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軍閥的狐步舞 第3223章 閑不住的好戰分子


趙興哼了一聲,回答:"鑄私錢,偷工減料,貪汙公錢,欺上瞞下,襲擊來檢查的上官……他們把所有的罪惡都犯下了.在那個藏汙納垢的環境里,人人都是受害者,人人都是施害者,沒有人是無辜的!

你想象一下,若我們昨夜在襲擊中被人攻近身邊,會怎麼樣?數千人會前赴後繼蜂擁而至,將我們淹沒,事後官府調查,他們當中可會有一個直言相告者?不會,我料他們絕不會,因為寶積監的所有惡行,他們都是知情者,但也沒見到有人站出來.也就是說,寶積監的惡,他們也參與其中.至于現在,他們檢舉了,是因為我在生死相迫……

廣西不屬于我們經略司管轄,我們如果以錢監的名義進行監管,還要防備他們的收買我們的監管者,要防備他們給我們打游擊,隱匿瞞報收入,要防備他們做假賬……我沒有那麼多的行政資源跟他們捉迷藏,也不想在他們身上花費太多的行政成本,所以我只有懲罰他們團隊,然後教給他們如何自律.

這樣一來,新任的礦監一旦想蒙蔽我,他面對的是整個礦工團體,萬名工人的無聲監控.而這一切,我無需花太多的行政成本,就可以做到.

我現在就是給他們立規則,告訴他們一旦出錯我懲罰地是整個團隊.如此一來,錢監們做手腳,他要擔心整個礦工團隊的監控與舉發.而我們只需要坐在廣東,翻他們的賬目,就可實現我們地管理."

帥范聽了這話,默然不語.

趙興繼續說:"成本與效益,這是管理學的基礎.廣西離我們太遠,道路又極其難行,我們檢查一次,需要花太多的行政成本.還有時間.而我這種做法,是最節省行政成本的——自律.團隊的力量自律.雖然,他們當中或許有人無辜被殺,可鑒定他們是否無辜,太花精力,我得不償失.

我甯願錯殺一千,也要教會他們自己管理自己,也要讓他們知道:當罪惡在你身邊橫行的時候,你至少也是沉默的助惡者.如果想撇清自己,最微小的努力唯有大聲呐喊!連這個都不願做地人.他不是無辜者.

好了,我們該拜訪下一家大將眷屬了,帥監司,你帶路吧."

趙興視察完寶積監後,沒有著急的趕路,他繼續維持著自己的速度,沿途拜訪著自己軍中的大將家庭,他走得慢,但他在寶積監做的事傳播的並不慢.等他進入下一個州縣,這才發現.他在寶積監做的事情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效果.各地錢監或者整體逃亡,或者只剩下礦監光杆一個人膽戰心驚的迎接趙興,等他視察到第三個空無一人的礦監,驚奇地發現:整個廣西唯一完好地錢監.只剩下他整頓過的寶積監了.

"正好,帥監司,發起一場清剿戰爭需要多少錢?"趙興笑嘻嘻的問:"你瞧,他們甯願逃亡也不願見我,這說明他們不敢面對,說明他們當中確實沒有無辜者."

帥范知道趙興問的是什麼,連忙回答:"大人,這不怨他們.過去從沒有如此嚴厲的監管.所以他們順手偷點朝廷銅料做私活.也沒人處置,久而久之變成了習慣.這是監管的錯誤,朝廷官府的錯誤.不是礦工的錯.他們現在成了礦霸,礦盜,未嘗不是官府的積弊所致.而礦監不逃,不是因為他們清白,是因為他們是朝廷的官,尚拉不下臉去做匪.

嘿嘿,再說,礦工一逃,他們自可以把罪責都推給逃人,大人還能查下去嗎?

不過,那些礦工都熟悉本地地理,他們藏入林間,一般人找不著他們地蹤影,而且他們有可能獲得臨近寨子的庇護,我們的人根本無法辨認……

大人要避免逃散礦工在山林中為匪為盜,發動圍剿,至少需要出動三千名士兵,兩千名輔兵.無論怎麼節約,也需要一百萬貫的軍費——大人真要這麼做嗎?如此一來,我們不免要被拖入持久而無效地清剿當中,弄不好,還要得罪當地土司……"


趙興得意的一晃馬鞭,指了指周圍的山林,提醒說:"那些礦工熟悉地形,有我們的大將熟悉嗎——這事不能讓正規軍出馬,索性給我們的大將們增添點家庭福利——撥款三十萬貫,懸賞通緝那些逃散的礦工,通知所有的大將家屬,告訴他們每個礦工不論死活,凡捉到者,賞金五貫……"

帥范點著頭說:"大人這一千大將家屬,怎麼算也能組織起六七千人的搜尋隊,這下子,那些逃散礦工不足為懼了,他們要麼出來投降,要麼就會被當地人斬殺.嘿嘿,如此一來,大將眷屬也可直接插手當地事務,等大將退役了,接任當地巡檢,也就順理成章了."

一般,兵變後地士兵逃入山林,至少要為禍二十年,趙興撥一筆相當于戰爭費用三分之一地懸賞,輕輕松松解決了這個隱患,心中自然得意.寶積監事情處理完畢,他依然按照原先的行程,慢悠悠地巡視剩余的錢監,而後抵達廣西欽州,海邊小城的簡陋港口.

此時正是六月,小皇帝趙煦在章的幫助下,終于廢除了孟皇後,改立劉婕妤為後,隨即宣布大赦天下——獨不赦元黨人.

蘇軾等貶官知道這消息後,認為年輕的小皇帝不願赦免他們這些年老的貶官,如此一來,他們可能終生無法返回故鄉.于是他們紛紛開始在嶺南購置地產,准備老死于此……幸好,經過趙興召集地三十萬人墾荒.整個廣南東路良田很多,使得貶官可以用廉價購買足夠養家的土地.

同月,惠州豐湖二橋修通了,百姓奔走相告,殺雞慶賀.東坡的"兩橋詩"記載了當時地盛況."父老喜云集,簞壺無空樓.三日飲不散,殺盡西村雞."

此後,惠州豐湖也被稱為"惠州西湖".或"南西湖",那條寬暢的大堤則被稱之為"惠州蘇堤".現代,惠州豐湖,杭州西湖與越南陳公川修建的兩個西湖並稱為"天下四大西湖",那些蘇堤也被稱為"天下四大蘇堤".

也在這月,趙佶受封于端州為端王.高俅正式成為端王的幕僚.

趙興進入的那座廣南西路安遠城,也就是現代的欽州港,廣南西路兵馬都鈐轄,輕車都尉張田正在小城中等待趙興,見到趙興帶著大隊人馬趕到,他滿臉堆著笑上前迎接,殷勤地問:"趙兄.這半年我可哪都沒去,就待在這安遠城,你要的碼頭我已經修建好了,你的後期款項什麼時候到?"

趙興揮一揮馬鞭,意態悠閑:"別著急,我還欠你十萬貫,這十萬貫小錢,著什麼急."

說罷,趙興一揮馬鞭,指了指大海對面.又問:"張輕車,你知道對面有什麼?"

張田一挺肚子,回答:"我知道,對面是交趾國."

趙興板著臉.歎了口氣:"回答錯誤——你應該說,對面是交趾紅木,是全亞洲最優質地鐵礦石與煤礦石,是無數的寶石,糧食,玳瑁,象牙,孔雀羽——還有一個茶葉絲綢的大市場."

趙興又一揮馬鞭,又指指張田的身後,說:"而我們的腳下,是廣南西路最適合建立港口的城市,在這個安遠城前方,有很深的海灣.是這片海域最好的深水港.它前面有一個狹窄的海灣口擋住風浪.讓港中泊船能避過台風侵襲.若在灣口一左一右修建兩座炮台,還可以將整個海灣屏護住——在這里修建港口.即使是我們以後與交趾關系惡化,也不怕他們的海軍過來偷襲.

而我們身後有什麼,據我所知,是大理國有巨量地銅礦銀礦,與大理國的銅礦相比,我大宋四大錢監合起來的所有銅儲量,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除了大理國之外,這個港口背後是整個廣西.你廣西山林茂密,有很多山珍野味,奇珍異寶,因為運不出去,賣不出一個好價錢;那無數的寶石礦與玉石礦,只能在鄉民中相互傳遞,做一些不值錢的裝飾品,而一旦運送出去,將它們運到京城,這些東西,每個都價值上萬貫.


廣西道路難走,森林茂密,很多小路三五天沒人走,地上便長出了大樹,廣西的物產要運到京城,前後要花八個月時間,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但有了這個港口就不同了,廣西只需要把所有的物產運到這個港口來,在港口裝上船,運到京城只需要十天左右.

十天,你走完過去需要走八個月的路,這也意味著你的時間成本從二百四十天降低到十天——總共降低二十四倍,你說,這是一注多麼大地財富."

張田悠然神往:"我家兄弟張用在密州控制了個碼頭,便可以日進斗金,趙大人的意思是我在廣西也可以控制這座碼頭,坐享它的收益."

趙興鄭重的點點頭:"我不知道廣西地情況怎麼樣,但我在廣東,已准備把經略安撫司遷到臨海的香港縣去.你廣西修完通向安遠城的官道,我建議你也把經略司衙門遷到安遠城.

廣西有大量的造船木材,安遠城又跟交趾近在咫尺,這座城池,在貫通廣西的大路修好後,可是個日進斗金的地方.而安遠城又是一座千戶小城,你的安撫司衙門遷到這里,城中所有的一切由你做主,豈不好過在貴陽受各衙門牽制."

張田沉思了一下,輕輕搖頭:"你老兄勾畫地雖然美好,但廣西是鎮州(亦即邊境前線軍事州).我地安撫使衙門設在貴陽,便于居中調配軍隊,到了這偏遠的地方.萬一貴陽有事,我趕都趕不及.況且這里實在簡陋,民不過千戶,我衙門里地官員在貴陽生活久了,哪能習慣待在這個偏遠小縣."

趙興豎起兩根手指,繼續循循善誘:"第一個問題,我來給你解決:我最近勘察看道路,流經我廣州入海地那條大江被人稱作西江.但出了廣州,到了你廣西境內,它又被叫做別的什麼名字,這條江穿越整個廣西進入大理國,在大理國的善闡府附近彙入一個湖,那個善闡府,我喜歡把它叫做昆明,這條西江的發源地——那個湖泊,我喜歡把它稱為滇池.

別問我這兩次地理名詞的來曆,我喜歡如此稱呼——你可以把它當作軍事代號.我的陸橋佐吏單鍔正在勘測西江.我需要你用經略司衙門的手令配合單鍔,規劃整個西江.我打算在西江沿線,仿照秦始皇修築靈渠的方式,在這條江修築許多水壩,以提高水位,讓這條江地上游可以通行大船.

不過,時代在發展,秦皇築堤壩是單純耗費錢財,我築的堤壩,讓它帶上一副水力沖壓設備.這樣,每個堤壩都相當于一個掙錢的坊場,為了讓水力沖壓機正常運轉,坊場老板會自己去維護堤壩.我不會再為維修的事花一個錢.

整修這條河渠的初期.我就打算用修築水力沖壓機的名目,不引人注意的逐步逆流修建上去,一直修到廣西邊境.有了這條河道,廣西有事我可以從廣州發兵,直接撲到你廣西的大宋國境,甚至能夠直入大理國內——怎麼樣,有沒有興趣?

你要有興趣,廣西境內的水壩歸你.每個水壩可以駐紮一個指揮的士兵.水壩掙著錢養活一個指揮綽綽有余.萬一廣西有事.你地士兵可以沿著這條大江調動,保證又快速又出其不意."

張田想了想.回答:"趙兄,我廣西針對大理國,卻沒有什麼擔憂的.大理國弱,國內權臣高升泰與國王爭位,疲于應付國內事務,全無對外擴張之力.但對面的吐蕃就不安穩了,與我年年沖突不斷.昔年青唐戰爭的時候,吐蕃不停的入廣西境內騷擾,令人疲于應付.可我怎麼聽趙兄這里卻在頻頻談到大理……莫非趙兄有想法?"

趙興一指大理國境內,回答:"廣南東路,廣南西路每個銅礦的產量都太小,我准備在今後幾年逐漸廢棄兩境內的錢監,把所有的鑄錢事都合並到一個鑄錢監里.而各個礦場今後只管出礦石,冶煉的事情不歸他們管.這安遠城就是我選定的廣西鑄錢監,也是今後我兩廣境內唯一地鑄錢監.

錢監合並後,雖然運送礦石的成本上升,但通過海運,我運送銅錢的成本卻大大降低,兩相抵扣以後,我剩下的錢更多,還有結余,而所有地鑄錢事歸並到一個場子,讓我的行政成本也大大降低.所以這件事我勢在必行.

我知道,廣南東路,廣南西路兩地的銅礦產量不夠,但海外卻有大量的銅礦,比如大理,他們的銅礦石運送到沿海地方,甚至比我們自己出產的銅礦還要便宜.所以,下一步我打算將各地低品位的銅礦全部賣給民間,讓他們自己鑄造銅器等物品,以此降低銅器與銅錢的差價.而想要做到這些,我必須將大理銅礦掌握在手.


拿下大理還有一個好處,大理還有三條河流通向大海:一條是紅河,通過交趾地升龍府進入毗鄰廣西地大海,控制了那條河流就等于控制了下游的交趾國;而另兩條河流——瀾滄江,怒江,更加重要,它沿途流經數個國家,直到流入印度洋.漢朝地時候,晉朝的時候,大食商人曾經通過這河流進入象林郡,也就是現在的大理,從而向我們朝廷朝覲.那時候大理還屬于我們的郡縣.

拿下大理,等于恢複了我漢唐的國境,而大理其實並不難攻克.那里的百姓傾慕漢唐文化,對我們的統治原本就有認同感.過去那里窮困,朝廷任命的官員只好搜刮百姓,使百姓不堪忍受,但如果水路修通了,各項礦產開發好了,那里可是一片富饒之地.

我們可以通過一些的手段的運用,讓當地土司替我們管理當地.只要把統治手法稍稍變換,減去貪官汙吏的危害,另一方面,使當地百姓的生活水平上去了,想必,百姓對我們的統治不會有太多的抵觸.

想想看,大理實在是塊肥肉,而對于張輕車你來說,這可是個開疆拓土的大功,立下這場大功,朝廷那方面的賞賜可不少,家族里面,你的地位一定能超越張用張誠.而做到這一切,並不複雜.我只要你按我的吩咐,把轉運司衙門遷到此處,作出一副專心發展安遠城的模樣麻痹敵人,等我們准備好了,再突入大理國,完成這次開疆拓土."

張田眨巴眨巴眼,又問:"那吐蕃呢,廣西安撫司治所遷離貴陽,吐蕃怎麼辦?"

趙興擺手:"吐蕃的事情讓成都府操心,你留下一個副手在貴陽,這幾年只管埋頭經營安遠城……我認為經過青唐之戰,吐蕃三五年內還沒有挑釁大宋的膽量,等我們拿下大理,就構成了對吐蕃南北夾擊的勢態,到時候想不想打吐蕃,我們說了算."

張田此刻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從我廣西招收六千夷兵,原來是為這個准備的."

張田還想說什麼,趙興擺手:"這些人可不是為攻入大理准備的,他們將作為水師戰兵,隨船下南洋.南洋有數不盡的財富,數不盡的奴隸,我廣東要發展,必須把附近的財富全部搶奪回來.

等到今年秋,大將軍成軍,我准備小規模試探南洋諸島,等到明年再進入印度洋,到了瀾滄江(湄公河)入海口看一看,若有兩路夾擊的機會,拿下大理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張田沉思猶豫,趙興隨手在地上畫著廣西地圖,繼續給張田解釋.

廣西跟吐蕃的交界處僅僅只有一個邊角,吐蕃入侵的時候,廣西軍多數是因成都府的要求入境協防的,趙興只要把話解釋清楚,張田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他回身望了望貴陽方面,終于橫下一條心,回答:"干了,貴陽雖好,但安遠城我們自己可以做主,只要用心經營,三五年內超過貴陽不成問題……"

趙興意味深長的提醒:"關鍵是這個地方來錢多,而且不引人注意.身為朝廷官員,誰都不想在嶺南這塊指射之地待一輩子,所以掙錢是最主要的.廣東,廣西與藩外通商的事情歸我管,我容許你在安遠城與交趾商人通商貿易,你不說,我不說,朝廷那面沒人知道廣西開埠.

我容許你與交趾通商,是想把一座煉鋼廠,一座造船廠遷入欽州,你我二人合力經營,將安遠城打造成一座軍寨,有了造船廠,煉鋼廠,再加上你的通商貿易,我看安遠城一年收入八十萬貫不成問題,如此,跟你來的官員都虧待不了.

幾年後,我們籌劃的差不多了,尋找一個好時機,出兵拿下大理國,你以軍功回朝,還可以在這片土地,以及在那次戰爭中掙個金銀滿谷,何樂而不為."

張田被趙興煽動的熱血沸騰,他挽起袖子說:"罷了,安遠城再苦,難道有軍營中苦!男子漢大丈夫,功名但在馬上取——我就忍幾年……趙兄打算怎麼籌劃那場大戰?可以跟我先說說嗎?"