槍,以令人恐怖的壓迫感指向瑪雅的雙目之間.
"很·遺·憾·呢☆"
用唱戲腔調說話的男人露出粘糊糊的笑容,將頭超出必要地猛地甩向將馬.
"然後,男人已經沒用了.……所以那個什麼.用超級易懂的兩個字來表現你的命運就是——死吧."
看到對方放在扳機上的手指一動的瞬間,將馬做好了死的覺悟.在這個瞬間,他向神祈禱了.一邊回想著原來光島的神社——如果自己死了,就請,就請您不要抹消瑪雅的存在.
但是……紅色編織帽沒有扣下扳機.
因為他的耳朵聽到了有印象的轟鳴聲.
一瞬間還以為是從旁邊道路通過的引擎聲——
跟剛才相同的聲音出現在比剛才更近的位置.
這聲音從道路旁的樹林中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向這里接近————
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啊哦哦啊哦啊哦哦啊啊哦啊啊哦哦啊
啊啊啊哦啊啊哦啊哦啊啊啊哦啊哦啊哦啊啊哦啊哦啊啊哦啊啊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啊哦哦啊哦啊哦哦啊啊哦啊啊哦哦啊啊啊啊哦啊啊哦啊哦啊啊啊哦啊哦啊哦啊啊哦啊哦啊啊哦啊啊啊哦哦啊哦哦哦啊啊啊啊哦啊啊哦啊哦啊啊啊哦啊哦啊哦啊啊哦啊哦啊啊哦啊啊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
所澤市某處路上
"剛才還真危險啊."
穿著黑色西服的法務官對一起逃走的刑務官們出聲說道.
他們手中拿著各自斷掉的"魔杖",刑務官等人的臉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沒,沒想到……會發生那麼恐怖的事……!"
對倉庫里的那個男人注入治愈的魔力之後——他發出令人恐懼的吼叫聲,帶著完全失去神智的眼神,以驚人的氣勢開始破壞鎖鏈.
感覺到危險的法務官馬上命令部下使出抹消身影和氣息的魔法.
雖說不知道斷掉的魔杖能讓身體隱藏到何時,但制服對方只需要簡單的魔法.那個怪人沒有注意到他們就飛奔了出去.
從倉庫中跳出去的男人擄走放在架子上的斧頭——就這樣重複著驚人的吼叫聲撞破了倉庫的牆壁.
之後有沒有馬上逃走就不清楚了.
因為對他們來說,能奪回魔杖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暫時再使一次遮蔽氣息的魔法吧.有可能會被察覺到."
"哎……?"
對一臉不可思議的刑務官女性,法務官以悔恨的語氣說著.
"在倉庫里魔法解除過一次,那時那家伙猛地回頭朝這邊看了一眼,你沒看到嗎?……不知道是不是相當于加持……那家伙的身體因你們魔法的暴走而再生了,成為了比起這個世界……更像是與我等身體共通的組成.……不,或者說是對我等的魔力變得敏感了.……他能感知到我等的氣息."
"但,但是……那樣的話,他沒有發現我們並趕過來就太奇怪了."
"……太遲鈍了.能釋放出比我們強大許多倍'魔力的氣息’的存在就在這座城市."
對法務官流著冷汗說出的話,刑務官們也背後冒著寒氣想起了一個人的存在.一個將自己逼入如此絕境的,實驗性質的"魔法之塊".
"恐怕對于那個怪人來說——"
像是為了分散恐懼感,法務官帶著諷刺的語氣說出額那個存在的名字.
"……893號是最佳的餌料吧."
○★♀☆●
——糟了!必須幫助姐姐們……!
雖然自己也是被不良少年圍困中的狀態,但頭上的螳螂正砰砰地揮舞著雙鐮以示威嚇,因為太過怪異而嚇得那群小混混不敢靠近.
想要趁這個空隙揮起魔杖拯救瑪雅等人,但是——
就在她要說出帶有魔法的話語時,不祥的嘶吼聲將這個行為完全制止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什,什麼,什麼啊這是!?"
讓人討厭的聲音.
只是聽上去就給人以會奪去自己性命的錯覺,滿懷詛咒這個概念的沉重嘶吼聲.而這嘶吼聲的主人——也的確是來奪取人的性命的.
為了保存自身力量而需要的餌料——怪人出自本能地嗅到了小夏這個魔力之塊.
嘶吼停止了,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而像要打破這份靜寂一般,一個黑影飛躥上一台貨車.
伴隨一聲咚咣的沉悶沖擊音,所有人多轉過身去.
"怎……怎麼回事啊這家伙……?"
剛才沒有出現在倉庫前的不良少年們凝視著突然踐踏在自己車上的怪人.
不是什麼特別的巨漢,背後沒長著蝙蝠翅膀也沒有銳利的牙齒.但是,這男人很明顯是個異常的存在,將周圍人的視線牢牢縫在自己身上.
超出界限地大睜的雙眼中沒有理性的光芒,只有右手所持的斧頭講述著他這個存在的所有故事.
"那混蛋……!?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紅色編織帽還把槍指向將馬等人說道.想著他是不是為了報複剛才眾人讓他受了傷——但關鍵的斧男沒有看向紅色編織帽等人的方向.說得更明白點,他的傷也差不多都好了.
"怪,怪物……"
除了編織帽的兩人以外,人基本上都逃走了,小夏和提斯可以看到外圍了.如果這只是個"手拿斧頭的危險男人",那以他們的職業來說也許不會害怕——但很明顯面前的男人不是"危險"或"麻藥中毒者"這個級別的.
雖然以人類的姿態出現,但卻不是人類.不可能是人類.一邊吱啦吱啦地燃燒著這種氛圍,斧男再次于此地咆哮起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震動所有聽者耳膜的吼叫聲回蕩著——納姆巴吉亞的神托戰士進一步陷入了混亂.不,還是說配合著將馬的話,正在重新取回理智呢.
……為什麼?
從身旁的將馬身上——現在正保護著自己的將馬身上仍然能感覺到跟剛才毫無改變的"邪氣".
……盡管如此……盡管如此……!
給人以嘔吐感的紅色編織帽男人和散發出絕對恐懼感的拿斧怪人身上——都沒有傳來絲毫的邪惡氣息.
對納姆巴吉亞來說的"邪惡",似乎跟她的世界中的價值觀毫無關系.
——這種神,到底有什麼價值."光"之"光""光""光""世界"黑暗""祓除""消滅""消滅""消滅""消滅"——
像是不允許一絲疑慮般,"神的言語"擾亂著她的心.雜音一個一個增加著銳利感,令人頭痛,很快就可以用抓狂這個形容來表現了.
然而,這雜音不斷說著"殺掉"的對象——
卻為了保護原本盯上了他性命的少女,正在為了她消費比之前更能舍卻的性命.
第三次咆哮聲響起,趁紅色編織帽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了斧男處——將馬拿起掉在旁邊的鐵管.然後,將手里的武器毫不猶豫地揮向只把頭轉向斧男方向的青年的後腦勺.
隨著沉悶的聲音響起,紅色編織帽的身體大幅搖晃著.受到被打時的沖擊,他扣動了扳機,從兩手的手槍中傳出比想象中更為小聲的破裂音.子彈分別從將馬和瑪雅身旁擦過彈到柏油路上,並被吸入了夜晚的黑暗之中.
"你這混蛋……"
受到被打的沖擊而完全背向將馬等人的紅色編織帽.青年正要回過頭去放出第二輪子彈,被斧男因為剛才的槍聲而猛然轉向這邊的目光而阻止了.一瞬間出自本能地警戒著那個方向.另一方面,將馬完全無視斧男挺直了身子,狠狠地踹向紅色編織帽的背部.
"唔噢!?"
紅色編織帽因為剛才被打而平衡感失控,在將馬的一踢下,就這樣面朝下地倒了下去.
然後,等紅色編織帽站起身回過頭時——不知道他們躲在哪輛車的陰影中,已經看不到將馬和瑪雅的身影了.
像是在說對失態的紅色編織帽沒有興趣一般——拿著斧頭的怪人將視線投向站在不良少年中心的少女.為了沉溺于自己狂暴的癖好,也為了獲得維持自己身體的"力量",他注視著作為餌料的少女,停止咆哮的同時從貨車上跳了下來.
不像人類的跳躍力.飛躍到比自己身高長出數倍的高度,再加上貨車的車高,從如此高度筆直地跳了下來.
一只手揮舞著斧頭,根據本能,以前似乎就一直一直是這樣的——對他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姿勢了,他向頭上站著螳螂的少女腦門上筆直砍去.
"——哎?"
小夏看丟了跳躍而起的斧男,就在她向上抬頭之時,男人已經迫近到了眼前——等回過神來要發出慘叫時,她的身體被大幅度拉到了後方.
刹那間,斧頭伴隨著巨響猛砍到柏油路上.因為小夏被猛地拉開,提斯失去平衡滾落在路上.
注意到面前確實掠過的"死亡",小夏的感官被恐懼貫穿了,她作為魔法生物而生出的本能為了給予自己一時的麻痹,而抑制了她的感情爆發.
這時,從背後傳來說話聲——是把自己拉開而救了自己的少年的聲音.
"退下!"
一瞬間,小夏還以為救了自己的是叫將馬的少年,但是——
"……人質被殺的話我會困擾的."
站在那里的是藍色編織帽少年.
"謝,謝謝,小刀哥哥……哎,咦,但是這個人是刺傷銀島大叔的……"
在混亂中加上一層混亂的小夏心中正陷于混亂之時——因獵物被搶而憤怒發狂的斧男像是要從周圍的妨礙者收拾起一樣,准備將斧頭揮向藍色編織帽,他手持凶器的右手水平地甩向背後.
將身體的發條上緊到最大限度——而就在這副身軀上,穿過了幾個紅色的小洞.
瞬間理解了事態的藍色編織帽沒有轉過身,只是向身後的大哥問道.
"大哥……沒事吧?那兩個人呢?"
只是不經意地問問——但大哥的樣子跟往常略微有些不同.
"……已經夠了."
"哎?"
即使一邊提出疑問,藍色編織帽等人也沒將視線從斧男身上移開.
不,是沒有轉移視線的閑暇.
像在描繪身體中軸一般穿透的彈孔止住了血——雙眸中泛出比剛才更為嚴重的憤怒,發出吼叫.
嘎咿咿咿嘎咿咿嘎咿啊啊啊啊啊啊噶咿噶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別說是人類了,這喊聲聽上去不像是會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任何聲音,聽到這里,不良少年們再次向後退卻——
"……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吵死人了!"
嚴重泛出同等憤怒的紅色編織帽帶著脫力的笑容——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著.
"已經夠了.累了.超疲憊超疼痛超難為情啊……"
笑著笑著,將手指瘋狂地按在扳機上.
"太麻煩了,所以把你們所有人都殺掉."
紅色編織帽如此說道,嘎吱地扳著頭頸.除去因疼痛而停止動作的斧男,他直勾勾地巡視著周圍人.不良少年們感覺到他身上跟斧男不同的恐怖,被其爽快的舉動弄得左右為難,全身上下都僵住了.
只有藍色編織帽少年歎著氣,在冷靜地觀望——紅色編織帽發現自己剛才站的地方有一個奇怪之處.
被車燈照到的是——柏油路面上的紅黑色反光,正一點一點延續到一輛貨車背後.
注意到可能是剛才掠過少年和少女的子彈造成的傷口血痕——他的瞳孔散發著怒氣,很期待很期待地張口說.
"接下來……從哪邊殺起呢……?"
放縱于輕率而不祥的怒氣之中,紅色編織帽沒什麼特殊含義地向空中放出幾發子彈.
發射音雖然因為消音器而變得驚人的壓抑——但作為發動事態的信號來說,已經足夠.
與這干澀的聲音同時,斧男氣勢十足地踏著步子,將凶器看向妨礙自己進食的不識風趣的家伙.與此相對的,不良少年們像是被子彈打中了一般動了起來,對斧男的恐懼和背後迫近的首領……再加上受到對身後丸跋組的恐懼的壓抑,眼神中帶著一半自暴自棄地撲向了面前的"殺人魔".
但是,可以說瘋狂怪人完全沒受到被槍打到的影響,以跟剛才相比毫不遜色的氣勢揮舞著斧頭.就算能把握時機躲過斧頭的攻擊,但他那非同常人的臂力也能將人震飛——這種事不斷重複著.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就像是在看一場不斷回放的錄像一樣……充滿滑稽,也正因為如此而讓人畏懼的場景.
在這旋轉的混亂與喧鬧的中心——混亂的小夏除了觀望狀況什麼都做不到.
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沒找到自己應該救助的同伴的身影——
魔法少女久違地沉痛感受到了自己的無力感.
○★♀☆●
"咿,咿,咿啊,這樣下去小夏會被殺掉的!或者被那群奇怪的人抓去賣到東南亞啊!"
在開始變得混亂至極的狀況中,一只昆蟲逃到了針山先生的車里.從後座飛身而入的提斯帶著懇求的眼神向針山先生說道.
"針,針,針山先生,你可是大人啊快想點辦法吧!?"
受到提斯求助的針山先生仍將身體縮在司機座位上,一臉困擾地觀望著周圍的狀況.
"哎呀……我剛才也說了,自己只是單純的普通人,做不到什麼大事的."
"那你剛才說宇宙人什麼的!"
"不……雖然那是不可思議的經驗,但我很怕很怕.哎呀,真的."
針山先生說著難為情的話.提斯正要不由自主地發出窩囊的叫聲——
"但是啊,提斯君.也有除了普通人做不到的事,這種時候."
"……哎?"
○★♀☆●
將馬和瑪雅躲在不良少年們乘坐的貨車陰影里,窺探著路旁的樣子.
不可思議的是,沒有車輛從這三輛貨車後面通過,這條寬廣的道路完全被孤立了.
不知是不是被剛才的子彈略微擦到,將馬手腕附近的衣服布料被彈飛了,從下面滴出了紅色的液體.
瑪雅正要慌忙搭話——在這之前,將馬先說出了強有力的話語.
"我會想辦法的……不能不救那個女孩……可惡,針山先生沒事吧?"
明明自己負了傷,他還想要救其他人.先不提住在隔壁的針山先生,就連今天第一次見面的少女也想救.
"我會想辦法找空子的,瑪雅就帶著那孩子坐上針山先生的車逃跑!"
"這種事……!我做不到啊!將馬也要一起逃走……!"
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這句話.
自己心中的猶豫就快消失了吧.似乎她心中的指針完全指向了不殺將馬的選項.
"殺掉殺掉殺掉,為了表示你的存在價值表示殺掉表示表示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
神之聲像是對她的選擇反應過剩一般,基本上已經丟棄了神的外衣.
帶著一半威脅的神托在少女心中回蕩著,給人以比起心更讓鼓膜先破掉的錯覺.雖說神托通過鼓膜而傳入腦中這件事本身就夠奇怪的.
感情已經做好了選擇,之後就只剩下理性還在猶豫著是否要接受將馬.正確地說,比起接受將馬這件事,更不如說是在為背叛神之聲的行為而猶豫.雖說沒有過去很長時間,這個"聲音"確實已跟她同化了.在她完全背叛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呢……在這之前,她果然還是沒法懷疑自己是"神托戰士"的事.前世的記憶還清晰地映照在自己腦海中,那時從納姆巴吉亞神處得到的恩惠,還有救了自己的古代千年紀大陸的人們的笑臉也清晰地浮現在自己心中.
——這些全部都是……島制造出的幻覺……!
不願相信.同時又想相信將馬的話.左右為難的瑪雅一邊懊惱,一邊無法對自己卷入的狀況想出妥善的答案.
在瑪雅為自己的心而猶豫之時,將馬思考著如何從這種狀況中擺脫出去的對策.
從車的那面傳來很多很多次斧男的怒吼聲,而不良少年們的怒吼聲和慘叫聲也與此應和著響起.拿刀少年冷靜的指示聲偶爾在周圍振動,把這里與對面一車之隔的地獄聯系了起來.將馬被這種錯覺侵襲了.
但是他沒有發狂.雖然不知道斧男還有沒有理智,但不良少年們還保持著作為人類的理性,為了人類的欲望而逃走,而殺人.
想起那針對自己和瑪雅的毫無意義的純粹殺意,將馬帶著憤怒注意到剛才那個男人的事.
紅色編織帽的男人還在跟斧男進行厮殺嗎?
這麼想著,抬起臉來想要確認給予自己絕望的男人的位置——
絕望就站在那里.
沒有聲音,沒有氣息,注意到時只有槍口指向自己面前.
像是等著看到將馬睜大的驚訝雙眼一般,紅色編織帽的青年滿足地露出笑容說道.
"好了,接下來.不是小看我麼?償還罪惡的准備OK了嗎?不管准備好沒准備好,那什麼,都會殺了你的."
在將槍口指向將馬等人的男人眼中,埋藏著剛才沒有的憤怒.不是像剛才那樣沒有理由的殺意.帶有明確憎惡的殺意在紅色編織帽體內膨脹.
"哦……可別天真地以為會有其他車路過報案哦?……我們早就把此路不通的看板放在馬路正中了.等他們覺得奇怪叫警察過來時,起碼還得十分鍾吧?"
同伴中的一人為了保險起見侵入了警察的無線網,但在這場混亂之中無法取得聯系也是沒辦法的事.說不定警察現在正在趕來,但對紅色編織帽來說,已經是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就算打中心髒,腎上腺素被激發的話還能跑十秒左右哦?要不要試著跑去醫院啊?"
從紅色編織帽上斜的嘴角中同時吐出了惡意與殺意,他靜靜地用槍進行瞄准.
不是對將馬——而是對他身旁僵硬的少女.
"————!"
槍聲響起的時,將馬猛地將身體撲過去——幾乎是同時的事.
接下來的瞬間——在瑪雅注意到指向自己的槍口而僵硬的臉上,紅色的鮮血噴灑而下.
飛到身前庇護自己的將馬肩上,有子彈飛過.似乎又是從皮膚表面擦過,但也不知道奏效不奏效……總之,子彈從瑪雅的發間掠過,猛烈地崩射在柏油路面上.
"……啊啊啊!"
將馬的身體激烈地前後搖晃著,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倒下,而是再次將身體擋在槍口之前保護著瑪雅,狠狠地狠狠地注視著眼前的紅色編織帽.
但是——接下來的瞬間,絕望進一步加深了.
繼續對將馬進行近一步挑釁的紅色編織帽眼睛忽然眯了起來,他的視線投向了將馬背後.
同時,感覺到背後有讓人討厭至極的氣息傳來——能聽到貨車另一邊"飛過去了!""可惡,在另一邊!""……!大哥在那邊!""快點轉過去!"之類不良少年們的怒吼聲——而這聲音很快就出現在身旁.
他很快就理解了自己被不良少年們圍住了.然後——自己背後有著什麼.不過——對現在的瑪雅來說最重要的是將馬為了保護自己而被槍打中這一點而已.
"將……馬……將馬!"
總算理解狀況而發出悲鳴……
但像是要打消這份悲鳴一般,雜音再次————
沒有必要一一理解響起的雜音了.
神之聲……不斷說著這是殺掉保護了自己的將馬最好的機會.對紅色編織帽只字未提.
明明這種程度的罪惡,這種程度的黑暗就在眼前.
神還是只想著要殺掉將馬.
這就是——所謂的世界的命運嗎.
——那樣的話,我不做神托戰士什麼的也行……!不做拯救世界的勇者也行!
在少女在心中如此呐喊的瞬間————
"我……曾經想……成為……勇者."
仍然將後背朝向自己的將馬像是讀取了自己的心事一樣說道.
"哎……?"
當然是她多心了,聽上去將馬只是在自言自語.為了保護重要的人讓自己振奮起來.
"很多次很多很多次地想過.離開光島以後,想過很多次勇者的事.但是啊……我沒能扔下勇者這個單詞.也沒能討厭它."
他的話說到一半時,瑪雅感覺到背後的人氣息改變了.從路燈照應在地面上的影子來看,斧子的剪影正高高舉起.
而另一方面,不良少年們盯著紅色編織帽,沒有采取行動.
"我只是,我,我只是——想成為游戲和漫畫中那樣的勇者……"
將馬有沒有看到斧頭的影子呢——他轉過頭說著最後一句話,身體突然向斧男撲去.
"……只是想在瑪雅面前裝帥而已啊!"
但是——瑪雅看到了.
跟將馬動起來的同時,紅色編織帽嘻嘻地笑著,將槍口指向他的後背.
她會條件反射地做出什麼舉動,神之聲……光島馬上就理解了吧.這雜音已經成了絲毫不像語言的嘶喊,像要支配她全身一般晃動著她的腦漿,但是——
——閉嘴.神.
瑪雅強制性地甩開雜音——她的意志力占據了全部神經.勉強抬起身,像剛才將馬對自己所做的事一樣——跳起來把身體當做盾牌擋在槍口前.
而另一方面,將馬——為了擋住斧男想要殺掉瑪雅而揮出的一擊,果然也成為了她的盾牌.
彼此成為彼此的盾牌,確實會死掉吧.
兩人的勇氣就要成為毫無意義的花招時——
納姆巴吉亞神在最後的最後幫了他們.
正確的說——是以為自己是納姆巴吉亞戰士中一員的魔法少女的一擊.
從魔法杖中生出的沖擊波像兩條激烈糾纏的大蛇,彈飛了斧男和紅色編織帽.
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紅色編織帽和斧男分別倒在離將馬等人很遠的地方.
"……啊,啊啊……啊……"
"……剛才的是什麼……"
"怪物……?"
為了救將馬等人而采取了條件反射般的行動——但聽到周圍不良少年的話之後,小夏被強烈的恐懼和緊張包圍了.
至今為止,包括用炸彈炸飛丸跋組的事務所——都是與懷有明確殺意的對手的戰斗,跟不是全有敵意的如此數量的人數進行戰斗還是第一次.
——好可怕.
之前沒有必要看到的東西清楚地飛入了小夏的視線范圍.是對自己滿懷扭曲殺意的斧男的眼睛.用能殺死人的銳利目光盯著她看的編織帽兄弟.還有,對能使用"魔法"的她感到好奇和動搖,用同時還夾雜著恐懼的眼神看向她的不良少年們.將馬和瑪雅像是沒搞懂發生了什麼,還沒看向小夏的方向——最後他們會用怎樣的眼神看自己呢.
對這一切她都感到無比的恐懼,少女很容易發生改變的心猛地陷入了混亂.
——好怕……好可怕……哦……
無可奈何的恐懼從腳下向上蔓延,少女的身體緩緩地僵硬了.如果接下來斧男再次向自己攻擊,她還能使出剛才那樣的魔法嗎.
自己突然開始崇拜的納姆巴吉亞神大人沒有給小夏任何幫助,也沒說任何話.
于是——在斧男緩緩舉起手臂的瞬間——
"小夏啊啊啊——!"
對她來說在神以上的拯救之聲高高地高高地響徹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
RV車內
時間稍微向前倒回一點.
對針山先生莫名其妙的話,提斯露出驚訝的眼神,歪著腦袋.
"只有普通人能做的事……?"
"也不是只有吧.不過,是英雄不怎麼做的事."
針山先生對提斯說著包含困擾和絕對危機感的話語.
"對……就是告訴別人.反正我們作為看客,只能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
"將現在的狀況……通過手機之類."
這麼說著從懷中取出手機……"通話中"的文字在司機座位的黑暗之中閃閃發光.
"比如說,通知把女兒交給我的,認識的黑社會……"
○★♀☆●
這聲音確鑿地割裂了夜晚的黑暗和小夏的迷茫.
一台伴隨著激烈引擎聲一同迫近的車子.漂移般將車體側滑著靠向集團旁邊——車門卻在車子還沒完全停下之前打開了,一個手拿長棒狀物體的男人飛奔而出.
這男人的臉在不良少年之中相當有名,不知是不是看到了男人臉上的刀傷,即使在以數量取勝的他們之間還是產生了相當的動搖.
"銀,銀……"
"銀島……"
獨自冷靜的藍色編織帽說著,但他的臉色也能說是游刃有余.
而這位銀島像滑行般沖到了小夏面前,一晃看向後方——說出一句話.
"沒事吧?"
"銀島大叔……!嗯!我沒事!但是,哥哥他們……"
對已經完全恢複正常的小夏松了一口氣,銀島審視著眼前的狀況.
沒看到針山先生和提斯的身影,但是剛才的高中生少女和沒見過的少年正擺出背靠背的姿勢.男孩的肩膀和胳膊都受了傷,他判斷是被子彈擦傷了.斧男高舉起的斧頭到底是想向誰揮去呢.
但是,比起這些——之前射擊自己的紅色編織帽不也在面前麼.
他們擋在不是自己而是小夏的面前.銀島馬上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不是用憎恨的叫喊,也不是用憤怒的目光——而是把自己體內產生的一切感情都封入喉嚨,淡淡地說出包含一切的話語.
那——實為冷靜的語調敲打在不良少年和斧男的耳中.
"你們……做好活著渡過三途川的覺悟了嗎?"
銀島的話擁有強壯的力量.
話的意思,聲音,氣氛,一切都轉化成強大的壓力襲向不良少年們.
那不是恐懼.吞噬自己的不是像對紅色編織帽和斧男那樣的恐懼.
恐懼只不過是感情的流動——但銀島的話中的確存在著穩固的"力量".讓人感受到比響起在瑪雅心中的神之聲還要強大很多很多倍的靈魂.
不只是讓年輕的不良少年們退縮了,這句話甚至還讓完全發狂的斧男停止了動作,高舉起的斧頭就這樣穩穩地舉著不動.或者說,他也許是出自本能地從銀島的聲音中感受到了生命危險.
銀島怨靈般的目光射向面前的敵人,手中拿起長刀,威風堂堂地說著.
"……這邊可是擺脫了警察的問話才過來的……我打算在警車追來之前結束一切."
"所以你們……既然站在我面前……就別期待會被輕饒."
○★♀☆●
接下來的事很殘酷.
壓倒性這個詞簡直就是為此而生的.
手里紛紛拿著武器……早就習慣于打架的人們,跟斧男勢均力敵的人們,還有就是,擁有超越人類臂力的斧男——好像都無法成為銀島的對手.
銀島以最低限度的動作鑽入敵人懷中,也沒有將長刀從刀鞘中拔出,只是以刀鞘進行擊打.帶著刀鞘戰斗似乎會讓刀鞘輕易損壞,但銀島以絕妙的力度掌控著長刀,刀鞘前端精確地點在不良少年們的下巴,咽喉或鎖骨等要害上.
雖然嘴上說著別抱期待手上卻會放水是銀島太過寬容的一面——但銀島力量的壓倒性讓這份寬容沒有成為問題.
至于拿著槍的紅色編織帽——想象著向周圍人發出射擊銀島的命令,但事實上他連扣動扳機的閑暇都沒有.
紅色編織帽正准備從銀島背後把子彈射入對方的腰部——接下來的瞬間,就像是要卸掉他的肩關節一般,銀島的胳膊氣勢十足地甩向背後,長刀前端猛地敲擊在他拿著手槍的手上.
"嘎……!"
傳來骨頭粉碎的觸感,條件反射地將手槍垂向地面.不僅如此,折斷的手掌還異常地腫起——現在這樣下去連握手都做不到了吧.就是這種程度的強烈一擊.
銀島以冷酷的目光俯視著按住右手呻吟的紅色編織帽.
"……今天就到此為止了.本來的話應該把你們全部殺掉……但考慮到你們潛入我家倉庫的同伙已經被干掉了,今天就此放過你們吧."
"什……麼……?"
對說著寬容話語的銀島,紅色編織帽感受到自尊心被踐踏的屈辱感.雖說暗殺沒有成功,但曾被自己擊倒的男人就像是要讓自己陷入窘迫般說著"放過"自己.
"銀島……"
以紅色編織帽的性格來說,沒有比這更為屈辱的了,他腦內的理性因此被彈飛.
"銀島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激烈的叫聲,僅剩的一只手將槍指向銀島——
但接下來的瞬間,他確認了喉嚨上鋒利的冰冷感——便強制冷卻了心中湧起的情緒.
放眼看去——身旁是跟往常一樣以不含感情的眼神冷靜觀望狀況的弟弟.
"……退下吧,大哥.這樣下去只會被白白殺掉而已."
"啊,啊啊……"
喉嚨被刀指著的紅色編織帽馬上就恢複冷靜順從于弟弟,瞪著銀島逃向了貨車——連放狠話的台詞都來不及說出,他們的貨車就以超出法律規定三十公里的速度逃亡般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而事實上他們也確實是在逃亡.
銀島沒有勉強追上去.他知道接下來再做什麼也沒有太大的意義——而且還有一個人,一個最大的問題還留在現場.
銀島轉過身去——一直沒有動彈的斧男……將手撐在地上,再次站了起來.
——要了結他嗎.……但是這家伙要怎樣才能打倒.
無論砍倒多少次,傷口很快就能愈合並再次戰起來.他考慮著要拿這個化作人類外形的怪物怎麼辦.不管怎樣砍掉頭的話應該就能解決問題了,但是要不要在小夏面前做這種事還是讓他躊躇不已.
——但是,他不是能姑息放過的對手……
銀島暫時放下手臂,像要庇護小夏一般擋在她身前.
"沒事吧小夏.好了,你退到後面去吧……不,到針山先生的車里去."
雖然是表示擔心的話語——但小夏很少見地對銀島提出了異議.
"不對哦……銀島大叔."
"?"
對著一臉不可思議的銀島露出微笑,少女高高舉起魔杖.
"既然銀島大叔來了——我接下來要努力哦?"
于是小夏看向不管被銀島砍倒多少次還能戰起來的怪物斧男.
斧男的雙眸中散發出混雜著對銀島的恐怖和憤怒的光芒,對自己仍然帶有和剛才一樣的扭曲殺意.直到剛才還讓自己身體僵硬的恐怖視線——現在她已經全然感覺不到恐懼了.
——身後還有一個有些太過寬容的人在.一個一直以來傾聽自己話語的人在.
"所以……現在我才這麼努力哦!銀島大叔!"
接下來的瞬間,像是相機閃光燈般的光芒出現在小夏的魔杖前端——收束的光芒在周圍卷起狂風,而光帶恰好從風中穿過,對斧男的全身進行攻擊.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被光芒擊中的同時,斧男發出連自己都搞不懂發生了什麼的吼叫聲.吼叫聲變得像慢動作般遲鈍——突然間光芒消失了……與此同時,斧男也形影全無了.就像是與光芒一起融入了夜晚的黑暗之中.
"剛才那是……小夏的力量?"
能感覺到可怕的力量在流動.將馬和瑪雅確實能感覺到比起神之聲,"光島"的意志更為強大的力量在流動.
在重返靜寂的黑暗之中,將馬回想起跟剛才相似的感覺.
然後,將馬注意到了.
自己那一天——被少女的魔力吸引到了這座城市.
而現在又被引導自己少女所救——
"喂,小夏……剛才的斧男到底被送到哪里去了?"
如果說他被送到其他城市去的話,這次就換作那里的居民陷入危險了.銀島一邊相信小夏不是不知道這種事的人,一邊又很在意斧男的行蹤,就為了確認而詢問她.
然後小夏露出孩子般天真無邪的笑臉——與此同時,說出跟這副笑臉相去甚遠的話.
"地獄哦!銀島大叔!"
——地獄.
那塊土地會吸取居民的魔力,奪去他們的所有氣力.給予對方生存最低限度的活力,但因為魔力被吸取,連逃跑的念頭都無法湧現.魔法之國的"罪人"被遣送的場所——也是小夏原本應該去的地方.
"我從那家伙的身上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到跟我相同的力量……所以,就把他送去那個地方了."
"魔法之國有地獄的啊."
從車內窺探車外情況的針山先生,意味深長地向不知何時起站在自己肩上的提斯詢問道.提斯很開心有人問到自己了解的知識,或者說是脫離緊張感的反彈——不必要地挺起胸脯,以流暢的話語回答.
"嗯.是個不知為什麼好像會把魔力泄露到這個世界的地方……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大概三百年前突然有座石頭山消失了,之後吸取魔力就變得更激烈了."
"石頭山?"
對更加不可思議的針山先生,提斯繼續淡淡地回答著.
而這個答案意味著什麼——很遺憾,只有車外的將馬和瑪雅兩人才明白.
"大概是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了吧.……為什麼要把一座山召喚過來,完全意義不明啊,真是的."
○★♀☆●
針山宅庭院
將馬與瑪雅坐在針山先生休息日做木工活時做出來的長椅上,仰頭眺望著夜空.
在那之後,因為小夏說了"不快點離開的話,魔法之國的公差就會來調查這里了!",他們慌忙坐上車,暫時就此來到了針山先生家.
"找個妥當的理由讓醫生來出診就行了.不行的話,我給你介紹秘醫.……萬一子彈還留在體內就不妙了."
在小夏治好將馬的傷口後,銀島在道了一會歉之後這麼說道——但在瑪雅聽來,那聲音仿佛出現在一個遙遠的國度一般.
只是——她聽得很清楚.頭腦中這麼安靜到底隔了多少天,多少周了呢.
神之聲已經聽不到了.
完全自由的瑪雅——注意到了自己的變化.
從自己體內釋放出了某種氣息般的熾熱物體.一開始,她還為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因為舍棄了"島"而就此崩壞感到不安,但是——很快就放下心來.
她注意到自己體內釋放出的氣息——跟將馬身上的"邪氣"是同樣的東西.
"將馬……"
"嗯.我注意到了."
"對不起……都怪我……把你逼到這一步."
"沒關系.我才是……對不起.從各種意義上來說."
總算能自然地對話了.在她發自心底這樣想到的同時——至今為止都被壓抑著的其他感情湧了上來,瑪雅的身體微微地抖動著.
"瑪雅……?"
"對,對不起,將馬.我也想冷靜下來,也知道再怎麼想也找不到答案,但是……但是……"
抖動越來越劇烈,她的雙眸中泛起淚光.
"但是……我好怕……自己……自己不是人類……而是被制造出來的存在……!被造出自己的根源'島’舍棄……我……真的……能這樣生存下去嗎……"
將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暫時沉默著待在一旁——不知何時起也出現在旁邊,換上普通服裝的小夏代替將馬說.
"沒事的哦,瑪雅姐姐!"
"啊……"
"就算是用魔法造出的身體,只要好好活著,一定能夠健康又精神的哦?"
"小夏……"
"你怎麼會懂我的心情",一瞬間這麼想到著,但對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說這種話也太難為情了.瑪雅的心仍然很抑郁,她對小夏苦笑著正要回答——
少女不服輸且不猶豫地大聲繼續說道.
"因為,我也是呀!"
"哎……?"
正要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小夏此時已經已經跑到走廊那邊,開心地跟站在那里像是針山先生家人的少年開始交談.
瑪雅沒有理解少女話中的意思,跟將馬一起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小夏的背影——突然間,從她腳下傳來帶有歉意的說話聲.
"喂喂,呃~那個~神托戰士小姐?"
驚訝地看向腳下的聲音,原來是綠色玩偶般的螳螂.
"啊~雖然有點多管閑事,小夏說完那種讓人在意的話就走掉,那什麼,做夢時也會不安吧?"
于是,多管閑事的螳螂講述著.
小夏這位少女出生的理由——與她曲折的人生.
比起瑪雅這個存在,邁著更為不安定步伐的少女的故事.
螳螂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就奔向小夏的方向了,瑪雅目送著它的背影,呆了一會兒——感覺到身旁將馬的視線,以此為契機——她的表情變得輕松起來,說道.
"……小夏好堅強啊.比我強太多太多了……"
"……是比我'們’……強太多了吧?"
將馬苦笑著諷刺著自己,瑪雅也平靜地對他還以微笑.
——雖然沒有成為神托戰士——還能成為勇者嗎.
只要——只要有和將馬一起生存下去的勇氣就夠了.只要對將馬來說還是勇者就夠了.
不是說心里已經沒有芥蒂了.說起那次事故,將馬把父親殺掉也是事實.幸運的是自己還沒到恨他的地步——但內心深處還殘留有負面感情.
而且——雖說明白他是為了讓自己殺掉而來的,但同一個島上的居民們……被將馬殺掉了也是事實.幸運的是里面似乎沒有同學.瑪雅一邊想著為這種事而松一口氣的自己太差勁了,一邊心中漸漸湧起了負面感情.
現在,她只想得到能包容心中湧起的這份感情的勇氣.而能給她勇氣的正是將馬本人的存在.
處于沒有希望和未來的自作自受的關系之中,少年和少女靜靜地看向對方.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將馬臉上浮現起困擾的笑容,對于他的疑問,瑪雅果然也只是困擾地笑著——
"還不清楚.現在只想和將馬說說話……僅此而已."
"……我……還會繼續戰斗的,跟可惡的光島."
——"跟島繼續戰斗".這句脫離日常生活的台詞聽上去異常可笑,但讓將馬回想起了瑪雅曾經的樣子.是一切的終結,也是一切的開始——那一天的事.
"是我'們’吧?"
青梅竹馬的少女笑著如此說道——看著她,將馬像是斷了弦般——
不知是不是力氣用盡了呢,將馬向自己靠來——支撐著他的身體,曾是勇者的少女為自己的妄想苦笑著.
沒有想到抱住自己喜歡的人,需要如此大的勇氣.
○★♀☆●
所澤市郊外針山先生自宅
當一切都結束之後——針山先生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換上睡衣把手伸向桌上的日記本.
打開紅色封面的本子,針山先生拿著筆記錄了今天一天發生的事.
回想了一下今天——懶惰的他只寫了跟往常一樣的兩行文字.
將對針山真吉這個人類來說的所有事實就這樣——
"——今天也是一如往常的一天."
"希望明天大家也能健康如意."
那些能寫出一大堆的事,全部都封存于自己的記憶之中——只是記下了平安無事這個結果和對明天的期望,針山先生慢慢地合上了日記本.
然後為了養精蓄銳,他鑽入被窩躺在睡著的妻子身邊,閉上了眼睛.
明天也會是和今天一樣的一天嗎.
《奇跡的中心,針山先生》——完
都市傳說(里)
"露露.有件事……可以問下你嗎?"
——怎麼了,穆.
"那個都市傳說……我也聽過……不過,你知道最近這故事有了'後續’嗎?"
——後續?
"比起說是後續……你瞧,就像是遇到裂口女*①的話就拿出發蠟大叫求助之類的,不是有這種的嗎?就是那一類.比起具體要做什麼……更像是知道那件事後,就不會遇到那個都市傳說了."
——哎,我不知道耶.是怎樣的?
"嗯.那個故事,完結了."
魔王愛上了一位來殺自己的勇者.而這位女勇者也愛上了不斷殺掉自己同伴的魔王.
他們雙方都很猶豫,結果誰也沒能殺掉對方——開始談起各自的事情.
然後——他們發現了.覺察到了.將他們卷入的巨大力量.他們玩的那個網游的秘密——
由叫作"光島"的游戲制作商制作的網游原本就是一個陰謀.埋藏在游戲中的特殊聲音和光信號會漸漸地奪去人的理性,讓人分不清楚現實和游戲的區別,現在被用于某國軍事系統的開發實驗.
注意到這一點的人們被"光島"認定為"魔王",受到了分不清楚現實和游戲的玩家攻擊.
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在增加,"魔王"之後還是問同樣的問題.
"你是勇者嗎?"
只是,和之前的含義不同.
這是為了打倒光島那個游戲制作商而歡迎對方成為魔王的同伴.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擊潰"光島"的那一天為止.
"這是我從朋友那里聽來的."
——總感覺忽然間脫離現實了呢.我聽的版本里,網絡啊游戲的影響啊都是生搬硬套的,有很多跟現實相關的部分呢.而且……好像沒聽過有光島這個游戲制作商啊?
"嗯……但是,我更喜歡這個故事."
——為什麼?
"……因為很難得."
——什麼呢?
"……以讓人奔向幸福為結局的'都市傳說’……"
"比如說,那個魔王."
——那麼,魔王真的變幸福了嗎?
"……露露怎麼認為?"
——嗯……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是嗎?"
——我希望他……可以變幸福.
"……是嗎."
——一起來想吧.魔王怎麼樣才能變幸福.
——然後——下次就由我們來把它傳開.好嗎?
然後今天——也流傳著新的都市傳說.
同時,笑容和恐懼在講故事的人心中和諧並存.
緩緩地,緩緩地——
——以一位叫做針山的凡人為奇跡的中心——
注:
①裂口女:日本都市傳說的一種現代妖怪,外形是一名披頭散發,用圍巾蒙著爆裂嘴巴的女人.據說裂口女死前是一個美女,有一天去做整容手術時,因嗅到醫生的發臘臭味而不停地動,結果醫生不小心剪到她兩側的嘴巴,女人看到自己被毀容就生氣地殺了醫生,後來因市民當她是妖怪而死于亂槍之中.據說隨身攜帶發蠟的話,發蠟的氣味可以嚇退裂口女.
——完
《都市傳說》後記(初次刊載于《電擊hp》31號)
初次見面的朋友們初次見面!除此以外的大家好久不見,我是成田.
于是,謝謝你們閱讀這次的《都市傳說》!
哎呀,因為各種原因,這次的後記有四篇!說起來編輯好像對我的後記有什麼陰謀,讓我無論如何都要寫出普通的後記……!
不管怎麼樣,《都市傳說》是作為去年《恐怖&神秘特輯》中的一員刊載在《電擊hp》上的.當時只是剛開始構想"針山先生"這個人物,在作品中完全沒有登場,所以說這次的文庫本也收錄了這一篇!
就像以前本人的拙作《Baccano!1931》一樣,是同時推進表與里故事的類型——于是戴著這個大帽子進行一項宣傳……!
"Baccano!1931廣播劇今秋放送決定!"
雖說跟針山先生毫無關系而讓我有點不敢講,但拙作第一次廣播劇化讓咱也乘上了多媒介的浪潮……!這也是多虧了讀者們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謝……!
然後,對于第一次入手就是這本書的大家,如果能夠以此為契機也去看看本人的其他拙作就太好了……!
《魔法少女893號》後記(初次刊載于《電擊hp》33號)
感謝各位閱讀這次的《魔法少女893號》!
這是冠以《世界的中心,針山先生》這個題目的第一篇作品,讓我緊張不已.不是群像劇,而是自始至終描述同一個角色的故事對我來說很少經曆——如果有感覺到我這個魔法正在讓人眼花繚亂地成長就太好了!
奇怪的是剛開始寫這個故事時,我買了NAMCO《皇牌空戰5》的限定版記憶卡——結果序列號碰巧是"893",因此這是感受著可怕的命運安排而寫出的一作.
對于魔法少女這個題材我不是特別熟悉,所以憑印象寫了不少……很擔心有沒有破壞魔法少女的形象……!
安田先生的魔法少女人設實在是太精彩了,讓我不由得讓她在另外一個故事(《第37564個人的悲劇》,這次沒有收錄在內……如果出第二卷的話收錄預定!)中作為配角登場了,就是這種程度的沖擊……
順便一提,封面上的竹娘和熊貓是安田先生突發奇想畫出來的原創角色.這,這個……會在今後的針山先生中登場嗎……!?(譯者注:在第三卷中真的登場了)就是這樣,請大家今後繼續支持不定期刊載于《電擊hp》的《針山先生》……!
《拜啟,光之勇者大人》後記(初次刊載于《電擊hp》34號)
感謝大家閱讀這次的《拜啟,光之勇者大人》!
這個故事恐怕是我寫的第一個"BEDEND(譯者注:壞結局)",不知道最後大家能不能接受,很是忐忑了一番……
因為看到郵件和網上的感想中有"成田只會寫HAPPYEND(譯者注:大團圓)",于是想要大聲喊出我也會寫的哦才寫了……不過,現在已經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因為寫完這篇之後,收到同一位讀者的郵件說"寫BE就不像成田了啦"……到……到底是怎樣?
嘛~實際上這個故事從出道時起就開始醞釀了,也不能說是因為讀者的感想才寫的啊……!
看雜志的時候,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榎波先生畫的學生服少年少女,于是心里懷有十足的新鮮感……這次文庫本的卷首插圖中據說竟然有個完全沒出現過的極品角色,但我會盡量寫出配合榎波先生的優秀作品……(我還沒看過成品)!
從始至終都貫徹使用男人的第一人稱,用"私"(譯者注:多為女性自稱)作人稱進行寫作可以說是我非常少見的小說,如果能讓大家知道我也能這樣寫的啊就太好了……
《奇跡的中心,針山先生》後記
感謝大家閱讀這次的文庫本!
這是一篇跟本人其他一些拙作氣氛類似的作品.前三個短篇里的角色彙聚一堂,描述了之後他們各自的故事.
這本書打開了兩位插畫家的合作之門,是至今為止電擊文庫都沒有過的嘗試,其中似乎花了不少心思.安田先生說過這是"作家與繪師與編輯紛紛暴走的結果之本",感覺上正是如此,形容得恰如其分……哎呀不對,我可是相當冷靜的哦?
這次封面是安田先生,插畫是榎波先生,如此華麗的陣容讓我總感覺有些過意不去……!太感謝了!
然後,一直擔當這本書企劃的和田先生還有總編輯,再加上電擊文庫編輯部,出版部,營業部還有其他MW的大家.家人朋友熟人,特別是S市的大家,在這次寫作中給我予以各種鼓勵和建議的作家們.此外,還有入手比較厚又比較鬧的這本的讀者們,萬分感謝!跟這個月起改頭換面的《電擊hp》一道,請大家多多關照!
"總感覺這次一直在搞宣傳"成田良悟(話說回來,編輯的陰謀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